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 第三章 与疑心之墙对峙

外籍兵团「私掠船」展开进攻了。

滨面仕上他们无能为力。

他们看来果然完全不在意负伤的俄罗斯士兵,发动全力「进攻」。

「这边!」

狄格夫带他们走向诊所地下。这里原本是储放乳酪和烟熏肉类等物之用的储藏室,当然不能期待它具有避难所的耐久性。他们无法利用储藏室防御敌人攻击,只是用来避免被敌人发现。

冻伤的俄罗斯士兵,因为在电暖炉前面暖了身,似乎多少能开始移动。现在他分到了一点储存的乳酪,正在努力恢复体力。只不过,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沉痛。被军方抛弃的事,看来比身体状况更让他伤心。

滨面紧抱着全身无力的泷壶。

他完全无法想像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样。学园都市的暗巷里,虽然也是相当危险的地方,不过那样还算不上地狱。学园都市里头各处都有黑暗张开大口准备吞噬他们,滨面他们拚命从黑暗里逃了出来,原以为已经逃过一劫,但才发现「学园都市之外某处」未必就是乐园。

天花板响起了低沉的震动声响。

应该不是炸弹。听起来像是汽车引擎,不过这震动却相当大。

「那是什么?履带的声音?」

「他们大概连战车都开进来了。」

狄格夫答道。

「数量很少。大概两辆左右。那群人完全不在乎正规军作战理论,应该也没带步兵来……不过光那辆横行霸道的装甲车辆,就十分具有威胁性了。」

滨面对低沉的震动感到恐惧,同时也产生了疑问。

「先不管实际上有或没有,但建筑物之类的阴影里,说不定有持有反战车火箭的伏兵埋伏等着哦?通常应该会先从远距离,将显眼的遮蔽物炸掉再冲进目标吧?」

「那群人不是正规军。军方给这群要大干一场的人最新型装备,他们就只是这样的人。所以军队的作战理论不适用于他们。他们很会趁隙发动攻击,但比机械性的军队更加残忍。还是躲起来别让他们发现比较好。」

从天花板那里,传来木头被压得吱嘎作响的不祥声响。

他们两人停止交谈。

只有彷佛大楼爆破现场的巨响持续着。对方大概没发射炮弹,而是将覆盖着厚实装甲的战车开了进来,一点都不像正常的运用方法。

(……他们准是把这当成游戏。)

滨面紧紧抱着泷壶的身体,忍不住咬紧牙根。

(……他们在等着我们忍受不住恐惧之后飞奔出去。他们这么做,是为了等我们撑不住而陷入恐慌的瞬间,再慢慢射杀我们。)

私掠船对杀戮比战略目的更为优先,而且享受杀戮的乐趣,就算哭着投降也没用。就算恳求他们放过泷壶一个人就好,这么做也没有意义。最后只会被他们一枪打穿额头。

滨面心里涌出强烈的愤怒,但即使如此他也无能为力。现在冲到私掠船那群人面前,才正合对方的作战计划。

狄格夫应该比滨面更加愤怒才是。

因为在这片土地上,辛苦建立起各种成果的不是滨面,而是狄格夫他们。因此辛苦建立起来的东西,被人像游戏一样毫不留情摧毁,只会让他们倍感愤怒。

狄格夫在忍耐。

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也为了不要将躲在同一个地方的滨面他们卷入。

这让滨面重新想到,绝对不能轻率采取行动。

但是,

危机并没有就此离去。

轰隆!

天花板突然坍塌,装甲车辆像雪崩一样掉落下来。

恐怕私掠船那群人,也不是故意制造出这种状况,他们没发现这里有地下室就直接通过诊所中间,结果地板就塌陷了。

但滨面他们却无法承受这种状况。

大量的木板飞了过来。滨面和狄格夫拚命滚动闪躲。尖锐不平的木板断面,直接刺进灰泥墙上。装甲车辆的真面目,是辆上面装有炮塔的战车。那座炮塔无法移动,因为掉下地下室时的角度太陡,炮的前端已经歪曲了。

「快跑!」

狄恪夫大叫。

装甲车前方的铁门似乎快打开了。

滨面拖着失去意识的泷壶,交给已经先一步从坍塌的地下室跑上地面的狄格夫,让他将她抱上地面。

就在这时,装甲车的门轰地一声打开。

几乎就在滨面和冻伤的俄罗斯士兵,慌张地想爬上地面同时,有人拿着步枪开始对他们一阵胡乱扫射。诊所已经不见踪影。别说是屋顶,连墙壁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堆瓦砾。

他们爬上地面,暂且躲过遭步枪射杀的危险。

但是,现在还不能安心。

脸色铁青的狄格夫说道:

「继续待在地面上会被杀。可能会被他们留在附近的同伴发现,而且等下面装甲车里的人爬出来,我们就死定了。所以要趁他们追上走前,先躲到其他避难所去!」

就在此时,他们附近有东西爆炸了。滨面和狄格夫分别弹向不同的方向。鼓膜的情况也有点奇怪。

倒卧在地的滨面看见了狄格夫。他受到的伤害似乎也没有比滨面少。抱着泷壶的狄格夫,一瞬间朝滨面看了一看,但迫于眼前情况,很快就不见踪影。大概是逃往其他地下避难所了。

(……可恶,我不知道那个地下避难所在哪里啊!你要是让泷壶死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滨面缓慢地站起身来,脑袋里一片混乱。冻伤的俄罗斯士兵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空气中弥漫着不祥的烟雾气味。在此之前,空气中还有菜肴和香烟等人类生活的气息,现在完全被吹得烟消云散。

滨面压低身子,躲到瓦砾堆后面环顾四周。

圆木搭建的房子将近半数都倒塌了,白雪上清楚地残留着履带的痕迹。似乎不是刚才那辆装甲车留下的。

(武器,有没有什么能拿来当武器的东西……?)

光靠胸前那把手枪,不可能平安越过这场危机。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就在十公尺外有个机关枪的枪座。用沙袋堆积成半圆形,上面设置了一把相当大的机关枪。总不会是用来击落攻击直升机的?先不管实际效果如何,他们说不定只是想表现出自己「拥有这种对策」,以防止敌人轻易地飞过村子上空。

当然,滨面不可能知道机关枪的用法。

恐怕最后只会因为控制不了后座力,而被甩了出去。

但是,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

滨面的心跳急剧加速,在担心自己心脏会不会就此破裂的紧张感中,他从瓦砾堆后面跑向白色雪地。那模样与其说跑,更像是连滚带爬,最后他总算抵达被沙袋层层包围的枪座前。距离只有短短十公尺。但是对滨面来说无疑是地狱之路。

机关枪被三脚架固定着。只有枪枝和枪座连接的部份可以旋转,三脚架底端被钉子似的东西完全固定在四方形水泥板上。没有工具就裉本拆不下来。

「可恶!」

滨面狠狠咒骂了一句,这次他拿出了手枪。附近至今还不断传出爆炸声,就算有枪响也不会被发现吧?

就在他想着这些事的时候。

从其他建筑阴影中,出现了一辆装着履带的装甲车辆,距离大约二十公尺。旋转式炮塔两侧各装着一座炮台,炮身平行排列,上面还装着碟型天线。这可能不是战车,而是对空高射炮。炮台无法像战车一样发射会爆炸的炮弹,比较接近将机开枪极端放大后殴东匹,用法果然非比寻常。那根本不是为了追逐地面上目标而奔驰在最前线的车辆。

虽说如此,但如果活生生的人类被打中,无疑会变成肉酱。

滨面吓到差点咬断舌头,但看起来对方还没注意到这里。

因为他们紧迫着其他目标。

那是一个年约三十岁,抱着小婴儿拚命逃跑的女性。她背后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跟着她一起逃。抱着婴儿的女性因为极度恐惧、疲劳和屈辱,表情变得十分狰狞。滨面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脑子深处却隐约浮现出关于她们的印象。她们恐怕是从车队里被救出来后,逃到这村落的人。从服装上微妙的差异,可以分辨出那不是狄格夫他们的服装风格。

高射炮的炮身微微调整,瞄准了她们背后。

那致命的一击,只要被击中一发,必然会使目标受到不知道从何找回全尸下葬的严重伤害。

滨面不知不觉间举起双臂。

等他回过神时,双手已经抓住了固定在枪座上的机关枪。

没时间仔细瞄准。

他扣下扳机。

机关枪明明已经固定在地面上,但右肩却像被人拿电动工具抵住,传来阵阵冲击。由于冲击实在太过强烈,使视线晃动不清。即使如此,滨面还是咬紧牙关继续紧扣扳机。

高射炮的装甲上冒出火花。

虽然前提是滨面要「能打到目标」再说,但这好歹也是拥有破坏力足以对小型飞机造成伤害的大型机关枪。

可能是因为机关枪的威力,使得炮塔的旋转角度偏移了一些。

炮塔随后发射出去的巨大炮弹,并没

有击中逃跑的女性背后,从她们身旁擦身而过。

「快跑!」

虽然用日语她们不可能听得懂,但是滨面还是大吼着,音量丝毫不输给枪声。

高射炮也没有因此就默不吭声。

轰隆一声,巨大的马达开始出力,炮塔猛然旋转。滨面可以感受到对方兴趣遭人妨碍展现出的烦躁。大到能直接塞入高尔夫球的炮口,转向滨面所在的枪座。

「可恶!」

滨面立刻放开机关枪,当场趴在地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扫射。

叠成高墙的沙袋一一被击落,里面的黑土飞散而出。大型机关枪也被炸得四分五裂。再这样下去撑不了几十秒,他就会失去屏障。但如果在这种炮弹风暴中抬起头,身体恐怕会被炸成碎片。

滨面完全无法动弹,但此时高射炮却停止扫射。

(……卡弹了……?)

