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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7:灯塔管理员

昨晚看到两艘货轮和一艘海岸警卫队的船。远处地平线上有更大的物体——油轮?“那里有海,大而且广,那里有船,来回行驶。”西侧的警笛仍有问题——电线松动?感觉有点不适,因此去看医生。当天稍晚,作了一次徒步巡回。观察记录:猫头鹰停在乌龟背上,试图吃掉它。一开始我不知那是什么。我很不安,以为是某种长着羽毛的怪物和一个有护甲的树桩。猫头鹰抬头注视着我,没有飞走,直到我将它从乌龟背上赶跑。
  仁爱的行为。无用的负疚。
  有时索尔的确会想念布道,想念其韵律节奏,他可以在心中构筑好语句,然后念诵出来,但绝不斩断其中的深层联系。他可以通过提及一件事物而影响其他人的思维。然而有一天,他在布道会上变得无话可说,他意识到,自己喜欢布道文的韵律更甚于内容——于是他迷失了,在无尽的怀疑之海中漂游,确信自己已经失败。因为他的确失败了。地狱之火,末日景象,世界被恶魔摧毁,如果你持续看到这类幻象,那一定会失去一些东西。最后,他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自己相信什么。因此,他在一阵绵长的战栗中决定永远放弃,从此逃往南方,越远越好。他也逃离了父亲。正是父亲让他的邪教气质逐渐增长,在对他实施操纵的同时,又很羡慕他,久而久之,令他难以忍受:如此冷漠的一个人,仅给予他如此有限的指引,如今却导致索尔体验到不想体验的情绪。
  搬家之后,一切都变了。南方和北方的感觉完全不同,因为他现在更快乐。他也不愿承认生病之类的事,一切如此理想而完美,他不想有任何微小的变化。
  然而花园里的意外过后一个星期,当他跟查理躺在床上时,有那么十分钟左右,他感觉略有些麻木,仿佛身体与意志脱离开来。他经常沿着灯塔附近的海岸行走,名义上是为了防止擅入者,其实却是因为喜爱观察鸟类。有一次巡逻时,他也遭遇到那种令人困扰的麻木感。
  当他眺望大海,眼角里会看到一些东西在游动,不能简单解释为太阳的视觉暂留。这是偏执,还是某种难以摆脱的怀疑?他的一部分大脑试图毁掉一切,不愿让他快乐满足——逼迫他否认此处的新生活?
  就在这些变化发生的同时,“轻骑兵”的存在显得越来越不真实。自从那天拍照之后,双方就像达成了某种协议,同意互不指责。他修补了镜片上的洞,清理掉玻璃。他告诉自己,每个人都应该有第二次机会。
  然而他们碰面时往往仍很尴尬。
  今天,他走进自己的厨房,发现苏珊正在做三明治,毫无羞耻,毫不窘迫。他的火腿和奶酪片堆在桌面上,还有他的小麦面包,以及花园里产的洋葱和西红柿。苏珊坐在厨房的凳子上,身体最大限度地扭转,一条腿伸直,踩着地面,另一条腿弯曲着,她的姿态让他很恼火。因为她就像是被钉在那里,动弹不得,不管是对她自己,还是对索尔,这姿势都很别扭。
  这时亨利走进来,阻止了索尔的质问。他本想斥责苏珊不该理所当然地拿别人的东西,不该不经询问就做三明治。不过回头想来,这显得有点小题大作,太荒谬,太咄咄逼人。
  亨利若无其事地说:“这地方最近没什么古怪吧,索尔?不管远近?”
  索尔只能对他苦笑。谁都知道被遗忘的海岸中的鬼故事。
  “可能只是巧合,不过自从你在院子里受到惊吓,我们的测量数据就不太对劲——误差很大。有时,仪器就好像都报废了似的,没法儿正常工作,但我们测试过,仪器没问题。你说是不是,索尔?”
