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两个人和一头骑兽凑在一起睡了一晚上,早上醒来后,出发的准备已经作好——天仙似乎没有睡觉。
出发前,珠晶被指示重新包扎了一次顽丘的伤口。解开敷在伤口的布,不仅珠晶,连顽丘也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伤口结了疤,甚至新长出的新肉也已经在伤口处微微隆起。
珠晶望了望给她竹简的天仙。
“好厉害……”
他对低声感叹的珠晶笑了笑,和昨晚一样给顽丘的伤口作了处理。
“记得你说过天仙不得与人接触的是吧?”
“说了。”
“现在的,不算相当的接触吗?”
他微微一笑。
“算是吧……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在黄海放浪,难以掌握尺度这一点玉京也很清楚。”
玉京……珠晶呢喃着。‘那个不能说,所以你问也没有意义‘,不是这么说过吗?
就像不知道珠晶的困惑似的,他笑着站了起来。
“到蓬山还有一点路程,加油吧。”
“那个……多谢你的照顾。”
“这之后是最后一段难关——是从乾到蓬山的路程中,走起来最艰难的岩石沙漠。精神不要松懈为好。”
珠晶放下本来打算给驳装上的鞍具,抬眼瞄着那人。
“还是……不会来送送我们吗……”
“喂!”正在整理行李的顽丘劝阻道。
天仙轻轻笑着转过身,说道“不送“,声音很平静。
“妖魔已经不在了?”
“不知道。”
“不知道……不是说已经聚集而来了吗?你昨晚这么说的吧?既然昨天明白,那现在还在不在你也应该知道吧?”
他回过头。
“昨天那是撒谎。”
“想不到你还真是个恶毒的人呢。”
珠晶瞪着他说。
“认为我恶毒的话,那么请你记住一点:所谓祈祷,若非发自真实的声音就无法传达得到。”
珠晶微微注视起那张柔和的脸。
“必须是发自内心的声音才行,否则姑娘你就得不到上天的庇佑。”
“天仙真是会作弄人呢。”
“那么,我果然不是人咯。”他笑道。
“不过,你撒的谎如果变成真的了怎么办?没想过至少要把我们送回升山的路上去吗?”
“没有必要。因为我感觉不到有那个必要。”
“真薄情……明明有受伤的人在。”
“有受伤的人而我不在,所以妖魔不会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很少遇见人的。”
珠晶歪起脑袋。
“天仙考虑的事情真是完全搞不懂。”
“我是说你遇到了侥幸。”
他微笑着说。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遇到了你,所以我把运气都用完了?”
“不是。不明白也不要紧。走吧,应该会有天帝的庇佑的。”
珠晶不解地歪起头,看到了顽丘的脸——顽丘像是明白了似的点点头。
“……有时,大人这种东西真难以理解。”
他笑了笑,然后顺着河往下游走去。
“对了,请问……”
珠晶站了起来,转身向后追了几步问道:
“……天仙本来是人吧?”
“是的。”他回过头微笑着回答。
“那么应该有名字的吧?真君是号对吧?”
他点点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把蒙在头顶的布拿了下来。
“我忘记了,从这里往后就是沙漠,有这样的东西为好。”
他把布解下扔了过来,露出了下面身穿披甲的身资,阳光从松树的树梢间射下来,他身上的玉石微微闪烁着光芒。
“……这个?”
“你没了半只袖子,那样子到时会晒肿。”
“谢谢……你的名字叫什么?”
“知道有什么用?”
“哎呀,人与人遇到的时候,互通姓名可是基本的礼节哦。”
说着,珠晶微微侧起头。
“我是珠晶,他是顽丘。不过驳还没有名字。顽丘说让我给它起名字也行——如果用你的名字,你会不会不高兴?”
他轻轻一笑。一阵风吹过,他略微带着青色的黑发飘扬起来。
“更夜。”
6
“本来黄海雨水就不多,但这么久不下也是很少见的。事先灌好水真是赚了。”
“哦……”
越过松枝远远地能看到前方显露出锐利棱角的山丘。珠晶明白他们暂时先要走到那里。
“喂,顽丘知道怎么回到路上吗?”
听到拉着缰绳的珠晶的问题,顽丘一边往驳身上加鞍具,一边一脸不可思议地回答:
“知道路谁还担心什么水的问题?”
