——带义式系列去散步吧。
晴空万里,达哉的脑海浮现这样的念头。
一直以来,由于打工的缘故,所以他多半利用夜间溜狗散步。
然而今天是『左门饮食馆』的公休日,所以不用打工,同时因为放暑假的缘故,有很多空闲时间。
——偶尔去物见之丘公园玩一下好了。
打定主意之后,达哉走出门口来到庭院。
院里有三只狗——分别是辣味茄汁义大利面、蒜香辣味义大利面、奶油培根蛋义大利面,全都是由菜月取名,三只合称「义式系列]
或许是和煦的微风吹来相当凉爽,义式系列在小屋前缩成一团,即使达哉接近,牠们仍旧头也不抬地继续睡觉。
「……咦?」
仔细一看,义式系列的正中央竟然出现米亚的身影。
相较于正午时分的阳光,午后的夕阳略微柔和,在和煦的日光沐浴下,米亚宛如埋在义式系列之中安稳地沉睡。
「等一下再散步吧……」
达哉露出浅浅的微笑,坐在一旁欣赏三只狗与一位少女的睡姿。
体型最大的奶油培根蛋义大利面似乎成为米亚的枕头,蒜香辣味义大利面成为她的抱枕,最年长的辣味茄汁义大利面则是变成她的脚垫。
光是欣赏这副光景,一股温暖的感觉就不禁油然而生。
在达哉的注视下,米亚的睡貌依然安详,完全没有醒来的样子。
抬头朝阳台望去,晾好的衣物正随着微风轻轻飘扬,看来她是在洗完衣服之后,直接在这里睡着了。
——让她继续睡吧。
整天埋首于家事中的米亚,是朝雾家中最勤奋工作的人。
偶尔让她好好休息,睡个午觉也好……达哉是这么想的,然后他安静地起身,晚一点再带义式系列散步也不要紧。
就在达哉准备转身离去时……
「汪!」
蒜香辣味义大利面发现达哉并且发出叫声。
奶油培根蛋义大利面与辣味茄汁义大利面也迅速抬头。
「啊,嘘~~!」
达哉为了不要吵醒米亚,急忙将手指放在嘴巴前面,然而牠们不可能因为达哉这个举动而安静下来,牠们接连叫了好几声,好像想要挽留达哉。
「……嗯,嗯~~……?」
由于四周开始变吵,于是米亚抬起意识蒙眬的脸蛋。
——啊—吵醒她了。
达哉重重叹了口气,一边抚摸靠上前的辣味茄汁义大利面,一边对仍旧睡眼惺忪的米亚问安。
「早啊,米亚。」
「啊……达、达哉先生。」
米亚终于注意到自己睡着的事情,急忙起身整理自己的服装仪容。
「看妳埋在义式系列里头睡得非常舒服的样子。」
达哉边笑边说。
正确来说,「被义式系列埋住」或许是比较合适的说法。
「对、对对对不起。」
米亚满脸歉意地低头赔礼。
「在晾好衣服后,我原本打算清洗一下义式系列的。」
「没关系,不要紧的。反正我现在才想要带牠们去散步,等到散步回来,我会将牠们清洗一番。」
「对不起。」
大概是为了工作偷懒的事情感到愧疚吧。
之后的米亚不断低头道歉。
「呼~~真是折腾人啊。」
跑回门口的达哉愤愤不平地仰望天空。
一直晴朗无云的天空宛如假象一样,突然变得乌云密布。
和义式系列在物见之丘公园玩耍时,天色还好端端的,没料到突然风云变色,还来不及回来就下起骤雨。
达哉当然不用说,义式系列也全身湿透。
体毛蓬松的蒜香辣味义大利面以及奶油培根蛋义大利面,因为被雨淋湿的缘故,外表的体型缩水了将近一半。
——这下子就不用帮牠们洗澡了。
达哉脸上挂着苦笑,将三只狗牵至小屋系好,终于松了口气。
他进入家门走向洗手间,用毛巾随意擦拭头发,不用重新确认,不仅是外衣,连内衣都彻底湿透。
——得换下所有的衣服才行。
顺便冲个澡吧,达哉在思考的同时褪下身上的衣物……
喀嚓。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打开,米亚抱着一大堆的毛巾走了进来。
「啊……」
米亚发现达哉之后,顿时全身僵硬,而全裸着上半身、下半身只穿着一件四角裤的达哉也不知所措,两人只能暂时动也不动地望着彼此。
「呃……米亚?」
「啊、啊哇哇哇、对、对、对不起!!」
达哉一开口打破平衡,米亚就有如装上弹簧的娃娃跳了起来。
「达、达达哉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呢?我以为没有任何人在家……所、所以……我准备把晒干的衣物……」
「米亚,可以请妳先把门关上吗?」
(插图028)
达哉对神色慌张的米亚这么建议后,她才终于回神。
「好、好的、就就就是说啊。」
