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翁比城．德佛林岛．下空界
两名带路的盖格人、林贝克、洁瑞、哈普罗，当然，还有那只狗，一起穿过一条在匡啷轰隆底下又拐又弯、又分又合、又斜又直的隧道。这条隧道的年代应该已非常久远，而且建筑工程令人赞叹不已。隧道的墙壁是由方方正正的石块所堆砌的，可能是手工打造的，也可能是匡啷轰隆的金属手臂所打磨的;而且在许多处的石块上都刻着令人好奇的符号。林贝克对这些东西十分着迷，洁瑞花了好一番工夫，又扯了他胡子好多下，才能勉强让他明白到他们时间的急迫性。
哈普罗可以告诉他们许多关于这些符号的事情。他可以告诉他们这些实际上都是一个个的符记——萨坦人的魔法符文——而且也是靠着这些石头上所刻的魔法符文，这隧道才能在雨水经常会渗入多孔珊瑚岩的环境中，保持着干燥通风的状态。是这些魔法符记在保护着这些通道，尽管建造他们的人已经离开了几个世纪之久。
这个派崔恩人对这些隧道的兴致几乎就跟林贝克一样高。对他而言，事情变得愈来愈明显，萨坦人放弃了他们的工作。不仅如此，他们竟然在工作还没完成前就离开了……这点也不像那些获得了神一般力量与地位的人类。哈普罗发现，即使在地底深处，他们依旧可以感受到这座巨大机器厂房的震动与脉动。它自顾自地在运转，执行没有人知道的意志，执行没有人明白的计划。
而且它什么也没有做;哈普罗看不出它任何具有创造性的正面意义。他已经伴随着林贝克和崇联会的成员走过大半个德佛林岛，不论他走到哪里，他都会抽空仔细地查验这部巨大的机械厂房。它敲倒建筑物、它挖掘坑洞、它建造新房子、它填补坑洞、它又吼又叫又响又鸣，以惊人的能量随意运作。可是它什么也没做成。
哈普罗听他们说过，每隔一个月，那些「金雷人」便会从上界下来，穿着他们的铁衣，乘着他们的飞船，前来收集宝贵的水资源。金雷人这么做已经持续了好几个世纪，而盖格人也相信这就是他们所敬爱的大机器最终的目的——为金雷神制造水。但是哈普罗看得出来，水只是匡啷轰隆的副产品而已，甚至可说是生产的废料。这个神奇的大机器应该有更宏伟的目的存在，而非只是吐些水来解解精灵国家的渴。但这目的究竟是什么，萨坦人为什么事情做到一半就离开了，则是哈普罗所无法想象的。
他知道在这隧道里将找不到答案。也许会在前方。如同所有的派崔恩人，他已经学会了，缺乏耐性只会引起灾害，片刻都不能放松自我控制的缰绳。迷宫对有缺点的人毫不留情。耐性，永无止境的耐性，这正是派崔恩人从迷宫所获得的礼物，虽然这礼物是靠着他们自己的鲜血所赢来的。
盖格人兴奋、吵杂、急切。哈普罗走在他们后面穿过隧道，就像盖格人的灯光所投射的影子一般，不发出任何噪音。狗儿跟在后方，同主人一样寂静警觉。
「你确定这条路是对的吗?」洁瑞已经问了不止一次。但也不能怪她，因为他们确实像是在绕着无止尽的圆圈。
领路的盖格人向她保证这就是正确的路。似乎是就在几年前，匡啷轰隆的机器脑袋突然想到应该要开条隧道，于是它便开始动工，用它的铁拳铁脚在地上打了个大洞。盖格工人纷纷进驻，施工撑住坑洞壁面，为这机器提供援助。后来就跟开始时一样突然，匡啷轰隆改变了主意，往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去进行新的工程。带路的这两位盖格人便是当初曾经参与隧道工程的人，所以他们对这隧道的熟悉程度就像自己家一样。
但很不幸的是，这隧道并没有如哈普罗的期望，被荒废掉。盖格人现在利用它们作为从一处移动到另外一处的信道，使得赶往制造厂的崇联会成员们撞见了许多的盖格人。哈普罗的在场引起了一阵阵的骚动，带路的盖格人觉得有责任告诉每个人他是谁、林贝克是谁，于是所有没其他重要事情的盖格路人都决定要跟过去瞧一瞧。