  他在院子里“受到惊吓”。亨利绝对是想激怒他。
  “哦,是的,仪器没问题。”索尔尽力装出愉快的语气。
  谁都知道亨利是个小丑,从他生硬造作的交谈方式就能看出,他不善于交际。然而他总是令索尔感到不安,哪怕只是站在那里。
  于是他把他俩赶走,打电话问查理是否可以一起午餐,然后锁上居室,驾车来到村里的酒吧放松一下。
  村里的酒吧是个即兴聚会场所,根据不同人的需求风格也不相同。今天,店的后面成了烧烤区,有个塞满本地啤酒的冷藏箱,还有儿童生日聚会用的纸盘子,以及插着蜡烛的粉红色蛋糕。索尔和查理坐在室外的露台上。破旧的露台面朝大海,他们的桌子在一把褪色的蓝色遮阳伞底下。
  他们谈起查理在船上工作的日子,然后聊到一名新住户,那人买了一栋遭飓风毁坏的房子。他们又评论说,老吉姆的确有必要修饬一下村里的酒吧,因为“本地没有像样的酒馆,只有简陋的邻里酒吧,有点不像话”。没准儿他们也可以去看看查理提到过的摇滚乐队,或者干脆在床上躺一整天。
  而“轻骑兵”让索尔感到不安。
  “亨利是个奇怪的家伙,”他对查理说,“他的眼神很古怪,就像是殡仪员。而苏珊则一直跟着他。”
  “他们不可能一直待下去,”查理说,“总有一天要走的。这些怪胎。都是怪胎协会的。”他饶有兴致地玩味着这些个词语,也许因为他俩都已喝下不少啤酒。
  “也许吧,但现在他们让我毛骨悚然。”
  “他们会不会是林业局或环保局的秘密工作人员?”
  “一定是的,因为我整晚都在倾倒化学品。”
  查理是开玩笑,但被遗忘的海岸近一二十年来缺乏管制,属于“未整合地区”。荒野中隐藏着腐烂的圆桶,其中有些位于废弃的旧农庄里,半埋在松林的土壤中。
  后来,他们又去查理的小屋继续聊天。这栋小屋由两个房间构成,屋里有几张他的家人的照片,还有一些书,而冰箱里食物不多。假如查理决定离开或搬去跟别人合住,所有物品都能立刻塞进一个背包。
  “你确定他们不是从疯人院逃出来的?”
  这让索尔笑出声来,因为就在上个夏天,有两名精神病人从赫德利外围出逃,来到被遗忘的海岸,一直待了近三个星期才被警察抓到。
  “如果把疯子都抓走,就一个人也不剩了。”
  “除了我。”查理说,“除了我,也许还有你。”
  “除了鸟、鹿和水獭。”
  “除了山丘和湖泊。”
  “除了蛇梯棋。”
  “什么?”
  然而此刻他们已在被子底下激起对方的兴致,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葛洛莉亚说服他改变主意,去看医生。第二天,亨利和苏珊又去了灯塔顶端,而他待在楼下。中午过后,她就出现了,跟在他的身边。他已经习惯了,假如她不出现,反而会感觉不妥。
  “你跟以前不一样。”葛洛莉亚说。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这句话。
  这一回,她斜倚着工棚,看他修整一块草坪。志愿工布拉德答应来帮忙,但尚未露面。头顶的太阳仿佛一团黄色黏液。他能感觉到海浪翻滚震颤,但波涛声很沉闷。今天醒来时,他的一只耳朵听不见声音,一定是因为睡觉时被压到了。也许他做这份工的确年纪太大。也许灯塔管理员五十岁必须退休是有道理的。
  “我比昨天又老了一点,也变得更聪明一点。”他答道,“你不是该去学校吗?这样你也会更聪明。”
  “教师劳动日。”
  “这里是灯塔管理员劳动日。”说着,他闷哼一声,用铁锹挖开泥土。他的皮肤感觉软塌塌的,似乎没有定形,左眼下方则不停地抽搐。
  “告诉我你这活儿怎么干,我来帮你。”
  于是他停下来,倚在铁锹上,仔细地打量着她。假如她继续长个儿,也许有一天会成为出色的橄榄球后卫。
  “你想当灯塔管理员?”