她不断地点头,急忙将门关上。
——吓我一跳。
虽然惊吓指数没有女性换衣服被撞见的程度高,不过达哉仍然受到相当程度的惊吓,米亚……应该也是一样吧,或许是为了抚平惊吓的情绪,从门的另一端传来米亚深呼吸的声音,她肯定脸都红了。
「那个……达哉先生。真、真是非常抱歉。」
「不会……嗯。」
达哉的回答暧昧不清,然而他却重新穿起刚才褪下的衣物,尽管湿淋淋地相当难受,却得回到房间才有办法换上新的衣物。
「我一直以为你带义式系列去散步了……」
「我才刚到家,因为突然下雨了。」
「嗯……所以被雨淋湿,才会在里头换衣服吗?」
「差不多就是这样。」
达哉穿好衣服将门打开,只见米亚一脸歉意地站在走廊上,似乎不晓得该如何补救自己的失态。
「那……那个。」
「没关系,不用这么在意。」
「对不起。」
看见米亚鞠躬道歉,达哉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此时,她的身体突然开始颤抖。
——对了,就算是在月之国王宫,米亚也是一直是陪在菲娜身边吧。
即使来到朝雾家,除了达哉以外,其他成员全是女性,再进一步想想,米亚就好像一直待在女子学校一样,所以对男性没有抵抗力也是理所当然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我没有全裸吧。
达哉暗自思考,然后松了口气。
☆☆☆
「达哉,你有对米亚做过什么事情吗?」
晚餐之后,悠闲地在客厅里休息的达哉,被一脸讶异表情的菲娜如此询问,他不禁回答「什么意思?」这句话。
「妳是指……?」
「米亚的模样从刚才就不太对劲。」
「…………」
这点根本不用菲娜提醒,达哉从晚餐时就注意到米亚的反应。
当他若无其事地往人在厨房收拾餐具的米亚望去时,就与彷佛在偷瞄自己的米亚四目相交,接着米亚有如看见不可告人的事情一样,慌忙地低头转身。
——这下子可伤脑筋了。
达哉抓抓脑袋,她大概还在意傍晚的事情吧,可是也很难对菲娜说明事情的始末。
「可以交给我吗?」
「……好吧,拜托你了。」
菲娜微微点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可是该怎么做呢?
要是能让她明白自己没有放在心上就可以了,问题是该如何让她知道。
「米亚,那个……我有话想跟妳说。」
「好、好的。」
才刚走到厨房向她谈话,她立刻涨红了脸,看见她这副模样,达哉差点无法开口。
「傍晚的事情……」
「那、那个……我……那个……对不起。」
米亚激动过度的反应令附近的麻衣竖起耳朵,达哉再次环顾四周,发现不仅是菲娜,连纱耶香也一直盯着他们两人。
——看来是没办法私底下解决了。
达哉放弃挣扎并且叹了口气,在得到米亚的同意后,便向大家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什么啊,原来是这种事情。」
知道事情缘由的麻衣咯咯发笑。
「我啊,小时候还常常和哥哥一起洗澡唷。」
「咦?是、是吗?」
「我也曾经在达哉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进入他的房间喔。」
连纱耶香也加入话题,场面顿时变成『向米亚透露家族生活里不为人知的小故事』。由于根本没有料到事态会朝这个方向发展,身为家中唯一男性的达哉不禁开始尴尬。
「因为住在一起,所以难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没错没错,我有时候还会没注意到哥哥就在洗手台,就光着身子出浴呢。」
在纱耶香与麻衣解释这是不可抗拒的意外后,米亚终于恢复平日的模样,总之,以后就先敲门吧……而在她们得出结论时……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菲娜做出总结,尽管米亚的心情仍然尚未完全平复,不过已经有点释怀了,米亚用力点头,回答一声「是的」。
「那……我去泡茶。」
或许是这样下去会觉得不自在,米亚急忙准备茶杯。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
