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贺是位于才国东面高岫山的城市。由才通往奏的关门前,奏的官吏兵卒正在等待。朱夏一行在此处下了马车,在才国兵卒看护中通过关门,越过了高岫。立于奏国一团先头的少女礼貌地施了一礼。
见到诸位大人平安抵达,深感喜悦。我是宗王公主文姬,恭迎采台辅一行。
感谢,荣祝首先回答道。接着表明了自己和朱夏的身份,对文姬的出迎表达了回礼。文姬点头说道:
冢宰一行长途跋涉,一定很劳累了,采台辅看来也很疲劳的样子,我们准备好了奉贺近旁沙明山的宫殿请。
文姬指引的前面,是准备妥当的骑兽和由骑兽担乘的轿子。从奉贺到沙明乘骑兽很快便就到达,呈现在眼前的沙明山是贯穿云海的凌云山。进入山脚的城门,穿过隧道便到了云海之上,那里座落着规模不大但规整完备的离宫,离宫周围则是广阔的园林。
这里是用来避暑的离宫。也许稍微有点冷,但考虑到台辅的身体,我们想离奉贺较近的这里大概会好一些。
把采麟送往正殿,交给女官后,文姬这样向朱夏等人说明道。
十分感谢您。
听到朱夏道谢,文姬微微一笑。
能帮到一点忙我们倍感荣幸。如果有什么不足或是不方便的地方,请不要客气地告诉我。考虑到采台辅对这里还很生疏,安排冢宰夫妇在正殿旁边的厢殿,这样可以吗?
当然的。有劳您如此周到,感激不尽。
事实上,离宫的每处地方的确都经过细心调整。到处装饰着鲜花,众多的下官传立待命,为除了身上的穿着别无他物的朱夏他们,不光是衣物,连身边需要的小物件一应俱全地准备好了。
请先慢慢适应这里,我尽量不起眼地在旁边照看,暂时请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好好休息吧。
朱夏叩首表示了感谢。
※※※
实际上,不论朱夏还是荣祝,身心上都需要休息。对这样的朱夏他们,文姬尽心竭力地给予了关照。这给了朱夏绷紧的内心难以形容的安慰,同时也让她深深感伤。被给予如此之多,让朱夏切身体会到他国的奏坚如磐石的富余,这让她不得不感到心痛。
仅仅二十余年。
只经过这么短时间,王朝就要沉没
朱夏透过被赋予的堂室格窗向园林眺望,落寞地呢喃着。
在奏国人看来,才一定很可怜吧。
文姬端来竭尽心意准备的水果,略显为难地微笑道。
没有您说的那种事。治国安邦原本就很困难,特别是刚刚革命后,时日越短越艰难。
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文姬干脆地回答,接着笑道,朱夏大人和荣祝大人今后怎样打算?据说两位都是非常有才能的官吏。主上说如果可以,希望两位大人能在奏国施展才华。
啊,一瞬间,朱夏心头掠过一阵喜悦。在才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作为官吏的朱夏已经死了。从此往后该怎么办她心头抱着这样的不安,同时也对自己作为官吏没能充分尽到职责感到懊悔。如果能在奏这样富饶有余力的国家,再次作为官吏从头来过该有多好,朱夏这样想着。
但是,荣祝冷冷地张口说道:
多谢您一片好意,但恕我们不能蒙受如此厚爱。我们身负着让才衰亡的责任,不能不知羞耻地受惠于贵国。
但是,荣祝。
荣祝决然地摇了摇头。
朱夏,那样不行的我考虑我们差不多该告辞。
可是朱夏说道,砥尚说过不许回去。
的确是这样,但不能因此就这样甘受着别人的温情,弃才于不顾。我明白如果回去一定会被以大逆问处,但不见得肯定被赐死。砥尚既然说了要我们离开,也许会饶我们一命。
但是
就算被赐死,那也是我们犯下的罪过的应有报偿。
我们没有做出大逆
敢说我们没有吗?我们从革命开始就被赋予高位,却没能帮助到砥尚、没能挽救朝歌。眼睁睁让百姓陷入困窘,未能尽义于民,未能尽忠于主上。所以被责难为大逆决非不当,以大逆被赐死也没有办法。
荣祝。
万一,砥尚怜惜我们的性命,说不定还能为他做点什么。恢复正道很艰难,但决非不可能办到,我们为此尽力便可。即使结果没能如此,如果能活着,砥尚破灭后,也需要有人守护百姓的生活才行,支撑空位的才也多多少少可以作为我们对百姓不义的报偿。不是这样吗?
