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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海伦娜

我返回黑甲禁卫军营,阿维塔斯在等我。时间将近午夜,我累到脑子几乎转不动。北方佬对我憔悴的模样只字未提,尽管我确信他一定能看出我眼里的疲惫。
“有给你的紧急报告,伯劳。”他灰扑扑的两颊告诉我,他今晚还没睡过觉。我不喜欢他醒着等我回来这种事。他是个密探,密探应该就是这样子。他递给我一个信封,封口依然完好。要么是他的间谍技能进步了,要么是这次他没拆开来看。
“院长给你新指令了吗?”我问,“不读我的信件,来骗取我的信任?”
阿维塔斯的嘴唇绷紧,我拆开信函后,他说:“傍晚时快马送到的,说他六天前离开了努尔城。”:
嗜血伯劳:
 
尽管有数名部落民丧生,阿嬷仍然拒绝开口。我还留着她儿子备用,她以为他死了。她的确说漏嘴了一件事。我判断,埃利亚斯应该是去了北方,而不是向南或者向东,而且我觉得,那女孩应该还跟他在一起。
 
各部落都听说了审讯的事,已经因此暴乱过两次。我至少需要半个军团的兵力。为此也向一百英里以内的所有驻军求援,但到处都人手不足。
 
恪尽职守,至死不渝。
戴克斯·阿特里乌斯中尉
“北方?”我把信递给阿维塔斯,他从头到尾看完。“我的天,维图里乌斯跑到北方干什么?”
“找他外公吗?”
“维图里娅家族的封地在安提乌姆西侧。如果他从塞拉城一路向北,肯定能更快到达那里。如果他想去自由国度,也只需要从纳维乌姆乘船即可。”
可恶,埃利亚斯,你怎么就不肯直接离开这可恨的帝国呢?如果他用尽毕生所学,一心想远离此地,我永远不可能追查到他的行踪,而我也就无须自己做出任何选择了。
然后,你的家人就将死去。血天哪,我现在到底什么毛病?他选择了这个。
他到底有什么滔天大罪?他只是想要自由,只是想不再杀戮。
“现在不要急于找到答案。”阿维塔斯跟着我进入我的房间,把戴克斯的来信放在桌上。“你需要食物和睡眠。我们明早再开始追查。”
我挂起自己的武器,走到窗前。外面的星辰被遮挡,紫黑色的云层预示着降雪。“我应该去见我父母。”他们也听到了马库斯说过的话——那座该死山崖上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而世上再没有人比这帮帝国显贵更爱传谣。现在整座城市一定都知道了马库斯对我家人的威胁。
“之前你父亲来过,”阿维塔斯在门口逡巡不去,他戴了面具的脸突然有些不安。我抑制住冷笑的冲动。“他建议你暂时跟家人保持距离。显然,你的妹妹汉娜她有些……不安。”
“你的意思是她恨不得吸干我的血。”我闭上眼睛。可怜的汉娜,她的未来被掌握在她最不信任的那个人手中。妈妈会努力安抚她,莉薇亚也会的。父亲会先抚慰,再开导,最后命令她不许再发疯。但最终,他们都会担心同一件事:我会选择家人和帝国,还是会选择埃利亚斯?
我把心思转到任务本身。北方,戴克斯这样说过,而且那女孩应该还跟他在一起。他为什么要把那女孩带往帝国腹地?就算他有什么不得了的原因一定要留在武夫控制区,又为什么带那女孩犯险?
这就好像他本人没有决定权。但决定路线的又会是谁?那女孩?他为什么听那女孩的话?女孩又怎么可能懂得如何逃离帝国?
“嗜血伯劳,”我吓了一跳,刚刚忘记了阿维塔斯还在房间里,他一直都太安静了。“要不要我给你拿些食物来?你需要吃饭。我之前跟厨房的奴隶说了,给你留些热饭菜。”
食物——吃饭——奴隶——厨娘。
厨娘。
那女孩——拉娅。老太婆曾说过,不许我碰她。
她们一起当奴隶时一定是变亲密了,也许厨娘会知道些什么。毕竟,她也曾找出拉娅和埃利亚斯逃离塞拉城的真相。
我只需要找到她。
但如果我开始寻找,难免有人会乱说,嗜血伯劳在找一个白头发、刀疤脸的女人。院长也会听说,这样厨娘就死定了。我并不关心那个老妖婆的死活。但既然她了解拉娅的情报,我需要她活着。
“阿维塔斯,”我说,“黑甲禁卫在安提乌姆的地下势力中间有没有安插线人?”
“你说黑市吗?当然有的——”
我摇头:“城市里的隐身人。流浪儿、乞丐、短期居民。”
阿维塔斯皱眉:“他们多数都是学者族,而院长最近一直在把这种人卖作奴隶,或者直接处决,但我还是认得一些这类人。你有什么想法?”