滨面想着这些乐观的事,但事实并非如此。

私掠船的人和正规军不同,他们不会遵从一般军队的作战理论。

他们只遵照自己的兴趣行事。

因此,他们强行发射了装在高射炮两侧的地对空飞弹。

爆裂物和白色喷射烟,一起朝着半毁的枪座飞去。

「该死!」

吓得瞪大眼睛的滨面,连忙从原先当作盾牌的枪座后头向旁边跳出去。

接着引发了一场爆炸。

他的听觉消失了。

滨面的身体被猛烈的爆风吹向空中,接着摔落雪地。他环视四周,那里正好是建筑物的阴影,离枪座应该有十公尺远。当然并不是因为滨面腿力过人,能一口气跨越十公尺距离,而是因为爆风猛烈到如此程度。

他因为恐惧而双腿打颤。

私掠船的人实在太不寻常了。

滨面他们一路走来,也是在学园都市的暗巷里,过着得不到别人赞许的生活。而让滨面也心生恐惧的,是他们超脱常轨的道德观。只因为嗜杀欲望就特地穿越国境来到战场,这群人绝对不正常。

逐渐发现这项事实的滨面,变得无法动弹。

就在此时,他听见东西的声响。

「?」

他差点就因为陷入混乱,而不顾后果地扣动扳机时,突然注意到出现的是抱着泷壶的狄格夫。他大概是从其他路径跑进这片瓦砾堆阴影里的。狄格夫并没有抛弃失去意识的泷壶,而一直抱着她逃跑。

她的睡脸勉强支撑着滨面严重受挫的心。

「你没事吧?拜托你别再给我制造更多伤病人员了。」

「喂,你不是逃到别的避难所里?」

「我为了躲避私掠船那群人的耳目四处奔逃,等注意到,就已经跑到这里来了。」

……这么一来,表示包围网大概正朝他们逐步缩小。滨面口中因为紧张而感到干渴。他想着是否该往嘴里塞点脚边的雪,并提出疑问:

「其他避难所的情况如何?」

「出入口附近都有那群人的同伙来回走动。他们似乎还没发现,不过如果我靠近,他们可能就会发现避难所的存在。」

「该死。」滨面低声咒骂着。

他们重新确认了一下,发现引擎声音出乎意外地少。大概只剩下刚才的高射炮。因为装甲车压垮地板后变得无法行动。从那里出来的少数部队,碰巧挡住了避难所附近。

「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从屋顶到绑起来的窗帘,他们都彻底调查过了。他们甚至低头窥探儿童床下,活像想翻出私房钱的样子。大概因为找不到目标,而显得十分不耐烦。他们每个人都一副忍不住想大开杀戒的模样。」

「……也就是没有想放走我们的意思罗?看来也不像能动之以情的样子。」

私掠船挡住了避难所入口。

他们已经无法跑进安全地带了。

但说不定原本就没有所谓的安全地带。

滨面看着昏迷着的拢壶脸庞,痛苦的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头,浏海全黏在额头上。他温柔地帮她整理头发,接着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的指尖不再颤抖。

绝不能让她就此丧命。

也绝对不能那些为泷壶担心的人死去。

像现在这样任人打倒无力反抗的自己,这种事发生在学园都市的暗巷里就够了。

滨面仕上,不就是你决心要从那种地方逃出来的?

他心里涌出对蛮横暴力所感受到的愤怒。为什么泷壶非得在这里受到生命威胁?为什么对素昧平生的泷壶担心不已的人们,要因为这种无聊理由遭到袭击?差不多也该反击了吧。如果这是赌上彼此性命的比赛,那么滨面也应该有资格反咬一口。

「……只要再一下就好,可以拜托你照顾泷壶吗?」

「你……你想干什么?」

或许狄格夫也发觉到他的脸色和气氛都变了。

滨面再次看了看狄格夫怀中的泷壶,接着答道:

「开什么玩笑,我要把它变成一堆废铁。」

「我话说在前头,那可不是RPG(注:Rocket propelled grenade,火箭推进榴弹,也就是俗称的火箭筒。为前苏联研制的武器,一般分为反人员型和反坦克型两大种类。)之类的东西。虽然那座高射炮的装甲比战车薄,但也不是AK步枪之流的武器能打穿的!」

「那种玩意就跟集点贴纸一样。」

滨面说出了这句意义不明的话。

看着一脸讶异不解的狄格夫,滨面再次用浅显易懂的方式说道:

「……我记得你说过要转交给NGO而挖出来的地雷,全都保存在同一个地方吧?」

2

一方通行从基地里冲了出来。

他在雪中不断奔跑。

并不是为了追逐猎物,也不是朝某个目的地奔驰。

而是为了逃跑。

学园都市第一名的等级5超能力者,为了抱着最后之作逃命而奔跑。

太可怕了。

这是他最直接的感受。

比木原数多可怕。

比垣根帝督可怕。

比爱华斯可怕。

比那个少年可怕。

紧追在后的敌人,就某种意义上是足以一击动摇一方通行的价值观支柱,无与伦比的恐惧。

背后传来紫电迸裂的声音。

比起第三名的超电磁炮,规模多少小了些。

但比起标准的妹妹们,规模大了很多。

他听见了有如气球爆破的声音。

那是长约两公分的短铁钉,以微超过音速的速度射出的声音。

相当于手枪子弹的威力。

铁钉从一方通行背后射了过来,准确地贯穿他的左臂……手肘和肩膀中央。

并不是因为他无法使用「反射」。

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该不该使用「反射」。

不。

是因为他无法判断用了「反射」后,造成袭击者死亡是否妥当。

改变角度,就可以打中对方但不至于让对方受伤。但是如果不小心出了差错,他无法否认自己可能照平常的习惯,不小心使出足以杀死对手的「反射」。一想到这点,他就无法出手。

手臂上的力量逐渐流失。

本来怀里抱着的娇小少女,身体飞上了空中。

最后之作。

长久以来一直是一方通行精神支柱的少女,残留下来的体温被雪原冷冽的寒风吹得烟消云散。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起。

最后之作的身体掉在厚实的雪堆上。

一方通行连伸手都做不到。他身体失去平衡,连滚带爬似地在白雪上挣扎前行。

他差点从内心笑了出来。

一方通行曾经给自己定下规矩。

过去他为了自己的「实验」,杀害了很多体细胞人造人。

因此,他决定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伤害妹妹们和最后之作这样的人造人。

为了这个原因,一方通行反覆地持续着鲜血淋漓的杀戮。木原数多、垣根帝督,还有统括理事会的潮岸。他赌命和各种怪物搏斗,每次战斗都让他的身心变得破碎不堪。他输给了爱华斯。然后听了她的话,逃到这片雪之大地。虽然不能算是一百分满分,但他一直认为,自己多少还是成功保全了最后之作和妹妹们的生命及生活。他相信自己完成了所有必须做的事。

然而,偏偏却变成这样。

学园都市那群人,还真是想出了一个能准确地重挫「这点」的对策。将不惜与全世界为敌,也要保护某人的心意、战斗的原动力彻底粉碎的作战。

(那群人真的疯了……)

他必须保护最后之作。

他必须打倒「妹妹们」之中的刺客。

不管谁存活下来,不管要保护谁,一方通行都必须亲手打破自己赌上性命遵从的规范。

(第三次制造计划?就为了制造出这种情况,刺激我的内心创伤,重挫我的心灵,就为了这种无聊

透顶的理由,又制造出更多人造人了?学园都市还真是疯狂。那群该死的混帐,从「外」侧重新观察,我终于看清楚了。这城市的那些人,根本没有身为一个人最基本的东西。

平常的思考模式无法成立。

这证明了袭击者的存在,大为动摇了一方通衍的精神。

想要对付拥有能反射核子攻击的力量的人,这战术的确有相当不错的成果。

「哎呀呀。难道你还打算要保护御坂?又没人拜托你做这种事啊——如果你以为这么做,就能弥补杀害超过一万多人的过错,就是你太傲慢了。」

言语刺伤了他。

她们说话的声调完全相同。但是话中所灌注的感情却是天差地远。

「我真希望你趁早『自我毁灭』。就算你打破规则全力战斗,也未必能对御坂痛下杀手。」

以透镜镶嵌成如时钟刻度盘的面具内侧,传出了袭击者的声音。

声音里没有畏惧。

或许是因为她确信他办不到,最后只有袭击者单方面发动攻击。

距离只有短短十公尺左右。

「既然这样,御坂实施电极对策也是多余的吧?」

从面具边缘露出的浏海释放出紫电。她大概打算使用电气系能力实施电波干扰?或是直接影响御坂网路?

想到这里,一方通行心中浮出一个小小的疑问。

最后之作。

她是能操控所有连接御坂网路妹妹们命令系统的特殊个体。如果这个袭击者也是「其中之一」,最后之作只要一个命令,应该就能让她无法动弹。

恐怕高层早就掌握住一方通行,带着最后之作一起逃亡的事了。

即使如此,却还是派了一个「随时都有可能遭人夺走控制权的妹妹们」来暗杀他们?

这么一来……

(是伪装!)

得出这个结论后,一方通行立刻移动他的双脚。

砰!

他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向袭击者发射出别说是白雪,连下方地面都会一并碎裂的攻击。那是利用自然物体发射,像是霰弹枪的东西。

对于他的攻击,袭击者稍微压低身体趴下。

不,与其说趴下,更像坐下一样轻巧的动作。

她轻松闪开了主要瞄准脸部和上半身,如上鈎拳的一击。不过黑土的碎块鈎住面具,把面具吹向空中。

她的脸露了出来。

然后——

这回,一方通行跌坐在白雪上。

并不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奇妙的攻击。单纯只是因为他对面具下的面貌,产生了激烈的抗拒。

「没用的。」

袭击者的面貌,看起来跟就直接成长为高中生的最后之作一模一样。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利用御坂们的网路进行代理演算。第三次制造计划的御坂,能监视御坂网路的运作状况,以事先解读出下次攻击。胡乱攻击无法对我这个御坂遥成致命伤。你应该没有手下留情的余地。如果不抱着确实杀死御坂的想法就出手,你是打不赢我的,知道了吗?既然听懂了就来试着杀死御坂吧,不过你办不到吧?你要是出手,以往的努力就全部化为泡影,所以你干脆闭上嘴乖乖让我打吧?哈哈哈!」

她是伪装。

那只是特殊化装。

她只是用了某种能力。

一方通行如此心想,他试图站起来,但是……

「好可怕,救我。」

「……!」

少女的声音传进耳里,怪物的动作停止了。

被铁钉贯穿的左臂不断地淌着血,一方通行连举起手自卫都做不到。

「顺便告诉你,」

袭击者将手放到脖子上。

那里有一道一不注意,就会忽略的淡淡伤痕。

「御坂体内装了『晶片』和『开关』。就算接收到最终信号所发出的停止讯号,只要没有统括理事会的许可密码,就能自动拒绝接收讯号。就算你不顾形象,难看地依赖那女孩,也无法停止我这个御坂的机能。」

「——」

眼前的答案其实非常简单。

不杀死对方就会被杀。

而这并不是指针对一方通行本身。

如果只针对他,一方通行或许会直接放弃,自己把脖子伸过去。

问题在于——

连最后之作也被卷进了这场暗杀行动。

这和打倒那些小喽罗不一样。

也不是舍弃自己的性命,就能使一切获得解决的状况。

难道没有同时解救双方的方法?