朱夏沉默了。
砥尚说了要我们送完台辅后回来,至少宣旨上这样说了。那么我们必须回去是这样吧,青喜?
荣祝回头望向静静站在堂室一边的青喜。青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想到兄长大概会这样说。
你留在这里也行。
别开玩笑了。就算只有兄长自己回去,我也绝对要跟您一起走。我不在的话,兄长就是上刑场肯定也要睡过头的。
荣祝笑了笑,转向朱夏。文姬说道这怎么好,但朱夏也点了点头。
荣祝说得没错,是朱夏他们让才荒废了。这也许正是朱夏他们一味拘泥理想、过于轻视现实导致的。所以更不能在这个时候贪生怕死,把以牺牲百姓为代价贯彻至今的东西舍弃不顾。
我们有为正道殉职的义务。
※※※
文姬一再挽留,但朱夏等人整顿好采麟身边的事情后还是告辞了沙明宫,只留下了服侍采麟的女官和下官。仔细托付完采麟的事,朱夏、荣祝和青喜三人下了沙明山。文姬迫于无奈,只得为三人准备了骑兽。乘上由三名随从把缰的骑兽,朱夏等人只用了两天便回到了揖宁。随从们在进入揖宁的城门前放下朱夏等人后,道一声保重便立即起程返回了。然后朱夏他们径直通过城门,回到王宫。原本他们就是送完采麟回来了而已。
朱夏等人穿过五门回到燕朝,向内殿施礼问候。看到他们回来,砥尚显露出极不高兴的态度。
冢宰、大司徒,为什么带着哽咽这样问的,正是送走朱夏等人的小司寇。他带着朱夏等人回官邸,悲痛地说道,诸位大人就打算这样甘受处罚吗?
那是主上决定的事,如果变成那样也没有办法。
荣祝说完,小司寇垂下了头。
太宰和小宰怎样了?
等待秋官的裁定。秋官在尽量推迟结论,寻找各种理由延长审议。因为主上也没有说要赶紧
主上情况怎么样?
小司寇无言地摇了摇头。
看起来好像脸色很不好。
好像是饮酒过度所致。朝议上也多次酩酊大醉朝议进行中也好像毫无心思的样子,时而说出些意义不明的话,甚至有时唐突地叫喊出来,朝议基本都无法进行。
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朱夏禁不住叹息道。砥尚也病了,砥尚的朝歌正以惊人的速度走向崩溃。
朱夏等人在小司寇护送下久违地回到了官邸。官邸内像是在他们不在的期间遭到了洗劫一样,几乎所有匆忙离开时留下的稍有价值的物品都消失了。
这实在是
对着失去言语的小司寇,荣祝劝道:
不必在意。比起这个,倒是官吏中好像有人也开始出现不稳的举动。我们的这点私财不管怎样都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要小心不能让王宫的宝物受到损失,那些是以后拯救才的新王的东西。
荣祝说完,小司寇表情扭曲着深深施了一礼。
Ⅵ
朱夏等人在自邸静静地等待裁决。从主楼抬眼眺望,面前的园林已经完全呈现出一片初夏的景色。被登用入朝受赐官邸以来,朱夏直到此刻都没有过好好眺望这片园林的轻闲。忘我地奔驰了二十年,与荣祝见面也顶多是在朝议上,一直都是这样的日子在延延地持续着。不知不觉中,自己也感觉这样是理所当然的了。和青喜三人平心静气地眺望园林的事,可以说从未有过就像完全觉悟了一样,朱夏现在可以平静地考虑着这样的事情。
这样等待着过了两日,刚过正午的时候,小司寇跑了进来。
冢宰,如果不介意,能不能请您换上这个?
