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站在佐贝尔大楼脚下，韦恩看着瓦克斯和史特芮丝消失在迷雾中。他摇了摇头，然后从口袋中的锡罐里拿出一小块口香糖。他事先给自己准备了一些。嚼上两口还挺带劲。
他把口香糖扔进嘴里，琢磨着自己的朋友真是蠢得离谱。很明显，瓦克斯之所以坚持要跟史特芮丝订婚，是因为他太过想念蕾西。于是才选择一场无须投入任何情感的婚姻。这就跟透过兑了水的麦芽酒，更容易看清杯底是一个道理。
韦恩伸出手扶玛拉茜走下马车。“你看上去很不错，”她对他说，“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同意穿这身衣服。”
韦恩低下头看着这身裁剪精致的西装，一边百无聊赖地嚼着口香糖。玛拉茜对他穿西装打墨绿色领结外加头戴圆顶礼帽的行为感到很是惊讶。他怎么就不能有这样的行头？他有乞丐服、警察制服，甚至还有老妇人的装束。一个人随时都要适应环境。在蛮苦之地，你必须有一套浅褐色的牛仔装。在城里，缺少一套像模像样的正装怎么行。
车辆在路上大排长龙，还没等他们走完一半路，连铝都要生锈了。让瓦克斯和他那作弊的伎俩生锈去吧，韦恩暗想。那家伙怎么说也应该带上自己，而不是史特芮丝啊。前方有对夫妻被拒绝进入，白白等了那么长时间，只好又朝马车走了回来。大楼上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么体面的人不该被派对拒之门外啊，不是吗？每位宾客都收到了邀请函——虽然他的是伪造的。邀请函看上去跟他在学校里交到老暴君手里的那份一模一样。
好吧，只能等抵达之后再弄个明白。可这条长龙也移动得太太太慢了。
“你抓住的那家伙交代什么了吗？”他问玛拉茜。
“没。”玛拉茜回答，“他有些神志不清。不过我们在他的身体里找到了一个像是血金术尖钉的东西。”
“铁锈啊，连你也知道这个？”
“我看过那本书。”玛拉茜漫不经心地说，“死神先给我的，之后瓦克斯利姆让我复制了一本。那名嫌犯胸口皮肤被刺穿了。在我们把尖钉拿掉后，他平静下来，但仍然不肯交代。”
最后，在经过七片庄稼轮作区之后，他们的马车终于驶到队首。玛拉茜向特警出示了邀请函，对方冷冷地扫了一眼，“我们接到命令，禁止任何持有不具名邀请函的宾客入内，除非对方是收函者本人。为了确保市长的人身安全，只有名单上的宾客才能进入。”
“可是——”玛拉茜说。
“听着，”韦恩打断了她的话，“我们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你没看见我的领结多昂贵吗？”
一群身穿黑色外套的男人从门边威胁地靠近他们。铁锈的政府特警啊。外面那些警察算是真正的人——噢，虽说他们偶尔也会拧断什么人的脖子，但他们跟普通人一样，也来自市井民巷。但这些幽灵……他们几乎没有灵魂。
“我今天救了市长一命。”玛拉茜说，“你们无权阻止我进入。”
“恐怕我帮不了你。”特警严肃的脸上毫无表情。
好吧，看来这里的确有情况。韦恩拉着玛拉茜的手臂将她拽到一旁。“我们走，一群铁锈的蠢蛋。”“但是——”韦恩回头看了一眼，抓准时机设起速度场。“好了，”他说，“实行新计划！”“你听上去挺兴奋。”她看了看速度场的边界。速度场内的迷雾翻腾移动，圈外的迷雾则呈现静止，这使得边界比平常更为清晰。
“我本来就是容易兴奋的人。”韦恩快步走回到特警站立的平台边。他的速度场罩住了平台的一角，但却没把特警围在里面，位置拿捏得恰到好处。在一张小小的台桌上有份名单。
“我觉得你也太容易放弃寻常的做法了。”玛拉茜双臂交叠在身前。“这上面有我们的名字。”韦恩仔细浏览着那份名单，“看，就在禁止入内的这一栏里。不管你跟他费多少口舌都没用。”“什么？”她站到他旁边，“该死，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啊，这个混蛋。”“玛拉茜！”韦恩笑着对她说，“你终于用正常人的方式说话了！”“还不是因为你，”她说完顿了顿，“混蛋。”
韦恩咔吧咔吧地嚼着口香糖，笑得更开心，“你是救了市长一命，但禁止你入内的可能是他手下的安保人员，并非他本人。他们当中出了害群之马就已经够丢脸了，结果还是被你这个外人最先发现的。”
“这也太小心眼了！他们怎么能拿市长的生命当儿戏！”
“人都是小心眼的。”他往旁边扭了扭。
“你为什么要那样移动？”
“虽然我们在速度场里移动得够快，但要是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还是可能会被发现。要是我们不断移动，从外面看起来就是一团模糊，加上有迷雾帮忙，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她不情愿地也开始移动起来。韦恩再次浏览名单，认出一个人名。“有了，这个应该能行。”“韦恩，你会给咱俩惹上麻烦的，是吧？”
“不被抓住就没事！”他坦白地说，“他们有两份名单——一份是无论如何也要拒之门外的，另一份是被准许进入的。看见这行字没？第四个名字下面？他派人捎话说他也许不会出席，他们要确保没有人冒用他的邀请函。”
“韦恩，”玛拉茜说，“这是汉拉纳泽教授，是位杰出的数学家。”“哈，”韦恩摸了摸下巴，“来自大学。”“不，来自新赛朗。他在燃烧技术方面有不少发现。”
韦恩抬起头，“这么说是从城外来的，人们不一定认识他。”“他名气很大。”“有人见过本人吗？”“他喜欢隐居。”玛拉茜说，“经常获邀出席这样的活动，但却很少露面。韦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模仿不了他。”“最坏的结果能怎么样？”“我们会被抓住。”她仍然随着他在速度场里移动，“会被关进监狱，以冒名顶替罪被起诉，会让瓦克斯利姆蒙羞。”“如果是这样，”韦恩说着退回到原来的位置，“那我们更应该试试看。退回来，我要解除速度场了。然后我们得找些武器。”
玛拉茜脸色苍白地走到他旁边，“如果你打算偷枪——”“不是枪。”韦恩笑着回答，“是另一种武器。数学。”“这么说，那个坎得拉就在这，”史特芮丝一边搭着瓦克斯的手臂一边环视大厅，“藏在某个地方。”
#
佐贝尔大楼的阁楼覆盖了整个顶层，外面环绕着一圈窗户。玻璃酒杯、钻石珠宝，还有盛装华服上璀璨的亮片在水晶吊灯蒙眬光线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衣裙的样式前所未见。难道他竟然对时尚无知到这个地步，连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都没注意到？史特芮丝穿着较为传统的礼服——轻薄的白色曳地长裙，裙摆小巧，腰身紧致。但在衣领和袖口处缀着一圈亮片，比她平时穿的衣裙更薄透，或者说是轻盈，看上去光彩照人。由于有亮片点缀，跟这些时兴长裙相比也不落下风。