“……不认识路吗?”
“我们可是胡乱逃回来的……不过里在那边,大致的位置也差不多知道,但我毕竟不是刚氏。”
珠晶握紧缰绳。
“看来就算威胁真君,也要让他送我们就好了……”
“你啊,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没有顽丘那么厉害。你觉得我们能和利广、刚氏他们遇到吗?”
“不知道。不过应该总有办法的。”
说着,顽丘把得到的布认真地叠了起来。到需要用到这个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
“既然有能遇到天神的好运,刚氏程度的问题也应该不在话下。”
“是啊,我真是个有强运的人呢。托我的福,顽丘也得救了是吧?”
珠晶一边绑着行李,一边笑着说道。
顽丘先登上了鞍,朝她伸出手。
“已经走到这里,不管怎样你也能到达蓬山。我看你应该早点想想到达之后的事了。”
“王不行的话我就当黄朱。顽丘,你打不打算收弟子?”
顽丘再一次苦笑:
“你不是有双亲在嘛。”
“有倒是有。”
“……不喜欢他们吗?”
一边往河流下方走,顽丘一边问道。
“并不讨厌。不过,没办法尊敬他们。他们是在窗户上装上栅栏,雇上杖身,这样就满足的人。问他们升不升山,就笑着回答说自己只是一介商人。”
“那不是很不错的商人吗?”
“生意倒是做得很大。给连樯的官吏许多贿赂,趁着荒废扩大着经营,召集浮民做家生,利用家生几乎不用花钱的劳力,从穷困人手里买下谷物,然后到被饥荒蹂躏的里去高价出售……我不喜欢这种人。”
“是吗……”
“因为一直在一起,所以成了理所当然的事。能过上比别人好的生活,恩情我也不是感觉不到。不过,到了十八岁,得到了给田,我会离开家。兄长们把土地卖掉去帮父亲做生意了,但那种事我决不会做。”
低声说着,珠晶转过头,抬头望着顽丘说道。
“如果要成为顽丘的徒弟,不用等到十八岁也行是吧?”
“要想做徒弟,连现在的你也太大了……比起这个,是不是考虑一下成为王以后的事情为好?”
“能成为王的话啊……”
珠晶仰望着顽丘呢喃着。
“这样怎么样?顽丘把我收为弟子,但如果事情顺利,顽丘就做我的臣下。”
“在连樯都有人因为妖魔袭击而死去,但看到乾以后,我就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因为连樯没有任何针对妖魔的防备啊。如果全国都作好像乾那样的防备,人们哪怕只知道一半黄朱对付妖魔的方法,受到的损害应该也会少许多。”
顽丘笑着:
“你担心那种事情做什么?王登基以后,妖魔就不会再出现了。”
“就是像你这样,都这么说,所以至今为止谁也没有做好对付荒废的防备,我想这一点才是败因。王在的时候,想着‘没有关系嘛’,大家只知道拼命赚钱。真正应该考虑周到,必须做好防备的是王驾崩以后的事情啊。”
“的确如此。”顽丘苦笑着回答。
“我成了王的话,首先刚氏就要失业。因为所有人就要成为朱氏,朱氏太多,骑兽的价格就一定会下跌。所以事先成为官吏的话会比较合算哦!”
“我不是做官吏的材料。”
“那么,我再把你当刚氏继续雇下去。混乱的国府一定是有着众多比妖魔还要恶劣的人妖跋扈的地方。你要做我的护卫,然后偶尔到黄海来,为我捕捉骑兽。就是捕捉骑兽,升仙之后也一定能轻松许多——至少被蹴爪抓一下受的伤会马上愈合,不至于遇到这么凶险的情况。”
“好吧,我考虑考虑。”
真不知道她是像孩子还是像大人,想到这里,顽丘在心里笑笑。因为愤懑于荒废而考虑去升山,刚到这里时还是彻头彻尾的孩子,但却真的让她办到了——这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对了。”珠晶呢喃道,“先要在乾县捕猎,把那些坏心眼的朱氏抓起来。”
听到这个,顽丘放
声大笑起来。
“喂~~~~~~~”
就在这个时候,珠晶听到有呼唤的声音传来。抬头朝传来声音的方向望去,看到从不远处的山丘斜坡跑下一头骑兽,很明显是驺虞。
“好厉害,是星彩啊。利广真的来迎接我们了。”
“我们离开遇到人妖的地方相当远了,真难为他能找到这里。”
“是啊,不会是我们留下了什么气味吧。”
珠晶笑着举起手。驺虞跨越剩下的斜坡腾身飞起,降落到驳的身边。
“看来你们坚持住了。”
利广笑道。珠晶轻轻挺起胸口。
“那是当然,因为有我在嘛——利广也没事呢,遇到刚氏了?”