“我需要散布一条消息出去。”我小心翼翼地说。阿维塔斯还不知道厨娘帮过我,要是他知道,会马上向院长报告的。
“歌者在觅食。”我最后说。
“歌者在觅食。”阿维塔斯重复一遍,“就……这么多?”
厨娘看上去有些疯疯癫癫的,但愿她能听懂吧。
“就这么多。尽可能多散布给一些人知道,尽快。”我说。阿维塔斯探询式地看着我。
“我不是说了要尽快吗?”
他脸上似乎有皱眉的样子,然后就走了。
他走后,我再次拿起戴克斯的来信。哈珀没有抢先拆阅,但为什么?我从未在他身上感觉到过恶意,的确。我从未在他身上感知到过任何东西。而自从离开部落领地之后,他变得……不能说是友善吧,至少不再那么不冷不热。他在搞什么花样?我想知道。
我把戴克斯的信件归档,躺在吊床上,还穿着靴子。但我还是睡不着。阿维塔斯要花几小时才能让消息传播出去,然后厨娘还要几小时才能得知——前提是她能听说的话。我明知如此,还是会听到一点儿声响就跳起来,预期那老太婆像幽灵一样突然显形。最后,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桌前,查阅前任嗜血伯劳留下的文件——他收集到的、帝国顶级要人的机密情报。
其中很多报告内容简单,另外一些则不然。比如说,我此前并不知道凯茜亚家族曾隐瞒一起自己领地中的平民仆役谋杀案,也不知道奥莱里亚家的族母一度拥有四个情人,还都是显赫家族的族长。
前任伯劳也保留了黑甲禁卫成员的档案,当我发现阿维塔斯的卷宗时,想都没想就开始翻阅。文件像他的体形一样单薄,里面只有一张纸。
阿维塔斯·哈珀:平民出身
父亲:战斗教官阿里乌斯·哈珀(平民)。阵亡,死年二十八岁。时年阿维塔斯四岁。跟母亲雷娜提亚·哈珀(平民)一同生活于杰伦城,直至入选黑崖学院。
杰伦城在这儿的西边,奈夫尼斯山区深处,偏僻得要命。
母亲:雷娜提亚·哈珀。三十二岁身亡。阿维塔斯时年十岁。其后的学校假期在祖父家度过。
在黑崖学院院长贺拉修·劳伦提乌斯手下受训四年,剩余受训年份由凯瑞斯·维图里娅督导。
童兵时代显示出巨大潜能。在凯瑞斯·维图里娅院长任职期间表现平平。多个来源的消息表明,维图里娅从早年起就对哈珀特别感兴趣。
我翻转纸页,但背面没有内容。
数小时后,黎明前,我突然醒来——此前伏案睡着了。我环顾房间,寻找吵醒我的声音来源,一只手紧握匕首。
有个以帽遮脸的人蹲在窗台上,明亮的眼眸像蓝宝石一样发光。我挺起肩膀,举起匕首。她遍布刀疤的嘴角轻蔑地扭曲成讥笑状。
“那扇窗户离地三十英尺,而且我锁上了它。”我说。一名假面人可以由此进入,这是当然。但学者族老奶奶也行吗?
她无视我隐含的疑问。“到这时候,你本应该已经找到了他。”她说,“除非你根本不想找。”
“他是个可恶的假面人。”我说,“他受过严格训练,懂得摆脱别人的追踪。我需要你给我讲讲那女孩。”
“忘了那女孩。”厨娘怒喝,脚步沉重地走进我房间,“找到他。你几周前就应该做到了,这样你可以回到这里,监视那个恶女人。或者是你太蠢,仍然看不出黑崖悍妇有不良企图?这次可是大事,丫头,比她谋害泰乌斯皇帝的事情更严重。”
“你说院长?”我斥问,“你说是她谋害了皇帝?”
“别告诉我说,你还以为这是反抗军自己想出来的主意。”
“反抗军跟院长是一伙的?”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被院长操纵,还不够明显吗?”厨娘嗓音里的挖苦,简直像我的弯刀一样犀利,“告诉我,你为什么想了解那女孩的事?”