宴会宾客们在几处吧台和分布在红地毯上的无数小型展示台中间走动着。瓦克斯和史特芮丝经过一个台子，玻璃盒里包着块人头大小的粗铜矿块，表面闪闪发光。
是镕金术金属，瓦克斯一边想着，一边走过另一个展示台。这里有几十件标本，附有解说牌，上面写着这块金属或矿脉是在哪里被挖掘出来的。这在屋内各处引发了热议，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杯中的美酒耀眼生花。
“你很引人注目。”史特芮丝说道，“真不知道穿那件外套算不算明智。”
“迷雾外套是个象征。”瓦克斯说，“能起到提醒的作用。”她劝他摘了帽子，但无法说服他脱去外套。
“这让你看上去像个恶棍。”
“就该如此。也许这能让他们在开口对我撒谎前多加考虑，我可不愿意加入他们的游戏。”
“可你已经加入了，瓦克斯利姆大人。”
“所以我才不喜欢参加这类派对。”他抬起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知道，我们必须出席。走，去和你认为需要接触的宾客们聊聊天。”她总会事先精心准备好一份名单。在他所有知道的人当中，只有史特芮丝会在参加鸡尾酒派对时也带上行程安排。
“不。”她说。
“不？”
“我们通常是会那么做。”史特芮丝朝一旁的马尔格雷夫贵女露出个特殊的笑容——她演练过不同的笑容，以应对不同的宾客。“但今晚你有任务。我们要把杀手找出来。”
“你确定吗？”
“当然。”她说着朝另一对情侣挥挥手，“作为妻子，即便不会参与丈夫的爱好，也要有兴趣才行。”
“史特芮丝，其实你不需要这么做。我——”
“好了，”她小声说，“我说需要就需要。”
瓦克斯不再和她争论。事实上，这正好称了他心意。一想到放血者可能就在附近，他也放松不下来。
可是该怎么才能找到她？更重要的是，他要怎样才能制住一个行迹飘忽的人？镕金术的力量会以几种标准速率燃烧，但藏金术的力量能在瞬间被消耗掉。放血者大可以骤然提取所有金属意识——只需一眨眼的工夫就能放倒几十人乃至数百人。瓦克斯对此根本无计可施。
但也许她存储的力量不足以让她这么做。她不能像镕金术师那样快速补充金属，只能依赖于既定的存储速度，而且她在不久前才刚刚盗取尖钉。在温斯汀派对上杀人之后，应该已经耗掉了大部分她在过去数周之内存下的余量。
所以他有两个选择。在她动手前把她杀死，或是耗尽她的藏金术储量，不让她伤害到任何人。
他走到吧台旁边，点了杯酒，然后转过头来环视人群。他已经远离上流社会二十年，回到依蓝戴的两年时间也没能把所有铁锈磨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同样虚伪的套路——他们看似是在愉快的研讨氛围中聊天，暗地里却在各谋所需。这样的场合最适合杀手前来搅局。
瓦克斯端着酒杯离开吧台，设起钢圈。
钢圈并非每次都能设得成功，他也不确定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噢，基本原理很简单——燃烧金属，然后以自己为中心，轻轻地朝四面八方钢推。但他怎样才能确保带在身上的金属不受推力的影响？他搞不清这其中的原因，只是靠着经验渐渐掌握技巧。设好钢圈后，他能凭借镕金术找出任何朝他快速移动的金属，并在它们飞来时用大力将其推开。他在这方面的技巧越发熟练。身穿十二寸厚的护胸板和护甲站在那里让达李恩斯朝他胸口射击，帮他锻炼了这方面的能力。他躲不开子弹，但钢圈能帮他做到。
“你刚才做了什么？”史特芮丝问道，“我的手镯都快从手腕上跳下去了。”“摘掉。”瓦克斯说，“如果等下会有一场镕金术大战的话，身上别戴任何金属。”史特芮丝挑了挑眉，但还是把手镯摘掉放进手袋。瓦克斯在心中记住了这个细节。“真有这个必要吗？”史特芮丝问，“这地方到处都是金属。你往酒里放了什么？”
瓦克斯抬起头。他刚才悄悄把一点棕色粉末撒进杯里。“我拿的是水。”他说，“加入这种粉末会让人以为我喝的是白兰地。要是我稍后能假装喝醉，也许能占到优势。”
“有意思。”史特芮丝看起来一脸折服。
他们在房间里走动，从一盏吊灯下方经过。一颗颗由金属丝串联起来的璀璨水晶，慢慢远离瓦克斯，如同罗盘针被磁铁的同极推开一样。他不小心将某个矿块从台座上撞了下来。铁锈啊，这么小心钢圈还是被撞坏了。
“我们去找市长。”史特芮丝说。瓦克斯点点头。此刻，他有种感觉挥之不去——不管朝哪个方向转身，都像是有人在用枪瞄准了他的后背。
牵动我们木偶线的另有人在，执法者。
墙砖上的鲜血。蕾西的尸体倒在他的臂弯里。他手上沾满了她的血……不。悲痛的时候已经过了，他绝不能再次陷入这个旋涡里。他们继续往前走，两名身穿黑衣的低阶贵族走过来想和他们说话，在被瓦克斯瞪了一眼后悻悻地走开了。“瓦克斯利姆大人……”史特芮丝说。“什么？”瓦克斯问，“是你说的，我们要去找市长。”“那你也不能朝别人发火啊。”“我没发火。”是吗？“下次交给我来解决。”史特芮丝说着带他走过一个诡异的展示台，上面空空如也。解说牌上写着：失落的金属——天金。
当他们走到市长身边时——市长此时正站在北面的窗户旁边接见宾客——一位打着明黄色领结的人注意到了瓦克斯。太好了，是史提内特领主。他肯定又要和市长讨论纺织品关税的问题。但他当然不会一上来就那么说。人们在这里都喜欢兜圈子。
“瓦克斯利姆大人！”史提内特说，“我刚才还在想你呢！你的婚礼准备得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快就能收到邀请函了？”“还要等段时间。”史特芮丝说，“我们刚刚定下神父的人选。您怎么样？您订婚的事在城中可是尽人皆知！”他脸色一沉。“噢，这个嘛……”他清了清嗓子。史特芮丝戳中了他的痛点，但史提内特很快就借故转换了话题，然后礼貌地走开了。“这是什么情况？”瓦克斯问。“他对未婚妻不忠。”史特芮丝懒懒地回答，“这个话题自然会让他觉得尴尬。”“做得好。”瓦克斯说，“你很擅长应付他们。”“熟练罢了。”“我就是这个意思。”“还是有区别的。”史特芮丝摇摇头，“这间屋子里有好多真正的社交大师。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学习并研究社会规范，并且学以致用。换作别的女人，也许只用轻描淡写几句，就能让他坐立不安。我只能硬碰硬。”
“你真是个古怪的女人啊，史特芮丝。”
“这话居然是从屋里唯一腰间配着枪的男人口中说出来的。”她说，“这个男人在不经意间，正试图把每个女人的耳环从耳朵上给推下来。你没发现雷敏贵女的戒指掉到酒杯里去了吧？”
“没注意。”
“真遗憾，挺有意思的。从这边走，别让布克斯领主缠上，他无聊得很。”
瓦克斯跟着她走下三级台阶，经过一个展示台，里面有几块亮闪闪的锡块，在他经过时晃了晃，旁边还挂着几位著名锡眼的画像，还包括几幅迷雾之子大人的素描画——他在浩变之前也是锡眼。真有趣，史特芮丝居然还会说人无聊……