就在达哉一行人准备回到客厅时的时候……
「啊。」
锵!突然传来东西破碎的声响。
大家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米亚的脚边有着摔破的马克杯,除了几个大型破片,整个马克杯几乎摔成碎片。
「对不起。」
米亚慌忙蹲下,拼命收集散落一地的碎片。
「不要急,会割伤喔。」
「可是、可是……公主殿下的马克杯……」
仔细一看,原来摔破的是菲娜平常使用的黑猫马克杯,那是在她来到地球之后不久,达哉带她参观商店街时买下的纪念品。
「公主殿下……对不起。」
「没关系,马克杯再买就有了,有形的东西迟早都会损坏,一起收拾吧,小心别割伤了。」
「……是、是的。」
米亚神情失落地低头回答。
在纱耶香拿来吸尘器之后,大家立即开始动手清扫分配的区域,这段期间,米亚几乎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动手收拾。
——看来事情还没结束。
对于一向认真工作的米亚来说,虽然不是什么重大的过失,却足以令她消沉沮丧。
希望她明天会打起精神,达哉在心中乐观地期待……
☆☆☆
「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菲娜边说边叹了口气。
从那天连续失态之后,这两天来,米亚比平常还要努力地打扫、洗涤衣物以及负责下厨准备料理,尽管她用自己的方式意图弥补先前犯下的错误,可是……
她依旧无精打采,表情不见昔日的朝气。
「真是的,她究竟要失落到什么时候。」
菲娜的口气带着不满,表情却隐藏担忧的神色。
其实她很担心米亚吧。
「一段时间过了自然就会没事,妳也不用太在意……」
「达哉。」
菲娜突然打断达哉的话,并且生气地直视达哉。
「你对米亚做了什么?」
「什……没、没有,我什么都没做啊!!」
达哉急忙摇头否认,虽然明白菲娜是担心米亚,却完全没想到她会将矛头指向自己。
「我不可能会做那种事吧。」
「……也对,真是抱歉,我似乎有点神经质呢。」
菲娜坦率地向达哉道歉,接着深深叹气。
「我好像知道米亚为什么会感到失落。」
一直保持沉默听着两人对话的麻衣,从杂志里抬起头来插嘴说。
「是什么……呢?」
「嗯……米亚打破的马克杯是菲娜第一次在地球购买的纪念品吧?」
「可是那个马克杯很便宜啊……」
「既然是纪念品,重点就不在于它的价钱喔。」
麻衣一针见血地对无法理解的菲娜做出解释。
——她说得没错。
就是因为了解这一点,米亚才会无法释怀吧。
「那么,为了别让米亚操心,我们去买新的马克杯吧,顺便帮她带点东西回来。」
「没错,就这么办吧。」
菲娜赞成达哉的提议,笑逐颜开地从沙发上起身。
「我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希望妳能早日打起精神喔。」
听见菲娜为她加油打气,以及看见买来的新马克杯,还有达哉买给自己的优格点心,米亚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
——还差最后一步。
如此思考的达哉叫着在厨房洗碗盘的米亚。
「米亚。」
「是。」
「妳来到我们家已经有段时间了,几乎没有外出过几次吧?」
「……好像是的。」
自从来到朝雾家后,米亚就一直埋首于家务中。
顶多和达哉一同前往满弦崎中央车站一次,其余皆是去商店街采购,几乎未曾听她主动开口说想要做什么或是想要某个东西。
「难得离开工宫,要不要去做点想做的事情啊?」
「想做的事情……嗯~~」
米亚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就算如此,她仍然没有停下清洗的动作,就在她即将洗完所有的餐具的同时,终于像是想到什么似地望着达哉。
「达哉先生。我……我想要和公主殿下与你一同去郊外野餐。」
「野餐吗?」
小事一桩,站在达哉的立场,就算是主题游乐园或是游泳池这类更远的地方也没有问题。
「好的,我知道了。」
达哉马上表示0K。
只要拜托纱耶香与麻衣负责外出期间的家事和料理就行了。
「我会跟菲娜知会一声,麻烦妳准备野餐的料理。」
