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馆第的后面有一处成为凉院的场所。正面是厨房,接着是水井和洗涤场,又储存谷物的禾仓,有菜院畜舍鱼池,以及收获加工这些东西的禾坪和作坊,而这些房舍间夹着的土地就是菜园。
在早上的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身着褥子缊袍的珠晶出现在凉院里。
“小姐,您早。”
看到珠晶,名叫马子的老汉低下头问候。
“你早,马子。”
“我也听说了,庠学停了是吧?”
“你要是想说‘老爷又说了这说了那’我可不想听——对了,我给白兔喂食可以吧?”
“您请。”
马子裂开嘴笑着点头。这个老汉也是家生。在先王死后的混乱动荡中失去家财,只身带着孩子受雇进入相家。他的三个孩子有的在别宅,有的在店铺打下手。虽然分散各处,但也都是家生。
“……说是因为学头去世了?”
马子一边给珠晶带路一边说着。在珠晶的记忆里,照顾厩舍的一直是这个老汉。
“真是可怜啊。连墙近来总是听到这种消息。”
“是啊。”
“我们这些人托了家公大人的富还算过得安泰。”
“这说不定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您就别说不吉利的话了。”
马子说着,低身进了厩舍的入口。
珠晶一直喜欢厩舍的味道,尤其喜欢冬季时这里的藁草香,还有被众多马和骡子的体温烘暖的空气。在珠晶看来,母亲说不喜欢自己把草屑带进家里或是讨厌厩舍的味道,完全是因为她不喜欢马的缘故。
“大家早,都好吗?”
像打招呼似的挨个看过每一匹马,珠晶向厩舍里面走去。他中意的白兔就拴在藁草堆的另一边。
“你早啊,白兔。”
听到珠晶的声音,侧身斜躺在栅栏里的白色动物抬起了头。这就是像白豹子一样的骑兽——猛极。聪明且善解人意,,温顺而且容易驯服。这头骑兽就像认识珠晶一样,如猫一般伸出脑袋,亲昵地发出低低的喉音。
马子眯着眼睛看着和白兔打招呼的珠晶。他常年来照顾马匹,对厩舍的工作有自己的荣誉感,跟厩舍里的动物们也都有些感情。所以看到珠晶喜爱它们,马子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珠晶把手放在栅栏上做出要打开栅栏门的样子,一边转过头朝向马子,说道,“我跟它玩一会儿可以吧?”孟极性情温顺,而且珠晶也跟它很熟。珠晶已经来过厩舍很多次,还时而自己动手帮忙,对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非常清楚。所以马子点了点头,他还有厩舍以外的工作要忙。
珠晶目送马子出去,便把栅栏门抬起到胸高处打开,一矮身钻了进去。坐到干燥蓬松的藁草上,她靠近还躺在那里的白兔,把脸埋在它脖子上。抱着白兔的大脑袋,手轻抚着它耳后柔软光滑的毛皮。白兔的毛皮上带着好闻的藁草味。马子照看得很精致,兽类的臭味很淡。
耳边传来马子对着牲口们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静了下来,听到马子走出厩舍的足音,再侧耳倾听时,踩着地面的脚步声已经越走越远了。
“……嗯。”
珠晶沉吟了一下,朝白兔笑了笑,站了起来。栅栏门还抬起着,出了白兔的骑房,珠晶朝左右环视了一圈后走进藁草堆。一只脚踩上前面的藁草,另一只脚踏着固定用的草垛爬上了藁草堆,从草堆和墙壁的夹缝间拽出了一个布包。这是昨晚她偷潜进来放好的行李。
