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影,影之海》第五章、第一节
雨似洒落的细丝。
动不了,哭不出,她只是怔怔地把脸泡在小水洼里,突然背后响起拨开草丛的沙沙声。她心里想着应该要躲起来,不过却连头都抬不动了。
是村民?是野兽?是妖魔?就算选项增加,结果也不会增加。不论被捕,被攻击,或是继续躺在这里,下场都只有一个。
她抬起迷蒙的眼望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在那里的既非村民也非追兵,甚至连人都不是,是一头奇怪的动物。
他的样子像老鼠。用两只后脚站立,胡须微微颤动的方式跟老鼠一模一样。让她觉得诡异的,是那只站立的老鼠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高。既不像平常的动物,也不像妖魔,因此阳子呆望着那只怪异的动物。(插花:阳子毕竟看多了妖魔,见怪不怪。假如在现实中出现这么大的老鼠精,不要说女孩子们会吓晕,就是男人也要落荒而逃。)
他站在雨中,头顶着一片绿色的大叶子。白色雨点敲打着清透的绿,阳子觉得那雨滴好美。
老鼠只是楞楞地看着阳子,并没有什么动作。他比老鼠要胖一点,介于褐色和灰色间的毛皮软软蓬蓬的,摸起来想必很舒服吧!沾在毛上的水珠,就像某种装饰品一样。他连尾巴上都长了毛,因此像归像,但和老鼠应该是不同的生物。
老鼠抽动胡须好几次,然后移动着两条腿,轻轻朝着阳子靠近。灰褐色的毛皮弯下腰来,伸出小小的前脚碰触阳子的肩。
『你没事吧?』
阳子用力地眨眼。那如同孩子般的声音,的的确确是那只老鼠发出来的。只见老鼠一脸疑惑,煞有其事地歪着头问。
『怎么了?不能动吗?』
阳子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老鼠的脸,然后微微点头。对方不是人类,所以她有点戒心。
『来吧!』
老鼠伸出小小的、简直和儿童差不多的前脚。
『撑一下,咱家就在前面。』
唉唉,阳子叹口气。
这一叹究竟是因得救而放心,亦或是失望,她自己也不明白。
『嗯?』
她想抓住伸出来的前脚,却连指尖也动不了,於是老鼠的前脚向前一探,暖暖的握住了阳子冰冷的手。
被一双比想象中有力的手搀扶到那栋小房子之后的事,阳子完全不复记忆。(插花:不是一直“前脚”“前脚”的吗,怎么突然变成“手”了?)
好几次她醒来想看看屋内,却无法捕捉到任何足以被记起的清晰景象。
沉睡和浅眠不停交错,然后终於醒来,阳子正躺在一间简陋房屋中的床铺上。
茫然地看了看天花板,然后急忙起身。她猛地想下床,结果一屁股坐了回去,阳子的双腿还是完全不听使唤。
狭小的房间里看不到任何人。她用依然昏花不清的眼睛确认了一下,接着拼命爬去查看床边。没半件像样的家具,只有枕头边有个用板子拼起来、勉强称得上是架子的东西,上面整整齐齐放着叠好的布,一把出鞘的剑,以及青色的珠子。
阳子全身一软。她费了好大力气站起来,把珠子戴上颈间,拿起剑和布回到床上,然后把用布包好的剑拉进被子里。这下她终於松口气。
直到此时,阳子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睡衣。(插花:hoho,帮阳子换睡衣的当然是乐俊。所以我支持乐阳配~~~~)
全身的伤口都处理过了。躺着的肩膀下有个湿湿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才知道是打湿的布,大概是起床时没发现掉下来的吧?把布覆在额头上,感觉好舒服。她拉上用厚布对折而成的被子,握着明珠闭上眼睛,安心地深深呼出一口气。得救之后,才发现自己还是很珍惜这条小命的。
『你醒了吗?』
她弹起来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灰褐毛色的大老鼠正站在那里。老鼠推开门进到房间里,一手拿着像托盘的东西,另一手提着个桶子。