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有人用枪抵着自己的脑袋,一方通行也不会再次杀死妹妹们。不能杀她们。即使要与全世界为敌,即使得陷入在鲜血淋漓的黑暗中和怪物互相厮杀的下场,但是要他带给拥有这张脸的少女痛苦和恐惧,那是绝不能做的事。虽然他并不认为浑身血腥的自己可以让她们绽放笑容,但他衷心希望,至少能保护她们自己打从内心所展露出来的笑容。

然而事与愿违。

不管胜利还是落败,都会迫使妹妹们陷入困境。

经历过那场「实验」的一方通行很清楚,学园都市完全不是在开玩笑,只要他们下定决心,就会真的将妹妹们全数杀死。他也很清楚眼前的情况根本不容许他下手时斟酌力道。

但是……

这个……

如果真的发展成这种情况,恐怕会解除一方通行最后的理智。

不管哪一边的妹妹们死去,都有可能使他发狂。

「……第三次制造计划。」

一方通行低语着:

「实际上开始执行那项计划,将你制造出来,也就表示他们随时都可以制造出其他的妹妹们来替代你。无论在成本或伦理方面,那些家伙都做出如此的决定。」

「没错,即使是身为司令塔的最后之作也不例外。」

学园都市正在进行某种实验。一方通行隐约可以看出,爱华斯和那个计划有关,而且那个计划利用了妹妹们的网路。

「不过,对于想保持随时可以操纵御坂网路这种状况的统括理事会来说,要不是因为最终信号失踪,他们也不会大胆地决定重新制作。只要你别多事就好,结果现在全变成反效果啦。」

结果,就是这么回事。

他们不是要回收,而是杀她。

如果能做出新的御坂网路和司令塔,就不需要旧型号了。更何况,两个司令塔可能会对一个网路形成不利状况。所以,学园都市就决定先下手为强,除掉最后之作。

她明明没做过任何坏事,却要承受这种结果。

某人为了自己方便擅自将她制造出来,但现在却因为「不需要」这种理由将她除去。

「怎么办?」

袭击者笑了。

一点也不适合妹妹们的形象,带着邪恶情感的笑容。

「如果你不想杀害妹妹们,就只好在乖乖站在这里任我动手罗。不过,御坂杀了你之后,还是会杀掉最终信号哦。不过如果你以能力来阻止我,会害『御坂』死掉的,哈哈啥哈哈!不管怎么做,你的心都会死在这里。我可以陪你玩,直到你的人格粉碎为止,你就好好享受吧!」

伴随着绝望的言词,战斗开始了。

是场为了彻底粉碎,一方通行好不容易才筑起的心中支柱之战。

3

避开激战区的日本海,从太平洋绕了一个大圈,俄罗斯海军潜舰终于来到印尼近海。

他们并不是在准备发动奇袭攻击,对学园都市发射弹道飞弹。

他们已经用各种角度,发射过无数发弹道飞弹了,结果全被精准地击落。飞弹多半都是在大气层外遭到迎击,其中还有飞弹在发射后五秒,就被「不明闪光」吹离轨道。

从现有的飞弹开发历史来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人类建立起的迎击系统中,集结了各类科学技术,但即使如此也无法达到百发百中的准确度。所谓的弹道飞弹对策,实行的理论基本上应该是以「在政治上多方考量,以避免遭人发射飞弹攻击」。

关于这点的对策,应该是由上面的人负责考量。

在印尼近海展开阵线的潜舰,目的是在截断补给路线。

学园都市,应该说日本基本上是一个岛国。和俄罗斯不同,资源非常缺乏。他们肯定没想过这场战争会变成持久战,既然如此,只要切断海外运来的补给物资,就能瞬间让他们的资源陷入枯竭,这种战术将会很有效。

他们无法永远以万全的状态,来操弄科学技术。

当能量来源被切断,就是他们的忌日。

潜舰里的他们这么想着。

为了不错过任何一艘运输船,他们特地准备了二十艘以上的潜舰。

但是……

「一直不见踪影啊。」

对着等再久也等不到的船影,某个人嘀咕着。

这个海峡不仅可以通往日本,也是世界各地船只聚集交会,如高速公路般的地方。事实上,他们已经确认有各国的船只进出这里,但是唯独通往日本的运输船迟迟不

见踪影。

难道他们使用其他路线?还是伪装成别国的运输船?俄曜等虑了各种可能性,但还是得不到解答。他们知道的,只有如果不派遣大量运输船来回运送物资,学园都市不可能维持住机能。

舰队其他潜舰里的通信兵传来声音。不管是老百姓还是军人,都会因为无事可做而闲得发慌。在密闭的潜舰内,迟迟看不见目标这个事实,比平时更容易让人的情感变得烦躁。

「他们真的用船连送物资?内陆不是传来他们用飞机运送物资的报告?」

「我不认为光靠那架怪物,就能运送包括生活物资在内的各种资材,别被那些家伙的技术所带来的冲击吓到了。要大量搬运具有相当重量的物资,事实上海运还是最普及的方法。」

「但还是看不到半艘开往学园都市的运输船啊。我们已经进行过好几次跟海盗没什么两样的货物检查,但全都扑了个空。他们到底在哪里?海上和空中部不见他们的踪影。难道他们也潜进海底了?」

「怎么可能?潜舰为了不让敌军感应到声音,有一定的规格尺寸。潜舰不可能代替得了大型运输船。」

「……怎么办?他们几乎猜对了。」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学园都市制潜舰上的年轻通信兵。

他们从印尼近海上展开拦截阵线的俄罗斯潜舰旁,仅仅几公尺的地方擦身而过。潜舰里大半的货物都是要运往学园都市的物资。俄罗斯军队的闲聊,却不小心说中了真相。

这艘潜舰有异常的尺寸。

俄罗斯军方最大的潜舰,长度顶多只有一百公尺左右,而学园都市制造的潜舰,大小至少有五倍以上。

学园都市虽然不临海,但其中几个协力机构,基于技术情报准备了好几个像这样的秘密武器。等进入日本领海后,就会和小型潜舰过合作,将物资运至港口。

年轻通信兵旁边,另一个航海兵一脸厌烦地说道:

「他们的雷达和声纳无法具体感应到我们。也就是说,我们在正式纪录上是不存在的。」

如此巨大的潜舰,通常光螺旋桨就会发出相当大的声音。划开水流的声音也会被确实感应到。

没被敌人感应到,是因为这艘潜舰里本来就不存在螺旋桨。从舰艇表面读取海流的走向,完美融入海流的声音中,以喷水式推进器前进。至于怎么努力都无法消除,舰艇前进时一定会发出的「声音」,则透过喷水式推进器进行干扰,使敌方声纳完全感应不到异常。

「但只要使用超音波武器,即使双方未经交战,还是可以对螺旋桨造成问题。」

除此之外,他们还谨慎小心地用隐形战机的材料处理过舰艇表面,另外还安装了可以防止磁力感应的装置。

即使如此,如果浮到一定高度以上的水深,就不能否定有被发现的可能。

反过来说,只要潜到一定以下的深度,被发现的可能性就无限趋近于零。

「我们接到的命令不是击沉敌人。」

航海兵用一副要跟自己确认的模样回答:

「而是做好自己本分的工作。对我们来说,最大的胜利就是『确保安全』。」

4

地雷全部存放在村子外。

虽然高射炮的引擎声音让他感到害怕,但滨面还是从瓦砾的阴影里跳了出来。他躲在勉强维持建筑物形体的遮蔽物后,在雪地上一路前进。

他看见了一幢很像小屋的东西。

连一辆箱型车都进不去的木造建筑物。

打开像厕所一样简朴的门,可以看见一叠叠杂志随便堆放在一起,还有像本垒板一样的五角形金属板。除了整理好用绳子绑在一起的金属板外,还有跟罐装果汁差不多大小的圆筒堆叠。

「就是这个吗……」

滨面像发出呻吟般说道。

据狄格夫所说,反坦克地雷好像就是那块本垒板。滨面双手抓住这叠被绳子绑在一起的铁块放在雪地上。这是了解地雷性能的人绝对不敢做出的举动。

他解开绳子,抓住本垒板边缘。

五角形的各顶点上,都有个小小的三角形凸起。这个零件很可能就是感应重量的引信。翻过来后可以看见中央部分微凹,上面插着一根几公分长的树枝,树枝压着看似撞针的东西。这不是本来就有的零件,应该是村子里的人从地面下挖出地雷后随手安装上去的。狄格夫说过,地雷的使用方法和手榴弹一样,把树枝拔掉之后放在地上就算设置完成。接下来只要独角仙走到上面就会引爆,说不定他们还有在地雷放下后,还有能操控撞针以随时引爆的工具。

虽然他很想尽量多拿几个,不过地雷很沉重。大概相当于两、三片瓦片加在一起的重量。如果一口气搬上四、五个这种东西,恐怕连路都走不好。现在的局势就已经够不利了,障碍还是尽量少一点。

(……一次搬两个就是极限了。)

就在此时,距离小屋较近的民宅墙壁被轰掉了。

是高射炮的巨大炮弹。

狄格夫说过,进入村子的装甲车辆应该只有两辆。其中一辆装甲车擅自压垮地板掉进了地下避难所。剩下只要解决高射炮,应该就能暂时消除威胁。

滨面听见高射炮的炮击声不禁缩起身体,抱着地雷离开了小屋。

接下来就得接近那座高射炮了。

在高射炮有可能经过的地方,安置地雷的方法也可行,但不能保证高射炮一走会通过那里。他没办法跑出数量有限的建筑物阴影,大摇大摆地在地面正中央设置地雷,考量到这点,实在是有点不切实际的作战。

想要确实打中高射炮,在靠近高射炮之后,直接朝它投掷地雷是最快的方法。狄格夫说地雷的用法就像手榴弹,虽然他只是打个比方,不过就真的将它当作手榴弹用吧。

只不过,

(……「跑到它旁边」这个做法,难度也未免太高了。)

更何况对方配备了威力足以将建筑物横扫的大口径机关炮,人体又算得了什么。在现在这种一旦被发现就死定了的状况下,还要特地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直接冲向前。

连自己都不觉得这是一个可行的战术。

但是,如果不成功炸掉高射炮,村落的所有人将无法得救。

泷壶也会被杀。

如果泷壶被杀,他将不知道自己拚命逃出学园都市有什么意义。即使找到谈判筹码进行「交易」,也不可能回到原本的生活中。

(只好动手了!)

