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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教堡垒

  过了正午,烈日当空。草原上的野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赛义德坐在环翼飞机的阴凉处,拍赶着苍蝇,百无聊赖。

  被加热的地面像煎锅一样冒着热气。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做,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当听到拉巴特方向传来因距离过远听不太清的宣礼声时,赛义德走到一旁,通过太阳估计了一下朝向的位置,祈祷起来。然后他和布伦丹、米勒吃了午饭;飞行员的车里有一保温瓶的热汤,甚至还有一个装满各种食物的冰箱。

  吃完午饭后,赛义德戴上耳麦,让智能猫凯特(代蒙,这才是它的名字)给他看表。现在它在他的视野角落里滴答作响,男孩一分一秒地看着这些数字。如果孔季没有在两点前赶到这里,他们就会离开。他为什么还不来?

  赛义德试着看新闻,但所有的频道都被战争占满了。新莫斯科现在也在和埃里克斯交战。起初,战争扣人心弦、令人不安,但当其进行到第二个小时,战况已然尘埃落定……埃里克斯、普列洛马、新莫斯科、弗拉马里翁……一些大人物和聪明人给出了评论……去他们所有人的!在拉巴特发生了一些事件,赛义德本想更仔细地听听,但是那些大人物和自作聪明的家伙们却顾不上拉巴特。那他的家乡在发生什么呢?新闻中没有提到瑙鲁兹和邻近地区。这样的话,那边应该是安宁的。但爸爸可能又把妈妈送到地窖里去了,而他自己则坐在走廊中间,拿着上了膛的枪……

  天气很热,很热……太热了,以至于无法操心任何事情,也不想要什么东西。大约一点半的时候,终于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米勒和布伦丹仰望着天空,激动地用英吉利语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那是什么?”赛义德问道。

  布伦丹指着两盏迅速落下的尾状灯。它们在西边的天空划过,就是新莫斯科方向,它们离新莫斯科越来越近。

  “炸弹!”医生惊呼道,“殖民地正在遭受轨道轰炸。”

  赛义德吓得愣住了……所以他家也要被炸了?但两道火光在天空中直接相撞,撞击点亮了一团明亮的火光,然后一切都消失了。布伦丹和米勒兴奋地叫喊起来,满脸雀斑的小飞行员毫不害臊地扑到了医生的脖子上。

  “这又是什么,是什么?”赛义德不断地提问。

  “炸弹被拦截了,在半空中爆炸了。”米勒解释道。然后,她和布伦丹开始激烈地争吵——速度之快,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赛义德什么都听不懂……但时间终于过了。

  “孔季大尉没有出现,也没有联系我们。”米勒说,“我呼叫一下格里菲斯……”她专注地沉默了片刻,“哦!我们的董事被逮捕了。”她震惊地对布伦丹说,“我们该怎么办?”

  “不管他直接去卡普-亚尔?”医生不确定地提议。

  “我们去那儿找谁?我们的行动是秘密的,只有孔季和格里菲斯知道我们的联系人……好吧,让我们先飞起来吧。”飞行员最后决定,“趁着我们自己还没被捕,然后去那儿,到了地方再搞清楚找谁。”

  而赛义德也松了一大口气,跟着她和布伦丹爬上了环翼飞机。

  “我们要一直飞到卡普-亚尔吗?”医生问道。

  “不,我们需要降落加油。”米勒回答,“第一站是下诺夫哥罗德。”

  “为什么要这样绕路15?”布伦丹问道(最后一个词赛义德听不懂),“我们的常规路线是往阿尔扎马斯走。”

  “阿尔扎马斯是新莫斯科的加油站,你忘了吗?现在他们是我们的敌人了。他们不会让我们降落的,甚至还会击落我们。而下诺夫哥罗德是罗斯的地盘,新莫斯科管不着他们。我希望如此……”

  螺旋桨隆隆作响,聊天不再方便。他们起飞了,米勒把飞机开向东方。下面是沟壑里丘陵上的无聊黄色草原。偶尔会有一条河流出现在茂密的绿油油的河柳里,或者能够看见某个废弃的城市——凸起来的平坦街区上长满了比平常土地上颜色更深的草。赛义德回想起这片土地上曾经满是森林、田野、人口稠密的城市……曾经是这样的,但现在变成了一片只有蝗虫、狗和老鼠居住的荒芜草原……

  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发动机均匀的“隆隆”声中打起瞌睡的。

  布伦丹把他叫醒——毫不客气地戳了一下他的腰。

  “我们正在降落到下诺夫哥罗德。”他说,“你看,很有趣。”

  的确,景致不一样了。

  草原上开始出现文明的迹象。赛义德只看得头晕眼花:那里是游牧民族的营地——脏兮兮、五颜六色的帐篷;那里是一群瘦弱的山羊;那里是由布满裂缝的石头连成的直线——那是公路的遗迹;那里是坍塌高架桥的支撑;那里是一个灰色的地堡穹顶,看上去就像一个嵌在地下的骷髅。有人躲在那个黑暗的地下迷宫里:是土匪,还是大人用来吓小孩的古代地下人?然后是一片绵延分布的巨型住宅废墟和巨型柱子——有的柱子顶部高度与飞机齐平,废墟脚下满是棚屋,而顶部神奇地保持着岗哨台和飞扬的旗帜……