珠晶高高兴兴地把布包拿到手下了草堆,动作迅速地回到白兔的骑房前。那骑兽奇怪地抬起头,而珠晶微微一笑,从墙上取下了鞍具。
她很快就给白兔整理好了装备。披挂上马鞍的骑兽明白是要出门,马上站了起来。
“稍等一下哦。”
珠晶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白兔好奇地把头伸过来看,珠晶把手放在白兔脖子上。
“我在上面写了‘不要责怪马子’。”
珠晶把纸放进了饲料箱。
“要是责骂了他,我就一辈子不再回来。”
白兔睁大眼睛抬头望着珠晶。
“我稍微出一点远门,你陪我吧。以你的脚程应该能来得及。”
这样跟白兔说着,对方当然不会回答,只是好奇地眨了眨它金茶色的眼睛。珠晶轻轻地摸着它的脑袋。
“……二十七年了,二十七年了。距离先王过世已经过了这么久。到了最近,就是连墙也开始有妖魔在出没,不停有人死去……”
珠晶抬起头,透过厩舍的窗户望向外面的天空。没有了王了,国家就会被灾祸蹂躏,就会有妖魔肆虐。
“但是大人们为家里安沙锅内了铁栏杆就安心了,真是愚蠢透了。只要王不在世道就会恶化,真不知道人们都在想什么。”
不知道白兔有没有听懂,珠晶乾过缰绳,朝看自己的白兔笑了笑。
马子等几个佣人正围坐在房檐下有阳光的空地上做手工活,看见突然横穿过凉院的孟极,顿时个个大惊失色。
“小姐!”
马子等人站了起来,冲过来想拦住骑兽的去路,但孟极轻轻一抬足便从众人头顶跳国跃入了阳光中。
“小姐——珠晶小姐!”
马子高声喊着,然而孟极朝房檐一跃,就跳上了碧绿色房檐的楼顶。从手足无措的马子的头顶上传来了珠晶明朗的声音。
“我稍微出门一下!”
“不可以呀——小姐!”
“不用人陪我了!”
不再理会狼狈不堪的马子等人,孟极跃上主楼的房顶。坐在上面的珠晶微微侧转过身朝下面挥了挥手。主楼上的琉璃闪着鲜艳的光泽,孟极摆舞着雪白的尾巴腾空飞起。在楼阁上层负责看守的杖身目瞪口呆地指着飞起的骑兽,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珠晶对他也挥了挥手,继续催促孟极前进。
越过主楼的房顶,迎面是一片春天的晴空。
在薄青中微透着淡紫的天空中,白云像被风吹拂的绢丝一样笔直地延伸着。触目所及是一排排沿着连墙倾斜的地势参差排列的房舍,蜿蜒曲折的城墙背靠着凌云山,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着微黄的白光,这之外是黑色的土地和绿色的山野,所有东西上都笼罩着柔和的光线,让人体会到春天正在到来。
白色的骑兽踏着房舍的波浪,飞降在近处的城墙上,把大呼小叫的卫兵甩在后面继续在城墙上奔驰着。孟极一边奔跑,一边询问似的回头望着坐在自己背上的珠晶。
“不要紧,连墙的孟极只有白兔……再说他们不可能会对万贾的骑兽射箭的。”
珠晶对白兔一笑,望向沐浴在阳光中的山野。
“真是忍无可忍。大人既然不去,那就我去好了。”
白兔像是想问去哪里一样再次回过头,珠晶催促着它朝连墙外飞跃而去。
“去蓬山——我去升山。”
5
世界的中央是黄海。
这块堪于一国匹敌的广大土地是无水的海洋,妖魔跋扈的世外之地,既不属于人也不是神的领土,只是位于黄海中央的五山是西王母等神仙的庭院。
人和神之间没有交接。人只能向祠庙祈祷,神仙也只会从其中吸取祈祷,用这种方法与世界发生联系。所以,就算五山是神仙的庭院、黄海是妖魔的住所,那里也是与人无缘的世界。唯有无山中的东岳蓬山并非如此。