戒心油然而生。即使和人类一样的生活、一样的说话,但是她看到动物的样子就不敢大意。
仿佛完全没注意到监视的眼神,老鼠踏着轻松的脚步走到正在凝视自己的阳子面前,把托盘放在桌上,水桶放在床脚边。
『还在发烧吗?』
小小的前脚伸出来。阳子猛地一缩身子躲开,老鼠摇摇胡须,然后马上把掉在床上的布给捡起来。虽然老鼠应该有注意到阳子紧抱在胸前的布包,但却什么都没说。他把布放进水桶,看看阳子的脸。
『感觉如何?吃得下东西吗?』
阳子摇头。老鼠微微晃动胡须,一边从桌上拿起茶杯。
『这是药,喝得下吗?』
阳子又摇头。千万不能大意,那样做是拿性命去冒险。老鼠把头一歪,然后把茶杯拿到自己嘴边,在阳子面前喝一点给她看。
『只是普通的药,虽然有点苦,但并非什么不能吃的东西。你看……』
说完他将茶杯递过来,但阳子还是不接。老鼠有点不知所措地搔搔耳根的毛。
『那就算了。你吃得下什么东西?不吃不喝身体会撑不住的。要不要喝点茶?那山羊奶呢?还是吃一点稀饭?』
老鼠对着闭口不答的阳子为难地叹了一口气。
『你睡了三天了,如果想对你怎样,早在那时候就做了吧?那东西……』
『咱可以把剑藏起来的。看在这一点上,你至少可以多信任咱一些吧?』
在漆黑的眸子凝视下,阳子终於将紧抱的剑给放下,搁在膝上。
『嗯。』
老鼠用满意的声音说道,伸出了手。这次阳子也没有躲了。细小的手指摸了一下额头,马上又拿开。
『还有一点烧,不过退得差不多了。放下的睡吧!还是你想要些什么?』
阳子犹豫的说。
『……水。』
老鼠的小耳朵动了几下。
『要水啊?太好了,原来你会说话嘛!咱马上就拿开水过来,你起床的话要披着被子哦!』
老鼠没等到看见阳子点头,就匆忙走出房间。为了保持平衡,布满短毛的尾巴一摇一摆着。
老鼠很快就拿着茶壶、杯子和小小的容器走回来。
微温的开水真是好喝,阳子要了好多杯,然后她往容器里看了一眼,一股酒味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
『糖煮的酒渍桃子,这可以吃得下吧?』
阳子点点头,然后看着老鼠。
『……谢谢。』
老鼠的胡须高高地扬起。脸颊上的毛皮鼓得胖嘟嘟的,眼睛有点眯起来,一副笑着的表情。(插花:原来老鼠的笑是这样子的……)
『咱叫乐俊,你呢?』
阳子有些犹豫,於是只把名字告诉他。
『阳子。』
『阳子啊?怎么写?』
『太阳的阳,子孙的子。』
『子孙的子?』
乐俊一副不可思议的把头歪到一边,口中喃喃地喔了一声。
『好奇怪的名字啊!你从哪里来的?』
不答的话会引起怀疑,阳子在万般犹豫下还是说了。
『庆国。』
『庆国?庆国哪里?』
再多的她也不知道了,於是胡乱答道。
『配浪。』
『那是哪里啊?』
乐俊有点困惑地看看阳子,然后抓抓耳根。
『无所谓啦,哪里都一样。总之你先休息吧!要不要吃药?』
这次阳子同意了。
『乐俊是哪两个字?』
老鼠又笑了。
『苦乐的乐,英俊的俊。』
《月之影,影之海》第五章、第二节
在那房间里睡了一整天,阳子猜想这屋子里应该只有乐俊在。
『他有尾巴哦!这样妥当吗?嗯?』
深夜里,苍猿的头出现在床脚。
『迟早会被出卖的,对吧?』
这个房间里有两张床,不过乐俊并没有睡在这里。阳子不认为还有另一间卧室,但也不知他是在哪里、是怎么睡的。
『你还是离开比较好吧?否则他心一横想害死你怎么办?』
阳子没有回答。她默默地听,苍猿就不停地重复相同的话。
这正是阳子的不安。猴子为了戳破这一点而来,为了吞噬那鼓涨的不安。她想必定是如此。
苍猿自被子上滑过来到枕边。小小的头窥视横躺着的阳子的脸。
『在惨剧发生前要先下手为强,否则你就会没命。这点你应该懂吧?』
阳子翻身仰视天花板。
『……我并不信任乐俊。』
『哦?』
『如今我没办法动,这也是无可奈何。在我连剑都拿不动的时候,离开也只是眼睁睁让自己沦为怪物的大餐。』
右手的伤势确实很严重,即使一整天倚着珠子,握力还是没有恢复。
『他说不定已经发现你是海客罗!你这样蛮不在乎可以吗?搞不好官兵马上就会冲进来了。』
『那就只好让剑去说话了。区区四、五
个官兵冲进来,我还有办法杀出重围。在那之前我要利用他。』