“你在想，”史特芮丝说，“我会说别人无聊，这简直讽刺——因为我自己就是以这样的人格缺陷而著称。”
“我可不会这么说。”
“没关系。”史特芮丝说，“我知道别人怎么形容我，我必须接受我的这一面。我还认识另一个无聊的人，你也许认识，他是个镕金术大师——作为搭档，他的本领我可不愿意模仿。”
瓦克斯发现自己在微笑。
“顺便说一句，”史特芮丝一边带着他往市长身边走，一边小声补充，市长则正在和艾瑞凯家族的族长说话，“要是你发现了杀手，记得把我往她那边引。我会给她详细讲述我们家族财务的细节，运气好的话，她会睡着，然后淹死在酒杯里。那样我也算是杀过人了。”
“史特芮丝！这话太有趣了。”
她脸颊一红，接着换上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告诉你吧，我作弊了。”
“……作弊？”“我知道你喜欢诙谐的谈话。”她说，“所以我提前做了准备，写下了一大串能让你觉得有趣的话题。”瓦克斯大笑起来。“你真是滴水不漏啊！”
“我喜欢面面俱到。”她说，“不过我也得承认，有时会全面得过头，甚至要费心考虑如何才能制定出最好的计划来。我的人生就像是一艘漂亮的船，停泊在船坞里，上面有十八个指向不同方向的舵轮，这样才能安心转向。”她顿了顿，脸上又是一红，“没错，这句话也在我的话题列表里。”
瓦克斯还是笑了，“史特芮丝啊，我还真没见过这么真实的你。”“可我一直都在装。事先准备好台词，其实我没那么会逗人开心。”“你不知道吧，其实好多人都是这样的。”瓦克斯说，“再者说，你就是这样的人。这才真实。”“那我通常都是真实的。”“我想是吧，只不过之前我没有发现。”
他们二人朝因内特走去，待在距离市长足够近的地方，让他意识到他们在等待。其他站在附近的情侣和宾客偷偷瞄了他们几眼。作为大家族的族长，瓦克斯几乎比屋里所有人的身份都要尊贵。旧贵族的头衔如今已经越来越不重要，但有史特芮丝家族的财力在背后支持，他已经能够甩掉许多债务，没有丧失对财产的赎回权，并且足够让他撑到下一波商机的到来。拉德利安家族再次跻身城中最富有的家族之列。这比贵族的血统更加重要。
他遗憾但并不意外地发现，贵族身份与经济和政治力量通常关联紧密。迷雾之子大人制定的律法是基于最后帝国的理想，原本是想把权力交付到平民手中。但是统治权仍然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瓦克斯只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他应该感到多内疚才对？
我其实担心会不会让人类的生活过得太舒适了……市长身边的首席保镖兼安保负责人德里穆朝瓦克斯走了过来。“下一个应该就轮到您了。”这个脖颈肥厚的男人粗声粗气地说，“听说门口的弟兄们没有缴掉您的枪。”
“听着，德里穆。”瓦克斯说，“但凡市长可能会遭遇任何不测，你都会庆幸我手里有枪。”“就算是吧。可有没有枪对您来说也没多大分别吧？您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零钱都能杀人。”
“一枚袖扣也行，或者是固定地毯用的扣钉。”
德里穆嘟囔着，“您的副手太糟糕了。”
瓦克斯猛地看向德里穆，“韦恩？他怎么了？”
“他是安全隐患。”德里穆说，“我们只能在楼下把他拒之门外。”瓦克斯松了口气，“噢，那不要紧。”德里穆面露微笑，显然是觉得自己占了上风。他退回到墙边，继续监视那些上前与市长说话的人。“你不担心韦恩吗？”史特芮丝小声问。“不了。我原本还担心他会觉得这派对太无聊，想要离开。这下他们倒是帮了忙，向韦恩发起了挑战。”“你是说……他会溜进来？”“如果韦恩此刻还没进来的话，”瓦克斯说，“我就把你的手袋吃下去，然后燃烧它汲取镕金术力量。”
他们继续等待。市长现在接见的是沙伊娜贵女——一个喋喋不休的自大狂，但鉴于她所提供的政治和财政支持，就连市长都要让她三分。瓦克斯环顾四周，猜想着韦恩可能会在什么地方。
“瓦克斯利姆·拉德利安大人。”身边响起一个女性的声音，“我听说过您的大名。您本人可比传说中还要帅。”他朝说话者挑了挑眉，那是个等着见市长的高个女人。这女人个头非常高——起码比他高出好几寸，有着性感的嘴唇和丰满的胸部，肤如凝脂，发色如墨，身穿一袭红裙，上身几乎赤裸。“我们好像不认识吧。”史特芮丝冷冰冰地说。“我叫米兰。”那女人连看都没看史特芮丝一眼，但却不停地打量着瓦克斯。她神秘地一笑：“瓦克斯利姆大人，您来参加鸡尾酒会却还戴着护臂，穿着蛮苦之地的迷雾外套。真是不同凡响。”“我平时也这么穿，没什么不同凡响的。”瓦克斯说。跟一个未婚妻就站在旁边的男人调情，还真是……“您的名声很是有趣。”米兰继续说道，“他们说的关于您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吗？”“是。”她抿起嘴唇微笑着，等他接下来的话。但他却迎上她的目光，一言不发。她有些不知所措，把酒杯在两只手里颠来倒去，然后借故离开了。“哇噢，”史特芮丝说，“他们还说擅长让人不舒服的是我呢。”“眼神这招你早就学会了。”瓦克斯说着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到市长身上。同时暗中分析着名叫米兰的那个女人，决定对她多加留意。那会不会是放血者假扮的，来故意试探他？或者只是另一个喝多了的蠢女人，自我感觉太过良好，觉得男人都无法拒绝她？
铁锈啊，这可真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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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恩游走在宾客之间，在那小小的餐盘上尽可能多地堆满了食物。这些人怎么总爱在拉风的派对上用这么小的餐盘？是为了防止人们吃太多吗？铁锈啊，富人真是莫名其妙。他们会提供城中最昂贵的酒水，却担心宾客把那些小香肠吃光？
韦恩很叛逆。他拒绝按照他们的规则行事，于是飞快地酝酿出作战计划。拿着小香肠的姑娘们是从东边的吧台后面走出来，西边的吧台正在准备三文鱼脆饼，北边会有小三明治，南边有各种口味的甜点。如果他用十五分钟的时间在屋里兜一圈的话，就能在侍者端着新出炉的美食进来时，恰好经过每一张餐台。他们已经开始对他怒目而视了。每当那些人用这种眼神看他时，他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玛拉茜也在附近，假装是汉拉纳泽教授的助手。韦恩挠了挠胡须。他不喜欢胡须，可玛拉茜说从汉拉纳泽仅有的几张照片上看，他是蓄须的。汉拉纳泽大腹便便，比韦恩胖得多。这再好不过，韦恩刚好能把各种用得到的东西塞到衣服底下。