不久后隧道里便挤满了一大群的盖格人，像在游行一样，一起往制造厂前进。原本他们决定秘密进行的计划彻底泡汤。哈普罗安慰自己冷静下来，就算这群盖格军团是乘坐着咆哮不止的恶龙，因为机器噪音的原因，上面也同样没有人会发觉。
「我们到了。」前方的盖格向导大喊，举手指着一个往上通向黑暗的金属梯子。哈普罗往前方的隧道望去，他还可以看见其他许多梯子，放置在交叉路口的地方——这是他们首次在这隧道里遇到这种设置——所以他想带路的盖格人应该没有错。这些梯子显然通往某些地方。他只希望会是制造厂没有错。
哈普罗示意要盖格向导、洁瑞和林贝克靠到他身边。洁瑞挥手示意其他盖格人先待在后面。
「楼梯上面是什么?我们要如何进入制造厂?」
「地板上有个洞口，」盖格向导解释道，「用一块金属板子盖住。把那块板子移开就可以进入制造厂的一楼。」
「制造厂是个很大的地方，」哈普罗说：「我上去的地方会是哪里?他们又是把神带到哪个地方?」
这个问题倒是引起了冗长的讨论。其中一个盖格人听说神是在曼格人的房间里，在顶上两层楼的地方。另一个盖格人听说神在大工头的命令下，被关在无聊室里头。
「那是什么东西?」哈普罗耐心地询问。
「那就是上次审判我的地方。」林贝克回答，脸上露出笑容，回忆起他生平最重要的那一刻。「那里有个曼格人的雕像，还有一张大工头坐在上头进行审判用的椅子。」
「那个地方离这里有多远?」
带路的盖格人认为应该还要再往前走过两道梯子，于是他们立刻全都往那个方向前进。但是两名带路的盖格人却莫名其妙地吵起来，洁瑞尴尬地向哈普罗看了一眼，然后凶狠地命令他们立刻闭上嘴巴。
「他们认为应该是这里。」她说，把手摆上这铁梯子的横杆。
哈普罗点点头，「我先上去。」他尽可能地在吵杂的噪音中压低音量。
带路的两位盖格人开始抗议。这是他们的冒险，应该由他们来带路，他们应该第一个走上去。
「上面也许有大工头的守卫，」哈普罗说：「或者那些自称是神的家伙，可能会有危险。」
两位盖格人互望了一眼，看看哈普罗，然后退开楼梯边，不再讨论了。
「可是我想看看他们!」林贝克抗议道，他开始觉得他们这一趟是白来了。
「嘘!」哈普罗说：「等一下。我只是先上去……看看。侦察一下。等确定安全后，我就会下来带你上去。」
「他说得没错，林贝克，我们还是保持肃敬吧!」洁瑞说：「你很快就会有机会的。我们可千万不能在今晚的聚会之前，让你被大工头给逮捕了!」
要大家保持肃敬——所有的盖格人都看着他，好像他疯了一样——哈普罗转身走向楼梯。
「这只狗该怎么办?」洁瑞问道：「牠没办法爬上梯子，你又不能抱着牠。」
哈普罗耸耸肩，一点也无所谓。「牠不会有事的，你说对不对，乖狗儿?」他蹲下来，拍拍狗儿的头。「你留下来，狗儿，好不好?留下来。」
这只狗张大了嘴巴，舌头伸出口外，乖乖地趴在地上，然后竖起耳朵，兴致盎然地左右张望。
哈普罗开始小心地、慢慢地爬上楼梯，让自己的眼睛有时间慢慢适应黑暗。攀爬距离并不算太长，不久之后他便可看见底下的灯光，反映着上头的金属盖。
他伸出手推动金属盖，小心翼翼地将它推开。盖子并没有卡住，而且让哈普罗松了一口气的是，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噪音，轻而易举地就打了开来。他并不想引起任何麻烦，他只是想利用机会先观察这些「神」，而不会被他们观察到。他心中同时很遗憾地回想起，在过去古老的日子当中，危险的威胁或其他刺激的诱因，往往会让矮人们一窝蜂地冲上楼梯。哈普罗暗自诅咒萨坦人，然后无声地推开金属盖，探头往外望。
