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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拉娅

奇南就是夜魔王。一只神怪,一个恶魔。
尽管我在脑子里重复了这几句话很多遍,还是难以相信。寒气侵入我的骨骼,我低头向下看,惊讶地发现自己跪在雪地里。起来啊,拉娅。但我还是动弹不得。
我恨他。天啊,我太恨他了。但我又爱过他。不是吗?我伸手去摸我的臂环,好像靠抚摸自己就能让它重新出现似的。奇南的变形过程又在我的脑子里闪现——还有他变声之后语调中的讥诮。
他跑了。我告诉自己,然后你还活着。埃利亚斯和代林都在监狱里,而且他们没有办法自己逃脱。你必须去救他们。现在起来。
也许痛苦跟战斗一样,经历得足够多,你身体的本能就会接管控制权。当你感觉悲痛像一队武夫族死士一样合围上来,你的内心也会相应地变坚强,你做好了准备承受心碎。而当它命中,你还是会痛,但不是那么严重,因为你藏起了自己的弱点,现在剩下的只有愤怒和力量。
我心里还有几分想回顾我跟那个怪物一起度过的时光。他反对梅岑给我那个任务,是想让我独自一人,软弱可欺吗?他救下伊兹,是因为他知道,如果把她丢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别再想。别再回味。你必须行动。行动。起!来!
我站起来,尽管一开始并不确定要去哪里,但还是迫使自己远离山洞。积雪埋到我的膝盖,我蹚雪前进,全身发抖,直至找到海伦娜·阿奎拉和她的手下留下的脚印。我循着足迹到了一条小河边,然后又沿河道继续走。
我一直没意识到自己要去哪里,直到有人突然从树丛里出来,挡在我的面前。银面具的闪光险些把我吓得吐出来,但我还是硬着头皮拔出匕首。那名假面人举起双手。
“冷静,塞拉城的拉娅。”
这是阿奎拉手下的假面人之一,不是金发的那个,也不是帅气的那个。这个人让我想起新打磨的斧刃,就是在努尔城跟我和埃利亚斯擦肩而过的那个人。
“我必须跟嗜血伯劳谈谈,”我说,“求你。”
“你的红头发朋友呢?”
“跑了。”
假面人眨眨眼。我感觉他很怪,一点儿没有冷酷无情的感觉。他灰绿色的眼睛里甚至还带点儿同情:“你哥哥呢?”
“还在考夫监狱里。”我警觉地说,“你会带我去见她吗?”
他点头。“我们正在收拾行装。”他说,“我在这里,本来是防备院长的探子。”
我站住了:“你们——你们抓到了埃利亚斯——”
“不,”假面人说,“埃利亚斯还在牢里。我们是有其他急事需要处理。”
比抓捕帝国头号通缉犯还要急的事?我心里开始出现一点儿希望的小火星。我以为自己不得不对海伦娜·阿奎拉撒谎,告诉她我不会干涉她提走埃利亚斯。但现在,她居然没打算从考夫监狱带走他。
“你为什么信任埃利亚斯呢,塞拉城的拉娅?”假面人的这个问题太过突然,我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吃惊。“你为什么会救他逃离刑场呢?”
我考虑过撒谎,但他一定能看破。他是假面人啊。
“埃利亚斯有好几次救过我的命。”我说,“他老是心事重重,还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决定,有时候不惜让自己冒生命危险,但他是个好人。”我扫了一眼那个假面人,他只是平静地目视前方。“最——最好的人之一。”
“但他在选帝赛过程中,也杀死过自己的朋友啊。”
“他也不想的。”我说,“他一直为这些事内疚。我觉得,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假面人沉默了,风把考夫监狱里的呻吟和叹息声吹到我们耳边。我咬紧牙关。你还要闯进里面去呢,我提醒自己,所以习惯这声音吧。
“我的父亲生前就像埃利亚斯那样。”假面人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妈妈说,他总是能看到好的一面,而其他人似乎都难以发现。”
“他——他也曾是假面人吗?”
“生前是的。这种个性对假面人来说很是奇怪,我觉得。帝国试图把他训练成另外一副样子,最终他们还是失败了,也许这就是他死掉的原因。”
我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假面人也保持沉默,直到考夫监狱可怕的黑墙出现在远方。
“我在那里住了两年。”他向监狱方向点头,“多数时间都在审讯室里。一开始我痛恨那地方,十二小时一班岗,一周七天,后来对听到的各种声音都麻木了。好在那时候我还有个朋友。”
“不会是典狱长吧。”我稍稍离他远了点儿,“埃利亚斯跟我讲过那个人。”
“不是。”假面人说,“不是典狱长,也不是他手下的任何一名战士。我的朋友是一名学者族奴隶,一个小女孩,自称蜜蜂儿。因为她脸颊上有个伤疤,形状跟彩莓果一样。”
我瞪着他看,有些困惑不解。他看起来可不像是对小孩子友好的那种人。
“她特别瘦,”假面人说,“我那时经常偷食物给她。一开始她怕我,当她发觉我对她没有恶意时,开始跟我聊天。”他耸耸肩,“离开考夫监狱之后,我还经常想起她,不知她现在怎样了。几天前,替伯劳送信给典狱长时,我去找了蜜蜂儿,也的确找到了她。”
“她还记得你吗?”