蓬山是神兽麒麟诞生的圣域,麒麟是品行仁慈、妖力强大的生物,他们谙悟世理,意通天意,聆听天命。人的世界分为十二个国家,分别由一位王统治,王不以出身与功绩评选,只有天命可以令其坐上玉座。一次,王由麒麟选择。
麒麟于蓬山出生,在女仙的庇护下成长。访问蓬山向麒麟探寻天意的行为称为“升山”。当然,要升山必须登上黄海中央的蓬山。而那贯穿云海并封住黄海的峻峰就是金刚山。
金刚山山势险峻、无法攀登,可以越过金刚山的通道只有四处,而且道路被门阻隔,这四扇门称为四令门。没扇门一年中只开放一天,,而位于西北与恭国相接的令乾门,只在春分这一天开放。
以春分为目标,珠晶从连墙出发了。孟极并不善于飞行,但空行陆行加在一起,一天的行程大概是马的三倍。连墙到令乾门的距离很遥远,只靠珠晶自己步行虽然不至于完全无法到达,然而有孟极在的话可以让辛苦减少到三分之一。而且珠晶从家里出来时带上了充足的路费,他父亲为了防备在连墙发生什么事故,做好了随时舍弃现在的住宅逃往别宅的准备,所以在家中储备了维持生活的银两。
虽然官吏们忙煞于应付妖魔和灾害,不可能只为了搜寻一个孩子而分出人手,可是父亲大概会来找珠晶,但即使在富豪的相家,也没有比属于家公的孟极更快的骑兽了,所以基本上不可能追上珠晶。相家的店铺虽然分散全国,但也并非网罗了所有城市,所以即使向各地送出青鸟报信,打算让人在途中拦截,大概也根本没有人能想象得到珠晶的去向。
只要谨慎选择宿泊的地方就总有办法顺
利通过,珠晶这样考虑着,而实际上的确没有被人追踪的迹象。从连墙出发的第六日傍晚,珠晶已经完成了到令乾门路程的三分之二。
“接下来……”
选择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里,在附近的空地上停下白兔,珠晶自言自语道。然后并不是直接进入居住区,而是朝位于里后面的冢堂走去。
不管那个里都是街道在南面,墓地在北面。总之珠晶为了找一个不容引人注意又能好好放松的歇脚地方,绕向里的北面。因为地方不大,很快就在空地的一边看到了祠庙的黄色房檐。
大多数里的墓地没有围墙,这里也是如此。占据空地一角的大概是新冢,这是珠晶至今停过脚的第六个里同样看见过的情形。隆起的土坟上插着涂白的梓木——这里也有这么多人死去了。
在冢堂旁,珠晶跳下了白兔。冢堂大体上都是十分杀风景的建筑物。没有象样的祠庙,只有冢堂这一幢房子孤零零地立在平地上。而眼前这所谓的房子也仅仅只是四面勉强能挡住风雨的墙壁。冢堂没有门,外面有祭祀死者的祭坛,但因为只有客死者才会埋在这里,所以祭坛上连象样的贡品都没有。祭坛后面是放置等待埋葬的死者和出殡的地方,只有这里是房屋。
珠竞走到冢堂旁的井边,擅自打开井盖,降下了吊桶。把提上的水桶直接放在白兔嘴边,珠晶在它身边蹲了下来,抚摸着白兔的身体,望着眼前在旅途中早已司空见惯的墓地光景——不,随着前进,每到一处,里中新墓的数量都在一点点增加。
“……人一死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被装进棺材,埋进坑,盖上土,这样就完了。
死者会在虚海之东的蓬莱降生,成为仙人;魂魄会飞到蓬山中的蒿里山,接受上天对其善恶的裁决,根据善恶性的程度,可以在神仙世界里得到相应的官位。虽然有这样的传说,但对珠晶这样普通的人来说,这种说法大都不足为信。真是这样的话,随着死者不断增加,蓬山也好,神仙居住的玉京也好,人不早就多到没有立锥之地了吗?