小司寇拿出的是下男下女穿着的袍子。
怎么了?
太保找到了。
什么!朱夏禁不住喊出声来。
驯行找到了,在哪里?
在水阳殿死去了。
朱夏震惊得停住了呼吸。小司寇这样说明收到朱夏等人邸宅被洗劫报告的天官,听从荣祝的建议,检查确认了王宫的御用物品。调查中发觉最近一段时间,宫中的奸吏看出了砥尚的王朝到了末路,开始放手掠夺王宫的财物。虽然这种行为还没有波及到王宫的深部路寝和燕寝,但天官和秋官经过协商,还是决定了加强巡逻。然后,在后宫的里面北宫主殿的水阳殿巡回检查的天官,因为闻到强烈的腐臭,发现了太保的尸体。
驯行的遗体被地毯包裹着塞在水阳殿的小屋中。看起来死后经过了相当长时间,尸体腐败到看不出原型,但从衣着判断,知道就是驯行。
那正好是长明殿不见了的地
毯。从遗体的样子来看,太保果然是在太师被害前后被什么人杀害了。地毯里面,有华胥华朵和尸体包在一起。
华胥华朵?
是的,而且花枝折断缺掉了一段,也许是放在怀里受到斩击时折断的。不管怎样,北宫基本上没有人可以进入,可以进入的
主上。
小司寇无言地点了点头。
因为事情如此,难以向主上禀报,太宰、小宰也不在,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没人指挥一下大局的话
我母亲太傅那里呢?
已经通知了。太博说悄悄请冢宰来指挥一下怎么样。
是吗,荣祝呢喃地回答道,然后从小司寇手里接过袍子,说道,我去吧,稍等。
荣祝走向卧室后,站在堂室一边的青喜开了口。
小司寇可以请问一件事吗?
什么事?
华胥华朵折断缺掉的部分找到了吗?
没有,小司寇有些惊讶地回答。青喜做出思考的样子,叫住扮成下男的荣祝。
兄长,请好好检查太保的身体,说不定折断的花枝在太保的身体里面请您走好,路上小心。
※※※
为什么那么说?送走荣祝后,朱夏问道。
偶然想到的,嗯,只是感觉而已。
不行,青喜。你坐下来,告诉我为什么。
青喜不情愿地坐到椅子上,像是挨责备的孩子一样蜷缩起身体。
太保的身体受了许多伤,太师被杀害时,太保也可能同时被害了是吧。不是说当时地面的血迹看起来不止一个人的吗。所以,我想果然还是有太保的血在里面。
嗯也许是这样。这能说明什么?
但是,杀害太保的人为什么把太师的遗体留在原地,只搬走了太保的遗体呢?当然多少理由都可能想到,但华胥华朵在一起、而且折断了,我想这就是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华胥华朵刺中了太保,这个时候花枝折断了然后留在了驯行大人的身体里。所以不得不把驯行大人的遗体隐藏起来。
为什么?可以拨出折断的花枝的,不行的话,把华胥华朵和尸体一起放下离开不就行了吗?
的确是这样。所以我想把太保的遗体隐藏起来,就是因为犯人不想被人知道华胥华朵在那里
为什么?
青喜沮丧地垂下了头。
华胥华朵本来是台辅的东西,而驯行大人把它献给了砥尚陛下,所以持有华胥华朵的应该是砥尚陛下。
是啊
我那天见到了驯行大人。驯行大人那时说了把华胥华朵献给了砥尚陛下,而且看样子献上后就不知道华胥华朵怎样了。那么,华胥华朵什么时候从砥尚陛下那里到了驯行大人身上?
那天夜里,砥尚拿着它探访了东宫?
我想是这样,不过没有确信。因为也有可能是砥尚陛下命令下官进去的。不过,那天如果是砥尚陛下自己拿着华胥华朵去了东宫,那么我想砥尚陛下绝对不希望华胥华朵在那里的事被人知道,因为只有砥尚陛下明白是自己把华胥华朵拿去的。
那么真的是砥尚?