“我还是无法相信你把这些都藏进马车里了。”玛拉茜小声说着，从他的餐盘里偷了根香肠。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可恶！
“亲爱的小姐，”韦恩挠着头，他戴了一顶五颜六色的泰瑞司帽子，这是汉拉纳泽血统的光荣象征，“作为一位合格的专家，我在每次离家之前都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不带齐在实验室中会用到的设备，不做好适当的安全措施，是绝不会离开家门的！”
“冒名顶替的，关键是声音。”玛拉茜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的口音相当于我们思想的衣服，宝贝儿。”韦恩说，“没有口音，我们所说的一切听起来都是赤裸裸的，不如索性对着彼此大喊大叫算了。快看！甜点小姐又端出巧克力点心来了！真叫我欲罢不能。”
他朝那边走去，这时突然有人喊住了他。“汉拉纳泽教授？”韦恩僵在原地。“还真是您啊！”那声音继续说，“您居然来了。”一个瘦高个男人朝他走过来，穿着一身花格衣服，把他挂在旗杆上活脱脱就是一面战旗。一方面，韦恩心里略感得意。他只凭借玛拉茜对汉拉纳泽的描述伪装出的这套样貌，居然能骗过一个显然见过教授照片的人，这真了不起。另一方面嘛……糟糕。韦恩把餐盘递给玛拉茜，同时严厉地瞪了她一眼，潜台词是“不许偷吃”。接着他跟来者握了握手。那衣服的布料确实让人眼花。制作这身衣服的纺织厂想必是把整年的格纹定额都用上了。“您是？”韦恩掐着嗓子问。他发现像汉拉纳泽教授这样大块头的男人通常却有着尖细的嗓音，幸好他对南部口音多有研究。当然，他还掺了些学院派口音在里面，这一切都是基于瑟莫利口音之上——教授是在这个外城村中长大的。
选对合适的口音，就像是混合涂料，给墙面补上与之相近的颜色。如果比例调配不当，只会弄巧成拙，让瑕疵显得更加惨不忍睹。“我是拉梅·摩尔多，”那人握着韦恩的手回答，“就是……您还记不记得关于希根斯效果的那篇论文？”
“啊，是的。”韦恩松开手，后退了一步。他装出在喧嚣的场合紧张得无所适从的样子，这群人偏巧买他的账。果不其然，拉梅也意识到应该与教授保持应有的身体距离。
这让韦恩制造出了加快时间的速度场，把他和玛拉茜围在里面。
“和谐的手腕啊，他到底在说什么？”韦恩小声问道。
玛拉茜从手袋里取出一本书，是他在韦恩换装时从附近的商店里买的。她翻到某一页。“希根斯效果，与光谱域受磁铁影响的方式有关。”她又翻了几页，“好吧，试试这个……”她飞快地对韦恩说了一串话，韦恩点点头，随即解除了速度场。
“希根斯效果已经不新鲜了！”韦恩说，“我更感兴趣的是静止电场能产生类似的效果。嘿，你真该看看我们快要完工的项目！”
拉梅脸色一白，“但是……但是……我本来也在研究那个效果！”
“那你恐怕落后了至少三年！”
“你在信里怎么没提到这件事？”
“难道要跟人透露我的下一个发现？”韦恩问。
拉梅踉跄着走开，然后飞速冲向电梯。韦恩还从来没见过哪个科学家跑得这么快，像是要去大厅里抢着领取免费派发的实验袍。“天哪，”玛拉茜说，“你知道这会在他们的领域里引起多大的混乱吗？”“当然。”韦恩说着把餐盘拿了回来，“这是好事，这样他们就不会整天坐在那想个没完。”“韦恩，他们是科学家。那难道不是他们的工作吗？”“我哪知道。”韦恩说着又往嘴里塞了根小香肠，“铁锈啊，如果真是这样，那很多事情都解释得通了。”
因内特市长跟上一位谈完后，转过身来面向瓦克斯。保镖德里穆招手示意他们上前。他不喜欢瓦克斯，然而根据瓦克斯对这个人的了解，德里穆稳妥可靠、忠心耿耿。他明白瓦克斯不是威胁。
可惜，德里穆不知道他们正在面临的威胁究竟是什么。一位坎得拉……可能会是任何人。瓦克斯不应该这么放心。是这样吗？他一边思考，一边握了握市长的手。如果坎得拉是德里穆怎么办？我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毕竟放血者杀害温斯汀领主时就是这么干的。她假扮成了温斯汀信得过的某个人。山坡上的锈铁块啊，这也太难了。“瓦克斯利姆大人？”因内特问，“您还好吗？”“对不起，市长大人。”瓦克斯说，“我走神了。因内特贵女还好吗？”“她有些不舒服。”市长说着亲吻了史特芮丝的手，“回家去休息了。
我会向她转达您的问候。哈姆斯贵女，您今晚真迷人。”
“您从来都这么绅士。”史特芮丝回答，对他礼貌地一笑。史特芮丝喜欢这位市长，尽管他们政治立场相悖——史特芮丝是激进派，她认为要吸纳新的资金锐意进取，而因内特则是保守派。可这样的分歧并没有对史特芮丝造成困扰。她喜欢动机合理的人，并且认为因内特的政治主张算得上可圈可点。“但愿亚莉贵女早日康复。”
“其实主要是神经紧张造成的。”因内特说道，“今天发生的事让她受了刺激。”“从各方面来看，您都表现得很不错。”瓦克斯说。“那个想要刺杀我的是个精神错乱的新人。他根本瞄不准，恐怕压根也没想要打死我。”市长笑着说，“幸存者老喜欢在选举季前夕派出这样的敌人来跟我对着干。”瓦克斯勉强挤出个笑容，然后看向侧面。先前那个漂亮的大眼睛女人就站在附近。周围还有什么可疑的人？放血者绝不会是这么显眼的目标，瓦克斯想。无面永生者为了融入人类社会，苦练了好几百年。
“您有什么看法，瓦克斯利姆大人？”因内特问，“那人的动机是什么？”“他受到了挑唆。”瓦克斯说，“只不过是个幌子。杀死你弟弟的另有其人，他们还会对你下手。”
德里穆在一旁站得笔直，瞪着他看。“有意思，”因内特说，“但您可是出了名的草木皆兵啊，不是吗？”“每位执法者都有判断错误的时候。”“我相信您会发现瓦克斯利姆大人绝对是正确比错误的时候多。”史特芮丝说，“如果他说有危险，我愿意相信。”“我会的。”因内特说。“我想和您见个面。”瓦克斯说，“讨论些要事，最晚在明天。您需要知道我们的对手是什么人。”
“我会安排个时间。”因内特的这句话算是应允，“哈姆斯贵女，可否允许我问候下您的表妹？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她今天出手相助，虽然那人的枪法偏得离谱，我原本也不会有事。”
“玛拉茜她很好。”史特芮丝说，“她今晚也应该来——”
瞧瞧他们。
这个念头硬生生地闯进瓦克斯的脑海。史特芮丝和市长还在继续交谈，但他却僵住了。
他们华服美酒，鼎食钟鸣；他们谈笑风生，觥筹交错，这背后，杀戮悄然而至。全都是和谐计划的一部分，全是舞台上的戏子。你也一样，瓦克斯利姆·拉德利安。所有人都是如此。
瓦克斯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像是皮肤上有无数只蚂蚁爬过。脑袋里的念头像是和谐的声音，但却显得刺耳而无情。那低语声可怕极了。
瓦克斯仍旧戴着耳环。放血者已经找到了如何与血金术尖钉佩戴者交流的方式。