  “不,我想用铁锹。”
  “铁锹比你还大。”
  “从工棚里再拿一把。”
  没错。万能的工棚,里面应有尽有……只不过事实并非如此。他瞥了一眼灯塔顶端,“轻骑兵”们无疑又在对他的信号灯干一些难以想象的事。
  “好吧。”他说,然后给她拿了把小铁锹,但更像是大号的刨铲。
  他试图指导她如何用铁锹,但她不愿接受,笨拙地将泥土掀得到处都是,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躲到一旁。他曾有一次被铁锹柄敲到脑袋,那是一名过度热情的助手,而他又站得太近。
  “你为什么变了?”她问道,跟往常一样直截了当。
  “我告诉过你,我没变。”虽然并非出自本意,但他的语气有点生硬。
  “可是你真的变了。”她对他的语调不以为意。
  “因为那根刺。”最后,他只能把问题简化。
  “被刺到是很痛,但那只会让你流血。”
  “这次不一样,”他一边说,一边继续干活,“这次不一样。我其实也不太明白,但眼角总是看到幻象。”
  “你应该去看医生。”
  “我会去的。”
  “我母亲是医生。”
  “对。”她母亲是,或者说曾经是儿科医师。这并不完全等同于普通的医生。她没有许可证,但的确给被遗忘的海岸的居民提供问诊。
  “假如我有变化,就会给她看一看。”变化。但什么样的变化?
  “你和她住一起。”
  “所以?”
  “你到底为什么来这儿?审问我吗?”
  “你以为我不懂‘审问’的意思,但我知道。”说着,她走开了。
  等到亨利和苏珊完成一天的工作并离开之后,索尔爬上塔顶,眺望着色彩对比鲜明的海洋和沙滩,眺望着下午的太阳。此刻,太阳闪烁着青铜光泽,颜色深暗。从这里,他可以看到暴风雨和人为灾难中透出阵阵闪光,时而缓和,时而紧迫。那一片瀑布般泻下的光甚至干扰到自身,颤抖抽搐,拉拢周围的黑暗,又将其抛出。
  好几个月前,他第一次看见亨利,正是站在这间灯房里。亨利沿着沙滩走向灯塔,步履艰难,摇摇摆摆,竭力保持平稳。亨利眯起眼睛望向光亮,风几乎要将他的衬衫刮走——衬衫在他身上显得太大,时而向右后方鼓起,时而又鼓向左后方,如同一张船帆,疯狂地想要挣脱束缚。衣服挡住了落在后面的苏珊,索尔一开始甚至没注意到她。沙鸥也不像往常那样紧张地扑腾着翅膀从亨利面前飞走,而是选择继续在沙地里啄食,直到最后一刻才飞起,避开这头蹒跚的怪兽。当时,亨利看上去就像是个前来祈愿膜拜的朝圣者。
  他们留下了设备——那些带有奇怪表盘的金属盒。这几乎就像是威胁,就像宣示事实占有权:我们会回来。即使凑近观察,他都不明白这些是什么。他也不想知道——哪些属于科学,哪些属于神秘学。源生物质微粒,幽灵能量,镜屋。无需进一步探究,镜头组的功能就已经像是奇迹。
  索尔踱来踱去查看“轻骑兵”的设备,他很清楚,那些东西他多半都看不懂是什么。他的膝盖似乎不太对劲,发出太多吱吱咯咯的响声。他心想,生而为人,或许会被各种疾病击倒,不妨稍微检查治疗一下。尤其是查理比他还年轻七岁。然而这其实只是为了掩盖他的一阵阵恐惧:或许他真的出了问题,在表皮底下,他变得越来越古怪,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通过他的眼睛向外张望。有时候,当他在清醒与睡眠之间来回切换,有个念头悄悄渗入两者的空隙:感染。
  他有种感觉,就好像某个空位被完全填上了,这让他既困惑又害怕。
  值得庆幸的是,葛洛莉亚的母亲特鲁蒂·詹金斯同意在天黑前一小时左右临时约见他。她住在西边,一栋孤立的平房里,索尔开着皮卡过去。他把车停到泥土车道上,停在几棵橡树、木兰和棕榈树底下。拐角处,可以看到露台,几乎跟她的家一样大,而且面向着沙滩。假如她愿意,可以在夏季出租一个房间给游客。
  据说十多年前,特鲁蒂牵涉了一桩贩毒案,经过一番乞求与谈判,最后来到这被遗忘的海岸。但无论有什么样的过去,她的手稳定可靠,头脑冷静,比五十英里外的内陆诊所要强,也比时常来村里走访的实习医生强。
  “我的那根刺……”除此之外,他还可以告诉特鲁蒂那根刺的事。他也曾尝试跟查理提起,然而不知何故,他越说就越觉得像是给查理增添负担,而且他也不知道查理能够承受多大压力。
  然而这些念头让他很沮丧,因此他的话音逐渐低落,没有提及视野边缘漂浮的幻象。
  “你觉得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吗?”