「好的!」
达哉的话令米亚笑容满面地点头,于是,他们三人便在中午过后,带着米亚迅速完成的便当前往公园野餐。
☆☆☆
「天气真好~~」
在艳阳高照的阳光下,第一位冲入公园的人是小跑步的米亚。
她的手上还提着一个大型篮子。
——真是活力十足啊……
望着米亚的背影,难以想象直到今天早上她还一副沮丧的模样。
「米亚,妳这身打扮真的好吗?」
跟达哉一起步入公园的菲娜,对走在前方的米亚发问。
即使海上吹起微风,午后的日光依旧刺眼。
连菲娜都换下礼服改穿凉爽的休闲服装,米亚却依旧身着平日黑色的女仆制服。
「是啊,我想以这副打扮和公主殿下一起来这里。」
米亚一面回答问题,一面高兴得几乎又蹦又跳,见到她这么雀跃的模样,达哉与菲娜也感染到喜悦的气氛。
(插图034)
「要去那座山丘上吗?」
「不,去有树荫的地方比较好。」
达哉对菲娜的提议摇了摇头。
现在是酷热的夏天,倘若要待久一点的话,最好找个有凉荫的地方。
「那我们就去那附近吧。」
米亚边说边将两人带往一处群树环绕、地势略高的地点,那里既有树荫,又能饱览四周的风景。
这处日照适中的平坦位置最适合用来做为野餐的地点。
「好地方,这都是米亚的功劳。」
「哪里,谢谢公主殿下的夸奖。」
被菲娜夸奖的米亚笑颜逐开。
或许是被自己尊敬的人称赞,喜悦之情才会表现出来吧。
「我要铺上垫子啰~~」
「要先来杯茶吗?」
「嗯,好啊。」
得到菲娜的同意之后,米亚兴高采烈地开始准备,达哉见状也帮忙将带在身上的两瓶水壶交给米亚。
「如果能在这里煮开水泡茶就好了。」
「可是,那样子要带很多东西喔。」
就算不带那些茶具,也要带茶杯与托盘。
「我是觉得冲泡的茶比较好喝,真可惜。」
「米亚真是完美主义者。」
一旁的菲娜打趣地说道。
「饼干也拿出来吧。」
米亚从保温瓶倒出热腾腾的红茶……接着从篮子里头取出自己准备的饼干和蛋糕。
「那么,我要开动了。」
「公主殿下请用茶。达哉先生,我马上替你倒红茶。」
明明是本次野餐的发起人,米亚却依然努力地替两人服务。
——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真符合她的作风。
达哉面带微笑望着她的举动,他一边吹着这个季节的凉风,一边悠闲地品茗。
在云层的遮蔽下,刺眼的阳光变得和煦。
——好像正在享受一段非常优雅的时光呢。
达哉有种自己成为王公贵族的错觉。
「妳们经常像这样一起出来野餐吗?」
「没有。我们几乎不曾一同外出野餐,因为我的身边随时围绕着随扈以及幕僚。」
「就是说呀。」
米亚笑着附和。
「能够像这样悠闲地外出野餐,真是难得的体验。」
说完话的米亚站起身用力伸展腰背,并且做了一个深呼吸,彷佛要将夏天的微风尽情吸入体内。
「呼……真舒服。」
「是啊。」
望着笑容满面的米亚,菲娜露出沉稳的表情。
她们在月球上过着怎样的生活,达哉只能想象,但是他知道此时的米和菲娜正在享受这段悠闲的时光。
耳边只传来风吹树林的声音,大家均缄默不语,奇妙的是不会感到无聊,反而觉得这段时光过得非常充实。
就在达哉的脑海浮现这种念头时,肚子突然发出咕~~的声音。
看来,不管过得多么悠闲,终究要填饱肚子。
「达哉先生,你要享用三明治吗?」
米亚咯咯笑着,同时打开篮子的上盖。
「好啊,我似乎该吃点东西了。」
「我们也一起享用吧。」
看见达哉露出苦笑,菲娜也笑着赞同。
米亚从篮子里拿出培根生菜蕃茄三明治以及一般的鸡蛋黄瓜火腿三明治,还有她最近学会的辣味照烧鸡肉三明治。
虽然是赶工出来的料理,不过每一道都是令人垂涎三尺的佳肴,达哉与菲娜接连发出「好吃」的赞叹,显示米亚非常期待这次的野餐。
用完餐后,他们一边享用点心,一边啜饮红茶。
时而聊着轻松的话题,时而沉默不语地享受时光的流逝……直到太阳西斜,三人都过着悠闲自在的时光,等到「差不多该回去了」的念头自然产生时,西方的天空已经染红。
「米亚,谢谢妳的料理,很好吃喔。」
「谢谢你的夸奖,达哉先生带了两个水壶很重吧?」
「没问题的,而且回去的时候就变轻了。」
「那表示我们一定变得比较重喔。」
菲娜半开玩笑地插嘴说道。
「那么我们回去吧。」
「好的,今天真是愉快。」
米亚收拾着用过的便当,脸上还带着微笑。
