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城塞．普莱恩
剎呆立在广场上，两头怪物消失了，无影无踪。他在心中以魔法开始搜索，察看了死亡之门，察看了其他界域，但一点痕迹也没有，牠们就这样全然消失，自己完全没办法推测出去处。
如果愿意相信哈普罗……
但是剎并不相信他，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抛到九霄云外。
现在幽联界之王非常困惑，也非常生气……但也激起了好奇心，如果那巨龙跟大蛇是脱离了这个界域，甚至这个宇宙，那就代表牠们自有出路。但也就代表的确有一条出路。
「哈，当然有路啦!」一只手掌重重地拍在剎的背上，「有出路，还是通往不朽的路呢!」
剎连忙转身，「是你!」他咆哮起来。
「谁?」老人张大眼睛。
「本资费!」剎讲出了这名字。
「喔!」老人垂头丧气地说：「不可以是别人吗?你确定你没在等其他人?例如说，庞德先生怎么样?」
剎心中浮现刚刚参卓斯的警告：小心那老头儿。这听起来其实可笑至极，但这老人却也的确从埃布尔瑞克的监牢中顺利脱身。
「你到底在瞎说什么?」剎对这老头子的兴趣愈来愈高了。
「这可问倒我了。」本资费可乐了，「我到底在说啥呢?我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其实我通常都会努力不要记得的。」
说到这里，本资费的脸一沉，两眼不再迷蒙，忽然闪着光芒，而且透露着痛苦，「『记得』常常会让人伤心，所以我不想记得。我不要有自己的记忆……其他人的记忆……比较容易，容易多了……」
剎凶狠地追问，「你刚刚说『当然有路』，还说是『通往不朽的路』……」
本资费瞇起眼睛，「那是『益智大挑战』(译注)的最后一个答案吗?我有三十秒可以把问题写下来对吧?当当当当、嘟嘟嘟嘟……好了!我想我搞清楚了!」他满脸信心地对着剎说：「第七之门是什么?」
「那第七之门到底是什么呢?」剎装得漫不经心地试探。
「那是问题啊!」本资费回答。
「那答案呢?」剎的耐性一下子就被磨光了。
「那就是答案啦!正确答案!我赢了对吧?」本资费兴奋地说：「所以我明天可以再来上节目啰?」
「我先给你个机会活过今天吧!」剎龇牙咧嘴地吼道，出手紧紧抓住本资费的手腕，「老头子你装疯卖傻够久了，第七之门到底在哪里?你的同伙可是很清楚——」
「啊，你的朋友也一样啊!」本资费回嘴说：「他没跟你说吗?对了，别把我的衣服弄皱——」
「朋友?参卓斯?鬼扯。他只知道我在找第七之门，要是他知道在哪，早就带我去了。」
本资费一瞬间又变得睿智而深沉——或者说，至少他看起来有这种气质。他走到剎身边，轻轻说出一句，「恰好相反，他其实是把你从第七之门引开来……」
剎凶狠地抓住他的手臂，「你明明就知道第七之门在哪里!」
「嗯，我知道它不在哪儿，」本资费温吞地说：「这样有帮上忙吗?」
「把他放开!」
只顾着注意老萨坦人的剎忘记下民还在旁边，一转身发现居然真有人敢上前干涉他的事情。
「你这样会弄痛他的!」那精灵女子(剎记不住她的名字)上来，想把他们拉开，「他不过就是个脑袋不清楚的老人家。把他放开!派桑，过来帮忙啊!」
剎心想这几个下民还派得上用场，至少他们可以把城塞的秘密告诉自己，所以就先放开了本资费，而且想要说些什么理由来打圆场，可是另一个下民过来了，而且还一脸歉咎的样子。
「艾莉萨!妳干嘛啊?这又不关我们的事?先生抱歉，我妹妹就是这样，她有时候很……很……」精灵男子吞吞吐吐的。
「很猪头?」那人类男子出现在精灵女子的背后。
这女子自然就是艾莉萨了，她一个转身就赏了那男人一巴掌。
这时候那人类女子也跳了出来，「妳干嘛啊，罗兰又没做错什么事!」
「是啊，瑞佳可没说错，」这男人应该就是罗兰了，他摸着红红的脸颊说：「我又没怎样!」
「你刚刚说我长得跟猪一样!」
「艾莉萨，他是说妳很『猪头』，」派桑想要澄清误会。「这句话在人类的语言里，跟精灵语的意思不大一样……」
「够了，不要宠坏你妹妹了!」瑞佳打断他的话说：「她根本就很清楚罗兰的意思，她的人类语其实好得很!」
「瑞佳，这其实是我跟我妹妹之间的事——」
「是啊，瑞佳，」艾莉萨挑眉毛说：「我们可不需要外人来管我们的家务事喔!」
「外人是吧!」瑞佳气红了脸，瞪着派桑说：「所以你也这样想啰?我是个外人?好吧，罗兰，我们走，我们这些外人就回我们自己那半边去!」
她抓起哥哥的手大步穿过街道。
「瑞佳，我没这样说啊……」派桑准备追过去，不过忽然停下来，先对着剎说了句，「呃，抱歉，先生。请您见谅……」
「派桑，你有点骨气好不好?」艾莉萨叫道。
派桑懒得搭理她，继续跟着瑞佳跑过去。艾莉萨则是断然往另一头走掉。
于是现场只剩下一句话都没说的矮人，他冷冷地看着剎和本资费，然后喉头咕囔了一下，也转身离开。
远古时代萨坦人跟派崔恩人居然为了控制这些生物互相争斗……到底为什么?剎看着眼前一切不禁思索起来。其实他们应该把这些家伙通通装在袋子里丢进大海才对!