“虽然珠晶不在。”
“那你可真是运气好。”
放声笑了笑,利广从鞍上下来。轻轻拍了拍驺虞的脖子。星彩收到指示,高高地飞起来,降落在山丘顶上,向山丘这边和另一边仿佛对比似的看着。
“刚氏?已经到了那边?”
听到珠晶问,利广笑着点点头。
“真难为你找到这里啊。我刚刚还说是不是我们留下了什么气味了呢。”
“啊啊,”利广笑道,“是啊,气味,是有气味。引起了很大的骚动呢,所以就径直来了。”
珠晶歪起脑袋,转头看了看骑乘在她背后的顽丘,顽丘也是歪着头一脸的不解。
利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了手。珠晶内心困惑着,下意识拉着利广伸出的手下了驳。利广接着催促着顽丘也下了骑兽。
“伤口怎么样?”
“托珠晶强运的福,情况不错……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利广呵呵地笑着说:
“我不是说了,发生了很大的骚动。”
说着,利广慰劳似的拍拍驳的脖子。
“你也平安啊。”
“说起它……”
听到顽丘说话,利广转过头。
“看来我还是和驳比较合得来。把驺虞换给你不要紧吧?”
珠晶憋着笑意说:“那样不行哦,那头驳比较特别。”
嗯?利广催促珠晶继续说下去,顽丘则加以制止地说“不要问!”。
“它得到了一个很了不起的名字,所以朱氏的顽丘是不可能让给你的。”
“哦?”
“我说了……”顽丘的话刚起了个头,山丘上星彩漂亮地甩了一下它的长尾。
“……来了。”
利广眯起眼睛望着那里。可以看到山丘的另一边出现了沙尘。很快,鹿蜀出现在山顶的棱线上,跟着后面出现了骑兽群的身影。
望着随着星彩轻轻飞过陡峭的斜坡的那团人群,珠晶愣住了。
顽丘也惊呆了似的抬头看着逐渐接近的人群。穿着鲜艳的人群,之所以这样觉得是因为衣着鲜艳的人夹杂在服装朴素单调的刚氏中间——人群里夹杂着穿着各种颜色襦裙的女子。
走进的骑兽约三十骑,中间最特别的是有位长相没有印象的男子腿下跨着妖魔而不是骑兽——那很明显的是妖魔。男子金色的长发,在苍天中反射着光芒,闪烁着明亮的黄铜色。
不仅是顽丘,珠晶也久久发不出声音。
“顽丘,那是……”
“……大概就是吧。”
珠晶转向利广。
“为什么麒麟会来啊……?”
“你不觉得理由只有一个吗?”
“一个什么?”
顽丘望着接近的那团人群,轻轻苦笑着。
“……当然是来迎接了,果然如此。”
“迎接?为什么?”
“那还有什么为什么?”
“可是要迎接谁?”
利广笑着。
“我是奏的出身,还有顽丘是……”
“我出身于柳。而且驳应该是黄海出生。”
“可是……”珠晶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利广拍拍她的肩膀:
“很不巧,这里出生在恭的只有一个。”
“怎么会……”珠晶呢喃着,求助似的看向顽丘。
“我……怎么办?”
顽丘拍拍一脸呆然表情的孩子的后背。
“把天神、麒麟都卷进来,你现在还想说什么?”把一国卷入的强运。
原来如此,原来指的是这回事。
“去吧!”
珠晶被顽丘一推,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困惑着回头看过来。靠在驳身上的顽丘伸出手指,利广脸上带着微笑,催促着珠晶往前走。珠晶点点头走起来,迎向走下山丘的一行。
有刚氏在。近迫在里面。神色惶恐的是钲担。那些不认识的女子是蓬山的女仙吧。
在呆呆站在原地的珠晶面前,已到达的人开始纷纷下骑兽离鞍。已下了骑兽的人们也开始纷纷在原地下跪。如果面前站着麒麟,人们下跪的原因倒是可以明白,可为什么女仙也好,刚氏们也好,都在朝着自己跪下来呢?
