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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纹的木杖打上一只克罗司的脸,碎了。
又来了,她烦躁地心想,转身,将断裂的尖端插入另一只怪物的胸口,再次转身,对上一只体型较大的克罗司,它足足比她高了五尺。
它将剑戳向她。纹跳起,剑与地上破碎的石板撞击,她直冲而上,不再需要钱币就能让自己跳到跟那怪物视线同高的位置。
它们总是看起来很惊讶。虽然已经看过她杀死几十个同伴,但每次看到纹闪过攻击,它们仍然是满脸的讶异之色。它们的脑子里似乎把力量跟体型画上等号,比较大的克罗司永远会打败比较小的,所以这么大的怪物要对付只有五尺高的人类,应该要易如反掌。
纹骤烧白镴,一拳揍向怪物的头。头颅在她的关节下龟裂,怪物往后倒地,她则落回地面。可是,总是有另一只怪物来接替它的位置。
她开始累了。不对,从一开始战斗时她就已经很累了。先是白镴延烧,后来又用如此复杂的移动方式让自己快速跨越了整个统御区。她可以说是累垮了。靠着玻璃瓶中最后一点的白镴存量她现在才不至于倒地。
我早该跟沙赛德要一个他空掉的白镴意识库!她心想。藏金术跟镕金术用的金属基本上是一样的,所以绝对可以被燃烧,只不过,那块白镴大概会是个护腕或手镯,大到纹吞不下去吧。
她弯腰闪过另一只克罗司的攻击。钱币阻止不了这些东西,它们的体重也超过她的负荷,她无法在没有锚点的情况下将它们推开,况且她的钢跟铁的存量都非常低。
她杀了一只又一只克罗司,为沙赛德跟人民争取逃跑时间。这次杀人的感觉跟在塞特的皇宫那次完全不同,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得出来,不只是因为她杀的是怪物。
因为她明白了自己生存在世界上的意义,并且接受了它。如果战斗、杀人是为了保护那些无力自保的人,那她绝对可以办到。卡西尔可能会为了威慑或为了报复而杀人,但这些理由对纹来说是不够的。她也永远不会再允许自己因为同样的原因杀戮。
这个坚定的念头让她能够不断攻击克罗司。改用一柄偷来的剑砍断其中一只克罗司的腿,然后将武器抛射向另一只,用力钢推,刺穿它的胸膛。然后,拉引一名丧命士兵的剑,握入手中,往后一蹿,却差点因为踩到另一具尸体而绊倒。
好累,她心想。
中庭里有几十具,甚至数百具尸体,而她周围也开始被尸体包围。她爬上尸山,稍微往后退,怪物再次包围了她。它们爬过倒地同伴的尸身,血红的眼睛燃烧着愤怒。如果是人类士兵,早就会放弃,转而去寻找更轻松的猎物,但她杀得越多,克罗司的数量似乎就越多,好像周围的克罗司听到了打斗声,便纷纷涌上来加入。
她挥舞着剑,靠白镴增强后的臂力,砍下了一只克罗司的手臂,另一只的腿,最后斩下第三只的头。她弯腰、闪躲、跳跃,避开它们的攻击,毫不手软。
可是,无论她的决心有多决绝,她新生的守护意念多强烈,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保持这种速度,永不停止地战斗。她只有一个人。她无法独自拯救陆沙德。
 
“潘洛德王!”沙赛德大喊,站在海斯丁堡垒的门口,“你必须听我说。”
没有回应。站在低矮城墙上的士兵都很安静,但沙赛德可以感觉到他们的不安。他们并不喜欢对他视若无睹。在远方,激战仍然在进行。克罗司在夜晚里尖叫,很快怪物们就会找到沙赛德跟哈姆带领的几千人,他们如今静静地缩在海斯丁堡垒的门外。
一名疲惫不堪的传令兵来到沙赛德面前,是多克森派去钢门的同一人。他不知何时失去了马匹,他们在幸存者广场中的一群难民里找到他。
“泰瑞司大人。”传令兵低声说道,“我……刚从指挥站回来。泛图尔堡垒沦陷了……”
“多克森大人呢?”