“记得。事实上,她还给我讲了一个很奇怪的故事,说有个灰色眼睛的武夫,现在被关在审讯区的牢房里。他拒绝对典狱长露怯,蜜蜂儿说。他还跟她的一名奴隶伙伴成了朋友,给奴隶男孩起了个部落风格的名字叫塔斯。那些孩子都在小声传播这个武夫的故事,他们当然很小心,以免被典狱长听到,他们很善于保守秘密。他们还把这个武夫的口信传给了牢里的学者反抗组织——传给那些仍然相信有朝一日能逃出牢笼的人。”
血天啊!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环顾周围,紧张起来。陷阱吗?诡计吗?这假面人说的显然就是埃利亚斯。他的目的何在?
“我没法儿跟你解释原因,”他听起来几乎有些难过,“尽管这听起来奇怪。我觉得将来某个时候,你可能会比任何人都更加理解我。”
他振作精神,跟我对视。“救他出来,塞拉城的拉娅。”他说,“从你和嗜血伯劳告诉我的情况判断,我觉得他是值得救助的人。”
假面人在观察我,我对他点头。我并不真正理解他,但还是松了一口气:他毕竟更像是人,而不是假面人。“我会尽力的。”
我们到了嗜血伯劳扎营的空地。她正往马背上安放马鞍,当她听见脚步声回头看时,银色脸颊板起来。同行的假面人很快躲开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抢在她让我滚蛋之前说,“我这次来有两个原因。”我张着嘴,试图找到合适的措辞,然后决定,话越简单越好。“首先,我想感谢你,因为你救了我的命。我早应该这样说的。”
“不客气。”她没好气地说,“你想要什么?”
“你的帮助。”
“血天啊,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你要丢下埃利亚斯离开了呀。”我说,“你不想让他死,我知道这个。所以,你就帮我救他吧。”
嗜血伯劳转身面对她的马,从鞍袋里拽出一件斗篷披上。
“埃利亚斯死不了的,他现在很可能在制订计划带你哥哥一起逃出来。”
“不,”我说,“牢里出了些意外。”我靠近她,她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伤人。“你一点儿都不欠我的,我知道,但我听到他在黑崖学院对你说过的话了。不要忘记我们。”她回想起这件事,眼里的痛楚是那样深切又突然,我内疚到肚子痛。
“我不会丢下他不管。”我说,“你听听那地方的声音。”海伦娜·阿奎拉的视线避开我。“他的下场不应该是死在那里。”
“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监狱布局、牢房位置和补给点的一些东西。”
她冷笑:“天啊,你打算怎么进去?你不能假扮成奴隶。考夫监狱的卫兵全都认识他们自己的学者族奴隶。而你这样的女孩,看一眼就很难被忘记。你五分钟都撑不到。”
“我有办法进去。”我说,“而且我也不害怕。”
一阵强风吹来,让金发像鸟儿一样飞散在她银色脸颊的周围。海伦娜打量着我,表情难以捉摸。她现在是什么感觉?她也不只是假面人而已,她把我从死亡边缘救回来的那一夜我就知道了。
“过来。”她叹了口气,跪下来开始在雪中画图。
我有心想把奇南的东西堆到外面一把火烧光,但冒出的烟会引人注意。于是,我把他的包裹提在远离身体的地方,像它有传染病似的,从洞口走出数百码,找到一条小溪。这里水流湍急,最终将汇入达斯克河。他的包裹被丢进水里激起水花,武器也很快步其后尘。我本来需要用到更多刀剑,却不想碰任何属于他的东西。
等我回到山洞,坐下来,盘起双腿,我决定要到彻底掌握隐身技能之后再开始行动。
我意识到自己每次成功,都是在看不到奇南,或者他在很远距离之外时。他一在场,我总是会自我怀疑——会不会是他有意引导我的,就为了压制我的法力?