降落在那里的人们全部都跪了下来,然后眼前只剩下了那位带着黄铜色长发,相貌无比和善的男子。
他稍微注视了珠晶一会儿,然后眯起眼睛,柔和地露出微笑。这位面带喜色的男子也从乘骑上降了下来。他看起来身体很结实,但动作上却感觉不到有体重一样,而且脚踩到地上时完全没有发出声响。
“那个……”
男子走近不知所措但正欲张口说话的珠晶面前,再次露出了微笑,然后也跪了下来。
“恭迎御驾……”
声音也意外地让人感到有点软弱。
“那个……是迎接我……?”
“是的。”
微笑着抬头看向珠晶的男子脸上,带着遇到了无上的侥幸的欣喜表情。
“……真的?”
他笑着点点头。
“我从蓬山就看到了王气。”
珠晶紧紧盯着眼前的男子的脸孔。
一瞬间在脑海里回想起了自己一路艰苦跋涉到这里的遥远而漫长的距离,珠晶情不自禁地扬起了手掌。
听起来生痛的一个响声,令周围的人们一同惊愕地缩起了身体。
“那为什么不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来,你这个大笨蛋!”
那个麒麟惊呆地抬头望着珠晶。
少女尚且年幼的脸颊上泛起红潮,双肩因为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着。
那张脸上突然展开了笑容。
然后他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当场深深叩头。
终章
黄海上空出现了一个极小的黑点。
它在云海之上翱翔。笔直地通过黄海的南边,跨越了金刚山,然后出现在黄海的南方,赤海的上空。
渡过澈蓝的大海,黑点一路向南方前进。整整一天之后,它进入大陆南部奏国,然后继续南下,消失在首都隆洽。
奏国首都隆洽山,蜿蜒于山顶的是清汉宫,亦是驰名各国的宗王居宫。与其说这里是山顶,不如说是水上楼阁,白石堆砌而成的宫殿浮在水面上,由同样洁白的石桥或回廊相互连接,园林也是在水面上,如此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王宫。
在其最深处,王的居宫中最靠外的燕寝,其宽广的庭院也是一方微波荡漾的水面,水面上倒映着天上的银河。
女官肃然地穿过庭院,走出了回廊,然后朝站在那里的女子跪下行了一礼。
“台辅,您回来啦?”
女子的头发是金中带银的色泽,她回过头,露出柔和的微笑。女官看到微笑,更加深深叩头。
“主上回宫了。”
“是吗……”女子用玲珑的嗓音呢喃道。谢过女官,女子走入了仁重殿。
女子号为宗麟。选中了这个奏国现任的王,使其成为了这个盛世王朝的基石。回绝了下官是否要准备渡船的询问,她穿过到六朝的主殿很近的仁重殿,施礼后进入堂室——王正在下官的帮助下更换礼服。
“主上,您回来了。”
“哦……是昭彰。”
转过身露出笑脸的男人看起来大约五十岁,正是富态而雍容的大丈夫形象。这就是奏国之主,为宗麟赐字昭彰的稀世之王,不,应该说是稀世之王的轴心。
“交州情况如何?”
她轻轻施礼问道。
宗王带着福相的脸上展开笑容:
“港口已经变得很壮观了。”
说着,男人走向里面的建筑物,她紧随其后。
王在主殿,麒麟在仁重殿,住所本来是这样定好的,但在奏国从来没有遵守过这个惯例。王和麒麟都一直住在广大的后宫的中心典章殿——这里禁止任何官吏进入,只有王亲自选择的近身随从和王的亲近在这里起居。
“真没有辜负从雁国请来技师建造的价值。那个埠头气派的样子,真想让昭彰也看看。”
“那真是太好了。”
“嗯。”王流露出自满的神情。
王的名字是栌先新。
昭彰就是在交州,也就是刚刚提到的港口都市找到先新的。他以前在那里经营着一家大舍馆,曾因为宗麟的来访吃惊得站都站不起来——
这已经是极其久远之前的事情了。
大概是事先已经知道了吧。刚进入典章殿下,杖身——因为是先新没有动用国库自己出资雇的护卫,所以只能称为杖身——就轻轻施了一礼,打开了门。
先新一边向昭彰讲述令人怀念的港口城镇的变化,一边穿过典章殿的回廊走向正殿。打开正殿的门,有三个人围坐在桌前正在等候。看到先新,三人都在站起来拱手施礼。若要问他们的称号,分别是宗后妃、英清君和文公主。
“您回来了。”
房间里响起三人带点威仪的声音,其中必恭必敬地施了一礼的文公主首先抬起头带着笑容问道:
“主上,交州怎么样了?”