那人摇摇头:“我们找到在堡垒里的受伤的书记,他们看到他死去。克罗司还在建筑物里打碎窗户,劫掠——”
沙赛德转过身,望向城市。空中的浓烟如此密集,仿佛迷雾提早到来。他开始填充嗅觉锡意识库躲避臭味。
城市争夺战可能已经结束,但真正的悲剧现在才开始。城里的克罗司已经杀光士兵,现在会开始屠城。城里有几十万人,沙赛德知道那些怪物会兴高采烈地增加死亡人数,而不会劫掠。只要有人杀,它们就不会罢手。
夜晚中传来更多尖叫声。他们输了。失败了。如今,城市会真正沦陷。
迷雾应该快出现了,他心想,试图要给自己多点信心。也许那能让我们躲一阵子。
可是,他脑海中仍然浮现着一幕清晰的景象。歪脚,死在雪地里……沙赛德之前给他的木牌挂在他的脖子上。它没有起作用。
沙赛德转身面向海斯丁堡垒。“潘洛德王。”他大声说道,“我们要尝试逃出城市。我们很欢迎你的士兵加入,也欢迎你来指挥。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克罗司会攻陷堡垒,杀了你。”
沉默。
沙赛德转身,手上仍吊着绷带的哈姆来到他身边。“我们得走了,阿沙。”哈姆低声说道。
“你全身都是血啊,泰瑞司人。”听到这句话,沙赛德转身。费尔森·潘洛德站在城墙上,低头往下望。他穿着贵族的套装,仍然一丝不苟,甚至戴着一顶帽子抵挡落雪跟灰烬。沙赛德低头看看自己。他身上仍然只有那块兜裆布。他没时间担心着装的问题,况且黄铜意识库一直在帮他保暖。
“我从来没见过泰瑞司人战斗。”潘洛德说道。
“那确实不太常见,大人。”沙赛德回答。
潘洛德抬起头,望着城市:“它要沦陷了,泰瑞司人。”
“所以我们必须离开,大人。”沙赛德说道。
潘洛德摇摇头。他仍然戴着依蓝德的窄皇冠。“这是我的城市,泰瑞司人。我不会抛弃它。”
“这是很高尚的举动,大人。”沙赛德说道,“可是我身边的人也都是你的子民。难道你要遗弃他们,任他们自行逃往北方吗?”
潘洛德一愣,最后却只是再度摇摇头:“不可能逃到北方的,泰瑞司人。海斯丁堡垒是城市中最高的建筑物之一。我在这里可以看到克罗司在做什么。它们不会让你们脱逃。”
“它们可能会开始劫掠。”沙赛德说道,“也许我们能绕过它们逃跑。”
“不。”潘洛德说道,声音诡异地在雪地间回荡,“我的锡眼回报,那些怪物已经开始攻击你送去北门尝试逃跑的人。现在克罗司正朝这个方向前进。它们要来对付我们了。”
远方街道传来吼叫声,逐渐逼近。沙赛德知道潘洛德说得没错。“打开门,潘洛德!”沙赛德大喊,“让难民进去!”就算只是短短一瞬间,也要救他们。
“没有空间。”潘洛德说道,“也没有时间。我们完蛋了。”
“你必须让我们进去!”沙赛德大吼。
“好奇怪。”潘洛德说道,声音渐柔,“我将王位从泛图尔小子手中夺来,却救了他的命,终结了自己的。我救不了城市,泰瑞司人。唯一的安慰是,我想依蓝德也办不到。”
他转身,走向墙后的某处。
“潘洛德!”沙赛德大喊。
他没有再出现。太阳开始下山,迷雾开始出现,克罗司要来了。
 
纹砍倒另一只克罗司,往后一跳,靠一把地上的剑反推自己,蹿离扑来的怪物群,她沉重地喘气,因为几道小伤而流着血。她的手臂开始麻木,某只怪物一拳揍中了她。她杀人的本事远胜过于她认识的任何人,却无法永远杀下去。
她落在屋顶上,脚步一软,跪倒在雪地上。后方的克罗司大喊、嚎叫,她知道它们会跟上来,追赶她、搜寻她。她杀死了几百只,但区区几百只相对于一支两万名的军队,又算得了什么?