亮光灯把制造厂照得比盖格人的白天还亮。哈普罗看得非常清楚，而且很高兴地发现他的向导判断得没错。在他视线正前方果然有一尊身穿长袍头戴兜帽的高大雕像。有三个人在雕像的旁边休息，他们都是人类——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不过这只是哈普罗乍看之下所得的结论，萨坦人的外形也是跟人类一样。
哈普罗仔细地观察每一个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光用看的实在是无法分辨出这些究竟是普通人类还是萨坦人。其中一个人坐在雕像的阴影底下，穿着简单的衣服，看起来像个中年人，头顶的发线微秃，露出高高的额头，脸上神情充满忧虑。这个人不安地挪动姿势，目光担忧地飘向那个小孩子。而且哈普罗发现，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他的肢体动作，尤其是手和脚，都显得异常笨拙怪异。
然而另外一位成年的人类男子却与他形成强烈的对比;哈普罗甚至可能会将他误认为是魔法迷宫的幸存者。体态灵活、肌肉强健，全身散发着一股警觉性——虽然他口里正咬着烟斗，坐在地上伸直了双腿在休息——表示他随时都保持着本能的、高度的警觉心。脸上的表情冷酷傲慢，似乎反映着内心寒如冰、坚如铁的灵魂。
那小孩就只是个小孩，没什么特殊的，只是漂亮得有些超乎寻常。真是奇怪的三人组，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隧道底下有个过度兴奋的盖格人忘了要保持肃敬，以他认为是低语的音量大声地喊叫，询问哈普罗是否看见了什么东西。
蓄胡的男子立刻有了反应，他迅速站起来，黑色的眼珠子扫视各个角落与幽暗之处，手掌也立刻摆上腰际的剑柄。哈普罗听见底下传来一声清脆的掌掴，知道洁瑞已经有效地处罚冒犯者了。
「怎么了，胡夫?」坐在雕像影子底下的那个人询问。声音听起来是人类的语言，而且充满了紧张。
被叫做胡夫的那个男子在嘴前竖起指头，往哈普罗的方向无声地踏了几步。还好他只是注意着墙边角落的阴暗处，没有低头往下看，否则他一定会看见哈普罗位置的顶盖。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这个狗屁鬼机器的声音吵死人了，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能听见其他声音的。」那孩子说。他正在吃面包，并且抬头看着那尊雕像。
「王子殿下，请别说出那么不雅的话。」紧张的男子指责他。他已经站了起来，而且似乎是想走过去胡夫身边协助搜索，但是却绊倒了自己，还好及时抱住了雕像才不至于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胡夫先生，你有看见什么吗?」
底下的盖格人肯定是受到了洁瑞掌掴的威胁，竟然一丝声音也没有。哈普罗定在原地，停止呼吸，专注地看着他们、听着他们。
「没有，」胡夫说：「坐下来吧，艾福瑞，免得把自己给宰了。」
「也许真的是机器的声音。」艾福瑞说，表情看起来一副很想说服自己的模样。
小男孩开始感到无聊，将面包丢在地上，然后走到曼格人雕像的正前方。他伸出手碰触它。
「别碰!」艾福瑞大声警告。
小男孩被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抽回。
「你吓到我了!」
「对不起，殿下。只是……不要碰这个雕像。」
「为什么?它会伤害我吗?」
「不是的，王子殿下。因为这是曼格人的雕像……呃，对盖格人来说是很神圣的，他们不会喜欢你随便去碰它。」