滨面沿着崩塌的瓦砾阴影跑了出去。高射炮为了找寻猎物,像玩游戏一样轰垮了建筑物。他们差不多就快发现村民躲藏的地方了。半垮房顶和颓倒的墙壁勉强还维持住平衡,滨面跑着从下面穿越过去。

履带的声音和震动,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脏。

钢铁之块在破裂的玻璃窗另一边不断前进。

滨面背靠着快要崩塌的墙壁,从窗户望去。

距离很近。

只有短短五公尺左右。

他手伸向了反坦克地雷背面的小树枝。

只要将它拔出,地雷就会恢复原有机能,受到一点小小冲击就会爆炸。当然,扔出去应该也能引爆。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屏住呼吸。

他拔掉地雷背面的树枝,靠着墙壁的背离开墙上。接着从破掉的玻璃窗钻了出去。

高射炮似乎也发现到他了。

但是,旋转巨大的炮塔和人类挥动手臂的速度相较,当然还是滨面比较快。

他扔出爆炸物,然后躲到墙壁后面。

地雷砸中炮塔的侧面,然后引爆。

巨响传来,猛烈震撼了滨面的脑袋。

然而,地雷和手榴弹不同。地雷是安装在地面上所使用的炸弹。理所当然地,爆风并不会向四面八方扩散;让爆风集中朝上,才能最有效地将有限的炸药威力发挥到淋漓尽致。

滨面丢出去的反坦克地雷也有这样的设计。

旋转飞出的地雷,正好背面砸申了高射炮塔。虽然感应到冲击而引爆,但大半爆风都喷向了相反方向。

高射炮没有被炸掉。

滨面看见炮塔旋转瞄准这里。

此时又响起了异样的声音。

那是偏离原本目标的爆风,将半垮建筑物墙壁吹倒的声音。滨面躲藏的民宅对面是村里唯一的石造建筑物,是问小教堂。嵌着时钟的尖塔倒塌,倒向高射炮的方向。

高射炮的操纵兵大概也注意到了。

但启动履带逃出去之前,尖塔形成的铁锤就先砸了下来。有如厚重钢铁块的这门高射炮,并没有因此就毁坏。但是却被无法抵抗的重量压制住,完全动弹不得,装着机关炮的炮塔也无法旋转。

「……」

滨面一时无言以对。

他内心并没有涌现原本应该出现的各种感情。

他将头缩回屋内,环视被破坏成残垣断壁的民宅。这并不是布景,就在不久之前,还有人在这间房子里生活着。

滨面从倒下的架子里,拿出了还没有破掉的伏特加酒瓶。

他走出建筑物

,站在高射炮前。

如果是真正的战车,为了驱散靠近的步兵,除了大炮之外还会另外装设轻机关枪。不过,这辆高射炮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冲入敌阵,所以没装备这种武器。

已经没有能对滨面造成伤害的东西了。

他将嘴靠近供应氧气给厚重高射炮内部的小通风口,平静地说道:

「……今天天气真冷耶。」

虽然他不假思索用了日语,不过他并不在意。

配合对方听得懂的语言说话,可不是他的工作。

他将伏特加酒瓶扔向高射炮顶盖,金属舱门里的私掠船士兵连忙冲出。

滨面朝舱门举起小手枪。

他没有一丝犹豫,就将枪口对准舱门。

5

上条在一片狼藉的广场中来回走动。

真是不堪的结果。

专业魔法师蕾莎、伊利沙里纳和前方之风都被击败了。莎夏·克洛伊洁芙被右方之火带走,剩下的只有战斗留下的爪痕。

现在,上条正忙着为负伤的魔法师处理伤势。随说如此,不过他并不具备正确知识,只能听从身体无法动弹的伊利沙里纳等人的指示。

「前方之风……」

「想跟我道谢,你搞错人了。」

即使在手脚无法动弹的状态下,她还是伸出舌头撂下这句话。

「我只是看不惯右方之火的做法。我不能容许那家伙继续任意摆布罗马正教。只是在这过程当中,碰巧采取了对你们有利的行动。」

「……」

她的声音听来充满了憎恨,但却让上条觉得安心。

并不是每个罗马正教的人,都和右方之火说一样的话。那个组织中,也有能提出反驳的人存在。重新认知了这个事实,让他放下了心中的大石,而且比他所想的轻松许多。

同样躺在一旁的伊利沙里纳插口说道:

「不过我真没想到,右方之火现在居然可以利用十万三千本的知识了。」

「茵蒂克丝拥有的知识中,并没有涵盖『神之右席』的术式。右方之火先对茵蒂克丝下手,应该只是想提高效率。」

「你知道右方之火现在去了哪里?」

或许坐上救护车去医院会好一点,不过伊利沙里纳拒绝了。或许是因为和右方之火的战斗使魔法暴露在民众面前,让她觉得有点愧疚。或许也是想避免在现在这种困难的局面中从现场撤退,不过这也只有伊利沙里纳本人才知道。

「……大概是去国境对面的基地吧。」

上条稍作思考,回答了伊利沙里纳的问题。

「原本右方之火就在那里准备着某种行动,甚至不惜强制赶走原本住在那里的居民,我想他很可能会将莎夏带刭那里,然后用利用她做些什么。」

只不过现在还没有人能知道,右方之火到底要做什么。

但光是他的「事先准备」,就已经造成了这么多人受害。第三次世界大战本身或许也可以算在其中。想到这些,右方之火接下来要做的事,恐怕很有可能「超过」现在的情况。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能让他再制造出更多相同的伤害。

「我会想办法。」

上条稍微想了想,他对伊利沙里纳这样说道:

「我会想办法对付那家伙,再说我也必须救茵蒂克丝。所以你们就待在这里吧。右方之火说不定又会再次回来这里,引发如同刚才那样的事态。」

上条说完就打算向外冲出去。

此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

是相对之下伤势较轻的蕾莎。她虽然没特别说些什么,但能感觉到如果不答应让她一起跟去,她绝对不会松手。

一瞬间上条犹豫了,但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蕾莎松开手,和上条并肩而立。

「我们没时间了。借用一下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的力量吧,跟他们借一辆车开到接近基地的地方。」

「他们彼此是敌对国吧,这么做不会让对方加倍警戒?」

「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是由近几年从俄罗斯独立出来的国家集结而成,两国使用的车辆几乎是一样的。只要能突破国境警备最弱的地方,之后应该就没问题。」

「……」

上条忍不住支支吾吾起来。

「……把他们卷入这场战争中,这样没问题吗?」

「?」

「我刚刚也说过两国毕竟是敌对国。虽然能得到他们的协助是很好,但如果在俄罗斯境内被对方发现,就无法保证能活命了。这种状况下还要拜托他们帮助我,真的可以吗……?」

「做决定的人不是我们。」

蕾莎毫不犹豫地说道。

乍看之下她回答得很随意,但也表示她早已习惯这种生死交关的情况。

「这种事应该由自愿赌上性命的当事人决定。至少,他们的人生应该由他们自己选择。如果他们拒绝,到时候再找别的办法。」

「……」

但是,上条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蕾莎用食指抵着太阳穴,不耐烦地说道:

「我觉得结果还是一样啦。」

「你是指什么?」

「不管右方之火怎么说,一个人的人生本来应该由自己来选择吧?」

「……或许是。」

「再说,不管你隐藏了什么,但你总不会就这样停下脚步原地打转吧?你还是会拚命前进吧?就结果而言,你已经拯救了好几个人的人生了,其中还包括了成功阻止英国的政变。老实说,我觉得你可以抬头挺胸为自己的人生感到骄傲。」

隐藏自己丧失记忆的事实继续生活,这么做没有错吗?

为了守护茵蒂克丝的笑容所采取的一切行动,该不会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的确。

上条至今已经解决了数起事件,拯救了好几个人的人生。那或许是非常值得夸耀的事,在他丧失记忆之后认识的人也很多。对于这些人而言,上条有没有记忆都没有差别。毕竟上条曾为他们而战斗的事实,不会因为这样就改变。

但是,

「即使如此……」

上条轻声低语。

像是要刺进自己的内心。

「即使如此,我至今所采取的行动是否真的对茵蒂克丝有益,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吧?」

6

多佛海峡海面凝固,英法两国的魔法师正在上头展开激烈冲突。战况已经接近混战了,但是以借助了正统卡提纳,和移动要塞格拉斯顿伯利力量的「骑士派」为中心,开始有逆转局势的迹象。

但是,人类一旦受到压迫就会想反抗。

法国阵营的魔法师从数量和条件上来看,并不是会干脆撤退的人。越是压迫他们,他们越用一种寒气逼人的表情,使用各种攻击术式展开反击。

英国「骑士」里有好几个人打算后退。

他们打算后退一点,以重新拉开和对方之间的距离。

将此举视为胆怯的英国第二皇女凯莉莎,自然地向最前线踏出一步。

「唔哇——再这样下去,我会被法国的混蛋掳走玷污至死啦。」

「……!!!???」

听到这样的话,英国的「骑士」们就算拚死也不愿后退。

他们拿出将近人体极限的全身力气挥舞着剑,总算勉强避免凯莉莎被法国魔法师的人潮吞没。

另一方面,凯莉莎则双手叉腰。

「真是的,上了战场还舍不得用尽全力?一开始就用这样的气势作战不就好了?」

此时骑士团长终于拿出通讯用灵装,偷偷联络温莎堡。

「没错,快帮我转接给伊莉莎女王陛下!非常紧急!我希望能获得陛下许可,用力打凯莉莎殿下屁股!」

「喂,你给我闭嘴!我那个母皇很可能只是为了让你打我屁股,就把卡提纳二世的力量全部集中到你一个人身上!」

就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争夺通讯用灵装时,集团对集团的战斗还在进行。数不清的剑和魔法交错往来,凯莉莎朝法国阵营的魔法师一瞥,嘴唇动了动。