「哈普罗知道喔!」本资费忽然说。
「我也听说是这样。」剎没好气地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知道，但是他知道。」本资费摘下那顶不象样的帽子，用手一直抓头发，直到发根都站了起来。
「如果你想耍手段来保住哈普罗的命，那是不可能成功的。」剎很恼怒地说：「他非死不可，而且说不定已经是个死人了。他的尸体会带我去第七之门的!」
「手段啊……」本资费叹气说：「恐怕你已经中了人家的手段啦，老家伙。是啊，哈普罗可能是得死没错，不过这样他就会死在一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喔?所以你知道他在哪里?」剎心里并不相信，但是他还是附和下去，希望能套出一点有用的消息。
「哈，我当然知道!」本资费一副不受尊重的样子。「他就在——啊啊!」他连忙遮住嘴巴。
「嗯?」剎希望他说下去。
「不能说。这是最高机密，仅供收件者阅读……啊，收件者是我啦!」
剎灵机一动，讲说：「或许把哈普罗处决的决定是草率了点……」他一副沉思的模样，「他的确是个叛徒，可是我也不是没度量的人，我可以体谅的。原谅他好了。嗯，我决定宽恕他，毕竟身为大家长，孩子犯错总是要接纳的。你刚刚说他好像有危险，我们得赶快去找他，你跟我两个，你要带我去。」
剎开始推着本资费往城门口走，「回我的船上去，一起去解救哈普罗……」
「我很感动，真的很感动……」本资费泪眼盈眶地说：「我那条龙也常常讲类似的事情，不过其实那不可能啦!」
剎没搭理他，已经开始施展法术，「你一定得跟我来，老头子……」
「喔，跟你出去玩我可开心啰!」本资费笑道：「但也得你真的出得去的话。你的船啊，看看……」他抬头望向天空。
剎的船已经越过树顶，飞走了。幽联界之王看了愣住半晌，然后明快地使出另一个咒语，这个法术应该可以立刻把他传送到甲板上。他身上符文发出光芒，准备要跨越时间与空间……但是却好像撞上一堵墙般弹了回来。一定是萨坦魔法在干扰，他又尝试一次，结果依然被无形的结界挡住。
怒火中烧的剎瞪着身边的老人，预备施展一个能让他全身肌肉瞬间萎缩的致命魔法。
但那贵族外表的黑衣男子又不知从何处忽然现身，整个人身上都是血，凌乱的衣服上有很多破洞，神情也很疲惫的样子。不过他还是紧紧抓住剎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可思议，以剎的魔力居然无法挣脱。
「把他放开!」那男子说：「这件事与他无关，你该去找你的朋友，那头叫做参卓斯的龙蛇。他逃掉了，可是是他在阻止你施法，也是他把你的船给偷走了。」
「我才不信!」
他的飞船在天空中变成一个小黑点。
「幽联界之王，参卓斯变身成你的样子，」那男子继续说：「你的属下都把参卓斯误认是你了，所以事事都听他的话。最后大概会被他灭口吧!」
「就算你说的是实话，那也只是因为他有急事一定要用到飞船。」剎虽然说得信心满满，但他还在努力镇静下来，而且忍不住皱着眉头看看快要消失的飞船。
黑衣男子转而跟本资费说话，「您的情况似乎不太好，先生。」
「不是我的问题，」老人噘起嘴，指着剎抱怨说：「我跟他说我是庞德，詹姆士.庞德，可是他不相信。」
「您还说了些什么呢，先生?」黑衣人一脸凝重。「应该没告诉他一些不该说的事情吧?」
「啊，这就不一定了……」本资费紧张地搓着手，不敢直视那男子，「我们聊得很开心啊!」
庄严肃穆的男子郁闷地点点头，「我担心的就是这样。您今天一天已经惹了不少麻烦，还是先进去喝点东西暖暖身体吧!我想那位人类女士会很乐意帮您弄一点饮料的。」
「她当然乐意啦!这可是给她面子耶!可是她一定不会理我!」本资费唠唠叨叨地说：「她根本就不懂啊，只有你知道该怎么弄。」
「谢谢您的赞美，先生。可是很抱歉，今天晚上……我应该没办法帮您调饮料了。」那贵族样貌的男子脸色愈来愈苍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我觉得不太舒服，先让我带您去就寝的地方吧，先生……」