──这里没有人是阳子的朋友。
然而,她却迫切地需要帮助。至少到她可以拿剑为止,到她体力多恢复一点为止。在那之前,她需要安全的床食物与药品。
虽然她不清楚乐俊是敌是友,但起码老鼠可以提供阳子需要的东西。她要在确定对方是敌人前利用这个情况。
『他没在饭里下毒吗?药真的是药吗?』
『我会小心。』
『你也不敢断言他不会动手脚吧?』
苍猿继续揭露着阳子的不安。她一一回答,像是在进行说服自己的动作。
『如果他真的企图对我怎样,只要趁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就行了。用不着如今才在食物里下毒,他要杀我机会多的是。』
『也许他在等待什么援军之类的。』
『果真如此的话,在那之前我要尽可能储备体力。』
『也许他想先取得你的信任,之后再出卖你。』
『果真如此的话,在乐俊的企图败露之前我会假装信任他。』
苍猿突然咯咯地笑起来。
『你越来越有骨气了嘛!』
『……我是认清事实。』
认清这个世界里没有阳子的朋友。认清她无处可去、无家可归。认清自己是多么的孤单。
即便如此还是要活下去。就算注定没有朋友与立足之地,还是打心底珍惜这条命。要是这个世界全都希望阳子去死,就要活给他们看。要是原本的世界全都不希望阳子回去,就要回去给他们看。
她不死心。无论如何都不死心。
活下去,找到景麒,一定就能回到那一边。景麒是敌是友都无所谓。如果是敌人,就算用逼的也要逼他送自己回原来的世界。
『回去之后怎么办?』
『那等回去之后再想。』
『何不干脆死了算了?』
『既然大家都不在乎我这条命,起码自己要好好珍惜。』
『──那只老鼠会背叛你的。』
阳子回看苍猿。
『我并不相信乐俊,因此就没有背叛。』
要是她早点觉醒就好了。阳子是个海客,所以才会被追捕。海客是没有朋友的,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安身立命之处。如果先前彻底明白这些,她就不会糊里糊涂地被达姐和松山所骗,不会天真地信任别人遭到出卖。这样她就可以设法假装信任却利用对方,然后活下去。
能够利用的就要利用。这没什么不对。达姐和松山都利用阳子去赚些蝇头小利,那阳子利用乐俊活命,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你可以当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了,嗯?』
『那未尝不是件好事。』
阳子喃喃说道,把手一挥。
『我好困。你回去!』
苍猿露出怪异的神色,一副像在忍受着苦涩的表情。接着只见到他的后脑勺,如同没入被子之下般倏地消失无踪。
阳子注视着,淡淡地笑了。
因为揭穿了连阳子自己都未曾发现到的不安,帮她的思绪作了一番整理。──她可以利用。
『我果然可以当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了……』
她爆出轻轻的自嘲笑声。
而且,她对再度被人利用敬谢不敏。她再也不让别人加害自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所以,幸好我那么做了。』
山路上遇见的那对母女。阳子没有被那对母女背叛,就是因为她没有给那对母女背叛的机会。
──因此,也不要给乐俊可乘之机。
这样一定可以活下去。
为什么阳子必须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景麒要称呼阳子为主人?敌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敌人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攻击阳子?那个女人──和景麒有着相同金发的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要袭击阳子?