你以为能怎么样?她心想。你知道沙赛德已经自由了,何必再打?你想要阻止它们所有人吗?杀死军队里的每只克罗司?
她曾经阻止卡西尔只身冲向军队。他是个伟大的人,却只有一个人。他不可能阻止整支军队,她亦然。
我得找到井,她坚定地心想,燃烧青铜,在战斗时被忽略的脉动,重新回响在耳朵里,却让她陷入之前的困境。
她如今知道它在城市里,可以感觉到脉动在她四周,可是脉动太强,无所不在,没有方向。
况且,她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找到井可以改变这个情况?如果沙赛德欺骗了她井的位置,甚至还画了张假地图,他到底还骗了她什么?那力量可能可以阻止迷雾,但对陷入水深火热的陆沙德又有什么帮助?
她烦躁地跪倒,捶打着屋顶。她果然还是太弱。如果她什么都帮不了,那回来有什么用,决定要保护别人有什么用?
她继续跪了一阵子,大口喘气,强迫自己站起来,跳入空中,抛下一枚钱币。她的金属快要用完了,剩下的钢只够她跳跃几次,她最后在克雷迪克·霄,千塔之山附近停下。她握住皇宫顶端的一根尖刺,在夜空中绕圈,环顾陷入黑暗的城市。
城市在燃烧。
克雷迪克·霄安静伫立、沉默不语,无论哪一种打劫犯,面对这里都不敢动手。可是纹的周围都散发着光芒,迷雾带着诡异的光线。
好像……两年前那天,她心想。就是司卡起义那天,只是那天的火光来自于反抗军朝皇宫前进时手中握着的火把,而今晚的战斗则完全不同。她可以听得到。她强迫自己骤烧锡,增强听力,听到尖叫,死亡。克罗司摧毁军队,不代表杀戮告一段落。还差得远。
它们才刚开始。
克罗司会把他们全杀光,她心想,因眼前燃烧的火光而颤抖。依蓝德的子民,那些因为我而被他暂时丢下的子民,正在一一死去。
我是他的刀。他们的刀。卡西尔把他们托付给我。我应该可以做些什么……
她落到地面,跳下倾斜的屋顶,落在皇宫的中庭。迷雾包围着她,空气浓重——不只是因为灰烬跟雪,她还闻到风中的死亡,听到风语中的尖叫。
她的白镴用完了。
她倒在地上,突如其来的疲累感猛然袭上,一切都变得不重要。她突然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仰仗白镴,她不应该一再强迫自己,可是,她似乎别无选择。
她开始感觉自己意识渐渐模糊。
可是有人在尖叫。她听得到他们,一如之前。依蓝德的城市……依蓝德的人民……正在死亡。她的朋友们在某处。卡西尔相信她能保护的朋友。
她一咬牙,暂时压下疲累感,挣扎着站起身,她望向迷雾,寻找隐约传来的惊恐喊叫。她开始冲向他们。
她不能跳,她的钢用完了。她甚至不能跑太快,但随着她强迫自己移动,身体的反应也越来越协调,抗拒着燃烧白镴太久所带来的麻痹感。
她冲出一条小巷,脚步在雪地上滑了一下,然后看到一小群人正在逃离一支克罗司小队——总共有六只怪物,体型较小却仍然危险。在纹的注视下,其中一个怪物砍倒了一名年迈的老人,几乎将他一劈为二。另一只怪物抓起一个小女孩,将她摔向旁边的墙壁。
纹冲上前,经过逃跑的司卡,抽出匕首。她仍然疲累不堪,但肾上腺素起了作用。她不能停下来,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
几只怪物转向她,迫不及待地想战斗。一只朝她挥砍,纹故意在雪地里滑倒,贴近它,一刀割向它的后腿,匕首卡在它松弛的皮肤中,它痛得大吼。她用力一抽,好不容易拔起匕首,开始应付第二只怪兽。
我怎么这么慢啊!她烦躁地心想,才刚刚站起就得躲开第二只怪物的攻击。它的剑在她身上洒了一阵冰水,她向前一跳,匕首埋入怪物的眼睛。