杀手钻进了他的脑袋。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他把口香糖扔进嘴里，琢磨着自己的朋友真是蠢得离谱。很明显，瓦克斯之所以坚持要跟史特芮丝订婚，是因为他太过想念蕾西。于是才选择一场无须投入任何情感的婚姻。这就跟透过兑了水的麦芽酒，更容易看清杯底是一个道理。
韦恩伸出手扶玛拉茜走下马车。“你看上去很不错，”她对他说，“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同意穿这身衣服。”
韦恩低下头看着这身裁剪精致的西装，一边百无聊赖地嚼着口香糖。玛拉茜对他穿西装打墨绿色领结外加头戴圆顶礼帽的行为感到很是惊讶。他怎么就不能有这样的行头？他有乞丐服、警察制服，甚至还有老妇人的装束。一个人随时都要适应环境。在蛮苦之地，你必须有一套浅褐色的牛仔装。在城里，缺少一套像模像样的正装怎么行。
车辆在路上大排长龙，还没等他们走完一半路，连铝都要生锈了。让瓦克斯和他那作弊的伎俩生锈去吧，韦恩暗想。那家伙怎么说也应该带上自己，而不是史特芮丝啊。前方有对夫妻被拒绝进入，白白等了那么长时间，只好又朝马车走了回来。大楼上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么体面的人不该被派对拒之门外啊，不是吗？每位宾客都收到了邀请函——虽然他的是伪造的。邀请函看上去跟他在学校里交到老暴君手里的那份一模一样。
好吧，只能等抵达之后再弄个明白。可这条长龙也移动得太太太慢了。
“你抓住的那家伙交代什么了吗？”他问玛拉茜。
“没。”玛拉茜回答，“他有些神志不清。不过我们在他的身体里找到了一个像是血金术尖钉的东西。”
“铁锈啊，连你也知道这个？”
“我看过那本书。”玛拉茜漫不经心地说，“死神先给我的，之后瓦克斯利姆让我复制了一本。那名嫌犯胸口皮肤被刺穿了。在我们把尖钉拿掉后，他平静下来，但仍然不肯交代。”
最后，在经过七片庄稼轮作区之后，他们的马车终于驶到队首。玛拉茜向特警出示了邀请函，对方冷冷地扫了一眼，“我们接到命令，禁止任何持有不具名邀请函的宾客入内，除非对方是收函者本人。为了确保市长的人身安全，只有名单上的宾客才能进入。”
“可是——”玛拉茜说。
“听着，”韦恩打断了她的话，“我们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你没看见我的领结多昂贵吗？”
一群身穿黑色外套的男人从门边威胁地靠近他们。铁锈的政府特警啊。外面那些警察算是真正的人——噢，虽说他们偶尔也会拧断什么人的脖子，但他们跟普通人一样，也来自市井民巷。但这些幽灵……他们几乎没有灵魂。
“我今天救了市长一命。”玛拉茜说，“你们无权阻止我进入。”
“恐怕我帮不了你。”特警严肃的脸上毫无表情。
好吧，看来这里的确有情况。韦恩拉着玛拉茜的手臂将她拽到一旁。“我们走，一群铁锈的蠢蛋。”“但是——”韦恩回头看了一眼，抓准时机设起速度场。“好了，”他说，“实行新计划！”“你听上去挺兴奋。”她看了看速度场的边界。速度场内的迷雾翻腾移动，圈外的迷雾则呈现静止，这使得边界比平常更为清晰。
“我本来就是容易兴奋的人。”韦恩快步走回到特警站立的平台边。他的速度场罩住了平台的一角，但却没把特警围在里面，位置拿捏得恰到好处。在一张小小的台桌上有份名单。
“我觉得你也太容易放弃寻常的做法了。”玛拉茜双臂交叠在身前。“这上面有我们的名字。”韦恩仔细浏览着那份名单，“看，就在禁止入内的这一栏里。不管你跟他费多少口舌都没用。”“什么？”她站到他旁边，“该死，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啊，这个混蛋。”“玛拉茜！”韦恩笑着对她说，“你终于用正常人的方式说话了！”“还不是因为你，”她说完顿了顿，“混蛋。”
韦恩咔吧咔吧地嚼着口香糖，笑得更开心，“你是救了市长一命，但禁止你入内的可能是他手下的安保人员，并非他本人。他们当中出了害群之马就已经够丢脸了，结果还是被你这个外人最先发现的。”
“这也太小心眼了！他们怎么能拿市长的生命当儿戏！”
“人都是小心眼的。”他往旁边扭了扭。
“你为什么要那样移动？”
“虽然我们在速度场里移动得够快，但要是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还是可能会被发现。要是我们不断移动，从外面看起来就是一团模糊，加上有迷雾帮忙，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她不情愿地也开始移动起来。韦恩再次浏览名单，认出一个人名。“有了，这个应该能行。”“韦恩，你会给咱俩惹上麻烦的，是吧？”
“不被抓住就没事！”他坦白地说，“他们有两份名单——一份是无论如何也要拒之门外的，另一份是被准许进入的。看见这行字没？第四个名字下面？他派人捎话说他也许不会出席，他们要确保没有人冒用他的邀请函。”
“韦恩，”玛拉茜说，“这是汉拉纳泽教授，是位杰出的数学家。”“哈，”韦恩摸了摸下巴，“来自大学。”“不，来自新赛朗。他在燃烧技术方面有不少发现。”
韦恩抬起头，“这么说是从城外来的，人们不一定认识他。”“他名气很大。”“有人见过本人吗？”“他喜欢隐居。”玛拉茜说，“经常获邀出席这样的活动，但却很少露面。韦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模仿不了他。”“最坏的结果能怎么样？”“我们会被抓住。”她仍然随着他在速度场里移动，“会被关进监狱，以冒名顶替罪被起诉，会让瓦克斯利姆蒙羞。”“如果是这样，”韦恩说着退回到原来的位置，“那我们更应该试试看。退回来，我要解除速度场了。然后我们得找些武器。”
玛拉茜脸色苍白地走到他旁边，“如果你打算偷枪——”“不是枪。”韦恩笑着回答，“是另一种武器。数学。”“这么说，那个坎得拉就在这，”史特芮丝一边搭着瓦克斯的手臂一边环视大厅，“藏在某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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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贝尔大楼的阁楼覆盖了整个顶层，外面环绕着一圈窗户。玻璃酒杯、钻石珠宝，还有盛装华服上璀璨的亮片在水晶吊灯蒙眬光线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衣裙的样式前所未见。难道他竟然对时尚无知到这个地步，连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都没注意到？史特芮丝穿着较为传统的礼服——轻薄的白色曳地长裙，裙摆小巧，腰身紧致。但在衣领和袖口处缀着一圈亮片，比她平时穿的衣裙更薄透，或者说是轻盈，看上去光彩照人。由于有亮片点缀，跟这些时兴长裙相比也不落下风。