──妖魔不会攻击特定的某个人。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阳子会被攻击?那个女人抱着黑狗的身体,看起来像是在悼念它的死,这么说来,它们是那个女人的同伴罗?就像景麒身边有妖魔一样,那个女人身边也有妖魔,而且还派它们来攻击阳子吗?
全无头绪。不能再继续无知下去了,因此,她一定要向某人寻求解答。
她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变长的指甲刺进手心。
阳子举起手,仔细看着自己的指尖。
断裂的指甲形状尖锐,就像魔物的爪子一样。
──能越过虚海的只有妖魔或神仙。
阳子既非神也非仙。
──那就是妖魔罗?
她曾在虚海岸边作过变成赤兽的梦。那真的是梦吗?
在来到这里之前,阳子有很长一段时间梦见被妖魔攻击,结果那个梦变成了现实。──如此说来……
她又怎能断言变成野兽的梦不是预言呢?
变红的头发、变蓝的眼睛,如果都是彻底变身为野兽的前奏呢?或许阳子其实不是人类,而是妖魔。
她觉得这个想法好可怕,同时却又感到强烈的愉悦。
怒吼、尖叫、挥剑、恐吓别人,这些行为中蕴含着微妙的兴奋感。阳子在自己成长的世界里,从小到大没有说过狠话,也没有瞪过别人,她一直认为那是某种罪恶。这不正是因为她自己早就清楚了吗?
阳子下意识地知道自己是妖魔,是凶猛的野兽,她明白自己无法活在那个世界,,结果才会伪装成无害的生物。
所以,大家才会说阳子『难以捉摸』吧?
──一边想着这件事,她沉入了梦乡。
《月之影,影之海》第五章、第三节
这房子是农村地带常见的又小又破的建筑。这附近的住家多半很简陋,但连阳子也看得出,这间房屋即使在这其中都得归入『寒酸』那一类。
座落于田间的房子通常会有好几间形成一个聚落,这房子似乎却是少见的独栋。房子位在山坡上,附近看不到其它住家。
说到老鼠的家很容易想像成小小的房子,但是它的规模虽然小,尺寸却是再平常不过。不只是建筑物,从家具到日常用品,全都符合人类的尺寸,阳子觉得很奇怪。
『乐俊,你的父母呢?』
好不容易可以下床动一动了,阳子一面帮乐俊把水倒进灶上的大铁锅一面问。虽然撑着水桶的右手还卷着绷带,不过里面的伤口已经大半愈合。
正往灶里塞进柴火的乐俊回头仰视阳子。
『咱没有爸爸,妈妈出门去了。』
『旅行吗?去了很久嘛!去很远的地方吗?』
『不是的,就在附近的里。她有一些活要干。本来前天就该回来,既然没回来就是工作耽搁了。』
那就是母亲随时可能会回来,阳子心里盘算着。
『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冬天的时候当女佣,平常就是小佃农。不过夏天有人来找,她也会去打打杂。』(插花:为什么在授田制下会有佃农?土地是国家的呀。)
『这样啊……』
『阳子,你正打算去什么地方吗?』
被他一问,阳子想了一下。她并没有决定要去哪里,但也不能说出自己是走一步看一步。
『……你知道一个叫景麒的人吗?』
乐俊把沾在毛上的木屑拍掉。
『找人啊?他是这一带的人吗?』
『我不知道他是哪里人。』
『那就很抱歉了,咱不认识什么叫景麒的人。』