她突然很感谢哈姆逼她练习不靠镕金术打斗。她按住墙壁,稳住自己在雪泥里的脚步,然后冲上前去,撞倒刚刚被刺瞎眼睛的克罗司,它大声吼叫,正想拔出匕首,却被她的攻击撞向其他怪物。抓着年轻女孩的克罗司惊讶地转身,纹将另外一只匕首插入它的背。它没有倒地,却放开了女孩。
他统御老子的,这些东西还真难杀死!她心想,抓起孩子跑开,披风翻动。尤其是我又不够耐打。我需要更多金属。
纹怀抱里的女孩一听到克罗司的咆哮便缩得更紧,纹转身,骤烧锡,阻止自己因为疲累而昏倒。可是那些怪物没跟上来,它们正在争论一个死人身上的衣服该如何分配。嚎叫再次响起,纹发现这一次是来自于另一个方向。
人们又开始尖叫。纹抬起头,只见她刚刚才救出的一行人,又面对了更大的一群克罗司。
“不要!”纹大喊,举起手,但她在战斗时,他们已经跑得太远了,要不是因为锡,她根本看不到那群人的身影,因此,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怪物以粗壮的剑砍向他们的景象。
“不要!”纹再次尖叫。他们的死惊吓她、震撼她,提醒她想起所有自己无法阻止的死亡。“不要,不要!”
白镴,没了。钢,没了。铁,没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她还剩一样。甚至没来得及想为什么要用,她已经对怪物施放了经过硬铝增强的安抚。
感觉像是她的意识撞上了一个“东西”,然后,那“东西”碎了。纹震惊地停下脚步,怀中仍然抱着孩子,看着克罗司全部僵硬在原地,可怕的屠杀行为突然停止。
我刚才做了什么?她心想,在混乱的脑中检视方才所有行为,试图了解她刚才为何如此反应。是因为她很烦躁吗?
不。她知道统御主设计审判者时,留下了弱点:除掉背后的某一根尖刺,他们就会死。他创造坎得拉时也有弱点。所以,克罗司一定也有弱点。
坦迅说,克罗司是他们的……表亲,她心想。
她站直身体,阴暗的街道除了哀鸣的司卡之外,别无声响。克罗司等待着,她可以感觉自己就在它们的意识中,仿佛它们是她自身的延伸,就像她掌控坦迅身体时那样。
果然是表亲。统御主创造克罗司时也留下弱点,跟坎得拉一样的弱点。他给自己一个控制它们的方法。
她突然明白,这么多年来,他是如何控制克罗司的。
 
沙赛德站在一大群难民面前,如今已经分不清是灰还是雪的落尘在他周围散落。哈姆坐在一旁,看起来睡眼惺忪,他流失了太多血,换成是没有白镴的人,早就已经死了。有人给了沙赛德一件披风,但他把衣服拿来包裹神志不清的微风。虽然他几乎没有使用黄铜意识库,但沙赛德并不冷。
也许他已经麻木到不在乎了。
他举起双手,握成拳头,十只戒指在唯一的灯笼下闪闪发光。克罗司从阴暗的小巷中靠近,身形在夜晚里只是一团团黑影。
沙赛德的士兵往后退开,他们的希望已经所剩无几,只剩下沙赛德一个人站在安静的雪地里,一名瘦弱、秃头的学者,几乎全身赤裸。散播过去宗教福音的他,在最后放弃了希望的他,原本应该有最深信念的他。
十只戒指。几分钟的力量。几分钟的生命。
他等着克罗司聚集在他面前。在黑夜里,那些怪物出奇地安静,它们停下脚步,不再移动,夜晚里的一排阴暗身影如小山一般。
它们为什么不攻击?沙赛德烦躁地心想。
一个孩子呜咽出声。然后,克罗司又开始行动。沙赛德全身紧绷,但它们却不是前进,而是分开让到两旁,一个身影静静地从中间走了出来。
“纹贵女?”沙赛德问道。自从她在城门口救了他之后,他还没有机会跟她交谈。她看起来精疲力竭。
“沙赛德。”她疲累地说道,“升华之井的事,你骗了我。”
“是的,纹贵女。”他说道。
“不过现在那不重要。”她说道,“你为什么光溜溜地站在堡垒的城墙外?”