宴会宾客们在几处吧台和分布在红地毯上的无数小型展示台中间走动着。瓦克斯和史特芮丝经过一个台子，玻璃盒里包着块人头大小的粗铜矿块，表面闪闪发光。
是镕金术金属，瓦克斯一边想着，一边走过另一个展示台。这里有几十件标本，附有解说牌，上面写着这块金属或矿脉是在哪里被挖掘出来的。这在屋内各处引发了热议，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杯中的美酒耀眼生花。
“你很引人注目。”史特芮丝说道，“真不知道穿那件外套算不算明智。”
“迷雾外套是个象征。”瓦克斯说，“能起到提醒的作用。”她劝他摘了帽子，但无法说服他脱去外套。
“这让你看上去像个恶棍。”
“就该如此。也许这能让他们在开口对我撒谎前多加考虑，我可不愿意加入他们的游戏。”
“可你已经加入了，瓦克斯利姆大人。”
“所以我才不喜欢参加这类派对。”他抬起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知道，我们必须出席。走，去和你认为需要接触的宾客们聊聊天。”她总会事先精心准备好一份名单。在他所有知道的人当中，只有史特芮丝会在参加鸡尾酒派对时也带上行程安排。
“不。”她说。
“不？”
“我们通常是会那么做。”史特芮丝朝一旁的马尔格雷夫贵女露出个特殊的笑容——她演练过不同的笑容，以应对不同的宾客。“但今晚你有任务。我们要把杀手找出来。”
“你确定吗？”
“当然。”她说着朝另一对情侣挥挥手，“作为妻子，即便不会参与丈夫的爱好，也要有兴趣才行。”
“史特芮丝，其实你不需要这么做。我——”
“好了，”她小声说，“我说需要就需要。”
瓦克斯不再和她争论。事实上，这正好称了他心意。一想到放血者可能就在附近，他也放松不下来。
可是该怎么才能找到她？更重要的是，他要怎样才能制住一个行迹飘忽的人？镕金术的力量会以几种标准速率燃烧，但藏金术的力量能在瞬间被消耗掉。放血者大可以骤然提取所有金属意识——只需一眨眼的工夫就能放倒几十人乃至数百人。瓦克斯对此根本无计可施。
但也许她存储的力量不足以让她这么做。她不能像镕金术师那样快速补充金属，只能依赖于既定的存储速度，而且她在不久前才刚刚盗取尖钉。在温斯汀派对上杀人之后，应该已经耗掉了大部分她在过去数周之内存下的余量。
所以他有两个选择。在她动手前把她杀死，或是耗尽她的藏金术储量，不让她伤害到任何人。
他走到吧台旁边，点了杯酒，然后转过头来环视人群。他已经远离上流社会二十年，回到依蓝戴的两年时间也没能把所有铁锈磨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同样虚伪的套路——他们看似是在愉快的研讨氛围中聊天，暗地里却在各谋所需。这样的场合最适合杀手前来搅局。
瓦克斯端着酒杯离开吧台，设起钢圈。
钢圈并非每次都能设得成功，他也不确定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噢，基本原理很简单——燃烧金属，然后以自己为中心，轻轻地朝四面八方钢推。但他怎样才能确保带在身上的金属不受推力的影响？他搞不清这其中的原因，只是靠着经验渐渐掌握技巧。设好钢圈后，他能凭借镕金术找出任何朝他快速移动的金属，并在它们飞来时用大力将其推开。他在这方面的技巧越发熟练。身穿十二寸厚的护胸板和护甲站在那里让达李恩斯朝他胸口射击，帮他锻炼了这方面的能力。他躲不开子弹，但钢圈能帮他做到。
“你刚才做了什么？”史特芮丝问道，“我的手镯都快从手腕上跳下去了。”“摘掉。”瓦克斯说，“如果等下会有一场镕金术大战的话，身上别戴任何金属。”史特芮丝挑了挑眉，但还是把手镯摘掉放进手袋。瓦克斯在心中记住了这个细节。“真有这个必要吗？”史特芮丝问，“这地方到处都是金属。你往酒里放了什么？”
瓦克斯抬起头。他刚才悄悄把一点棕色粉末撒进杯里。“我拿的是水。”他说，“加入这种粉末会让人以为我喝的是白兰地。要是我稍后能假装喝醉，也许能占到优势。”
“有意思。”史特芮丝看起来一脸折服。
他们在房间里走动，从一盏吊灯下方经过。一颗颗由金属丝串联起来的璀璨水晶，慢慢远离瓦克斯，如同罗盘针被磁铁的同极推开一样。他不小心将某个矿块从台座上撞了下来。铁锈啊，这么小心钢圈还是被撞坏了。
“我们去找市长。”史特芮丝说。瓦克斯点点头。此刻，他有种感觉挥之不去——不管朝哪个方向转身，都像是有人在用枪瞄准了他的后背。
牵动我们木偶线的另有人在，执法者。
墙砖上的鲜血。蕾西的尸体倒在他的臂弯里。他手上沾满了她的血……不。悲痛的时候已经过了，他绝不能再次陷入这个旋涡里。他们继续往前走，两名身穿黑衣的低阶贵族走过来想和他们说话，在被瓦克斯瞪了一眼后悻悻地走开了。“瓦克斯利姆大人……”史特芮丝说。“什么？”瓦克斯问，“是你说的，我们要去找市长。”“那你也不能朝别人发火啊。”“我没发火。”是吗？“下次交给我来解决。”史特芮丝说着带他走过一个诡异的展示台，上面空空如也。解说牌上写着：失落的金属——天金。
当他们走到市长身边时——市长此时正站在北面的窗户旁边接见宾客——一位打着明黄色领结的人注意到了瓦克斯。太好了，是史提内特领主。他肯定又要和市长讨论纺织品关税的问题。但他当然不会一上来就那么说。人们在这里都喜欢兜圈子。
“瓦克斯利姆大人！”史提内特说，“我刚才还在想你呢！你的婚礼准备得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快就能收到邀请函了？”“还要等段时间。”史特芮丝说，“我们刚刚定下神父的人选。您怎么样？您订婚的事在城中可是尽人皆知！”他脸色一沉。“噢，这个嘛……”他清了清嗓子。史特芮丝戳中了他的痛点，但史提内特很快就借故转换了话题，然后礼貌地走开了。“这是什么情况？”瓦克斯问。“他对未婚妻不忠。”史特芮丝懒懒地回答，“这个话题自然会让他觉得尴尬。”“做得好。”瓦克斯说，“你很擅长应付他们。”“熟练罢了。”“我就是这个意思。”“还是有区别的。”史特芮丝摇摇头，“这间屋子里有好多真正的社交大师。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学习并研究社会规范，并且学以致用。换作别的女人，也许只用轻描淡写几句，就能让他坐立不安。我只能硬碰硬。”
“你真是个古怪的女人啊，史特芮丝。”
“这话居然是从屋里唯一腰间配着枪的男人口中说出来的。”她说，“这个男人在不经意间，正试图把每个女人的耳环从耳朵上给推下来。你没发现雷敏贵女的戒指掉到酒杯里去了吧？”
“没注意。”
“真遗憾，挺有意思的。从这边走，别让布克斯领主缠上，他无聊得很。”
瓦克斯跟着她走下三级台阶，经过一个展示台，里面有几块亮闪闪的锡块，在他经过时晃了晃，旁边还挂着几位著名锡眼的画像，还包括几幅迷雾之子大人的素描画——他在浩变之前也是锡眼。真有趣，史特芮丝居然还会说人无聊……