「呿!」这孩子不高兴地转头张望制造厂的其他地方。「反正他们都走开了，而且我觉得，他的样子好像要握手还是什么的。」小男孩咯咯笑道：「你看他伸出手的样子，他想要我去握住它——」
「殿下，不可以!」这手脚笨拙的男子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来不及阻止小男孩伸出手握住曼格人的机械手掌。小男孩高兴地欢呼一声，雕像掌中的眼球闪了几下，发出明亮的光线。
「你看!」灭推开艾福瑞急着想抓住他的手。「不要停住它!它在播放影片!我想要看!」
「殿下，不要再看了!我确定我听见了什么声音!盖格人——」
「我觉得我们应付得了盖格人，」胡夫说，他也走了过来观看影片。「别停止它，艾福瑞。我也想看看它在播放什么。」
哈普罗也很想仔细调查这雕像，于是决定利用这三人专心观看的时机，静悄悄地爬出洞口。
「你看，是张地图!」小孩兴奋地大叫。
他们三人专心地看着雕像的眼球;哈普罗趁机无声地走到后面，认出这眼球所播放的影像是张空之界域的地图，非常类似他主人在幽联界里的萨坦人之厅所发现的地图。地图的最上方是被称为夜之君主的岛屿，在它们下方是苍天带，附近是高空界的浮岛。接着是中空界，更底下是大漩涡和盖格人的领土。
更值得注意的是，这地图是会动的!各个浮岛沿着它们倾斜的轨道运行，暴风云团翻涌绞动，日光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被夜之君主遮住。
然后突然间，画面改变了。所有的岛屿和大陆停止随机地转动，全部都整齐地排成一列，上下次序分明地一个接一个排好。然后画面闪了几下，变得模糊，接着便消失了。
叫做胡夫的那男子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一盏魔法灯。我在精灵王国里见过。」
「可是这怎么回事?」这孩子目瞪口呆地问：「为什么图转一转，然后就不见了?」
哈普罗也正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他以前也见过魔法灯，事实上，他自己的船上就有一座可以投射出幽联界影像的魔法灯，只不过那是由他主人所设计的，而且构造更加复杂。哈普罗觉得他们刚刚所见的图案应该还有更多才对，因为影片播到一半就被突然切断了。
接着传出一声低响，突然之间，影片又开始播放了。艾福瑞——哈普罗认为他应当是个仆人——的手开始伸向雕像的手掌，也许是想要停止播放影片。
「请别这么做。」哈普罗静静地说。
胡夫立刻转身，抽出长剑，面对突来的闯入者;哈普罗在心里暗自称赞这个人的反应与技术。容易紧张的那个男子坐倒在地上，而那个孩子则用蓝色的眼珠子看着他，不像是害怕，而像是精明的好奇心。
哈普罗高举双手，掌心向前张开。「我没带武器。」他对胡夫说。派崔恩人一点也不怕这个人的长剑。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武器可以伤害他，虽然身上有符文刺青的保护，但是他仍旧得回避战斗。因为即使是为了保护自己，他都有可能会对晓得内幕的人揭露出他真正的身分。「我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意图。」他露出微笑，耸耸肩，双掌继续高举着。「我跟这孩子一样，我只是想看看那些影片。」