也许,青喜带着悲痛的表情回答道。
为什么,砥尚要做那样的事
为什么呢。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不知道砥尚陛下为什么不挺起胸说是自己做的。
啊?朱夏抬起了头。
砥尚陛下可是这个国家的王。就算砥尚陛下真的杀死了太师太保,又有什么人能制裁主上?
这是一定是砥尚的洁癖吧。砥尚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做出了那样残虐的行为。就算不是这样,在朝廷走向衰败的这个时期
即使这样也不一定有要隐藏的必要。驯行大人本来也有谋反的流言。就算没有,砥尚陛下只要说驯行大人谋反了,所以杀之以示惩处就行了。
如果有谋反,百姓和官吏会对砥尚身为王的资格产生怀疑的。
可是主上已经说了驯行大人心怀反意杀了太师,姐姐和兄长也与其共谋试图谋反,而且准备以这个罪名制裁我们。
虽然是这样。
没能断言谋反我想不是这个问题。如果是因为畏惧面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想把事情当作没有发生,那么不会隐藏尸体,而是说驯行谋反。因为就算隐藏起尸体,砥尚陛下还是知道自己的罪过。不怪自己,是驯行大人错了,这样说的话,就可以避而不视自己的罪过。
的确是这样,朱夏点了点头。那么为什么?
不知道。不过我对华胥华朵很在意。砥尚陛下不管太师的遗体,却藏起了华胥华朵。就像比起杀人的罪过,更惧怕华胥华朵一样到底为什么砥尚陛下把华胥华朵拿到了东宫去?不,不光是华胥华朵
朱夏眨了眨眼睛,不止?
当然是这样。砥尚陛下拿着华胥华朵和剑去了东民。在路寝燕寝按惯例除了门卒和护卫,原本不可携带刀剑,就是主上,能够佩剑的地方也只有他自己后宫的正寝。在仁重殿和东宫,就算是主上也不能带剑进入。
朱夏心里一惊。
砥尚陛下在去东宫时就特意携带了佩剑。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斩杀太师、太保另当别论。
砥尚下定了决心去东宫,带上剑,拿上华胥华朵。这不见得一定是杀意的表露,但这大概至少会是怒意的表露。去什么地方要带上剑的话,要么是因为惧怕、要么是因为怒气。但没有惧怕的理由,至少在那个晚上,长明殿里只有消瘦的老人和软弱无力的男人,都是连剑也没有、对砥尚构成不了任何威胁的人。
砥尚一定是发怒了顺着怒气、握着剑和华胥华朵去的东宫
我想是这样。问题是为什么华胥华朵和砥尚陛下发怒之间有关联。
砥尚大概是在对驯行发怒吧,认为驯行拿了台辅的东西,让他蒙受了耻辱。
都是驯行大人献上华胥华朵时的事。那个时候发怒可以理解,为什么时至今日才发怒?
朱夏思考着,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说道:
砥尚是不是用了华胥华朵?然后知道了自己理想的才根本不是什么理想之国。所以
青喜叹了一口气。
也许是这样不是很清楚。虽然不知道理由,但应该和华胥华朵有什么关系。大概从驯行大人献上华胥华朵时就开始了。
也许把,朱夏按住了胸口。是这样的话,那同时也是荣祝的罪过
兄长的?为什么?
因为本来劝驯行献上华胥华朵的就是荣祝啊。
听到朱夏的话,青喜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兄长?是兄长这样劝的?
我想是的。我偶然听到荣祝和驯行的对话。那时候,驯行正在为没能对砥尚提出有益的助言、没能起到任何帮助而烦恼。他说自己是没有用的弟弟,说自己大概会被砥尚看不起。我想荣祝因此才劝他献上华胥华朵。
朱夏只是偶然穿过园林的树林,因为是顺路经过,并没有听到全部的对话。但是荣祝说献上华胥华朵或许可以多多少少起到些帮助,这件事他会保密,这样就算是驯行的提案了,只有这几句话听到了。
怎么会这样,青喜表情突然变得僵硬起来。
朱夏皱了皱眉。
这样怎么了?