「哼,真是没特色的一群人。」

如同咒骂般的一句话。

「虽然实力及格的小角色很多,但还欠缺决定性的一击。还是他们打算找藉口,说这是兵力的近代组织化?这种程度,对付不了拥有『圣人』和『骑士』的我们。」

轰!突然发出了爆炸声。

声音是从凯莉莎头上传来的。

天空降下了一道雷,想劈死第二皇女。

但是,皇女却毫发无伤。

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周围的骑士纷纷将剑挥向头顶,反而将雷击给击飞。

「结果凡尔赛的圣女大人,也只能从远距离外做这种无谓的努力啊。」

凯莉莎百无聊赖地说道:

「但是,大家都知道你基本上根本出不了那座宫殿。宫殿里并未施加防止你逃跑的封印。正好相反,是因为你的身体从内到外都遭人调整过,导致你只能存活在宫殿中的魔法环境下……因为那群愚蠢的法国重要人物害怕你,所以才会对

你下这种毒手啊。」

她的声音,恐怕大到远在凡尔赛宫的圣女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圣女没有回应。

凯莉莎并不介意,继续说道:

「还有,将射程拉长到超过原本所需的距离,这种术式没那么简单可以直接命中敌人要害。」

纯粹为了攻击而使出全力,攻击力就是一百。但是若加入可延长射程距离的术式,在术式上用掉多少力量,分给攻击的力量就会减去多少。

这个世界上也存在着不需考虑物理上的距离,不管飞向宇宙何处都能造成同样伤害的术式。但是凡尔赛圣女的术式中不具有这种特征。她拥有的不过是距离延伸越长,威力就越弱的典型术式。

再者,借助卡提纳二世力量的「骑士派」,原本的性能就异于常人。强大的兵力并非力量削弱的魔法足以对付。

「接下来,」

凯莉莎朝身处远方观察战况的凡尔赛圣女说道:

「我差不多也该认真行动了。你就待在那里咬着手指,看着我们登陆的瞬间吧。」

7

紫电的迸裂声响在雪中传来。

第三次制造计划。

能够一举确实解决因为爱华斯的影响,而无法再使用的最后之作她们,以及不再受控制的一方通行的计划。

与两万+α统一规格的妹妹们不同的系列。

简单的说,

MisakaWorst

「就是所谓的番外个体。」

袭击者这样称呼自己的名字。

或许她自己也发觉到自己是一个不该出生,也不受任何人期待的生命体。

她的手中,有一些两公分左右的短铁钉正在跃动着。

偶尔铁钉会随着如同气球爆炸的声音,以超过音速的速度射过来。

但是……

(从使用电力来看,跟实用性的超电磁炮还是不同。)

被情势逼入绝境的一方通行,拚命用陷入混乱的大脑进行分析。

(似乎和某个狙击手所用的磁力狙击炮属于同种方式。不是采用弗莱明左手定律(注:Fleming"s left hand rule,又称电动机定则。),而是更简单地使用电磁铁把铁制子弹击出。)

即使到这种程度,一方通行还是没有使用「反射」。

一方通行操纵腿力的能量方向,以小碎超高速运动,藉此闪避番外个体,让番外个体无法瞄准他。

考虑到眼前的状况,也为了保护最后之作,战斗已经无法避免。

但如果可能,事实上他并不想给番外个体致命一击。即使她是与两万+α统一规格的妹妹们,从不同计划中产生出来的,即使她是为了杀死一方通行等人,而启勤的第三次制造计划所制造出来的个体,但一方通行对于杀死同系列的体细胞人造人,内心还是极度抗拒。

虽然很残酷,但如果这里站的是木原数多或垣根帝督,一方通行这样想着:如果是那群混帐东西,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杀了他们。为了保护最后之作这个目的,他将毫不留情地撕成碎片、五马分尸。一方通行不是博爱主义者,如果杀戮和自己的目的一致,他将不惜和敌人展开厮杀。但虽说如此,对于现在出现在此的「敌人」,他无论如何都希望避免去适用于这个法则。

另一方面。

当然,番外个体也注意到这件事。

她发现到一方通行正踌躇不决,于是她利用这点加入战术之中。

因为她就是为了这个才制造出来的。

「你最好小心点。」

她不怀好意地笑着。

她和以前所有妹妹们有明显不同的「表情」,番外个体如此说道。

「没错,」她带着怀有恶意的笑容说道:

「虽然御坂的力量还不及姊姊,不过两亿伏特左右,御坂还是能做到的。大概可以达到等级4大能力的程度。」

轰!爆炸声传出。

番外个体的身体消失了。

她利用庞大的高压电流使空气爆炸,并趁势飞起。就跟从运输机上降落地面时,所用的方法一样。

待一方通行注意到,已经太迟了。

「喏,再来一发。」

从正上方传来声音。

紧接着,两公分的铁钉从天而降。

一方通行中赶紧向侧面跃出,但途中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落在雪地。

小腿肚一带出现红黑色的伤口。

这次的铁钉似乎留在体内了。

「你再继续逃啊。」

番外个体从上空降落着地,踩在雪地上。

她手中的铁钉发出互相碰撞的响声。

刺耳的声音,或许是为了折磨目标的心理游戏。

「你不是杀了超过一万个御坂?你不是杀过一万次以上了?」

如针刺般的言词。

和陌生人的随口说出之言,意义完全不同的一句话。

所谓声音,不过是轻微的空气震动,但却使能反射核子攻击的一方通行从内侧开始崩溃。

「所以你就继续逃啊,可悲地向我求饶吧。不准你像普通人类一样普通地死去,最少要践踏你的人权一万倍,否则这笔帐算不清的。我先跟你讲清楚,这只不过是最低底限,再加上利息,就算三倍奉还我都还嫌少。」

番外个体的面部皮肤从内侧开始扭曲。

原本纤细平整的少女面孔,就像被火烧周的塑胶人偶一样逐渐扭曲。

原因是憎恨。

而且那不是单纯的怒火,少女脸上同时还展露了脸孔轮廓恐怕无法再次复原般,撑至极限的笑容。

(……别被她迷惑了。)

一方通行压抑着从手臂和双脚扩散开来的剧烈疼痛,他拚命思考着。

(她不是她们其中之一。不是为了「实验」直接制造出来的其中之一。正如其名,她只是借用她们面貌和身体说话的冒牌货,没必要一一在意这家伙所说的话而停下脚步。)

突然间,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朝额头中央聚集。

要全身都开启「反射」?

连番外个体的声音也用「反射」挡掉?这样天平会倾斜的。

但是,

「都一样。」

一句话。

短短的几个音,就阻断了一方通行的决心。

「御坂是为了杀你而制造出来的。其实御坂并不想出生,但却被迫出生在这世界上。为了阻断最终信号所发出的信号,皮肤被切开,埋进多如小山的『晶片』和『转换器』。如果没有你,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如果你不做出那些选择,御坂也就不用出生了。就算出生,也不会是这种没有未来的做法。好痛哦,救我。当我知道这些字眼的时候,已经是说不出那些话的状态了。所以御坂有谴责你的权利,所以御坂有杀你的理由。」

接着,番外个体又补了一句话。

一字一句,就像得意亮出凶器的变态杀人犯。

「御坂们虽然是各自存在的个体,但同时也是透过网路紧紧相连,组合而成的一个巨大御坂。刚刚所说的,并不是御坂个人独有的思考方式。而是御坂网路这个『巨大御坂』所拥有的其中一部分。」

轰!闷响传出。

一方通行的视线开始摇晃。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是引爆空气高速移动的番外个体,踢中了自己的脸。

「你以为为什么到现茌——包括最终信号还有其他御坂,都没有谴责你?你不觉得很不自然?明明遭你连续杀了一万人、一万次,为什么对你却没有任何憎恨?答案很简单。御坂们不是圣人君子,御坂们也不是纯真善良的公主……并不是因为自己愿意而选择不去恨你。只不过是因为用来理解并表现憎恨的『人类的感情处理方法』还不完全,没办法将憎恨展现出来。」

这句话就是她的目的。

将一方通行逼到绝境,正是她的目的。

所以只要别在意就好。

因为是单纯的演戏,所以没必要全部当真。

但是,

无论如何,一方通行就是无法忽视番外个体……妹妹们对他展现出来的恶意。

就算知道这是作战的一环,但还是忍不住上钩。

说不定——

最后之作的那个笑容,并不是因为原谅了自己,纯粹只是因为以「学习装置」急速形成的人格,还没有成熟到能正确地认识憎恶和恐惧之类的负面情感。自己做了那么多坏事,应该不可能如此简单就获得宽宥。这样的挂念,动摇了一方通行的决心。

鲜红的血散落在白雪上。

像划线一样,沿着一方通行的身体曲线流下。

番外个体将鞋尖上沾到的红色液体,擦在雪地上。

「哈哈哈!御坂们渐渐开始变得『像人类』了哦!『像人类』一样,变得可以做各种事了!但是『像人类』并不完全只有好处!很快就会有很多御坂开始察觉到内心的憎恶,开始思考正当的复仇权利!你先前擅自沉醉其中的赎罪行为,只不过是存在于你内心的自我满足罢了!对于减轻御坂的憎恶完全没效

果!今后,以网路连接在一起的所有御坂,将会『像人类』一样带着恨意追杀你!究竟是她们成功夺走你的性命;还是所有御坂失败而遭你杀死。不管怎样,你心中描绘的美好未来都不会来临!」

她说着,鞋尖不断朝一方通行踢去。

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让一方通行身上四处开始喷出血水。

如果他想闪避,应该是躲得过。

如果他想反击,应该反击得了。

但一方通行却做不到。

他心里完全涌现不出要这么做的想法。

心中似乎有某种东西即将断裂。

不是外来的伤害:心中只能燃起怒火与之对抗,接着就好像破碎了。

碎裂到完全无法挽回。

或者说,比进行「实验」当时,变得更像一头可怕的怪物。

「你尽管沉浸在自己甜美的妄想里,否定掉御坂所说的话吧。不过,御坂所说的话已经得到了证明。我这个御坂,也就是番外个体和其他御坆不同,特意经过调整脑内物质的分泌模式,以便能轻易表现出负面情感。同时也让御坂能从巨大网路中,更为轻易地读取负面情感。因此已经确认,并非『御坂们不存在憎恨情感』,只不过是『憎恨的情感虽然存在,但却无从表达』……包括躺在那里的最终信号和所有御坂!」