“埃利亚斯现在的决定根本不理智,而我能想出的唯一解释就是,她——”
“你并不想了解那女孩本人。”厨娘听起来几乎是松了一口气,“你只想知道他要去哪里。”
“是的,但是——”
“我可以告诉你他将要去哪儿,但你要付出代价。”
我举起刀子:“交换条件是这样,你说出来,我不把你开膛破肚。”
厨娘嘴里发出尖厉刺耳的声响,我以为她是突然中风了——然后才意识到这是她的特别版笑声。
“这事有人比你抢先做完了。”她掀起自己的上衣。她的皮肤本来就被早年的折磨弄得变了形,现在又多了几条巨大的、正在腐烂的伤痕。那臭气扑面而来,我赶紧闭住气。
“地狱啊。”
“气味当然像地狱,不是吗?是位老朋友做的——在我杀死他之前。伤口一直都没治。医好我,唱歌的小孩,我会说出你想知道的事。”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你是想在你的妹妹们被摔成肉饼之前抓到埃利亚斯呢,还是更想听睡前故事?动作快点儿,太阳都要出来了。”
“拉娅之后我没有医治过任何人。”我说,“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才能——”
“那我就是在浪费自己时间了。”她一脚踏上窗台,咕哝一声,攀爬上去。
我上前几步抓住她的肩膀,她缓缓回到地上。
“把你所有武器全放到桌子上。”我说,“不许隐藏任何东西,因为我还要搜身。”
厨娘照办了。当确定她没有什么有杀伤力的后招之后,我伸手去握她的手,被她甩脱了。
“我必须触摸到你才能医治,你这个疯老太婆。”我恨恨地说,“要不然不管用的。”
她嘴一撇,干笑,然后极不情愿地把手伸给我。让我吃惊的是,她的手在抖。
“不会太痛的。”我的声音比自己预期的更温和。血天啊,我为什么要安慰她?她是个杀人犯和敲诈者。我利落地紧握她的手,闭上眼睛。
恐惧在我腹中涌起,我既想成功——又害怕成功。这跟我医治拉娅的时候感觉一样。现在我已经看到伤口,厨娘又求我帮助,我就感觉必须治好它,像心痒难搔,必须结束一样。这种失控感,这种全身心向往医治的感觉吓到我了。这不是我,这跟我受训的目的和我的愿望都没有关系。
如果你还想找到埃利亚斯,就去做。
一个声音充斥我的耳鼓:哼唱声——来自我本人。我都不知道它何时开始的。
我凝视厨娘的双眼,深入那幽蓝的黑暗中。我必须理解她,直到内心最深处,如果我想要让骨骼、皮肤和肌肉全都被修复。
埃利亚斯给我的感觉像白银,像清凉晴朗的黎明时分一道用肾上腺素催发的闪电。拉娅不同,她让我想起人世的伤悲和绿眼睛姑娘的甜美柔情。
厨娘……她的内在像鳗鱼一样扭曲挣扎,我看到它们就想畏缩。但在这一坨纷乱的黑暗之下,我也能瞥见她曾经的模样,而我开始追逐那段往昔。在这样做的过程中,我的哼唱声开始变得不连贯起来。她内心的那些善念——如今都只是记忆。现在她的心被一群油滑的鳗鱼取代,带着疯狂的复仇欲望不停地扭曲身体。
我改变歌谣,捕捉她内心深处的那份真实。她心里像是开了一扇门,我穿门而入,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它有一种奇特的熟悉感。地板像是在吸我的脚底,当我低头看时,有几分怀疑会看到章鱼触手缠绕着我。
但下面只有黑暗。
我无法容忍把厨娘生活中的真相唱出声,所以我在自己的脑子里尖声号叫,同时看着她的眼睛。让我欣慰的是,她本人并没有移开视线。当治愈过程开始时,当我掌握了她的精神实质,她的身体也开始自我修复时,她甚至都不曾抽搐一下。
我身体的一侧却开始剧烈疼痛,血流到外衣的腰际。我无视它,直到呼吸急促,当我终于迫使自己放开厨娘时,我才感觉到自己因她而受的伤害。伤痕倒是比老太婆的伤短浅很多,但还是痛得要命。
厨娘的伤口流了些血,创口有些绽开,但腐烂完全消失,只剩一些恶臭味。
“包扎一下它。”我喘着粗气艰难地说,“如果你能进入我的房间,就可以自己偷些草药,配成汤剂。”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伤口,然后又看我。“那女孩有个哥哥,他跟反——反——反抗军有瓜葛。”她结巴了一会儿,稍后继续说,“武夫们在几个月前把他抓进了考夫监狱。她在设法救他逃脱,你男朋友在帮她。”
我的第一反应是,他才不是我男朋友。
第二反应是,这混蛋完全疯掉了。
不管是武夫、海国人还是部落民,进了考夫监狱都还有可能活着出来,被整治一番,变得老实本分,终生不太可能反抗帝国。但学者族进去根本不可能再出来,除非死了埋掉。
“如果你对我撒谎——”
她已经爬上窗户,这次的动作像我在塞拉城见证过的一样灵活:“记住,伤了那女孩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是你什么人?”我问,我在医疗过程中了解了厨娘的一部分内心——一点儿光晕,或阴影,某种古老的音乐,让我想起拉娅。我皱眉,试图回想,像强行拼凑一段十年前的梦境一样。
“她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厨娘恨恨地说出这句话,就好像想到拉娅会恶心似的。“只是个蠢孩子,在执行一个无望的任务。”
当我怀疑地凝视她时,她摇摇头。
“别站在那里傻看着我,跟一头被吓坏的母牛似的。”她说,“去救你的家人吧,你这个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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