  “与其说咬,不如说只是蛰了一下。当时我戴着手套,不过还是不应该伸手去摸。我的感觉也许无关紧要。”然而,他怎么知道?他总是回想起当时那种似有似无的感觉。
  她点了点头说:“我明白。担心也是正常的,现在有那么多蚊子和蜱虫传播的疾病。我看一下你的手和胳膊,再测一下生理指标,好让你放心。”
  她也许是儿科医生,但交谈中并没有把他当作儿童。她擅长化繁为简,直言要点,对此他很感激。
  “你的孩子经常跑去灯塔那边。”他一边脱衬衫让她检查,一边闲聊。
  “对,我知道,”她说,“希望她没惹麻烦。”
  “没有——她只是常常爬到岩石上去。”
  “没错,她就喜欢到处乱爬,到哪儿都不安分。”
  “可能有危险。”
  她目光锐利地看了他一眼。“我倒是宁愿她去灯塔,跟我认识的人做伴,而不是往小路里乱走。”
  “对,没错,”他后悔提起了这件事,“她有辨识粪便的天赋。”
  特鲁蒂露出微笑。“她是从我这儿学的。我教会她辨识各种粪便。”
  “她能发现熊在林子里大便。”
  她笑出声来。“我猜她长大后也许会成为科学家。”
  “她现在在哪儿?”他以为她离开灯塔后一定是直接走回家了。
  “杂货店。这丫头喜欢到处乱逛,所以还不如让她去杂货铺买点牛奶之类的,准备当晚餐。”杂货店在村里的酒吧隔壁,也同样不是很有规律。
  “她称我为光明守卫者。”他不知道这名字的出处,但她这么叫的时候,他感觉很不错。
  “嗯——哼。”她继续检查。
  最后,她说道:“你的手和胳膊上找不到任何异常迹象。连个斑痕都没有。不过如果是一星期前,可能已经褪掉了。”
  “所以什么事都没有?”他松了口气,也庆幸没去布里克斯镇。他感觉浪费了不少时间,还不如跟查理一起度过。比如在路边小餐馆剥虾皮、喝啤酒、玩飞镖;或者入住汽车旅馆,开一间双人大床房。
  “你血压偏高,还有点轻微发烧,但仅此而已。少吃盐,多吃蔬菜。过几天看会怎样。”
  他离开时感觉好了一点儿。经过商讨,他付了二十块钱,并答应修整露台上松动的地板,以及打理其他若干事项。
  然而在回灯塔的路上,当他在脑中罗列维护镜片的相关事宜时,他的轻松与活力消退下去,疑虑悄悄渗透进来。在这一切背后,他明白,看医生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最多只能确认诊断并非易事,确认这不是简单的蜱虫叮咬或流感。
  驾驶途中,他下意识地回头观看,望向失利岛。它位于西方,就像一片阴影,与遥远的海岸线相融合,构成一道弯曲的弧线。有个红色的光点忽明忽灭,看高度只可能是来自集装箱货船,但又缺乏规律,一定是手提灯或手动装置。它的位置恰好在失利岛的方向,没准儿就来自废弃的灯塔。
  这闪烁的密码他无法解读,或许是亨利传送给他的,但他并不想接收。
  回去之后,他给查理挂了个电话,但没人接听。他这才想起,查理签了夜班协议,出海捕捞章鱼、乌贼和比目鱼去了——查理最喜欢这类冒险。今晚不会有船舶驶过,天气预报说海面风平浪静。
  日暮时分的景色十分美丽,仿佛某种征兆:黄昏前的天空中已经出现许多星辰。激活镜片组之前,他静坐了几分钟,抬头凝视着群星,以及周围深蓝色的天空。像这样的时刻,他感觉自己真的生活在已知世界的边缘。仿佛他只有独自一人,仿佛那是他想要的:是他选择独处,而不是受外界胁迫。但他依然无法忽视来自失利岛上闪烁的小光点,哪怕跟空中那许多遥远的恒星相比,它显得暗淡无力。