正打算朝一方通行脸部践踏下去的番外个体,突然停下了脚。

她看着某个东西。

最后之作倒卧在不远处的雪地上。因为爱华斯出现的影响,几乎连意识都快丧失的稚龄少女。她被半埋在雪里,但仍然试图伸长双手,伸向一方通行的方向。彷佛想要保护全身流着血,遭人蹂躏的他。

实际上,她的手碰不碰得到一方通行都是个疑问。

但她并不在意这种现实的数值问题。

最后之作似乎想使用某种能力封锁袭击者的行动,但番外个体没有任何变化。她原本就是为了对抗这种情况所采取的「对策」,更重要的是,现在这个遍体鳞伤的最后之作,还不一定有余力正确无误地发挥司令塔应有的机能。

娇小少女的脸上流下了黏稠的汗水。

谁都看得出,她的体内正在发生某些不祥之事。

番外个体的动作稍事停止。

接着,她露出比先前更明显扭曲的笑容。

「对哦,还是先解决掉那个瑕疵品吧。这么做看起来比较有效果。」

一方通行感到背脊发寒。

不祥的预感在学园都市第一名的内心深处,前所未有地膨胀起来。

「在第三次制造计划之下,现存的所有御坂将会更新,伴随网路的扩大与重新配置,能达到性能的强化与进步。」

金属的摩擦声。

番外个体手中的两公分铁钉,发出了剌耳的声响。

「我们已经不需要像最终信号这种旧时代的司令塔了。反之,她的存在对现在开始重新配置的所有御坂而言,不过是妨碍行动的枷锁。」

现在的状况简直就像同类相残,不过假设妹妹们是受到「一个巨大网路」支配,那么她的言行反倒比较像是人类的思路。

因为人类都以自己的利益为考量。

现在的你不是真正的你。其实你拥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才华。发挥你的才华,展现你的本色。然后舍弃过去的你吧。

一般人会从自己内心的精神层面,进行此类有利于自己的思考。但是妹妹们是由多数个体组成的巨大网路。「舍弃过去的自己」这句话,对她们而言不是比喻,而是真的会在物理上实现的一种行为。

(……啊啊。)

阻止她们自发性的「进步」,并且希望她们保持原状,这种想法未免太自我中心。就好像父母亲永远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还是小孩,这只不过是妄想夺走对方自由的想法。

(……也就是说,就是这么回事?)

想完美收场,不让任何人死,是不可能的。

他只剩下列两种选项。

杀死番外个体以保护最后之作。

或是不杀死妹妹们,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之作死去。

身体被铁钉贯穿,遭人践踏全身,然后连最后之作都被矛头指住。

一方通行终于顿悟。

只好宣告放弃了?

轰!爆炸声传出。

那是脚踩着一方通行的脸,用铁钉瞄准最后之作的番外个体,身体被抛向空中的声音。在空中飞舞划出一条抛物线的番外个体,足足飞出了十公尺后才落到雪地上。

没错。

学园都市第一名认真起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管它是两亿伏特高压电流、以超音速发射的铁钉,还是其中一名妹妹们都无所谓。

他的力量不是区区一两个小喽罗抵挡得了的。

「咳?」

番外个体呻吟着,接着她看见了缓缓站起身来的人影。

彷佛海市蜃楼般,失去中心而摇摆晃动的一方通行。

本来应该已经使他变得虚弱不堪,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然而……

「——!」

番外个体急促地呼出一口气,藉助磁力发射铁钉。

以超音速飞行的铁钉准确地飞向一方通行眉心,一方通行却完全没有闪避。他不仅没转过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然而,他皮肤上连一公厘的裂伤都没有,也没流下半滴血。

那是「反射」。

弹回来的铁钉,准确地刺中番外个体的手臂。一方通行毫无迷惘和踌躇。倒卧在地的番外个髅又拿出更多铁钉,这次的目标是最后之作。她伸出手臂,打算破坏掉一方通行进行代理演算的核心。

此时,原本如海市蜃楼般的一方通行,明确地动了起来。

他操作腿力的能量方向瞬间逼近,接着毫不留情地一拳击中番外个体伸出的手臂。

手断了。

他用力打断了她内部还埋着铁钉的腕骨。

番外个体不断发出惨叫,发出高压电流让空气爆炸,并且一口气向后退开。但一方通行抓住她的脚,重重摔在雪地上。

轰隆隆……!就像身处烟火大会会场的震动,朝周围扩散出去。

他再次朝咳嗽不止的番外个体挥下拳头。

听见肉体被殴打、骨头嘎吱作响、鲜血四溅的声音。

番外个体似乎准备了可以干涉一方通行电极的方法,但一方通行完全没有给她使用的空档。由于持续不停的剧痛,让她完全无法集中一丝精神使用能力。

在殴打番外个体同时,一方通行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也开始碎裂崩溃。他不曾走过就算是恭维,至少也还是受人夸耀的道路,但即使如此,他也用笨拙的手一点一滴地打造起属于自己的生存方式,但他现在发觉这些正在逐渐消失。即使与全世界为敌,即使要在这鲜血淋漓的世界里挣扎爬行,同时与怪物们互相厮杀,他也在所不惜。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拥有这张脸孔的少女,这是他唯一的心愿。

不,不对。

他的内心并没有碎裂崩溃。

并非完全归零。

而是在零之下。

他明白自己逐渐变成了比认识最后之作之前,还有进行「实验」时,更加恐怖的怪物。

「哈……哈哈。」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番外个体已经完全不再动弹了。

「……好难受……御……坂……」

她勉强还能睁吸,但身体已经遍体鳞伤。她的手臂朝奇怪的方向弯曲。原本端正的脸孔也肿了起来。原本应该要赌上性命保护的少女,其中一人现在已经奄奄一息。

「救我,来人啊……」

一方通行看到了眼前的事实。

他看见自己手上沾满鲜血,他在雪地上跪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剩下干笑声传向四周。

他已经不行了,无法再行动了。学园都市那群人都有问题。他再也受不了那种疯子。也受不了藉助那种力量而繁荣的这个世界。这世界上所有的和平、幸福和笑容,只是让人感受到背后的黑暗。就像电视广告里令人充满好感的灿烂笑容,其实是为了赚取庞大的财富而制造出来,他再也无法信任原本令他憧憬的「光明」和「善」。

反正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假设学园都市知道第一名的心还没有彻底毁坏,一定还会实行第二、第三次作战。到时候会派出别的妹妹们?派出调整过、近似于那小鬼形态的个体?利用黄泉川和芳川?或者将完全无关的村子和城镇整个毁掉?

不管怎样,现在这样就是极限了。今后对手绝对会赋予他比现在更大的痛苦。他无法忍受那样的将来。他也不想再去挑战学园都市。在这里崩溃,大概会比较轻松,因为学园都市打造出来的「黑暗」非比寻常。

此时,他听见东西挣扎的声音。

那是被蹂躏得残破不堪的番外个体,在染红的雪中蠕动的声音。

他记得番外个体好像这么说过,她利用自己的能力,准备了可以阻止一方通行进行代理

演算的方法。

想来是刚才遭他拳打脚踢时,来不及使出来。

而这次她说不定会用那个方法来反击。

一方通行继续笑着,不知为何却摇了摇头。他也不懂自己做这个动作的意义何在。然而他不想再继续行动,一切都无所谓了。因为过度心痛,让他刚刚还怀抱于心的仇恨全部消失无踪。内心已经残破不堪的一方通行,甚至觉得即使住这里被杀也无所谓。

然而——

学园都市比一方通行所想的更加疯狂。

此时响起了小小的声响。

那是埋进番外个体体内的「转换器」破裂的声音。

「……啊?」

不管今后如伺,现在心中所受的伤害已经达到上限。

不会再有更痛苦的事了。

这么一来,番外个体所设下,故意折磨他的精神攻击也就结束了。

正因为他一直以为如此,所以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一方通行确实地抛开了所有思考。

所有的感情波动变得完全平坦。

紧接着,

人类所拥有的各种感情在他脑中爆炸了。

「唔…哈哈?哇哈哈哈!哇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过度冲击,使他眼中实际所见的事物也开始天旋地转。

在无法区分颜色的世界里,只有一片微小的红色毫无必要地扩展开来。

番外个体的脖子到后脑勺,似乎有东西破裂了。

大量的血液涌出。

在这种情况之下,倒卧在血泊中的少女笑了。彷佛因为负面感情,使脸部皮肤凝固般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以名叫恶意的隐形手指,从脸孔内侧将皮肤拉紧。

番外个体的嘴一张一合地动了。

她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

「……都、是、你、的、错。」

他差点以为自己会呕吐一地。

「咳!咳咳!哇哈……哇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

学园都市那群该死的混帐,将番外个体的身体设计成无论战绩好坏,都一定会杀死一方通行生命的状态。即使最后一方通行展现出压倒性的力量,但没有杀死她,使得战况陷入这种「半吊子事态」,她也会继续撕裂一方通行的精神,

一直到刚才为止,他都是这么想的。

如果可以利用第一名的精神刽伤使他变得虚弱,并且成功杀死他是最好的。

假设败北,杀害妹妹们的这个事实,也会使他的精神崩溃。

但他错了。

结果没有他想像的那么简单。

不是谁胜谁败这么简单的事情。

不管是胜利、落败、平手、落荒而逃、还是和解,无论最后变成什么状况,都必定会给一方通行致命一击的这种装置。那就是这名叫做番外个体的少女。

他脑中浮现了崩溃这个单字。

从精神上来看,学园都市的第一名可以算是死了。

实际上,一方通行的心已经完全粉碎。

他彻底失去了让一个人,像人类一样行动的力量。

他不想继续活在这种腐败的世界,他也不想改变这种腐败的世界。这个世界已经完蛋了,已经不是人类的力量足以改变的程度。如果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他宁愿就此沉没在这片雪中。

番外个体的身体微微抖动着。

和她自己的想法无关。

恐怕是因为体内急速失血,而出现了休克症状。

都是学园都市那群腐败之人所造成的结果。

一方通行看见了最糟糕、最恶劣的结局。

「开什么玩笑啊啊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一方通行发出惨叫,接着冲向垂死的番外个体。