“嗯。”点头示意着,先新坐到了椅子上。
“变气派了——一,二,三,昭彰是四,还少一个人啊。我们家的浪荡儿子还没有回来吗?”
先新看向自己的后妃。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回答道:
“不要说回来,连消息都没有。”
先新跟妻子同样地叹气。
“真是个一年中有一半不知道行踪的家伙!”
“谁让他有个明知如此,还给了他一双腿的父亲呢!”
“给了兄长那样的骑兽,他当然不会回来了。”
被长男和幺女左右围攻,先新沉吟着说不出话来。
昭彰笑着说:
“是主上不对。明明跟您说了不要那么做的。”
“是这样的吗……”
朝仰头望着天花板装糊涂的先新眼前伸出手的是文公主文姬:
“话说回来,父亲大人,礼物呢?”
“哦……”这样地回应着,先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看着他们围着打开毫不希奇的礼物,昭彰会心地露出了微笑。
奏国国王因为构筑起了登基以来已经五百年的大王朝驰名各国。提起宗王,便是与东北方的国家雁的延王并肩比赞的稀世名君,但很少有人知道实际上这个“宗王”不是一个人。不,奏国的麒麟选中的是先新一个人没错,但谈起治事却决非由先新一个人完成的。
昭彰搜寻着王拜访先新时,先新只是个荒废已久的港口城镇一家舍馆的掌柜。先新和其妻明嬉以及三个孩子商讨,尊重他们的意见,经营着那个全城著名的舍馆。舍馆一般按照明嬉和三个孩子的和议运营,先新则负责和整他们的意见,这个体制在宗王登基后也依然贯彻至今——如果说有什么改变,那就是昭彰也加入了其中吧。
明嬉和三个子女没有明确的官位。在旁人看来,他们成为正妃、太子和公主后,没有参与朝政,而是在后宫过着宁静的生活。但实际上,宗王的权利是由他们四人共同掌握着。
或许应该称为三人半。
昭彰这样想着,偷偷地露出微笑。从在舍馆的时候起,次男虽然帮着家里经营,但兴致一来,就会借口出去赚钱乘船走掉。即使立太子后,他这个浪荡成性的个性也一点也没有改变。但也正因为如此,奏国正确地掌握着其他十一国的实际情况。
就在想着这些的时候,露台的窗户打开了,看到那里露出的人脸,昭彰轻轻笑了出来。
“啊,都在啊……”
看到从容地这样说着从窗户进来的儿子,明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这孩子,那里不是用来出入的门,为什么说多少次你也不记得?”
“不过……因为近啊。”
笑着的人,称号是卓郎君。
“跟父亲打招呼去。你父亲刚刚才从交州回来。”
“哦……他出门了?”
“是啊,有两个月呢。而比那再早两个月就出去了的你,比父亲回来得还晚……这像什么话啊?”
“是是,欢迎您回来。”
“真是的,经过四个月才想起来回家吗?究竟是走到哪里去了?”
“这个嘛……去了蓬山。”
“你好狡猾!!”
说话的是文姬。
“狡猾,真是狡猾!我都还没去过蓬山呢!”
“不过我也不是打算去才去的。”
明嬉睁圆了眼睛。
“去了蓬山?你啊,也没有玄君的邀请就擅自去了……”
“嗯。虽然是这样,不过我是好好地从正门进去拜访的,玄君看起来也没有生气。回来的时候,还让我从后门走了。”
“后门?”
听到明嬉的问话,他指了指窗外:
“云海之上。从蓬山一口气就回来了,不过够远的啊,天上虽然只有两天左右,但陆地上却比那辛苦得多呢。”
文姬张口问道:
“这么说来,正门是……云海的下面?你难道渡过黄海去了蓬山?”