“我……”他抬头看着克罗司,“纹贵女,我……”
“潘洛德!”纹突然大喊,“上面的是你吗?”
国王出现。看起来跟沙赛德一样迷惘。
“把门打开!”纹大喊。
“你疯了吗?”潘洛德回喊。
“我不确定。”纹说道。她转身,一群克罗司上前来,仿佛正服从命令般安静迅速。最大的一只将纹端起,举得高高的,直到她几乎跟堡垒的矮墙等高。城墙上的数名侍卫都从她面前躲开。
“我倦了,潘洛德。”纹说道。沙赛德得用听觉锡意识库才听得到她在说什么。
“我们都倦了,孩子。”潘洛德说道。
“可是我的原因很明确。”纹说道,“我厌倦了你们的把戏。我厌倦了人民因为领袖间的争执而死亡。我厌倦了好人被欺负。”
潘洛德安静地点点头。
“我要你召集我们剩下的所有士兵。”纹说道,转头去看着城市,“你那里面有多少人?”
“大概两百名。”他说道。
纹点点头:“城市没有沦陷。克罗司跟士兵打了一战,但还没有太多时间攻击人民。我要你派出你的士兵,找到所有还在劫掠或屠杀的克罗司。如果有这种情况,保护人民,但尽量不要攻击克罗司,派使者来找我啊。”
沙赛德想起潘洛德之前的固执,他以为那人会反对,可是他没有,只是点点头。
“然后呢?”潘洛德问道。
“我来处理克罗司。”纹说道,“我们首先要重新取回泛图尔堡垒,我需要更多金属,里面的存量很多。城市安全后,我要你跟你的士兵负责去扑灭火灾。应该不会太难,能燃烧的建筑物应该所剩无几。”
“好的。”潘洛德说道,转身下令。
沙赛德静静地看着巨大的克罗司将纹放回地面之后安静地站着,仿佛是石头刻成的怪物,而不是活生生、血淋淋、喘着粗气的生物。
“沙赛德。”纹轻声说道。他可以感觉到她声音里的疲累。
“纹贵女。”沙赛德说道。一旁的哈姆终于清醒过来,震惊地抬起头看着纹和克罗司。
纹继续看着沙赛德,端详他。沙赛德无法迎向她的注视。可是,她说得没错。他们可以晚点再谈他的背叛,手边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完成。“我知道你大概有工作要交给我。”沙赛德打破沉默说道,“可是,我能不能先告退?我有一件……想做的事。”
“当然好,沙赛德。”纹说道,“可是,先告诉我,你知道还有其他人活下来吗?”