「那样就好。」
「太好了呢,米亚。」
「是啊,我……大概一直想要这样野餐吧。」
「大概?」
看见达哉歪头纳闷,米亚再次望向达哉。
「我几乎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多亏达哉先生跟我说『思考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我才会提议来野餐。」
「是吗……以后妳想来几次都行。」
「今天真是谢谢你。」
米亚向达哉致谢,抬头仰望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她那沐浴在落日余晖下的笑容令人印象深刻。
☆☆☆
几个星期之后……
「啊~~」
来到房间拿取换洗衣物的米亚,遮着嘴巴打了一个大哈欠。
「怎么了,看妳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小稚还好吗?」
「是的,已经很有精神了。」
面对达哉的询问,米亚露出开心的表情。
自从三人野餐之后不久,米亚就开始饲养取名为「小稚」的幼鸟。
她在以前外出采购时一定会眺望的行道树下发现了这只小鸟,于是决定加以保护,因为她担心的情况似乎成真,成鸟大概受到其他鸟类或是野猫的袭击。
由于无法丢下残存的幼鸟不管,米亚便将幼鸟带回家,在征求大家的许可后,将牠饲养在自己的房间内。
「我会独自饲养,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
米亚说到做到,之后就不眠不休地照顾幼鸟,虽然达哉也会帮忙喂食,然而,基本上都是以米亚为主。
「我查过很多本书,认为还是尽可能放生会比较妥当,未经许可饲养野生动物好像是违法的行为。」
「果然是这样。」
米亚遗憾地点头。
刚开始饲养的时候,牠是连羽毛都没长齐的幼鸟,想要让牠独自生存下去非常困难,所以她决定努力将牠饲养到能够独立为止。
「你说得对,放生也是为了小稚着想。」
花费多少心力照顾小稚,就会对牠产生多少的感情吧。
为了说服自己,米亚强迫自己向上述那样喃喃自语。
「牠长得很大了,应该可以飞了吧?」
「是啊,有时候我会看见牠在鸟笼中不断拍动翅膀。」
达哉的话语让米亚脸上浮现笑容,她开心地附和。
「有时候牠会望着窗外,露出一副想要飞翔的样子。」
「这样啊,幸好饲养的鸟笼够大。」
起初是使用蔬果店的老板给的瓦楞纸箱饲养,随着小鸟的成长,如今使用的是从宠物店买来的鸟笼,为了有朝一日能将牠放生,因此买了一个大型的鸟笼,让牠即使身在笼中,也能够练习拍动翅膀。
「是啊,幸好有达哉先生陪我一起去。」
米亚笑着说自己没有考虑到这一步。
「可是……妳最近好像很疲倦?」
「嗯,因为小稚一大清早就会叫个不停,所以我有点睡眠不足。」
难怪刚才会打个大哈欠。
「是很累没错,可是该怎么说呢……因为小稚太可爱了。」
说着,米亚露出满足的笑容。
虽然照顾小稚会占用她的时间,不过她却完全没有怠慢家事。
每天一如往常向麻衣学习地球的料理,洗衣打扫等工作也大都由她一手包办。
多亏她的辛劳,家里才几乎看不见灰尘,连原本观赏用的盆栽,在米亚来了之后也显得朝气蓬勃。
「啊、对了对了……我还得去收棉被。」
米亚若有所悟地走向窗边,开始收拾晒干的棉被。
这个工作似乎对身材娇小来说相当吃重。
「嘿咻、嘿咻。」
「我来拿吧。」
不忍看见米亚如此辛苦,达哉走到她的身旁,用双手将棉被抱起,沐浴在阳光下一段时间的棉被,散发出热呼呼的阳光气息。
「谢谢你的帮忙,达哉先生好像很轻松就能拿起来呢。」
「还好。」
连达哉上学的期间,只要天气晴朗,米亚必定会晒棉被。
想到她平目的辛劳,还因为这点小事就向自己道谢,达哉的心中有点愧疚。
「放暑假在家,我怎么可以默默看妳一个人忙碌呢。」
「可是,如果达哉先生帮过头的话,我就会失业了。」
说这句话的米亚,脸上真的露出困扰的神情。
她很少会开玩笑,想到米亚初次造访家里时紧张兮兮的模样,达哉不由自主笑了出来。
☆☆☆
「达哉先生,达哉先生!!」
过了几天……米亚抱着小稚的鸟笼,神色慌张地下楼冲至客厅。
——小稚出事了吗?