啊不,没事。只是有点吃惊
你这个表情可不像没事的样子。怎么了,青喜?
青喜表现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几次像是要找地方逃走一样扫视着堂室、观察朱夏的表情。
告诉我,现在可是非常时期。
是因为驯行大人非常干脆地否定了
什么事?
所以啊,青喜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见到驯行大人时,我说可能砥尚陛下用华胥华朵确认了自己的理想是正确的,但是驯行大人非常干脆地否定说那不可能。我觉得这一点很奇妙。
为什么?
因为驯行大人从来都很重视兄长的意见对吧。砥尚陛下说白就是白,就是这样的人,不论什么时候和兄长比都觉得自己不如兄长这样的人,竟然那样干脆地断言,所以我觉得奇怪。
也许是这样。
所以虽然没有根据,我想说不定是驯行大人使用了华胥华朵。
朱夏张开了口有可能。驯行因为自己没能提出助言而消沉,他把从采麟下赐给他的华胥华朵献给砥尚前,完全有可能使用过。因为如果能知道华胥之国是怎样的国家,也许就能提出有效的助言。华胥华朵只有拥有国氏的人才能使用,驯行是王弟,当然拥有国氏。
那么驯行看到了华胥之国,知道了那和才砥尚追求的才完全不同?
我想是这样。因此才会那样干脆地否定。不过,所以有些奇怪。
奇怪?
对。如果驯行大人看到华胥之国,认为那不是才,那么砥尚陛下使用了华胥华朵后,更不可能满足。这样考虑的话,那也许是砥尚陛下并没有使用华胥华朵吗?
这个
砥尚陛下当时真的很迷茫,所以连日地探访东宫,找太师和母亲进行商谈。砥尚陛下也应该明白自己座下的椅子就要坏掉了的状况。明白如果不趁现在矫正道路,这样下去迟早走到尽
头。在这个关头,有人送上了可以告诉他答案的宝重,他能做到不使用它吗?
也许很困难吧
是这样吧?使用华胥华朵的话,我想砥尚陛下要么会非常绝望,要么会急速地改变施政方式。可是却不是其中任何一种。砥尚陛下唐突地变得非常有自信。根据驯行大人的记忆,正好是他向砥尚陛下献上华胥华朵的时候开始。
那么砥尚使用了华胥华朵?所以获得了自信不,不可能是这样。
应该是这样。但是另外还有台辅。台辅多少次地说过,梦中的才没有一次和现实中的才重叠过,一直都在远离,这就是说才没有一点向在她在华胥华朵的梦中见到的华胥之国靠近。
大概是这样吧,朱夏垂下头。想到过错得竟如此深重,就感到十分耻辱、悲伤。
但是,真的可能是连一次也没有么?
朱夏仰头望向青喜。
至少刚刚登极时,砥尚陛下得到了天意是吧?王朝从最初第一步开始就完全踏错了方向这样的事如果真的错到这种地步,就算只有二十余年,可能保持玉座这么久,从一开始可能会有天命下达吗?
应该没有严重到那种地步。我们的确在许多事上失败了,但也有看起来顺利的时期,而且也有一点点没有失败顺利完成的事。虽然也许只是我自以为是那样。
是这样吧华胥华朵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传说华胥华朵能在梦中让人看到华胥之国,是不是这个说法原本就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
说不定,华胥华朵根据使用者不同而让人见到不同的梦。
怎么可能?朱夏吃惊地张开了口。
但是,这样想的话就可以说得通了。台辅使用了华胥华朵,但是台辅见到的华胥之国只是台辅的东西,所以那和砥尚陛下追求的理想没有重叠过。驯行大人也使用了,然后驯行大人见到的华胥之国也只是驯行大人自己的东西,跟台辅见到的华胥之国不一祥,和才的现状也不一样。
怎么可能那么你的意思是说砥尚也用了?砥尚见到了砥尚的华胥之国,这与他追求的目标一致,所以砥尚突然变得很有自信了?
