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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在那丛冬青里呢?”

  冬青立马成了一团火球。

  “我肯定羊齿蕨那边有动静。”

  羊齿蕨顿时成了一撮白灰。

  “你在浪费时间,野蛮人。干吗不赶紧投降?我烧过的人成千上万,谁也没嚷嚷疼。”利阿底斯边说边往四周的树丛里看。

  龙继续在树林中穿行,把每一丛有嫌疑的灌木或者羊齿蕨都火化成灰。利阿底斯拔出剑,在一旁候着。

  赫伦从一棵树上跳下,落地就跑。身后的龙一声狂吼,扭过身子,周围的树被踩倒了一大片。赫伦跑啊跑啊,眼睛死死盯着利阿底斯,手里握紧一根枯树枝。

  有一个事实,没有多少人知道:若是短距离奔跑,两条腿的动物要比四条腿的更快。道理其实很简单,四条腿的动物需要更多时间倒腾开所有的腿。赫伦听到身后有爪子扒地的声音,随后是一声不祥的“轰隆”。龙的翅膀已经半张开了,正要起飞。

  赫伦冲向前去,龙大人利阿底斯的剑凶狠地刺过来,结果刺进了树枝。随后,赫伦整个人撞到他身上。两人都仰面倒地。

  龙咆哮着。

  赫伦把利阿底斯的膝盖往上一撅,下手准得像学过解剖学。利阿底斯一声惨叫,一拳打歪了野蛮人的鼻子。

  赫伦一蹬地,一骨碌爬起来,却发现面前赫然是龙那张暴怒的长脸,鼻孔已经张大……

  利阿底斯正想起身,赫伦飞起一脚,正中太阳穴。利阿底斯一头栽倒。

  龙消失了。刚刚喷出的火球飞到赫伦面前,成了一股热气。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枝叶燃烧的“噼啪”声。

  赫伦把失去知觉的龙大人扛到肩膀上,快步往战场走去。半路上,他发现利奥!特趴在广场上,一条腿别别扭扭地弯着。赫伦一弯腰,一声吆喝,把他扛上另一侧肩膀。

  黎耶萨和总顾问在草地尽头的高台上等着。龙女已经基本恢复了镇定,当赫伦把她的两个哥哥扔在她脚下的台阶上时,她依然表现得很平静。她身旁站着的人们一副恭顺的姿势,仿佛已臣服于她了。

  “杀了他们。”她说。

  “我想杀的时候才杀。”他说,“再怎么样,失去知觉的人也不能杀。”

  “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了!”总顾问说。黎耶萨哼了一声。

  “那我就把他们驱逐出境。”她说,“他们一旦离开魏尔姆堡的魔力场,就会失去‘召唤力’,无非是土匪两个。这样你满意了吧?”

  “好吧。”

  “我真没想到你这么慈悲心肠,野……赫伦。”

  赫伦耸耸肩膀。“像我这样的人,没有别的选择,必须随时顾及自己的形象。”他环顾四周,“下一关去哪儿?”

  “我提醒你,第三关十分危险。你要是愿意,随时可以退出。如果你通过了,你就是魏尔姆堡的王,还有,当然啰,也是我的合法丈夫。”

  赫伦和她四目相对。他突然觉得自己活了这半辈子,无非是漫漫长夜里,睡在星空下,起来就和敌人死斗:巨怪、守卫、不计其数的强盗、邪恶的教士,还有——至少三回——是半神半人。自己都为了些什么?的确,他自己也承认,捞到了不少财宝,可到头来怎么还是两手空空?营救被围攻的少女倒能得点儿甜头,可是绝大多数情况下,到头来,他会把她们安置在某些城市里,给她们寻个好人家,还得倒贴一大笔嫁妆。因为用不了多久,哪怕最温柔的少女也会发展出强烈的占有欲,极少同情他为拯救与她相似的少女所做的种种努力。简而言之,他活了半辈子,除了名声和一身伤疤,什么都没捞着。当个王可能挺有意思。赫伦咧嘴笑了。占山为王,守着这么多龙,这么多打手,谁还能不满足呢?况且,这小妞长得也不赖。

  “怎么样,去不去第三关?”她说。

  “我是不是还是没武器?”赫伦问。

  黎耶萨伸手摘下头盔,松开卷曲的红发。随后,她解开了袍子的别针,里面什么都没穿。

  赫伦的目光扫遍她全身,脑子里两把算盘敲打开了。一把算盘忙着给她身上的首饰估价——金手镯、脚趾环上的虎纹红玉、肚脐上别着的小亮片,以及一副相当独特的银丝罩;另一把算盘则直接估算自己的力比多。两把算盘加出的总数令他相当满意。

  她微笑着递上一杯酒,对他说:“这一回,我想你有武器。”

  “他也没去救你!”计穷力竭的灵思风说出能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紧紧抱住双花的腰。龙在慢慢盘旋,周遭景致倾斜得让人害怕。他刚刚得知,屁股底下那长满鳞片的后背只是一种立体化了的白日梦,这一知识实在无法改善他“脚脖子出汗”的晕眩症。他老是琢磨,万一双花注意力没集中可怎么办。