在这三人当中，这孩子是最让哈普罗感兴趣的人。那个瘫软在地上的仆人一点也无法激起哈普罗的兴趣，而假定是守卫的那个人，在估量过他的敏捷与力量之后，哈普罗也可以轻松地将他解决。可是当哈普罗看着这孩子的时候，他胸口的符文便会一阵颤动，所以他知道这孩子身上一定附有某种魔法。他自己身上的魔法直觉地开始运作抵制它，但是哈普罗还是感觉很有趣，不论这孩子施展什么样的魔法都不会对他产生作用。不管这孩子的魔法来源为何，已经被干扰中和掉了。
「你从哪里来的?你是谁?」胡夫逼问他。
「我的名字叫做哈普罗。我的朋友们，那些盖格人——」他侧身指着他所爬出的洞口;哈普罗听见后方传来一阵骚动，所以他假设好奇无比的林贝克应该已经跟了上来。「和我听说了你们的出现，于是决定我们应该要见个面，私下谈一谈……如果可以的话。大工头的守卫在附近吗?」
胡夫稍微放低他的剑尖，但是深色的眼眸还是紧盯着哈普罗的每一个动作。「没有，他们离开了。但我们有可能正被监视着。」
「毫无疑问。所以我们时间不多了。」
林贝克气喘吁吁地从隧道梯口爬上来，慢慢地走到哈普罗身后。他斜眼看着胡夫的长剑，但此刻他的好奇心已战胜了他的恐惧。
「你们是曼格人吗?」他战战兢兢地问，目光由哈普罗飘到那小孩身上。
哈普罗仔细地观察林贝克的反应，发现他脸上露出了敬畏的表情。「你真的是神，对不对?」
「没错，」这孩子以盖格语回答：「我就是神。」
「他们听得懂人类语言吗?」胡夫指着林贝克、洁瑞和另外两名从梯道口冒出头来的盖格人。
哈普罗摇摇头。
「那我可以跟你说实话。」胡夫说：「这孩子就跟你一样不是神。」从胡夫黑眼珠子里的表情看来，他显然获得了跟哈普罗所想的同样的结论。他是个谨慎、小心、多疑的人;但就像拥挤客满的旅店一样，偶尔总会迫使陌生人不得不共睡在同一张床上，否则就得待在外头吹冷风过夜。「我们的船被卷入大漩涡，坠毁在德佛林岛上，离这边不远。盖格人发现了我们，以为我们是神，于是我们只好继续演下去。」
「就跟我一样。」哈普罗点头回答，并低头看着那仆人，而他正用困惑的表情回看着哈普罗。「他是谁?」
「那孩子的管家。我叫做魔手胡夫。这位是艾福瑞，这孩子叫做灭。他是佛克兰群岛与乌兰迪亚国王，史堤芬的儿子。」
哈普罗转过身介绍林贝克与洁瑞，而他们两人则是用非常可疑的眼光看着对方三人。艾福瑞挣扎着站起来，好奇地看着哈普罗;而当他看见哈普罗手上的绷带时，好奇心又变得更加强烈。
哈普罗注意到艾福瑞的目光，下意识地抽紧手上的布条。
「先生，你受伤了吗?」艾福瑞以尊敬的口气问道：「请原谅我的唐突，我发现你手上缠着绷带。我懂得一些医疗的——」
「谢谢你的好意，不用了。我并没有受伤。那是一种我们族人经常有的皮肤疾病，不会传染，也不会引起疼痛，只是手上的脓包可能会让人看了不舒服。」
胡夫的脸上现出恶心的表情，而艾福瑞则是慌张地想找些适当的客套话来说。哈普罗内心满足地看着他们的反应，相信他应该不会再被问到关于手的任何问题。
胡夫归剑回鞘，往前走近几步。「你的船坠毁了?」他低声地询问哈普罗。
「是的。」
「毁了?」
「彻底的毁了。」
「你从哪里来的?」
「从下面，下面的某个浮岛。你们应该从来没听过才对。很少人知道底下还有人类居住。我在我们的领土上和人战斗，结果船被击中了，失去控制——」
胡夫朝雕像走过，但显然是正专注地听着对话。哈普罗走到他身边，但仍不忘回头望了那仆人一眼。艾福瑞的肤色像死人一样苍白，眼睛依旧死命地盯着派崔恩人的手，像是极度希望自己的目光能够贯穿那层绕住手的布片。
「所以你被困在这里?」胡夫问。
哈普罗点点头。
「而且你想要……」胡夫迟疑了一下，虽然他应该知道答案，但他还是希望能听到对方亲口说出来。
「……离开这里。」哈普罗简短有力地回答。
现在点头的人换成胡夫了。这两个人彻底了解对方。他们彼此并不信任，但那并不重要，只要能互相利用对方达成彼此共同的目的。就像同床共枕的陌生人，只要不为抢棉被打起来就好。他们俩继续低声地交谈，思考他们的处境与问题。