“你在想，”史特芮丝说，“我会说别人无聊，这简直讽刺——因为我自己就是以这样的人格缺陷而著称。”
“我可不会这么说。”
“没关系。”史特芮丝说，“我知道别人怎么形容我，我必须接受我的这一面。我还认识另一个无聊的人，你也许认识，他是个镕金术大师——作为搭档，他的本领我可不愿意模仿。”
瓦克斯发现自己在微笑。
“顺便说一句，”史特芮丝一边带着他往市长身边走，一边小声补充，市长则正在和艾瑞凯家族的族长说话，“要是你发现了杀手，记得把我往她那边引。我会给她详细讲述我们家族财务的细节，运气好的话，她会睡着，然后淹死在酒杯里。那样我也算是杀过人了。”
“史特芮丝！这话太有趣了。”
她脸颊一红，接着换上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告诉你吧，我作弊了。”
“……作弊？”“我知道你喜欢诙谐的谈话。”她说，“所以我提前做了准备，写下了一大串能让你觉得有趣的话题。”瓦克斯大笑起来。“你真是滴水不漏啊！”
“我喜欢面面俱到。”她说，“不过我也得承认，有时会全面得过头，甚至要费心考虑如何才能制定出最好的计划来。我的人生就像是一艘漂亮的船，停泊在船坞里，上面有十八个指向不同方向的舵轮，这样才能安心转向。”她顿了顿，脸上又是一红，“没错，这句话也在我的话题列表里。”
瓦克斯还是笑了，“史特芮丝啊，我还真没见过这么真实的你。”“可我一直都在装。事先准备好台词，其实我没那么会逗人开心。”“你不知道吧，其实好多人都是这样的。”瓦克斯说，“再者说，你就是这样的人。这才真实。”“那我通常都是真实的。”“我想是吧，只不过之前我没有发现。”
他们二人朝因内特走去，待在距离市长足够近的地方，让他意识到他们在等待。其他站在附近的情侣和宾客偷偷瞄了他们几眼。作为大家族的族长，瓦克斯几乎比屋里所有人的身份都要尊贵。旧贵族的头衔如今已经越来越不重要，但有史特芮丝家族的财力在背后支持，他已经能够甩掉许多债务，没有丧失对财产的赎回权，并且足够让他撑到下一波商机的到来。拉德利安家族再次跻身城中最富有的家族之列。这比贵族的血统更加重要。
他遗憾但并不意外地发现，贵族身份与经济和政治力量通常关联紧密。迷雾之子大人制定的律法是基于最后帝国的理想，原本是想把权力交付到平民手中。但是统治权仍然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瓦克斯只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他应该感到多内疚才对？
我其实担心会不会让人类的生活过得太舒适了……市长身边的首席保镖兼安保负责人德里穆朝瓦克斯走了过来。“下一个应该就轮到您了。”这个脖颈肥厚的男人粗声粗气地说，“听说门口的弟兄们没有缴掉您的枪。”
“听着，德里穆。”瓦克斯说，“但凡市长可能会遭遇任何不测，你都会庆幸我手里有枪。”“就算是吧。可有没有枪对您来说也没多大分别吧？您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零钱都能杀人。”
“一枚袖扣也行，或者是固定地毯用的扣钉。”
德里穆嘟囔着，“您的副手太糟糕了。”
瓦克斯猛地看向德里穆，“韦恩？他怎么了？”
“他是安全隐患。”德里穆说，“我们只能在楼下把他拒之门外。”瓦克斯松了口气，“噢，那不要紧。”德里穆面露微笑，显然是觉得自己占了上风。他退回到墙边，继续监视那些上前与市长说话的人。“你不担心韦恩吗？”史特芮丝小声问。“不了。我原本还担心他会觉得这派对太无聊，想要离开。这下他们倒是帮了忙，向韦恩发起了挑战。”“你是说……他会溜进来？”“如果韦恩此刻还没进来的话，”瓦克斯说，“我就把你的手袋吃下去，然后燃烧它汲取镕金术力量。”
他们继续等待。市长现在接见的是沙伊娜贵女——一个喋喋不休的自大狂，但鉴于她所提供的政治和财政支持，就连市长都要让她三分。瓦克斯环顾四周，猜想着韦恩可能会在什么地方。
“瓦克斯利姆·拉德利安大人。”身边响起一个女性的声音，“我听说过您的大名。您本人可比传说中还要帅。”他朝说话者挑了挑眉，那是个等着见市长的高个女人。这女人个头非常高——起码比他高出好几寸，有着性感的嘴唇和丰满的胸部，肤如凝脂，发色如墨，身穿一袭红裙，上身几乎赤裸。“我们好像不认识吧。”史特芮丝冷冰冰地说。“我叫米兰。”那女人连看都没看史特芮丝一眼，但却不停地打量着瓦克斯。她神秘地一笑：“瓦克斯利姆大人，您来参加鸡尾酒会却还戴着护臂，穿着蛮苦之地的迷雾外套。真是不同凡响。”“我平时也这么穿，没什么不同凡响的。”瓦克斯说。跟一个未婚妻就站在旁边的男人调情，还真是……“您的名声很是有趣。”米兰继续说道，“他们说的关于您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吗？”“是。”她抿起嘴唇微笑着，等他接下来的话。但他却迎上她的目光，一言不发。她有些不知所措，把酒杯在两只手里颠来倒去，然后借故离开了。“哇噢，”史特芮丝说，“他们还说擅长让人不舒服的是我呢。”“眼神这招你早就学会了。”瓦克斯说着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到市长身上。同时暗中分析着名叫米兰的那个女人，决定对她多加留意。那会不会是放血者假扮的，来故意试探他？或者只是另一个喝多了的蠢女人，自我感觉太过良好，觉得男人都无法拒绝她？
铁锈啊，这可真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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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恩游走在宾客之间，在那小小的餐盘上尽可能多地堆满了食物。这些人怎么总爱在拉风的派对上用这么小的餐盘？是为了防止人们吃太多吗？铁锈啊，富人真是莫名其妙。他们会提供城中最昂贵的酒水，却担心宾客把那些小香肠吃光？
韦恩很叛逆。他拒绝按照他们的规则行事，于是飞快地酝酿出作战计划。拿着小香肠的姑娘们是从东边的吧台后面走出来，西边的吧台正在准备三文鱼脆饼，北边会有小三明治，南边有各种口味的甜点。如果他用十五分钟的时间在屋里兜一圈的话，就能在侍者端着新出炉的美食进来时，恰好经过每一张餐台。他们已经开始对他怒目而视了。每当那些人用这种眼神看他时，他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玛拉茜也在附近，假装是汉拉纳泽教授的助手。韦恩挠了挠胡须。他不喜欢胡须，可玛拉茜说从汉拉纳泽仅有的几张照片上看，他是蓄须的。汉拉纳泽大腹便便，比韦恩胖得多。这再好不过，韦恩刚好能把各种用得到的东西塞到衣服底下。