青喜点了点头,我想华胥华朵让人见到的华胥之国,并不是理想之国的名字,不是让人见到国家应有的姿态。砥尚陛下见到的华胥之国是砥尚陛下理想中的国家。台辅在梦里见到了台辅理想中的国家,大概那一定是充满慈悲的国度吧,因为是麒麟的梦啊,那里面连一丝一毫的无慈悲都不包含。所以那根本不可能和现实的才相重叠我想应该是这说。华胥华朵并不指明正道,只是通过梦把使用者的理想展现出来。
但是,那样的宝重有什么意义?
意义当然有,因为人意外地对自己真正渴望着什么并不清楚。
怎么会,朱夏失声笑道。
青喜有点为难地皱起眉梢。姐姐不会迷茫吗?自己觉得看不清自己的时候呢?
这个
比如说,姐姐从奏回到了才。可是姐姐被奏的公主问道能不能留在奏效力时,看起来很高兴。那是因为您有心想留在奏是吧?但是像这样,您还是回到了才。这是为什么?
这是因为我想荣祝讲的也有道理。我确实一瞬间想过要留在奏。但是正如荣祝说的,我身上也有让才如此荒废的责任。我们曾经打着正道的旗号反抗扶正,和砥尚一起共同构筑起王朝。既然这样,又怎么能在这时抛开正倒。
这是意味着您在要求自己这样做不行,还是说无法舍弃?
朱夏困惑了,青喜的提问实在很微妙。
要说是我要求自己这样做不行,也许是这说。我不想在这种时候做出舍弃正道的事。我想自己不可以这样做。
不可以这样做,这是您针对自己的禁止是吧?正因为您对舍弃正道这个行为感到有诱惑,所以必须要加以禁止是吧?
不是这样。是因为我想做一个不会舍弃理想的人。舍弃的话绝对会后悔,我想一定会变得很讨厌自己。我不想自己变成那样的人。
即使这样,也还是能感到诱惑,对吧?
朱夏沉默了。好像感到自己是种很可耻的生物,无地自容。青喜微笑道:
啊,请您不要做出那样的表情,我不是在轻蔑姐姐。扔掉什么正道,想在奏重新来过的心情,谁都会有。不可能不感到诱惑。您能够压抑住诱惑坚守正道,所以我认为姐姐很了不起。一开始就没感到诱惑的人能守住正道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谈不上什么了不起。对罪行感到诱惑的人,却能以断然的态度远离罪行,能做到这样的人比从没有感到过诱惑而做到的人了不起得多是这样吧?
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不过,就像您这样,人往往并不很了解自己的真正想法,我的确这样认为。本来渴望那样做,但会感到那样做不行;或者想到自己如果那样追求大概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而感到不安,但因为对心里感到不安的自己感到不快,所以故意做出没有什么不安的样子;或者表面毫不怀疑地认为这样希望理所当然,但在内心深处又无法认同。人就是这样复杂,各种各样想法交织在一起,或掩饰或扭曲着,却把真正的想法掩盖了起来。
也许是这样。
这样的话,有华胥华朵就能起到帮助了。能把迷茫或混乱都去掉,让人看到自己真正向往的国家姿态,就不必因其他杂念而迷茫了。我觉得华胥华朵就是那样的东西,能过滤理想把不纯的杂念去掉。
朱夏点点头。青喜露出微笑,然后脸上很快又蒙上阴影。
问题是兄长有没有觉察到这一点。
荣祝不可能知道,大家一直都以为华胥华朵能让人见到国家的应有姿态。
是这样的话就好青喜避开了视残。如果兄长明知道华胥华朵的真正含义,还特意劝诱驯行大人那样做,那就是很严重的罪过了
罪,朱夏呢喃着,发觉到这一点的同时,感觉到内心像血液褪去了一样开始变得冰冷。
华胥华朵并不能让人见到国家应有的姿态,只是明确做梦者的理想。明白这一点,还特意给了砥尚的话。砥尚什么也不知道地使用了华胥华朵,然后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理想是正确的这意味着眼睁睁地把砥尚推上了失道之路。砥尚使用了华胥华朵,这等于他白白失去了修正自己前进方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