他的能力是操控能量方向。

这种能力主要多用于攻击,但并非只有如此的使用方式。他可以藉此读取人体中流动的血液和电子讯号方向,以调查对手是否处于健康状态;如果更深入一层,还能进行某种程度的治疗和紧急处理。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啊!」

一方通行的眼睛充血。

他产生了新的目标。

但不过是个小小的反抗,

没错。

「这全都是学园都市那群混蛋的计划吧……不管怎样,这个小鬼都会死在这里,而我的精神会变得破碎不堪,而那些人则是在温暖的房间里喝着酒,还嘲笑着我们。一口气完成上面那些事,对那群人而言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情感不断涌上心头。

让一个人像人类一样行动所需的原动力。

「既然如此!我就毁掉你们的所有美梦!如果这小鬼不死『计划』就不会成功,我就亲手拯救她,让你们的计划『失败』!系们这些该死的混帐,给我等着瞧吧!我现在就去粉碎你们脸上那副游刃有余的表情!」

怒不可遏。

一方通行的眼里,显现出明确的意志。

「你们这些天杀的混帐王八蛋!这群瞧不起我,以为我只有杀人的力量,生性腐败的混帐!我现在就让你们瞧瞧!就像那时候我保护那小鬼不受天井的病毒感染,我也拥有保护东西的力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8

模糊不清的视野,无论过了多久都没有消失。

番外个体终于明白她还活着。

她体内被埋入了「转换器」,用来拒绝最后之作发出的讯号。她照自己的想法引爆了它。虽然爆炸的规模极小,但是好几片碎片钻进了身体深处。一般而言,绝对无法获救,就算配备了尖端设备的医院手术室,恐怕也无力回天。更何况在这种空无一物的雪原上就更无计可施了。

自己是个用完就丢的个体。

就算在这里获胜,也没有其他用途。即使在第三次制造计划中,她也是预定要在正式网路建构完成之间就死亡的个体。

然而……

(……?)

不管过了多久,明确的「死」都没有到来。

只有模糊瞹昧的「生」还在持续着。她隐约可以预测到这种状态,最后会转变成稳定的生命迹象。

自己生还了。

是学园都市的计划宣告失败?

还是学园都市第一名的等级5超能力者,战胜了世界级、国际性的恶意?

对于被调整成比平常更容易从网路中撷取负面感情的她来说,这种结果或许很难接受。但现实就是,番外个体从不死才嫌奇怪的状况下苟延残喘下来,而且还是藉由第三者的帮助。

番外个体暂时陷入沉默。

如此的寂静,对于被设定为只能接收负面感情的她来说,不仅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同时也让她觉得心情舒畅。

然而,

「啊哈。」

她听见了某种讨厌的声膏。

就像将某种终于准备接受的东西,打得粉碎的声音。

「哇哈哈。不行,不行了。哇哈哈哈哈哈!」

声波不稳定,时高时低,时大时小的声音。听起来是比气体从瓦斯开关外漏,更让人感到危险的声音。

番外个体缓慢地转过头去。

她眼前的景象是……

「咿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再也忍不住啦!光是那小鬼的笑容阻止不了我的!哇哈!哇哈哈哈哈!全都毁灭吧!毁得一干二净!制造出这种东西还有脸高兴的那群人,还有从中获得好处享受『幸福』的那群人!一个都不留!一个都不留!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轰!爆风迸出。

番外个体心想,是愤怒到忘我的学园都市第一名,将能力朝四面八方释放出去了。

但她错了。

她看见了黑色的羽翼。

彷佛以所有绝望凝聚而成的羽翼。

这对羽翼像是要相互毁灭般彼此纠缠,粗暴地拔取彼此的羽毛。这恐怕是他心中的波动,以某种形式展露出来了。每一次伤害,都让一方通行喉咙里迸出惨叫。可以让人感受到空气如同要裂开似地震动,能量余波不断沉重地挤压、伤害着俄罗斯的雪白大地。以踏在雪上的一方通行双脚为中心,地面出现了像蜘蛛网一样的龟裂。

没人

知道他的愤怒会膨胀到什么程度。

困前的景象,谗不定就是世界末日那天的光景。

说不定,番外个体之前所拥有的想法并没有错。

学园都市第一名的等级5超能力者内心中,当时说不定有这种些许温暖的东西。

只不过,

耶些东西已经全部粉碎了。

自己到底引爆了什么?终于发觉这件事严重性的番外个体,全身开始莫名地颤抖。

9

袭击村子的高射炮停了下来。

四处搜索行动的那群步兵,是原本全坐在无法动弹的装甲车里的人。所以他们并没有做好准备以面对短兵相接的白刃战。先不管他们身为士兵的熟练度如何,若单纯只比「拿突击步枪的人数」,实际上村民的人数还比较多。毕竟在这村落里,枪枝就像灭火器一样普及。

他们彼此用枪口指着对方,双方都停下了动作。

但是私掠船阵营的装甲车和高射炮都被破坏了。这个事实让原本应该心生恐惧的村民气势极度高涨。

看见一步也不肯退让的村民,私掠船阵营不用多少时间,就会陆续心生动摇。只要某一方因为心情过度紧绷导致理智断线,一旦有人开枪,势必双方都会同归于尽。对于为了享受杀人之旅而踏上战场的私掠船士兵而言,他们一定不希望发展成那种局面。

他们很快便决定屈服,举起双手投降。

从他们以为这么做就能保住小命这点看来,恐怕他们对于自己一路走来所做的事情有多么严重,或许都还没有自觉。

「……总之,我们先对他们搜过身,然后将他们全关进一个还能用的避难所里。」

狄格夫向滨面报告后续的结果。

滨面全身上下四处都有擦伤,他正在帮伤口涂上消毒液。

「这样啊。」

「其实我真的很想打断他们的双腿,然后扔出去喂野狗,实际上也有人真的这么说。如果不是将高射炮炸掉的你拜托我们这么做,大概谁都不会听的。」

「……」

滨面感觉了一下怀里那把手枪的重量。

结果最后看到那群士兵,从无法动弹的高射炮里跑出来时,滨面却没办法开枪。即使是如此可恨的敌人,他也无法扣下扳机。如果是自己即将被别人夺走生命的那一瞬间,滨面或许早就开枪了。应该说再生死交关的时刻,根本没有余力去思考是否要开枪。但那时他却有思考的时间,足以让他思考清楚敌人也同样是人类的时间。

无论如何,雎然可能只是一时的,但危机已经过去了。

他想停下这种只想着杀戮的思考方式。

虽然几乎所有建筑物都化为瓦砾,然而即使如此,人们应该可以试着开怀大笑。没有杀光举手投降的私掠船那群人,对这座村落的人民而言,这件事情将来一定会成为一股庞大的力量。这样想应该不会错。

然而——

「快过来!大事不好了!刚才那群人根本算不上什么!」

不知道是谁用俄语大呼小叫。滨面虽然听不懂,但看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小事。他和狄格夫一起奔向声音的来源,有很多人聚集在尚未毁坏的建筑物里。他们并非单纯为了聚在一起取暖,那里有台像是老旧电视机的东西,萤幕上显示着绿色光点。

「这是旧时代的雷达。」

狄格夫告诉滨面。

「它能捕捉金属反应的反射波,并显示出来。越靠近中央,就表示离这个村子越近。不过靠近地面的东西是显示不出来的。」

「那三个点是什么?」

「是大型的影子,可能有三十公尺以上。看起来不像战斗机,既然这样……」

「那到底是什么?」

「是直升机。」

狄格夫不知道是否对自己说的话感到紧张,他的表情明显地改变了。

「那是专门轰炸地面的攻击直升机。详细机种看不出来,不过相当大。如果三架一样都是攻击直升机,以村子目前的武器是对抗不了的。这次的对手可不是用地雷就能解决。」

这座村落里有AK之类的突击步枪,但打不到直升机。攻击直升机的装甲比战车、高射炮薄,但相对的能高速移动。即使有专用的携带型地对空飞弹,但若无法从敌人背后展开攻击,敌人就能轻易闪躲。

不仅如此,敌机能高速移动,也就意味着要逃是十分困难的。如果驾车逃走,势必转眼之间就会被追上。人车双方都不可能承受得住空中发射的大量飞弹和机枪扫射。

「……又是私掠船?」

「恐怕是。若是正式的扫荡作战,不会只用单一武器展开进攻。理论上会组合好几种兵器和兵种,弥补彼此的弱点以发动攻势。但对私掠船那群人而言,他们从来不吃理论这套。」

大概是有鉴于装甲车和高射炮迟迟没有归来的迹象,所以发助第二波攻势……大概是这样。

若真是如此,他们的执着心也还真不寻常。与其说是要帮被打败的同伴出气,更像是要来除家丑的感觉,他们想必一定会发动猛攻。

「不能再使用地下空间了,刚才的战斗中损坏得相当严重。如果再有人从上面丢飞弹下来,只怕大家都会被活埋。」

狄格夫打开地图对滨面如此说道。

他似乎已经用俄语,将基本的方针传达给大家。

「村落南边有一大片森林,枝叶能遮住空中鸟瞰的视线。大家尽可能不要集中在一起,分散跑进森林之中。在敌人没发现的情况下,直升机应该会将目标集中在村子。」

尽可能不要集中在一起这句话是重点。

直升机上很可能安装了分辨热源和磁力的感应器。所有人集中在一起行动,就被会飞行员发现那是「人类集团」。但如果分散行动,有机会被误认为是「穿越森林的野兽」,这样活下来的可能性就会提高。

不过,那应该只是表面上的说法。

实际上这么做只是希望直升机开始扫射的时候,尽可能减少村民同时丧命的人数。

(……无法将伤亡降为零。)

谁都能理解这点。

但却因为害怕,没有说出口。

滨面觉得这种办法行不通,于是他像是要打断正看着地图说明的狄格夫般,如此说道:

「……用高射炮说不定打得赢。」

「你打算拉开攻击火线击落飞机?但是,这里又不是俄罗斯军方的军事设施,哪有那么方便的武器——!」

狄格夫说道一半,就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想起来了。

不久之前被滨面弄得无法动弹的,不就是履带式的高射炮?