“我还是无法相信你把这些都藏进马车里了。”玛拉茜小声说着，从他的餐盘里偷了根香肠。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可恶！
“亲爱的小姐，”韦恩挠着头，他戴了一顶五颜六色的泰瑞司帽子，这是汉拉纳泽血统的光荣象征，“作为一位合格的专家，我在每次离家之前都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不带齐在实验室中会用到的设备，不做好适当的安全措施，是绝不会离开家门的！”
“冒名顶替的，关键是声音。”玛拉茜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的口音相当于我们思想的衣服，宝贝儿。”韦恩说，“没有口音，我们所说的一切听起来都是赤裸裸的，不如索性对着彼此大喊大叫算了。快看！甜点小姐又端出巧克力点心来了！真叫我欲罢不能。”
他朝那边走去，这时突然有人喊住了他。“汉拉纳泽教授？”韦恩僵在原地。“还真是您啊！”那声音继续说，“您居然来了。”一个瘦高个男人朝他走过来，穿着一身花格衣服，把他挂在旗杆上活脱脱就是一面战旗。一方面，韦恩心里略感得意。他只凭借玛拉茜对汉拉纳泽的描述伪装出的这套样貌，居然能骗过一个显然见过教授照片的人，这真了不起。另一方面嘛……糟糕。韦恩把餐盘递给玛拉茜，同时严厉地瞪了她一眼，潜台词是“不许偷吃”。接着他跟来者握了握手。那衣服的布料确实让人眼花。制作这身衣服的纺织厂想必是把整年的格纹定额都用上了。“您是？”韦恩掐着嗓子问。他发现像汉拉纳泽教授这样大块头的男人通常却有着尖细的嗓音，幸好他对南部口音多有研究。当然，他还掺了些学院派口音在里面，这一切都是基于瑟莫利口音之上——教授是在这个外城村中长大的。
选对合适的口音，就像是混合涂料，给墙面补上与之相近的颜色。如果比例调配不当，只会弄巧成拙，让瑕疵显得更加惨不忍睹。“我是拉梅·摩尔多，”那人握着韦恩的手回答，“就是……您还记不记得关于希根斯效果的那篇论文？”
“啊，是的。”韦恩松开手，后退了一步。他装出在喧嚣的场合紧张得无所适从的样子，这群人偏巧买他的账。果不其然，拉梅也意识到应该与教授保持应有的身体距离。
这让韦恩制造出了加快时间的速度场，把他和玛拉茜围在里面。
“和谐的手腕啊，他到底在说什么？”韦恩小声问道。
玛拉茜从手袋里取出一本书，是他在韦恩换装时从附近的商店里买的。她翻到某一页。“希根斯效果，与光谱域受磁铁影响的方式有关。”她又翻了几页，“好吧，试试这个……”她飞快地对韦恩说了一串话，韦恩点点头，随即解除了速度场。
“希根斯效果已经不新鲜了！”韦恩说，“我更感兴趣的是静止电场能产生类似的效果。嘿，你真该看看我们快要完工的项目！”
拉梅脸色一白，“但是……但是……我本来也在研究那个效果！”
“那你恐怕落后了至少三年！”
“你在信里怎么没提到这件事？”
“难道要跟人透露我的下一个发现？”韦恩问。
拉梅踉跄着走开，然后飞速冲向电梯。韦恩还从来没见过哪个科学家跑得这么快，像是要去大厅里抢着领取免费派发的实验袍。“天哪，”玛拉茜说，“你知道这会在他们的领域里引起多大的混乱吗？”“当然。”韦恩说着把餐盘拿了回来，“这是好事，这样他们就不会整天坐在那想个没完。”“韦恩，他们是科学家。那难道不是他们的工作吗？”“我哪知道。”韦恩说着又往嘴里塞了根小香肠，“铁锈啊，如果真是这样，那很多事情都解释得通了。”
因内特市长跟上一位谈完后，转过身来面向瓦克斯。保镖德里穆招手示意他们上前。他不喜欢瓦克斯，然而根据瓦克斯对这个人的了解，德里穆稳妥可靠、忠心耿耿。他明白瓦克斯不是威胁。
可惜，德里穆不知道他们正在面临的威胁究竟是什么。一位坎得拉……可能会是任何人。瓦克斯不应该这么放心。是这样吗？他一边思考，一边握了握市长的手。如果坎得拉是德里穆怎么办？我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毕竟放血者杀害温斯汀领主时就是这么干的。她假扮成了温斯汀信得过的某个人。山坡上的锈铁块啊，这也太难了。“瓦克斯利姆大人？”因内特问，“您还好吗？”“对不起，市长大人。”瓦克斯说，“我走神了。因内特贵女还好吗？”“她有些不舒服。”市长说着亲吻了史特芮丝的手，“回家去休息了。
我会向她转达您的问候。哈姆斯贵女，您今晚真迷人。”
“您从来都这么绅士。”史特芮丝回答，对他礼貌地一笑。史特芮丝喜欢这位市长，尽管他们政治立场相悖——史特芮丝是激进派，她认为要吸纳新的资金锐意进取，而因内特则是保守派。可这样的分歧并没有对史特芮丝造成困扰。她喜欢动机合理的人，并且认为因内特的政治主张算得上可圈可点。“但愿亚莉贵女早日康复。”
“其实主要是神经紧张造成的。”因内特说道，“今天发生的事让她受了刺激。”“从各方面来看，您都表现得很不错。”瓦克斯说。“那个想要刺杀我的是个精神错乱的新人。他根本瞄不准，恐怕压根也没想要打死我。”市长笑着说，“幸存者老喜欢在选举季前夕派出这样的敌人来跟我对着干。”瓦克斯勉强挤出个笑容，然后看向侧面。先前那个漂亮的大眼睛女人就站在附近。周围还有什么可疑的人？放血者绝不会是这么显眼的目标，瓦克斯想。无面永生者为了融入人类社会，苦练了好几百年。
“您有什么看法，瓦克斯利姆大人？”因内特问，“那人的动机是什么？”“他受到了挑唆。”瓦克斯说，“只不过是个幌子。杀死你弟弟的另有其人，他们还会对你下手。”
德里穆在一旁站得笔直，瞪着他看。“有意思，”因内特说，“但您可是出了名的草木皆兵啊，不是吗？”“每位执法者都有判断错误的时候。”“我相信您会发现瓦克斯利姆大人绝对是正确比错误的时候多。”史特芮丝说，“如果他说有危险，我愿意相信。”“我会的。”因内特说。“我想和您见个面。”瓦克斯说，“讨论些要事，最晚在明天。您需要知道我们的对手是什么人。”
“我会安排个时间。”因内特的这句话算是应允，“哈姆斯贵女，可否允许我问候下您的表妹？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她今天出手相助，虽然那人的枪法偏得离谱，我原本也不会有事。”
“玛拉茜她很好。”史特芮丝说，“她今晚也应该来——”
瞧瞧他们。
这个念头硬生生地闯进瓦克斯的脑海。史特芮丝和市长还在继续交谈，但他却僵住了。
他们华服美酒，鼎食钟鸣；他们谈笑风生，觥筹交错，这背后，杀戮悄然而至。全都是和谐计划的一部分，全是舞台上的戏子。你也一样，瓦克斯利姆·拉德利安。所有人都是如此。
瓦克斯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像是皮肤上有无数只蚂蚁爬过。脑袋里的念头像是和谐的声音，但却显得刺耳而无情。那低语声可怕极了。
瓦克斯仍旧戴着耳环。放血者已经找到了如何与血金术尖钉佩戴者交流的方式。
杀手钻进了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