『是吗?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没有了。你的身子刚痊愈,坐下来吧!』
阳子听话地将软绵绵的身体靠在椅子上。
小小的饭厅兼厨房是泥土地面,摆放的桌子和椅子也都是咯咯作响的老旧家具。
阳子位置的隔壁一张椅子上放着用布包起来的剑。对於宝剑片刻不离手的阳子,乐俊并未特别过问。阳子不明白他是基於什么想法。
『阳子,你为什么……』
乐俊转过毛色闪闪发亮的背脊,用那孩子般的声音问道。
『要打扮成男人?』
他帮忙换过睡衣,所以阳子早知道已经曝光了。
『……因为单独旅行很危险。』
『是吗?说的也对。』
他边说边拿个陶瓶过来。某种东西熬煮过的芳香漂浮在狭小的房间里。老鼠将两个茶碗摆在桌上,抬头看阳子。
『为什么那把剑没有剑鞘呢?』
『……不见了。』
回答的时候她才想起把剑鞘搞丢这回事。度过虚海的时候,自己被交代过剑和剑鞘是不能分开的,不过她倒不认为是因为弄丢剑鞘才带来这些灾祸。当时指的应该是不能把明珠弄丢的意思吧?
乐俊低低的『哦』了一声,爬上椅子。那动作简直和小朋友一模一样。
『要是不找个地方帮它配个剑鞘,剑可是会弄坏的。』
『……嗯,也是。』
乐俊抬起漆黑的眼珠,看着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回答的阳子,他微微歪着脑袋问道。
『阳子你说你是从配浪来的吧?』
『……对啊。』
『那不在庆国,而是槙县东边的一个村子吧?』
阳子隐约想起的确是在那个方位,於是沉默着。
『听说那一带发生了一场巨大的蚀。』
阳子还是沉默以对。
『有海客被冲上岸来,然后逃走了。』
阳子凝视着乐俊。她下意识地伸手握住剑。
『你在说什么?』
『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一头红发。还要小心她带着剑,那把剑没有鞘。阳子,你头发是染的吧?』
她抓住剑柄,视线锁住乐俊。老鼠的表情很难辨认,他原本就不像人类那么变化多端。
『官府那里有来通知。』
『……所以?』
『表情别那么可怕。咱如果想把你交出去的话,官差来的时候就交了。那还可以赚到大笔赏金呢!』
阳子把布解开,站起身来亮出赤裸裸的剑。
『你的目的是什么?』
老鼠只是用漆黑的眼珠看着阳子,抽动丝线般的胡须。
『你真是性急啊!』
『你藏匿我的目的是什么?』
老鼠一副蛮不在乎地搔着耳朵下方。
『哪有什么目的?咱总不能对倒在路旁的人弃之不顾吧?所以咱才照顾你,除了照顾你之外,绝没有什么把你送交官府的念头。』
她对这些话无法照单全收。她知道轻易相信别人必定会后悔。
『海客会被送到官府。在那里等着你的,好一点是软禁,坏的话就是砍头。若要说是哪一种,阳子应该是后者吧!』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你有用一些奇怪的法术吧?据说你被押送的时候遭到妖魔袭击,因此才逃掉的,不是吗?』
『我不得不逃啊。』
『说得也是。』
老鼠点了点头。
『妖魔不会随随便便听从人类的命令。它们不是你召唤来的,而是来攻击你的,没错吧?』
『……我不知道。』
『就算如此你还是会被当成坏海客,因为你是遭到妖魔攻击的人啊!』(插花:奇怪,难道妖魔是正义的使者,只攻击坏人、不攻击好人?)