达哉顿时从沙发上起身……
「小稚好像会飞了!」
「什么!」
「你看,牠在两根栖木之间拍动翅膀。」
「真的吗?」
米亚将鸟笼置于地板,一旁的菲娜与纱耶香等人也好奇地凑上前。
可是笼中的小稚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一个劲地摆动脑袋,动也不动地待在栖本上头。
「……牠没有动喔。」
「一定是大家在看,所以牠会紧张。」
听见菲娜的感想,纱耶香打趣回应。
「可是把牠关在笼子里头,牠真的能学会飞吗?」
麻衣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在狭小的鸟笼中,光是往返于栖木之间似乎就很费力。
要是继续饲养下去还没关系,倘若最后要放生,牠就一定得学会飞翔,否则难以生存。
「要不要把牠放出来看看?」
「可是,将牠放出来
的话,牠会在家里随处大小便的。」
达哉的提议让米亚有点为难。
也不能将牠放在院子里,虽然不用担心义式系列,可是牠还不会飞,可能会受到野猫们的攻击。
「啊,小稚在啄鸟笼。」
「一定是想飞到外面唷。」
听到米亚的话后,麻衣对小稚深感同情。
鸟就应该翱翔在辽阔的地方,况且待在鸟笼中永远都无法学会飞翔。
就在达哉一行人在思考对策的时候……
「好吧,就让小稚在家里自由飞翔。」
纱耶香爽快地宣布。
「可是,如果牠在家随地大小便……」
「只要好好清扫的话就不要紧吧?但是牠不会飞的话,不是很可怜吗?」
不在乎达哉的疑虑,纱耶香笑瞇瞇地说道。
「那就在我的房间里试看看吧?」
「原来如此。」
达哉明白米亚的用意。
如果是米亚的房间,当成初步的飞行训练场所应该绰绰有余,假如只有一间房间,打扫起来也很简便,等到训练有成之后,让牠在家里飞行也不迟。
达哉等人决定马上移动到米亚的房间,然后试着打开鸟笼。
可是……
「牠不出来。」
「没有出来呢。」
或许是因为害怕,小稚丝毫没有离开鸟笼的意思。
虽然试过将饲料盒或饮水槽拿到外面,不过小稚仍然停在栖本上头不为所动。
「……要不要抽出笼子的底盘?」
不管过了多久,小稚都不为所动,达哉见状焦急地将鸟笼的底盘抽了出来。
小稚在离开栖木来到地板上后,战战兢兢地左右望着达哉等人,最后一跳一跳来到饲料盒前方。
「是离开鸟笼了啦……」
「不过没有飞。」
达哉的手一接近,小稚就迅速地跳着逃开,虽然偶尔会拍动翅膀,却没有要飞的迹象。
「牠还是不飞吗?」
「嗯~~好奇怪喔。」
达哉与米亚在小稚的面前歪头思考,此时麻衣突然自信满满地大喊「我知道了!」这句话。
「会不会是没有成鸟在小稚面前示范的关系?」
「可是小稚没有双亲啊。」
「这样的话,就由哥哥你们代替啊……」
「我、我们代替?」
达哉发出慌张的怪声,毕竟让不会飞的人类模仿小鸟拍动翅膀,根本不可能会有效果。
「……麻衣说得有道理。」
正在阅读房里关于野鸟书籍的纱耶香,对麻衣的意见点头认同。「这里写的很清楚。」她边说边将那一页的说明拿到达哉他们面前。
「可是该怎么做呢?」
「模仿拍动翅膀的样子吗?」
听见米亚的话,达哉的脑海突然浮现米亚模仿小鸟振翅的模样。
——那模样真的很愚蠢。
然而为了小稚的飞行特训,就必须有人带头示范。
「达哉先生,请、请你示范。」
「还是妳先吧!」
达哉急忙将机会让给米亚,不是不愿意,只是他真的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模仿小鸟飞行的样子。
「……好吧。」米亚决定挺身而出,或许是体认到自己身为母亲的角色。
「我没有模仿过鸟,所以……请大家不要笑我喔。」
「嗯,妳放心。」
达哉正经八百地答应米亚,于是米亚在一旁伸出双臂,开始模仿上下拍动翅膀的行为,接着她一边在狭窄的房里四处奔跑,一边发出「啪嗒啪嗒」的振翅声。
才刚答应过米亚,所以表情至少不要露馅……
达哉拼命忍住哈哈大笑的冲动。
「怎、怎么样?」
米亚来回奔跑一段时间之后,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询问。
「嗯,牠是一直盯着妳看,不过……」
是在学习如何飞行,还是对米亚怪异的举动觉得有趣?达哉不知道小稚的心中到底有什么感想。
不管是哪一种想法,牠仍然没有振翅高飞的意思。
「接下来轮到达哉了喔。」
「果然……我还是得做吗?」
「那当然!」
米亚推着达哉上场,达哉只好站到小稚面前。
他就像刚才的米亚一样,拼命挥动双臂模仿振翅的样子。
「这、这样子行吗?」
「嗯,小稚开始模仿了。」
米亚咯咯笑着回答,于是达哉将视线移到望着自己的小稚身上。
小稚的确也开始拍动翅膀。
「再加把劲吧!」
「哥哥……冲啊!」
「加油,达哉。」
「达哉,就差一点了喔。」
连原本脸上挂着笑意的众人,都不自觉地替达哉加油打气。
达哉与米亚轮流交换,不停示范拍动翅膀的样子,而小稚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展开羽翼边跳边拍动翅膀,最后飞了起来。
☆☆☆
在那之后过了几天,起初半跳半飞的小稚也逐渐可以低空飞行,开始能够在房间里自由自在地飞翔。
「哇~~!」
一直在室内飞行的小稚突然飞上米亚的肩膀。
最近牠似乎喜欢飞上米亚的肩膀,然后再飞往下个地方,在牠不断重复这样的飞行时,也渐渐熟悉如何拍动翅膀。
「牠最近只有在睡觉时,才会回到自己的笼子唷。」
「所以说……笼子是牠的寝室啰?」
「是啊。」
米亚笑容可鞠地望着不断在房里来回飞行的小稚。
话说回来,小稚跟人相当亲近。
——也差不多该放生吧?