艾福瑞呆立在原地看着那个人的手。灭皱起眉头看着哈普罗，手指抚摸着胸口的羽毛护符。这时他的思绪却被一个盖格人打断。
「那么你不是神啰?」林贝克终于忍不住走过来和这小孩交谈。
「不是。」灭回答，将目光从哈普罗身上移回。他看着眼前这位盖格人，小心迅速抹平方才不悦的脸孔。「我不是神，但是他们告诉我要这样跟你们的国王讲，说我是个神，这样他才不会伤害我们。」
「伤害你?」林贝克的表情十分惊讶，他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呢，我真的是一名高空界的王子。」小男孩继续说道：「我父亲是个法力高强的巫师。我们原本正要去见他，但飞船却不幸坠毁了。」
「我好想去看看高空界!」林贝克兴奋地说：「那里是什么样子?」
「我也不确定。我自己也从来没去过。我这辈子都是和养父母住在中空界里头。这是很长的一段故事了。」
「我也从来没去过中空界。可是我曾在一本金雷人船上所找到书本里看过。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找到的……」林贝克开始重述他最喜欢的故事，自顾自地说起他是怎样意外发现精灵飞船的故事。
坐立不安的灭并没有专心在听，他伸长了颈子，回头看着一起站在曼格人雕像前方的胡夫和哈普罗，而艾福瑞则是自言自语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此刻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洁瑞。
她不喜欢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喜欢。她不喜欢那两个强壮高个子的神一起凑着头，一起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在说话的样子。她不喜欢林贝克看着那个孩子神的样子，她不喜欢那个孩子神看着任何人的样子。她甚至也不喜欢那个高瘦笨拙的神跌倒在地上的样子。洁瑞突然有一种感觉，就像没钱的亲戚过来拜访一样，这些人将会吞噬所有的食物，然后等他们走了之后，只留下空荡荡的橱柜给他们盖格人。
洁瑞悄悄地走到他们上来的洞口边，指示两位紧张的盖格人向导。
「把所有人都带上来。」她以盖格人最低的音量说：「大工头想要用假的神来骗我们。我们得要抓住他们，在大家面前证明大工头是个骗子!」
两位盖格人看着这些所谓的神，然后再看看彼此。这些神看起来似乎不怎么样。也许还算高吧，但是却都很瘦。其中一个带着看起来很可怕的武器。可是如果大伙一起上的话，他应该也不会有机会使用它。哈普罗曾经哀悼过盖格人勇气的灭绝，但其实他们的勇气并未彻底消逝，只是被埋藏在数个世纪的服从与劳役之下。现在炭火已被重新翻动了，火苗正悄悄窜起。
两名兴奋的盖格人立刻动身，洁瑞趴在梯口看着他们爬下去。由下往上看，她方正的脸孔在亮光灯的照耀之下显得十分地具有威严和魄力。底下许多盖格人的心底都突然掠过一个画面，在古老的日子里，氏族女祭司召唤他们上战场的画面。
接着隧道里的盖格人纷纷爬上梯子;他们虽然吵杂，可是多年来在匡啷轰隆工作的磨练却也让他们秩序井然。在四周吵闹无比的轰隆碰撞声响中，竟然没有人听见他们。
哈普罗的狗在混乱当中被人遗忘了，静静地躺在隧道底下的梯子旁边。牠的鼻子靠在前脚上，看着、听着、想着四周所发生的变化，怀疑主人对要牠「留下」这命令究竟有多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