“歪脚跟多克森死了,贵女。”沙赛德说道,“我没有看到他们的尸体,但是消息的来源都很可靠。你可以看到哈姆德大人在这里,但是他伤得很重。”
“微风呢?”她问道。
沙赛德朝缩在墙边的一团布点点头:“谢天谢地,他还活着,可是他的神志似乎无法适应看到的惨况,有可能只是暂时的惊骇过度,也可能是……更长远的问题。”
纹点点头,转身面向哈姆:“哈姆,我需要白镴。”
他缓缓点头,用完好的手掏出玻璃瓶,抛给她。纹一口喝下,疲累立刻减少。她站得更挺,眼神变得更灵敏。
这绝对不正常,沙赛德担忧地心想。她烧了多少白镴啊?
她以更有活力的脚步转身走向她的克罗司。
“纹贵女?”沙赛德问道,纹转过身,“外面还有一支军队。”
“噢,我知道。”纹说道,从一只克罗司手中拿过一把巨大如棍的剑。那把剑甚至还比她长上寸。
“我很清楚史特拉夫的打算。”她说道,将剑架在肩膀上,然后转身走入雪与迷雾中,朝向泛图尔堡垒而去,奇特的克罗司侍卫队跟在她身后。
 
沙赛德直到大半夜才完成他自愿的工作。在冰冻的夜里,他找到一具又一具尸体,许多都已被冰封住。雪终于停止,却刮起了风,将雪泥冻结成滑冰。他有时候得将尸体从冰块中敲出,才能将他们翻转过来,检视他们的脸庞。
如果没有提供温暖的黄铜意识库,他绝对无法进行这凄惨的工作。即便如此,他还是帮自己找了些比较温暖的衣服,一件简单的褐色袍子,还有一双靴子。他继续在夜晚中工作,风卷起的着雪片跟冰屑飞散在他四周。他是从城门开始的,大多数的尸体都在那里,之后他开始在小巷跟街道中搜寻。
将近清晨时,他找到她的尸体。
城市的焚烧终于停止。他唯一有的灯光就是手中的灯笼,但足以让他看见在雪堆里翻舞的衣角。一开始,沙赛德以为只是一条救不了伤员的绷带,然后,他看到一抹黄色与橘色。他走了过去——因为再也没有加快脚步的力气——伸手探入雪中。
廷朵的身体翻转过来时,发出了微微的崩裂声。她身侧的血都凝固了,眼睛也被冻得大睁。从她的撤离方向来判断,当时她正领着士兵回泛图尔堡垒。
廷朵……他心想,伸手摸着她的脸。皮肤仍然柔软,却极端冰冷。在被育种师虐待无数年,在经历这么多之后,这是她的结局。客死异乡,跟着一个配不上她的男人,不,是半个男人。
他释放他的黄铜力量,让冰冷的夜风冻彻他的身体。他此刻不想感觉到任何一丝温暖。灯笼的火光在风中摇摆不定,点亮了街道,在冰冻的身体上投下影子。在陆沙德寒冷的街道上,低头看着他所爱的女子的遗体,沙赛德发现了一件事。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找出合适的话,合适的想法,但突然他所有的宗教知识都显得空洞无比。为她举行葬礼有什么用?对死去已久的神明祈祷有什么意义?他有什么用?达得拉达教帮不了歪脚,幸存者没有前来帮助上千名死去的士兵。一切有什么意义?
沙赛德的知识完全无法安慰他。他接受他知道的宗教,相信它们的价值,但它们却给不了他需要的,无法安慰他廷朵的灵魂还在,只是让他质疑——如果这么多人有这么多不同的信念,它们怎么可能会是真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的?
司卡们称沙赛德是神圣的,但在那瞬间,他明白他是最亵渎神的人。他是一个熟知三百种宗教,却一个都不信的人。
因此,当眼泪开始落下,几乎冻结沙赛德的脸庞时,他的眼泪跟他知道的宗教一样,无法安慰他。他搂着冰冻的尸体,哀鸣出声。
我的人生,他心想,是场骗局。

拉刹克试图带领艾兰迪前往错误的方向,让他气馁,或是阻挠他的任务。艾兰迪不知道他被骗了,我们都被骗了,可是他如今不再听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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