要是长期经人喂养,就有可能无法重回大自然的怀抱。
「……雏鸟长得真快啊。」
或许是在思考同一件事情,米亚略显寂寞地喃喃自语。
小稚已经能够独立进食,也能够随意飞翔,牠开始对窗外的世界抱持兴趣,所以差不多是让牠独立的时候了。
「小鸟总是会有长齐羽毛、靠自己的力量飞翔的一天吧?」
「是啊,这用不着强迫,牠会自己做出决定。」
米亚对达哉的话微微点头。
她那寂寞的表情中,似乎浮现出某种决心。
「……要在哪边放生呢?」
「嗯~~还是自然环境较多的物见之丘公园比较合适。」
「那里也会有很多很多的野鸟同伴吧?」
说完话的米亚唤来小稚,将牠放进鸟笼中。
「达哉先生,我们走吧。」
「咦!现在就要去吗?」
「我怕到时会舍不得分开,所以想趁现在……」
「……好吧。」
达哉非常了解米亚的心情。
既然她已经做出决定,达哉也不愿再多说什么。
☆☆☆
在大家惋惜地目送下,达哉他们前往物见之丘公园。
两人来到公园后,随即在树丛附近撒下饵食,接着躲起来等待,过了不久,有一大群类似小稚的鸟类逐渐聚集过来。
「小稚不晓得能不能成为牠们的一员?」
「好了……把牠放出来吧。」
米亚静静地打开鸟笼,小稚从里头探头出来。
可能是对周遭的景色感到陌生,牠在入口附近战战兢兢地留心外头的动静。
「好了,去吧!」
「在那边的是小稚的同伴喔~~」
达哉轻轻拍打鸟笼,小稚有些犹豫地跳到地面。
起初牠似乎有点戒备,最后还是一挑一跳到达撒有饵的地方,开始和其他的同伴们一起进食。
两人在一旁观看了一阵子,由于是远远观察的,所以在不知不觉中,逐渐认不出哪一只是小稚了。
「米亚,我们回去吧。」
「好、好的……」
听见达哉轻声的呼唤,米亚哽咽地点点头,达哉只能温柔地不断抚摸米亚的头。
「对小稚来说,这样最好的。」
「嗯……呜……是啊。」
米亚抬起脸勉强露出笑容。
「牠本来……就是野鸟嘛。」
「嗯,如果妳当初没有在商店街捡到牠的话,牠今天一定不会这么幸福喔。」
「嗯。」
「所以要祝福小稚独立。」
「是啊,没……没错。」
米亚的笑容逐渐扭曲。
「好奇怪,我、我应该替牠感到高兴才是……」
她低下头,瞳孔不停泛出宛如珍珠般的泪水,越试图压抑情绪,泪水就越会溢出,滴滴划过她的脸颊。
「米亚……」
达哉心疼哭泣中的米亚,于是用抚摸她头的手拥她入怀。
她的肩膀远比想象中来的娇小,米亚一边颤抖肩膀,一边依偎在达哉的怀里静静哭泣。
(插图044)
——对了,我饲养的狗死去时,也是哭得很伤心。
这种时刻只能哭泣,因此,达哉决定给她依靠……让她尽情地哭到平静下来为止。
米亚总是对自己的工作尽忠职守,为了菲娜,她永远比其他人显得更有责任感。
然而,此时在自己怀里哭泣的人也是米亚,现在的她说不定比较符合这个年纪的女孩应有的情绪反应,因为米亚平日总是以菲娜侍女的身分竭尽心力工作。
若非如此,米亚绝对不可能成为菲娜的贴身侍女。
虽然米亚不以为苦,不过偶尔像这样老实表现自己的情绪也不错。
见到米亚愿意在自己面前流露内心的感情,达哉有点高兴。
他想帮助米亚,无论欢笑或泪水,只要米亚肯在他的面前真情流露就好……达哉边想边温柔地抚摸她的背部。
大约过了十分钟。
「对、对不起……达哉先生,你胸前的衣服都湿透了。」
米亚终于抬起头,用哽咽的声音低声道歉。
「没关系,是我……呃……自己要抱妳的。」
「啊……」