  然后,终于,下诺夫哥罗德映入眼帘。赛义德从来没来过这里,但两河交汇处旁边的山上那座古老的红石克里姆林宫实在是非常显眼。整个城市都被城墙环绕着。城墙外向南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废墟,城北面的山下是绿油油的伏尔加-奥卡河谷。整个河谷蔓延在被细碎分割的田地里,在镜面一般的运河网里,在零星的村落里——它与沙漠被一片防护林带明显地分开。

  罗斯。

  罗斯联合土地,曾是这个国家的名字。

  赛义德记得,这里曾经是一个辽阔的国度。它的统治者们位于老莫斯科,他们统治着现在的伊德利斯坦和遥远的高加索——赛义德祖先的故乡,还有再往东边的未知土地,甚至连太空里的一些殖民地都隶属于他们。

  环翼飞机正在下降。米勒正在向东拐向克里姆林宫的方向,朝着一个平坦的水泥平台飞去,那里有几架五颜六色的环翼飞机呈一字排开。

  “航班205呼叫契卡洛夫航空基地。”米勒开口,“请求允许降落……”她重复了好几遍。“批准了。”她告诉乘客们。

  “希望我们不要在这耽搁太多时间……喏,好了。”飞行员专注起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降落。”

  环翼飞机降落在航空基地上,掀起一阵尘土飓风。当尘埃落定的时候,赛义德看到一个戴着沙色帽子、穿着肥大迷彩服的胡子蓬松的武装者向他们走来。米勒打开了机舱门。武装者停下脚步,敬了个礼。

  “基地值班人员加夫里柳克下士。下午好,请出示一下飞行文件。”

  “哦,来了。”米勒呼了口气靠了过来,把手探到座椅下面,“好的,当然了,下士。”飞行员直起身子,递给武装者一个文件夹。他仔细地读着,眉头就越锁越紧。

  “你有身份证明文件吗?”他问道,语气变冷。

  “当然了。”米勒向他展示手腕,“你有ID芯片扫描仪吗?没有?那就看罗斯签证的纸质护照吧。”她又从座位下抽出一本证件。“现在好了吗?我要一整箱BK-16,如果可以的话。”

  加夫里柳克把护照还给飞行员,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印章模糊了。”他说,“文件无效。你无权在罗斯领空驾驶飞机。下机吧,先生们。”

  “我还有文件。”米勒换了一种声线说道,“很多文件。您需要多少份?一千份够吗?”

  加夫里柳克不赞同地抿起了嘴。

  “要行贿吗?这不好,技师米勒。下机吧。还有你们。”他用头点了点赛义德和布伦丹,“请大家都出来。”

  飞行员转向布伦丹。

  “没办法,我们出去吧。油箱几乎已经空了。您得去和他的上级谈判。”

  “为什么是我?”布伦丹明显有些畏怯。

  米勒哧哧地笑起来。

  “你要我这个样子去跟地球人谈判吗?”她表示抗议地挺起她那被连体紧身衣束着的胸脯,“我会被误解的。我还没准备好出卖自己来换煤油……而且主要是,我的级别低,而您是个医生——按照军队的概念,这就相当于军官。”

  布伦丹显然被这个负责人的角色吓到了,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同意。

  契卡洛夫空军基地负责人坎道洛夫上校在办公室接见了他们。从他光滑肥硕的脸上狡黠的表情来看,连赛义德都明白,正是他下令随便用什么借口将他们扣下的。

  “您说吧,技师。”他温和地命令布伦丹,后者正坐在巨幅罗斯地图下方压塌了的真皮沙发上。

  “上校。”布伦丹挤着嗓子高声说道,“我是‘莱安诺生命服务’的员工,我正在为太空舰队执行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您肯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如果我的上司知道了……”

  “会怎样?”上校无辜地问道。

  “太空舰队的势力足以给您和您的长官带来麻烦。别利亚耶夫·尼日戈罗德斯基将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别把事闹大了。我安安静静把油加满,然后就永远离您而去。这样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在这段话讲到一半的时候,坎道洛夫就开始温和地笑了起来,到了最后,他几乎已经是在哈哈大笑。

  “真有您的。”他边笑边说,“您以为我们这是住在森林里吗?不,我们会使用‘网络嗅探器’和‘大地新闻’。”坎道洛夫对着桌上的网络电视点了点头,“我们已经知道,您的分公司已经不复存在,您那有权威的领导已经被逮捕一个多小时了……而且关键不在这。”他向布伦丹靠了靠,用信任的语气说道,“您也明白,技师,我们的祖国母亲罗斯与新莫斯科非常交好。在某种程度上我完全不想成为新莫斯科敌人的帮凶。所以,技师,您听我说,您的飞机我扣下了。”坎道洛夫高高地举起了手指,“只是暂时,明白吗?直到你们的烂摊子结束。等到一切都结束,我会第一时间道歉,归还飞机,我会拿出一桶纯正的BK-16,来补偿给您造成的不便。不过在那之前……”上校富有表情地两手一摊,“去溜达溜达吧,技师。我不会逮捕您,虽然我有充分的权力这么做。出去走走,呼吸一下空气……”