『然后呢?』
『要是被送到官府,十之八九会没命。逃走虽然是应该的,不过你知道该逃到哪里去吗?』
阳子没有回答。
『你不知道对吧?不要在这一带逗留了。去雁国吧!』
阳子死盯着乐俊的面孔。老鼠脸上没有半点表情,阳子丝毫都读不出来。
『……为什么?』
『咱没办法眼睁睁看到人被杀。』
说着乐俊笑了。
『咱可不是那种同情死有余辜的坏蛋的烂好人,咱是看不惯只因为身为海客就该受死罢了。』
『但我是坏海客吧!』
『那是官府才这样想啦!海客之中应该有好也有坏吧?他们只是少见多怪。』
『他们说坏海客会灭国。』
『那是迷信。』
干脆的语气反而激起了她的戒心。在这个国家里有人也同样说过是迷信,只不过那是个人类女性。
『所以呢?要是去那个什么雁国就有救吗?』
『有救啊!雁国的国君不会排斥海客。海客在那里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样过日子,这证明他对海客不偏不倚吧!所以,咱觉得你最好去雁国。──把那把危险的玩意收起来吧!』
阳子犹豫了好一阵子,终於还是把剑收起来。
『坐下吧!茶都冷了。』
听他这么说,阳子才坐到椅子上。她不明白乐俊有何企图,海客的身份既然曝光,应该尽快离开此地才是,但她想多多少少打听些有关雁国的消息。
『你知道这一带的地理位置吗?』
阳子把头摇了摇。乐俊点个头,抱着茶碗爬下椅子。他走到握着剑的阳子脚边,蹲在泥地上。
『这里是安阳县,一个叫鹿北的地方。』
乐俊在泥土上画出简单的地图。
『这里是虚海,槙县在这里。配浪好像是在这个附近,所以阳子你是往西南方,也就是变成往巧国的中央走过去。要逃的话必须离开巧国才行,这刚好相反了。』
阳子心情复杂地低头看着地图。可以相信对方吗?这地图是不是有哪里在骗她呢?即便心生怀疑,她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是她如今迫切需要的资讯。
『西边挨着北梁县,从这里往西一直去就会到内海的青海。渡过青海对岸就是雁国。』
乐俊细小的指头画出了略图,以及意想不到的一手好字。
『所以我先朝向北梁……』
『没错。最终目标到阿岸港就行了。从阿岸有船到雁国去。』
『……船?』
可以搭船吗?如果港口受到监视,那就是眼巴巴地自投罗网了。
『放心。』
仿佛看透阳子的内心独白,乐俊笑了。
『从槙县要离开巧国,最快的方法是直接往北翻过山到庆国去。官府的人也有说,你应该不会到这一带来。幸好你走错路了。虽然到处都有通缉令,不过上头说的是红发年轻女孩。只要想想办法处理那把醒目的剑,应该没那么容易泄底的。』
『……你说的对。』
阳子站起来。
『谢谢你。』
乐俊一楞,抬头看阳子。
『喂!你该不是现在就想离开吧?』
『我希望尽快。一直受你照顾也不好意思。』
乐俊也站了起来。
『等一等!你真是个性急的家伙。』
『可是……』
『你去雁国之后有何打算呢?边走边随便抓个人起来问景麒在哪里吗?你知道怎么搭船?该如何向雁国寻求庇护吗?』
阳子别开视线。就算目的地已定,和之前的旅程相较,目标似乎是明确多了,却仍有这么多必须克服的难关。更何况这些问题必然连实际面临的困难的几十分之一都不到。
『再怎么样也得准备准备吧?别那么急。现在就着急成这样,将来不就要跳脚了?』
阳子垂下头。心底某处还存在着一个害怕会是圈套的自己,但也只能暂且依赖乐俊了。
『那就吃饭吧!总是要储存体力嘛!到阿岸要花上一个月呢!』
阳子再次低下头。
至少在体力完全恢复之前,在那之前应该可以知道乐俊的企图吧!他是单纯的天真善良?还是有深藏的计谋?她必须前往雁国──前往阿岸。除了这件事之外,她还必须弄清乐俊的真正想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