也有人会相信轮回转生的说法,但遗憾的是,珠晶至今从未见过转生后的祖母。如果说是改变身体相貌,而且连珠晶的事也全忘记了,那么这个人就只是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而已。
不管怎样,作为人生的终点,这实在是个凄凉的景象。珠晶望着墓地,心里这样想着。
为了避免祸灾殃及居民,墓地所在的空地既不能建筑房屋也不能耕种。坟冢就做在这种开垦废弃后的荒凉草地,或者做在仅仅撒有瓦砾的荒地上,裸露出那里的土色。插在坟冢上的梓木在冬季的冷风中歪斜欲倒。已经倒下的也有,但并没有人来把它们扶起来重新插上。
死者的遗骸一般由家族成员负责收取。子孙、兄弟或是双亲,即使离的很远,听到通知后都会赶来,收到死者遗骸后带回去,然后埋在自己居住的土地上祭祀,做坟冢种梓亩。富裕人家会做祠台,放上贡品,或在季节更换使用纸做成衣物祭供。即使魂魄早已远离,人们也往往不忘与死者的交流。或许思念珍惜故人的心情,至少可以成为亡灵们依傍的容所。
这种建筑在空地的目的本来是为了等待家族的人迎接死者前暂时埋葬的场所。所以只要家族的住所不十分遥远,那么即使延长殡礼也要等待埋葬。现在是冬季,更是如此。
结果,埋在空地的只有没有家人前来迎接的死者。好听的说是客死,其实并不仅仅是死在旅途中的人,没有家人来领取的情况也只有成为客死。可能是因为没有家人,或是家人没有余力出来接回死者,或死者没有受到家人愿意来迎接程度的尊重,也可能是一家人都已经死去——又或者,死者是浮民,就算有家族也没有可以埋葬的土地,于是只有成为客死,被埋藏于空地。
埋在空地一直无人来迎接的死者,七年后棺材会被挖起,在冢堂内连同棺木和尸骨一起被墓土捣碎。碎骨会收于官府的宗庙,这就是结束。
结果,人所占有的土地也只是从国家借来的一样东西,所有者死后则转给新的主人。
里村境界上的梓树一般不会有人去动,但因为什么理由倒下露出棺材的话,还是会被挖掘出来交给墓土做同样处理——所谓的人就只有这样结束而已。
“在这之前,必须把想做的事做完才行。”
珠晶呢喃着,一边抚摸着白兔的脖子,朝着它金茶色的眼睛笑了笑,脱掉了穿在外面的襦袍,下面露出的就是惠花的那件薄缊袍。
“……好冷。”
太阳开始落山后,气温下降的很快。从连墙出来后,已经向南走就会变暖一些。
珠晶恋恋不舍的把手里暖暖的襦子缊袍叠起来,放进搭在白兔背上的行李中。接下来,今晚的住宿该怎么办呢。
穿着惠花的缊袍——当然这就是为什么之前要从惠花那里弄到袍的原因——因为考虑到衣着如果显得太富裕,很可能会成为草寇抢劫的目标,可是,珠晶骑着孟极,这就需要宿泊时的舍馆有能收容孟极的厩舍才行,的不管怎么看,珠晶的样子也配不上那种舍馆的档次。而且看起来也根本不像能持有骑兽程度的富有,所以怎样都避免不了舍馆的人的怀疑。已经有一次差点被人送交官府,让珠晶不得不慌里慌张地逃了出去。
“……到底是手段用尽了啊……”
5(下)
一路上,珠晶一般装作自己是受到家公之命运送骑兽的佣人而撑到了这里,可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带着被委托的骑兽独自走在路上仍旧引人怀疑。而且越往南行治安越糟糕,舍馆对客人的选择也越严格。在上一个地方,最后到底是没能租到房间,结果只好蜷缩在冢堂的地面上睡了一夜。珠晶不想连续两个晚上在寒冷的冢堂睡觉,而且更重要的是今晚必须让白兔好好休息了。
治安变坏,是因为越往南荒废的程度就越严重。灾害不会选择场所,但妖魔是从南方来的,尤其是太阳渐渐西沉后,白兔便开始变得不安,可能就是因为感觉到了妖魔的存在。昨晚白兔低吼了一整晚,大概因为这个原因,今天奔跑中让人觉得腿脚无力。哪怕只能找到野木也好——不知道为什么,在野木下面是安全的——但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露宿,再怎么说也不是明智的选择。
再像以前那样,招家面善的人家装哭恳求住宿怎么样;或者找个粗枝大叶的旅客,把他骗倒,然后想办法让他带自己进舍馆——可是这些方法在上一个里以徒劳告终了。
“麻烦了……”
象是听懂了珠晶的自言自语一样,白兔低声呜咽了起来。珠晶连忙把手伸到白兔的下颚,轻搔它的喉咙安慰起来。
“对不起啊。别担心,今晚哪怕只让你睡成厩舍也行,我一定想办法。”
这样对它说着话,但白兔的呜咽依然不止。不仅如此,白兔的眼睛不看珠晶,而是望着冢堂的方向。
“……怎么了?”