  接着,信号灯柱亮起,吞没了光点。索尔退回去,在下楼干其他活之前,坐到第一级台阶上监视镜片组的工作状态。
  按理说,在灯塔镜片组开启的夜晚,他不该睡觉。但在某个时刻,他发现自己坐在楼梯顶端睡了过去。他知道是在做梦,既无法醒来,也不该尝试醒来。因此他没有尝试。
  群星不再闪耀,而是在整个天空中乱窜,剧烈地晃动,令他无法看清。他感觉远处有某种存在逐渐接近,而群星之所以移动是因为它们距离很近,看上去不再是细小的光点。
  他沿着小径朝灯塔行走,但月亮的银盘里在淌血。他相信,地球上一定发生了恐怖的事,月亮才会渐渐死去,即将从空中坠落。海洋就像是坟场,充斥着人们向自然界排放的垃圾和污染。为争夺稀缺资源而爆发的战争将许多国家变为死亡与苦难的荒漠。疾病大规模扩散,生命变异为其他形态,在污秽的城市废墟中呜咽呻吟。曾经辉煌的城市只剩下燃烧的残骸,熊熊火焰噼啪作响,焚烧着奇怪扭曲的尸骨。
  灯塔周围的地面上躺着一具具躯体,伤口很深,血液鲜红,洪亮的呜咽声突兀而徒劳,但它们彼此依然以暴力相向。然而当索尔在这些身躯之间行走,却感觉它们存在于别处,只是因为某种看不见的拖拽力,比如天体潮汐力,才会现形于此。黝黑的灯塔高高耸立,包裹在盘旋的阴影与火焰里。
  就在这样的背景中,亨利矗立于灯塔门口,脸上露出无比愉快的笑容,他的嘴角越咧越大,一直到下巴边缘。他口中滔滔不绝,但语声不高。上帝说,要有光。上帝呼唤索尔,上帝自远方而来,他的家园已毁,但他的目标依然不变。你是否拒绝给予他新的王国?这番话涉及他过去的一切,面对深沉的悲哀,面对亨利,索尔不禁往后退缩。
  灯塔内部,索尔找不到向上的楼梯,只有一条通往地底的巨大隧道——呈螺旋状不断下降,令人难以承受。
  他的背后,月亮充满了鲜血,穿过一片迷雾般的火焰,坠向地面。那火焰滚烫烧灼,他的背部感受到其热量。已死的和垂死的共同发出消亡前的尖叫。
  他重重地关上门,走下那条突然出现的通道,手扶着冰冷的墙壁。他看到下方的阶梯离自己非常远,因此他要不是从极高处俯视着自己,就是变得跟灯塔一样高,每一步都与身体隔着几个楼层。
  然而亨利依然不识趣地留在他身边。楼梯上淌满了水,奔腾咆哮。很快,他的身体大部分被淹没,亨利精致的衬衫随着水流翻滚。索尔依然在一步步往下走,直到头部没入水中。他不再呼吸,摇摇晃晃地保持平衡,然后睁开眼,看到墙上如同火焰般闪着金绿色光芒的文字,一名隐形的抄写员正在他面前书写。
  但是他知道,这些文字来自他本身,从来就是来自他本身,此刻甚至正从他嘴里无声地涌出。他已经说了很久很久,每个字都让大脑松动一点点,每个字都让头颅里的压力稍稍减轻。而楼梯下方的东西正等着他的意识完全暴露。一道明亮的白光,一株叶子呈圆形排列的植物,一根不是木刺的木刺。
  醒来时,他坐在灯塔外的椅子上。他不知自己是如何来到此处的。如今,那些文字已植入他心中,无论他是否愿意,无论他是否会崩溃,布道文都会自动涌出。
  出自罪孽者之手的扼杀之果既已在此我将孕育出死亡的种籽与蠕虫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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