消失!我在脑子里大叫这个词,像流落荒野的女王命令她衣衫褴褛的手下决一死战。埃利亚斯、代林,还有我想解救的其他所有人都要靠这件事,这种魔力,这种我知道存在于自己体内的魔法。
我的体内涌起一股力量,我稳住身体,低头看到自己的躯体在闪光,变透明,像在阿菲亚马车里遭遇搜查时一样。
我欢呼,响亮到自己足以被山洞中的回音吓到,隐身状态随之解除。好吧,继续练,拉娅。
一整天,我都在练习,先是在山洞中,后来是在雪地上。我了解了自己能力的局限:我隐身时拿着的树枝是不可见的。但任何活物,或者连接到地面的东西,都会像是浮在半空一样。
我太专注于思考,以至于最开始没听见脚步声。直到有人说话,我才猛转过身,匆忙寻找武器。
“别把头发都吓掉了,丫头。”甚至在来人摘帽之前,我就听出了这傲慢的嗓音——阿菲亚·阿拉-努尔。
“我的天,你还真是紧张啊。”她说,“尽管我也不能怪你。尤其是你还要听那么恐怖的鬼叫声。”她朝监狱的大致方向甩甩手,“埃利亚斯没在,我看出来了,也没有你哥。而且……红毛仔也不在吗?”
她扬起眉毛等我解释,但我只是瞪着她,还在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她的骑装脏兮兮的沾满灰尘,她的靴子湿漉漉的全是雪。她的发辫藏在头巾下面,看起来像是几个晚上没睡过觉。我真想亲吻她,我太高兴见到她了。
她叹口气,翻个白眼:“我许下过一个诺言哦,姑娘,对吗?我对埃利亚斯·维图里乌斯发过誓,要善始善终完成这件事。一个部落女人违背神圣誓言已经很可怕,要是再为此危及另外一个女人的生命安全?这就不可饶恕了——在我小弟接连不断每小时提醒我连续长达三天以后,我终于答应跟踪你赶来了。”
“他在哪里?”
“快到部落领地了吧。”她坐在附近的一块石头上,按摩自己的两条腿。“至少,他最好是到了。他最后跟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你的朋友伊兹不相信红毛仔。”她很期待地看着我,“她说对了吗?”
“天啊,”我说,“我该从何说起?”
等我把过去几周的事情跟阿菲亚讲完,天都黑了。我还是漏掉了几件事没讲——尤其是地下安全屋之夜。
“我知道自己很失败。”我说。阿菲亚和我现在坐在山洞里,一起吃着她带来的干面包和水果。“我做过好多愚蠢的决定——”
“十六岁那年,”阿菲亚打断了我,“我离开努尔部落去做第一趟生意。我是长女,我爸一直娇惯我。他没有迫使我花费无数时间学习厨艺、纺织和其他垃圾事,一直带我跟在他身边,学习做生意的诀窍。”
“我们部落大多数人都觉得他太娇惯我。但我知道,我就是想在父亲去世后成为努尔部的女酋长。我才不管过去二百年间都没有过女性当酋长的先例,我只知道我是父亲的继承人,如果我不能当选,酋长位置会落到我那些贪心的叔叔或者没用的堂兄弟手中。他们会逼我嫁到某个其他部落,然后我这辈子就交待了。”
“你那次一定干得不错。”我微笑着猜测,“看看现在的你就知道了。”
“错。”她说,“那趟生意成了灾难,骇人听闻。我本人以及我父亲的人生污点。我计划中的买主乍看是个挺可靠的武夫族——后来却玩我,骗走了我所有的货品,只付了很少一点儿钱。我做完那趟生意回来,净赔掉一千马克。我垂头丧气,夹着尾巴,确信过不了两个星期,爸爸就会把我嫁出去了事。”
“与之相反,他只是拍着我的后脑勺,叫我挺直腰杆做人。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失败决定不了你是什么人。只有你在失败后的作为,才能决定你是领袖还是废物。”
阿菲亚死死盯紧我:“是,你做过几个差劲的决定。我也一样,埃利亚斯也做过。每个想要承担艰难任务的人,都犯过错。这并不意味着应该放弃,你这小笨蛋。懂了吗?”
我考虑她的这些话,回想过去的这几个月。只要一瞬间的不幸,就足以让生活跌入深渊。而要挽回败局,却需要一千件小事都顺利。从一点儿小幸运到达下一点,像是远隔重洋一样遥远。但我在这个瞬间下定了决心,我就是要跨越这段距离,一次又一次跨越,直到成功。我绝不会输。
我向阿菲亚点头,她马上拍拍我肩膀。
“很好,”她说,“那件事就算解决了。你的计划是什么?”
“计划很——”我想找个词,让我的想法听起来不像是完全发疯,但意识到阿菲亚反正都能看穿我。“计划很疯狂。”我最终还是说,“疯狂到我想象不出成功的可能性。”
阿菲亚好一阵朗声大笑,笑声在山洞里回荡。她不是在取笑我,她脸上带着真诚的欢欣,摇了摇头。
“天啊,”阿菲亚说,“我记得你跟我讲过你的爱情故事。你听说过哪个爱情故事里的冒险计划不疯狂的吗?”
“这个……还真没有。”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我有些迷糊:“因为……啊,因为——”
她又笑了起来。“因为清醒的计划从来都不会成功啊,妹妹。”她说,“只有疯狂的计划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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