抱住白兔脖子的时候,珠晶听到了一个轻微的声音。
珠晶下意识地抱紧了白兔。因为那声音像极了白兔低声吼叫的喉音——是类似老虎的动物的声音。恭国没有老虎栖居,但经常有类似老虎的妖魔出现。
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冢堂的阴影处传来。该逃走还是该去看个究竟,珠晶感到迷茫。心里明白逃走比较保险,但说不清为什么,如果不去确认那是什么就逃走她做不到,或许是害怕让自己处于不明现状的情况下吧。
想逃走又想知道究竟,而哪一边都无法做到。就在这种心情摇摆不定、身体僵硬在原地的时候,珠晶再次听到了那个喉音。与此同时,那个待在冢堂旁阴影中的东西冷不丁地露出了一下脸。
珠晶大叫一声,望了自己还抱着白兔就跳起来想逃走,结果当然是滚落倒在地上,慌乱中回头朝冢堂望了一眼,然后马上松了一大口气。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走出来的家伙,脑袋比白兔要大上一大圈,样子像老虎,但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不是。老虎的眼睛和白兔一样是金茶色,她在朱旌的节目中看到过,而且眼前的动物脖子上挂着缰绳,很明显是骑兽。
“不要吓唬人嘛,真是的。”
珠晶瞪了一眼这只骑兽,然后站了起来朝冢堂后面走去。骑兽没有想逃的样子,只是盯着珠晶在看。
“果然是驺虞。”
待在冢堂后面的骑兽身上架着鞍,身体卧在地上,和身体一样长的尾巴圈着,只有脑袋抬起看着珠晶。珠晶注视着骑兽的双眼。
“厉害,眼睛真漂亮……”
像黑珍珠一样的颜色,但黑瞳中隐藏着的光芒比珍珠更有力、更闪亮。
就算是万贾之家也没有驺虞。驺虞不但勇猛果敢,奔驰的速度更是号称骑兽中的最强,当然决不是可以轻易弄到手的角色。珠晶也只是曾在什么典礼的行列中看到禁军的将军带着这种骑兽而已。
珠晶歪着脑袋犹豫着,不知道可不可以摸摸它。据说驺虞在骑兽中属于脾气比较暴躁的一类,往往除了主人决不驯服与他人,但眼前的这匹似乎又不是这样,而且听说驺虞很聪明。
就在珠晶伸出手的时候。
“喂喂。”
突然被人叫唤,珠晶吓得直跳起来。慌忙转过头,眼前站着一位头上盖着遮风布的男子。
“不要伸手摸为好。要是被咬,小姐的细胳膊一下子就没有了。”
男人这样说道,但连上的表情并没有说的话那么严肃,反而带着明快的微笑。
“这只骑兽是这位大哥的?这是驺虞吧?”
这个像是只有二十出头的青年露出了微笑,这样看起来显得更年轻了。青年举止优雅,感觉和驺虞很相称。
“你很了解啊,竟会认识驺虞。”
驺虞很稀少,决不是可以轻易看到的骑兽。
“因为我喜欢骑兽——驺虞会咬人吗?”