他们两个离开之后，剎终于可以好好发泄一下。他恶狠狠地看着城墙，这几道墙壁现在倒成了困住他的牢笼。他要走出去当然轻而易举(至于泰坦就不用考虑了，这反倒成了他最不需要担心的事情)，可是没有飞船，他根本没办法回到死亡之门，也找不到哈普罗——不管他是生还是死。
当然，前提是他要相信那老人说的话。
他一反常态地感到虚弱、劳累，而且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他在广场边找了一张长凳坐下，看着那片奇怪的黑暗覆盖天空，似乎只有城塞这块地区有这种现象，其他地方还是白昼。他又试着与梅莉特取得联系，不过他急切的呼唤依旧没有得到响应。
难道连她也背叛了?还有参卓斯是不是也背叛了?……
「您相信我的敌人吗?」黑夜之中忽然传出一声低语，剎吃了一惊，往暗处一看，有一只红眼睛闪闪发亮。
他站起来说：「你在那儿干嘛?快出来让我看清楚!」
「主君，您所见的并非我的实体，我只是将意念传达过去而已。」
「我比较需要你把我的船传达过来!」剎生气地说：「把飞船给我开回来。」
「如果您坚持的话，我会照办的，主君。」参卓斯低声下气地说：「不过可否容我提出一个建议呢?我刚刚听见您与那个老头子的对话，他其实未必如外表般疯癫，那只是引诱我们上当的伪装罢了。请让我去搜索哈普罗吧，而您可以先在这里完成您的计划。」
剎想了一下，其实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他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进行，现在离开损失很大。目前聚集在埃布尔瑞克的子民都蠢蠢欲动准备发动战争，他也得继续探索第七之门的下落，更不用说他还需要好好测试自己是不是真有学会操尸术。这些目标说不定都会在这里完成。此外，他也要藉这机会判断参卓斯是否真的对他忠心。
他脑海中开始有了腹案。
「如果我让你去找哈普罗，我自己该怎么回到埃布尔瑞克?」剎虽然这么问，但目的其实只是不想让参卓斯以为他有这么容易打发。
「主君，这里还有另一艘船可以使用。那些下民知道位置。」
剎心想这有道理，可能是藏在城市里头。
「好吧!」他一副宽宏大度的语气。「如果我从梅莉特那儿得到什么消息，就会通知你，你现在先凭自己的本事找找看。记清楚了，我要看到哈普罗的尸体，而且要保存得好一点!」
「我的职责就是服侍您，主君。」参卓斯谦卑地说完，毕恭毕敬地阖上红色眼睛，收回了感应用的化身。
「打扰您一下，先生。」一个声音响起，说的是精灵语。
剎早就注意到那年轻精灵过来了，不过刚刚因为专心与参卓斯进行心灵感应，就没多注意他的动作。不过这样刚好，到了实行他计划的时机了。
他先是装作真的吓到了的样子，然后看着夜色说：「抱歉啊，年轻人，我没听到你的脚步声呢!对了，可以再跟我说一次名字吗?真是抱歉，人老了，记性不大灵光。」
「我叫派桑，」年轻精灵和颜悦色地说：「派桑.昆迪尼亚。我是来跟您道歉的，刚刚我们真的很失礼，不过也是因为最近大家都情绪紧绷的关系，希望您别见怪。另外就是那条龙、那条大蛇，还有本资费的事情……说到这个，您刚刚有看见那位老先生吗?」
「唔，应该是没有!」剎回答说：「我好像打瞌睡了，醒过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派桑一脸紧张地看看四周。「愿欧恩保佑他，那个老爷爷真的糊里胡涂的，不知道会跑哪儿去?不过天色暗了，也没办法找。您应该也已经累了，想不想吃点东西呢?请过来跟我和我妹妹一起用餐吧!我们……唔……通常会跟其他人一起吃晚餐，不过我看今天他们是不会过来了。」
「好吧，谢谢你，年轻人。」剎伸出一只手，「你可以扶我一下吗?我身子骨真是不太硬朗……」
「没问题啊，先生。」派桑伸手扶起剎。
幽联界之王就这样靠在年轻的精灵身上，让他搀扶自己，两个人缓缓地穿过街道，朝城塞里头走去。
就在这时，剎的呼唤也得到了响应。
「梅莉特，」他在心中静静地说：「我等妳消息很久了……」
译注 美国著名的益智猜谜电视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