想到两人刚才的模样,米亚顿时面红耳赤地缩起身子。
这里是空无一人的公园里的树丛,倘若被其他人发现,一定会以为是情侣在互相拥抱。
「呃……那、那么,我们回去吧。」
「啊……好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达哉率先打破僵局,于是米亚轻轻点头回应。
两人朝鸟群聚集的地点望去,已经看不见任何小鸟的行踪。
两人回想着小稚讨食的鸣叫,以及飞上肩头的触感……同时安静离开现场,踏上返家的路途。
「这个也不要了吧。」
「是啊。」
见到两人提着空空如也的鸟笼返抵家门,麻衣穿着拖鞋快步冲到门口。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哥哥,那个鸟笼……说不定还会派上用场喔。」
「派上用场?为什么?」
达哉歪着头露出不明白的神情,而菲娜与纱耶香从客厅缓缓走上前。
然后,纱耶香指着自己的肩膀……
「你看,这是小稚吧?」
「啊!」
「咦?为、为什么?」
纱耶香的肩膀上竟然停着刚才在公园里放生的小稚。
「你们出去以后,因为我想要清扫家里到处散落的羽毛,所以打开米亚房间的圆窗,结果牠就从那里飞了进来。」
「牠一直在窗口进进出出,好像把家里当成牠的鸟巢了。」
麻衣接在菲娜后头笑着补充。
「牠一直停在我们的头和肩膀。大概是因为没有笼子,所以在找自己的栖身处吧……」
「那我打开鸟笼试试。」
听见纱耶香的话,达哉举起挂在手上的鸟笼。
一旁的米亚才刚打开笼口……
啪嚓嚓!站在纱耶香肩上的小稚立刻飞回自己的笼中。
看见牠的模样,大家的脸上都浮现和蔼的笑容。
「小稚真是令人伤脑筋啊。」
米亚嘴巴上是这样说,脸上却压抑不住喜悦的神情。
☆☆☆
总之,不用替小稚准备饮水和饲料了。
虽然说牠会飞回家里,不过既然可以自由进出,就应该自己觅食,鸟笼继续置于米亚的房间,基本上,小稚是从阁楼的圆窗进出的……
「牠还是一样喜欢停在妳的肩膀上啊。」
达哉面带苦笑,望着停在米亚肩上整理羽毛的小稚。
「就是啊,最近偶尔还会停在我的头上。」
米亚笑着这么说,突然……
小稚拍拍翅膀,从米亚的肩上飞到达哉头上。
「哇,真的。」
「对吧?」
「……可是,让牠太过习惯人类,这样好吗?」
「牠白天几乎都在外头,吃的方面好像会自己解决,应该没问题吧。」
小稚似乎听得懂米亚在说什么,牠突然从达哉的头顶飞起,然后飞出圆窗,达哉目视牠的身影接着说道:
「那么,小稚现在不怎么需要妳的照料,妳不会觉得寂寞吗?」
「……或许会吧。」
米亚呵呵笑着,同时瞄了鸟笼一眼。
笼中里面没有饲料箱与水槽,纯粹成为小稚休憩的场所。
「可是,小稚迟早会离开我自立更生……不过,只要想起原本已经看不到牠的这件事情,就觉得这段时间算是赚到了。」
「妳会有这种想法啊?」
「因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牠了呀。」
望着米亚微笑的脸庞,达哉突然想起一件长期忽略的事情。
——米亚迟早也会离开这个家。
一想到这件事,他的胸口突然一阵郁闷,就好像真的再也见不到面一样……
「你怎么了,达哉先生?」
「啊……没、没事,没什么。」
米亚见到达哉摇头的模样,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