“嗯。”他点点头笑道:
“跟着升山的队伍一起,见证了供王登基。”
说着,他来到父亲面前拱手说道:
“供王正在蓬山等待吉日,准备接受天赦。很快凤鸣会报供王即位吧。因为在这之前想先告知主上,就从蓬山先告退回来了。”
先新抬头看着儿子。
“供王是怎样的人?”
卓郎君利广笑着回答:
“那个嘛……是个能和文姬很合得来的姑娘。”
“女王啊。”
“芳龄十二岁。”
十二……听到这个,在场的人全都睁大了眼睛。
“真令人吃惊。”
“供王登基大概会历尽苦难。国主年仅十二,朝廷不可能安稳。”
“恐怕会这样。”
“因此希望主上亲笔一书,务必在供王即位时派遣庆贺的使节。”
“你的意思就是想让我做供王的后盾咯?”
“这个忙如果不帮,珠晶恐怕会太艰难。”
“叫珠晶啊,十二岁的小女孩升山了吗?”
“是的。”利广一边笑着回答,一边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是个相当不得了的小姐。为人我可以保证。只要闯过朝廷刚开始的动乱,我想那孩子一定就能成为一个好王。”
明嬉放了一杯茶在儿子的面前。
“该不会是你怂恿那个姑娘,带着她去的蓬山吧?”
“怎么可能。”
利广笑了出来。
“那不是我这种程度的人可以劝说得动的姑娘。我在恭遇到了,她正在升山的途中。她是恭著名的万贯商家的女儿,因为听说她离开家去升山,我就跟着一直到了蓬山。”
“你这孩子,真实一不管你,就不知道你会跑到什么地方去干什么!”
“这就是所谓的上天的安排。”
利广笑了。
“十二岁的孩子前往蓬山,然后这孩子遇到了栌家的次男。浪荡儿子至少能为珠晶准备好她登基时的后盾……不是我想如何,而是我被卷入供王的运气里了。”
真了不起啊,文姬深有感触似的叹声道:
“十二岁去了黄海。我是十八岁,可是实在做不到啊。”
“你刚才没有擅自减去五百来岁吗?”
文姬吐了吐舌头,越过桌子朝父亲探出身体。
“我来做庆贺的使节,拜托您!让我去吧!”
这时有人叹了口气,是英清君利达。
“那么,利广你表明自己的身份了吗?”
“我想这个不让人吃一惊的话,就没有意思了。”
“那不让你去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是啊……所以,恳请主上命我作为庆贺的使节前往。”
“你好狡猾!”文姬大喊不服,利达制止道:
“没办法,就让利广作为使节吧。还要考虑好贺礼才行——父王,这样行吗?”
点头的不是先新,是明嬉。
“既然没办法,就那么做好了。利达去负责指挥,交给利广办的话,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
“明白了。”
“考虑到奏国的面子,让昭彰去倒是再好不过,可惜对方是刚即位后的国家——毕竟昭彰的身体比较弱。”
“母后,这种时候就要说是因为麒麟体质的缘故了。对了,贺礼中加上星彩行吗?
利广睁大了眼睛。
“兄长。”
明嬉点头应道:
“就这样定了。反正让利广带着它也派不上好用场。”
“……这可麻烦了。好不容易跟它熟了……”
对次男的唠叨,长男毫不在乎。
“要怨就怨你自己吧,你这个浪荡子。要是在黄海遇到什么意外,你想怎么办?”
“我也好好小心过了。”
“从你嘴里说出的小心谁信啊——供王喜欢什么?”
“骑兽。星彩的话,珠晶也应该没有什么不满。”
“那么这个就算决定了。”
“是是……”
落寞叹气的同时,利广的视线碰上了父亲的目光。
“看来我给的东西反而是助纣为虐了。”
利广笑道:
“也好,珠晶的话,应该会好好爱护星彩的。不过,果然还是驺虞好啊。”
“这是在缠着我要
下一头驺虞吗?”
“这还要仰仗主上的威光。”
“好吧,看你今后的表现再给予考虑好了。”
“来这一招啊……”
利广苦笑着,眼睛望着北面的窗户。
极其轻声地喃喃低语道:
“反正也认识了黄朱……”
黄海的情况也大致了解了,下次自己去猎捕也不坏。
五日后,恭国发出了鸣报。
恭国一声。
供王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