  “就算赫伦来了,也顶不住那些十字弩!”双花倔强地说。

由于碟形世界四周魔力场的密度过高,连光线都只能以亚音速的速度运动;大奈夫的索尔加人很好地利用了这一奇异的特性。举例来说,他们几百年来一直在建造各式精巧的堤坝、沟槽,用经过打磨的硅石做成坝体、沟墙的外贴面,这样便能收集运动缓慢的阳光,还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蓄积光线。连续几周不间断的日晒之后,大奈夫人的“光库”蓄满,开始向外“溢光”。从空中俯瞰,场面极其壮观。灵思风和双花偏巧没有往那个方向看,真是他们的不幸。——作者原注

龙振翅飞到树林上空,前一晚,他们在这片潮乎乎的林子里睡了非常不安稳的一觉。这时,太阳从边缘向升起,一瞬间,黎明前阴沉沉的蓝灰色消失了,阳光泻下,像一条在大地上奔流的青铜色的大河,每当这条光之河遇上浮冰、水面,或是受阻于光线堤,便会泛出金色的光芒。

  但他们正前方仍然有个几十亿吨的奇迹:以天空为背景,巍然屹立着魔法建造出的魏尔姆堡。这番景致看上去也还不错,直到灵思风掉过头来,只见这座巍峨大山投下的阴影慢慢展开,横过碟形世界的云层……

  “你看见了什么?”双花问龙。

  我看见山顶上有人打斗。龙礼貌地回答道。

  “看到了吧,”双花说,“赫伦这会儿正和他们决一死战呢!”

  灵思风没出声。隔了一会儿,双花回头一看,只见巫师正全神贯注地望着——什么都没望!嘴唇无声地嚅动着。

  “灵思风?”

  巫师嗓子里发出一丁点儿细弱、嘶哑的呜咽。

  “对不起,”双花说,“你在说什么呢?”

  “……这么高……一路坠下去……”灵思风嘟囔着。他目光直愣愣的,一脸迷茫,随后两眼惊骇地一睁。他犯了个错误:他朝下面看了。

  “啊——呜——”他发表意见了,身体往下一出溜。双花一把抓住他。

  “你怎么回事?”

  灵思风使劲闭上眼睛,可是想象没有眼皮,而且睁得滚圆。

  “这么高,你就不怕?”他挣扎着说出来。

  双花低头望着下面小小的山河,点缀着点点云影。他从来就没害怕过。

1英寻≈1.8米。——译者注

“不怕。”他说,“我为什么要害怕?从四十英尺高掉下去是个死,从四千英寻高掉下去一样是个死。我就是这么想的。”

  灵思风尽量冷静思索,却认为这话毫无逻辑。

  又不是怕往下掉的过程,怕的是落地……

  双花赶紧拽住他。

  “坐稳了,”他兴高采烈地说,“咱们快到了。”

  “我想回城里去,”灵思风哀怨地说,“我想‘脚踏实地’!”

  “不知道龙能不能一直飞到星星上去。”双花若有所思地说,“那才棒呢……”

  “你神经病。”灵思风淡淡地说。观光客没答话。巫师探过头去,惊恐地发现双花正仰头看着渐渐淡去的星星,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

  “你想都别想!”灵思风威胁道。

  您要找的人正在跟龙女交谈。龙说。

  “嗯?”双花答应着,还在看那些淡淡的星星呢。

  “它说什么?”灵思风急急地问。

  “哦,没错,是赫伦。”双花说,“估计咱们还赶得上。现在,下降!飞低一点儿!”

  风一下子猛了,尖声吼叫起来,灵思风睁开了双眼——也许是被风吹开的——简直闭不上。

  魏尔姆堡的平顶离他们越来越近,看上去很不稳当。随后天翻地覆,四周变成一片急速后退的绿地。稀疏的树林和田地仿佛一块块移动的补丁。陆地上银光一闪,也许是河流奔涌出高原边缘。灵思风一直试图把这段回忆从脑海里赶走,然而这回忆却喜欢逗留,吓跑了灵思风脑子里的其他事情,还把大脑的零部件毁得够呛。

  “这一回,我想你有武器。”黎耶萨说。

  赫伦慢慢接过酒杯,嘴咧得像万圣节的南瓜。

  战场周围的龙开始狂嗥,龙骑手们抬头望去。一团绿乎乎的东西闪过战场,赫伦不见了。

  酒杯在空中停留片刻,落在台阶上。之后,酒才溅出一滴。

  这是因为,把赫伦轻轻拢进爪子那一瞬,大龙奈利兹使自己和赫伦的身体运动节奏暂时协调一致。

  时间和空间层面其实只是初级层面,想象的层面复杂得多,其结果就是,处于静止状态、雄风高扬的赫伦瞬间便成了时速八十英里、一掠而过的赫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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