  布伦丹站了起来。

  “那我就得跟别利亚耶夫·尼日戈罗德斯基将军谈谈了。”他还是不放弃。

  坎道洛夫抿了抿嘴,摇了摇头。

  “将军不会让您进门的。再说了,您想什么呢,扣留您是我自己的意思?是将军给我的命令。所以不要去,我好意劝您,您什么都不会得到的……”

  布伦丹愤怒地摔门而去。

  “您真要去找将军吗?”赛义德问道。

  “我去跟他说什么?”布伦丹叹了口气。他们沿走廊走着,上面挂满了各式招贴画:“武装者誓言”“罗斯武装部队勋章”“安全技术角”。“我们的组织被取缔了,我们的上级被抓走了。我们没有后盾。我们什么也不是。随便一头肥猪都可以突然没收我们的飞机,而我们却拿这头肥猪无可奈何……呼叫卡普-亚尔。”他对飞行员说,“让他们派飞机来接我们。”

  “给谁打电话?我已经说了,知道那里的联络人的只有孔季和格里菲斯。除了那个联络人,没有人听说过我们的绝密任务……”

  “也就是说没有人会来接我们?”布伦丹问道,他的声音低落到了极点。

  “正是。你们得沿伏尔加河走,坐当地的河船。”他们已经来到了室外,停在了一个岔路口,那儿有两条路:一条通往基地大门,一条通往起降场。

  “‘你们’是什么意思?”医生警觉起来。

  “我不去。”米勒露出了可爱无辜的笑容,“不好意思,不是个人原因——我得留在飞机这儿。和这些groundies16一起,ventshlock。”她加了三个赛义德听不懂的词。

  他们就此分别。赛义德感到遗憾:如果小飞行员和他一起就好了。比起永远迷茫的布伦丹,她看上去要勇敢自信得多,而且令人愉快,虽然赛义德怯于和她说话……关卡上的哨兵把赛义德和布伦丹放了出来。大约是下午三点多钟,迎面吹来一阵热风,卷起了垃圾和灰尘。

  穿过克里姆林宫红白相间的方形塔楼的大门,男孩和医生进入了下诺夫哥罗德。

  他们沿着主街行走,穿过富人区。在由古城残留的砖块和混凝土块修成的阴森围墙上方冒出花园里的树冠、宅院内的尖房顶和炉筒。大门上贴着“内有恶狗”的警告牌。破旧的旧式汽车时不时地驶过,而更常见的是自行车或人力车。路人们打量着身穿白色医生工作服的布伦丹。很显然,这个太空人,还是个黑人,是这里的稀客。这是件好事,赛义德想,至少医生穿的是宽敞的连体衣,而不是自己这种令人羞耻的紧身衣……靠近市中心处,建筑越来越密集,独院住宅被一排排的两三层楼房取代,楼房里面有商店和酒馆,风一吹,它们的招牌就“吱吱呀呀”地摇晃起来:“鞋”“轮胎安装”“独家供应月球产品”“太阳系网络咖啡馆亥伯龙。太空通信速度!”

  “我们这是去哪儿?”赛义德好奇地问道。

  “去港口。”布伦丹回答,“买去往卡普-亚尔的河船票。不过我们先得换钱。”

  他们来到中心广场——广场呈长方形,中央立着一个纪念碑。除了纪念碑外,广场上还耸立着这个城市最雄伟的三座建筑——东正教教堂、军官楼和别利亚耶夫·涅日戈罗德斯基将军的宫殿,宫殿用三米高的石头围墙围着,围墙上还有金属丝做成的刺。沿广场的另一侧——悬在克里姆林宫下层上面的突出部边缘——延伸着一条长长的中间有林荫道的大马路。如果赛义德不是从更高的地方看到过这一切,那么克里姆林宫下层、伏尔加河和外伏尔加河平原的这些景色将令他叹为观止。他们穿过广场,绕着军官楼走了一圈。从对面可以看到军官楼上挂满了招牌:一下子映入眼帘的有“军官饭店”“船务代理”“公证处”“银行”。

  “银行。”布伦丹兴奋地说,“我们去这儿……你怎么了?”

  赛义德站在原地。他有些不对劲。

  他在发抖,像在打寒战一样,并且动弹不得。

  “我不能动!”他想尖叫……但他的喉部肌肉也不听指挥了……他全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这是怎么了?!好可怕!嘿,布伦丹,你可是医生,帮帮我!

  一阵阵剧烈的颤抖在他腿上掠过……腿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变得虚弱无力,膝盖也发软了。

  赛义德的意识非常清醒,他的内心在惊恐地尖叫,却连呻吟出来都做不到。他倒在了人行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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