这次滨面手一挥,将本来拿来找寻逃跑路线的地图扫至一旁,他对狄格夫说道:

「这里有没有工程重机具?怪手或其他工具都行!总之,先移走覆盖在那座高射炮上面的瓦砾,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但是……」

「难道你要什么也不做光等着被杀?不管怎样,除了殷动高射炮,其他方法都一样。让敌人离开战场,跟叫村民躲到南方森林里去是一样的!多一种对策还是比较好吧!最糟糕的情况就是瞄准失败,我所乘坐的高射炮被炸烂,但那群人或许会因为干掉了一个『令人起劲的目标』而感到满足,就此打道回府!这样总比什么都不做好上一百倍!」

狄格夫朝建筑物的出口跑了出去。

滨面也紧跟其后。

看起来,村民为了解决因为数公尺深的积雪导致交通封锁的情况,而备有除雪用的怪手。

滨面以前在学园都市偷提款机时,曾经操纵过这类工程重机具。

他们移开瓦砾后,中间的履带式高射炮就出现了。

履带本身没有受损。

但原本平行设置的两门炮管,其中一门严重歪斜扭曲。直接发射无疑会伤到自己。但是,滨面他们并没有拆卸炮管的专业知识,只好从坏掉的炮管中取出所有弹药当作紧急对策。这么一来,击发炮火时,只有正常的那门炮管才会发射炮弹。

「命中率会大为降低。」

狄格夫说道:

「你觉得为什么要特地朝同一个方向设两门炮管?就是因为很难打中的关系。就算是专门设计为对空的高射炮,通常也不会只用一辆。准备好几十辆相同的车辆,对着整片天空大量发射炮火,只要其中几发能打中,就可以将飞机击落。这武器就是这种程度啊……」

「不用说那种丧气话。」

滨面像是要打断他似地说道:

「反正我们现在也不可能准备充足的武器。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性就够了。仰望天空等着被杀,这种事我恕难从命。只要有机会能靠自己的力量做点什么,我就很满足了。」

「你知道怎么操纵高射炮吗?」

「履带部分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基本上和怪手一样吧。」

狄格夫看着滨面爬上凹凸不平的车体,他不禁苦笑:

「高射炮基本上靠一个人开不了的。」

「什么?」

「一个负责开动车体,一个负责旋转炮管射击,一

个负责确认周围状况进行指挥……起码也要三个人。通常的编制需要五个人左右。」

滨面停下动作。

如果一个人做上述三件事,只能完成一项工作之后再继续另一项。这么一来,对于在空中自由飞翔的攻击直升机,是否采取闪躲行动似乎都不具意义;但即使如此,和三不五时停下来射击相较下,采用移动作战能采取的战术和生存机率都大得多。

「所以,让我跟你一起去。」

狄格夫迈样说道。

「顺便叫几个村子里的人来吧。再来两、三个人,就能开动高射炮了。我反而比较担心他们听了这件事之后,全部嚷着要战斗。」

「等……等一下。」

滨面有点慌了。

这和自己去赴死有另一种不同的紧张感。

「这样好吗?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们绝不可能获胜。光凭这辆坏掉的高肘炮,被三架攻击直升机干掉的可能性反而更高吧?」

「喂。」

就在此时。

从意想不到的方向,有人用日语跟他们搭话。回过头的滨面和狄格夫,两人的表情变得非常惊讶。

跟他们搭话的,是之前一直为冻伤所苦的俄罗斯士兵。

「既然如此,也让我来帮忙吧。虽然我隶属于空军基地所,但调到空军之前,我接受过这类对空武器训练。有正规军人协助你们,胜算会更大吧?」

「……啊,你在想什么?私掠船同样也算是俄军吧?」

滨面有点警戒地提出疑问,而俄罗斯士兵像咒骂般答道:

「什么同样是俄军啊,混帐东西。」

「……」

「你们救了形同于被抛弃的我。而那些混蛋却想像杀虫子一样杀你们……我受够了,那算什么军队?就算将来遭人追杀也没关系。如果真是如此,我就流亡到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去。不过跟那些事相比,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更重要。我只想为救我一命的人们尽点心力。」

「……说得也是。」

狄格夫也稍微松弛了肩头,露出微笑。

「你似乎比我们自己,更担心将我们卷入这场混战之中。我不想对有这种表情的人弃之不顾。如果是为了这种理由,就能堂堂正正地战斗……再加上想赌一把可能性的人不只你一个,我们也差不多受够私掠船的作风了。」

听了这些话,滨面默默地向他们两人点了点头。

有人愿意和自己并肩作战,让他觉得非常有把握,他静静地咀嚼这样的滋味。

之后,他重新转身走向高射炮。

这是滨面在战斗中获胜,从敌人手中抢来的武器。

这或许是可以救得了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少女,以及担心少女的人们最后的可能性。

绝不能输。

滨面仕上再次下定决心。

外籍兵团,来参加杀人之旅的私掠船那群人所操纵的攻擎直升机,马上就要来了。

10

在一方通行心中,支撑着他的东西破碎了。

象征恶意的黑色羽翼,不断持续扩大。

不过,这种状态不可能一直持续。

因为能涌出负面情感的心已经失去核心。就好比蜡烛和打火机,没有可燃物质是无法维持火焰的。

就在此时。

某个东西映入视野的角落。那是车队。好几辆大型车正在大雪中前进。那不是学园都市制造的,所使用的技术水准不一样。不过暗部组织的那群人特地使用俄罗斯车辆伪装,这种可能性也不能否定。

如果只有这样,或许他不会注意。

换作平常那个心思敏锐的一方通行,他一定会仔细去观察清楚,并考虑到来者是暗部组织的可能性而开始警戒。但是,气力放尽的一方通行对于这种事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他或许也曾想过,最糟糕的情况下,就算因此被射杀都无所谓。

但是,

已经变得像空壳的一方通行内心,确实动了起来。

原因是坐在其中一辆大型车上,某个男人的侧脸。

那张脸是曾经在学园都市调车场打倒一方通行的男人。那是阻止了「实验」,使等级6绝对能力进化计划被永久冻结,拯救了一万名弱小妹妹们的男人面孔。不管发生什么危急状况,他都一定会挺身而出;无论如何绝望的状况,他绝对会伸手帮助陷入困境的人们,他就是这样的人。

那家伙应该在学园都市才对。

为什么会在俄罗斯?

还有,

那个英雄,

和自己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学园都市第一名不同,他是能拯救别人的英雄。

为什么你完全没察觉近在眼前的最后之作那么痛苦,就此擦身而过?

一方通行不知不觉间,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嘶吼。

他几乎扯破喉咙放声大吼同时,抓起埋在雪中的岩石,他操纵能量方向朝远方的车队地丢了过去。

大型车后方就像气球一样被打烂,车队停了下来。

一方通行知道他只是在迁怒。

那本来应该是必须由一方通行来完成的事。他不仅自己先放弃,还要谴责毫不相关的外人,他自己知道这样一点也不合理。

可是,

「……你不是救了所有妹妹们的英雄?你不是独自救了将近一万名的人造人的真正英雄?」

那个人从被弹飞的大型车里跳了下来。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背后出现黑翼的一方通行。

「既然如此,就救救那小鬼的命吧!为什么只有那小鬼要如此受苦,她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却得被折磨成这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咆哮,黑色之翼又扩大了一圈。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错。

虽然知道,但一方通行已经无法阻止自己的力量。

最后之作。

她的笑容象征着善意,即使如此似乎也无法抑制他。

学园都市的第一名。

由于庞大的愤怒而超越极限的怪物,他的战斗开始了。

行间 三

御坂美琴正式开始搜寻学园都市的情报。

她从新闻中俄罗斯传回的画面一角,确认了那名少年。他果然不在日本,而且偏偏还在这场战争的中心,毫不在意地在最危险的地方漫步,一定有什么内情。那个少年说不定又在美琴不知道的地方,握紧右拳和某些强大凶恶的东西战斗。

她将意识集中在PDA的画面,得到了好几个情报。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想起以前四处搜寻有关妹妹们「实验」的情报当时的情景。

画面上这样显示着。

「关于已在俄罗斯及伊利沙里纳独立国同盟获得确认的幻想杀手」。

所谓的幻想杀手,就是指那名冲天头少年吧。她有印象,他曾经提过那个能力的名字。

美琴卷动画面。

好几张地图上用微小的字体写着某些注释,地图上画着好几道箭头。那是学园都市军队和武器的动向?或者是那名少年行经的路径?

「根据统括理事长通知,处理幻想杀手的方式与一般对应不同。」

所谓一般对应,是指对于将学园都市的超能力开发技术泄露给外部机关的势力,采取抑制打压的做法。最糟的情况下,甚至允许射杀对象的严格对策。

但不知为什么,那名少年不适用于这项条例。

美琴总算平复了紧张的心。

但是她太天真了。

美琴先前在妹妹们的事件里,不是被迫体会到学园都市暗部的黑暗之处?

「幻想杀手是学园都市全体之中,拥有珍稀价值的能力者。应该留意其珍稀特性,以尽量留下活口回收为目标。

然而,

一旦发现珍稀的幻想杀手,有意加入学园都市外组织,在此情况下得尽速对幻想杀手发动袭击,并对他施加与第二名相同的处置,将他『回收』到生命维持装置内,以便将可能变得更严重的混乱压至最低限度。将上述行动设定为第二目标。

目前已确认幻想杀手,与外部组织人员正共同行动。

如果外部人员只是暂时向导,则先保留处分;然而一旦发生进一步情况,立刻执行第二目标。

上述命令已获统括理事长方面首肯,并无问题。

在此情况下,虽因权限关系无法阅览详细内容,但统括理事长的『计划』仍可继续进行。」

「——」

御坂美琴陷入短暂的沉默。

她确实很吃惊,但同时心想,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PDA上具体地记载了为了袭击那名少年,而派出的空降部队人员名单、装备及作战计划表。当然,军机都停在航空、宇宙相关技术集中的第二十三学区。

美琴关上了PDA电源,朝第二十三学区出发。

……过去,为了防止「妹妹们」在等级6绝对能力进化计划中遭到屠杀,那个少年赌命挺身对抗学园都市的巨大黑暗。

实际上,那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恐怕那个少年当时毫无具体概念。但是,他为了自己和「妹妹」亲身涉险,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还欠那名少年一份很大的人情。

差不多也该还他了吧?美琴在奔跑中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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