“看它的心情吧。很少会要人,但也不保证绝对不会咬。所以不要轻易伸手碰它比较安全。”
“不能摸摸吗?”
青年笑了,走道驺虞身旁单膝着地,用手抱住了骑兽的头颅。然后对珠晶说了声“请吧”。
“看来你很喜欢骑兽啊。”
“非常喜欢。”
珠晶回答。一边去摸驺虞宽大的额头。额头的毛比看起来的要硬。
“原来如此——那只孟极是小姐的?”
珠晶回头望向带着微笑问话的青年。
“……不是。那是家公大人的孟极,叫白兔。”
青年略微抬头高了声音笑了。
“真是有趣的小姐。比起自己名字,先介绍骑兽的名字。”
“不可以?我叫珠晶。”
“它叫星彩。”
珠晶也轻轻一笑。
“哎呀,真是好听的名字——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我叫利广。”
看着青年善意明朗的笑脸,珠晶在心理打起了算盘。
“大哥是这里的人?应该不是吧。看你带着行李。”珠晶望了望放在驺虞身旁的行李。
“我在旅行。”
“要在这里住宿吗?”
“是这么打算的。”
“我有件事情想麻烦大哥……如果大哥不嫌弃的话。”
“什么事?”
听到对方声音柔和——什么地方又似乎带着兴致盎然的态度——的回应,珠晶打探似地抬眼注视利广。
“我必须送骑兽给家公大人,可是今晚找不到住宿的地方,感觉很不安。像我这样的小孩子,却带着骑兽住宿馆很奇怪是吧?所以在昨晚的停留地,想住宿却都被拒绝了。”
“这可真是不容易啊。这么冷,没住宿挨了一晚?”
“就是啊。结果只好在冢堂的地上凑合着睡了。好可怜是吧?”
利广瞪大了眼睛。
“真是乱来。你不知道现在到处有妖魔出没吗?”
“可是没有其它可以睡觉的地方了啊。”
“真是大胆的小姐呢。万一被妖魔袭击,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会碰到那种事,我品行一直都很端正的。”
“问题不在这个吧。”
“也不用那么担心——不过,要是晚上总在冢堂住,就是我运气再好恐怕也会用光。”
“恐怕是这样——你打算去哪里?”
“嗯,……到乾。”
利广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说的乾,就是令乾门所在的那个乾城?”
“就是那里。”
“那可真是难为你了。到此为止都只有你一个人?”
“因为是工作,没有办法啊——大哥也要找住宿的房子吧?大哥带着驺虞,得选择一个像样的舍棺才行是吧?能不能就说我是跟你一起的。当然,我的那份房租一定会付清的。”
“啊?”
“唉,就是说啊……我临走前,家公大人给我了封书信,上面证明我是他家的家生,受命运送孟极,请各方不必疑心、给予关照等等。可我把这封信弄丢了。”
“哎呀哎呀。”
“可是我如果现在再返回去,一定会被家公大人狠狠训斥的。家公大人是非常非常可怕的人,我一定会受到很可怕的惩罚的。不过话说回来,没有那封保证信要住宿舍馆又会被怀疑,所以我现在很为难。拜托你,救救我吧。”
“哦。”广利呢喃道,脸上带着愉快的表情注视着珠晶。
“不可以吗?嗯,如果是在不行,只帮我带上白兔也好……如果大哥那么不愿意,就当我是马夫,我在厩舍和白兔一起睡也行。嗯……这样还不行的话,那我不管什么事情都……”
利广突然大声笑了出来。
“我知道了。这种小请求很容易办到。只要说你跟我是一起的就行了吧?”
“真的?谢谢你,我一定不忘你的这份大恩的。”
利广笑着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那么,趁还没关门,我们走吧。”
“好的。”
珠晶回答完,正想赶回白兔身边,被利广叫住了。
“小姐,教给你一个经验,要听吗?”
“——什么?”
利广面朝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的珠晶大咧咧地露出笑容。
“说谎的时候,少讲一点比较像真的。”
珠晶睁大了双眼,然后仰起头长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