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想揍雷奥？ 可以理解 大甜饼活该
半神们得排队取号。
尼克征用了小吃店的一个自动取号机，带着它走来走去，不停地喊道：“队首在左边!别插队，各位!”
“这真的有必要吗?”雷奥问。
“有啊。”米兰达·加德纳回答。她抽到了一号签，对着雷奥的胳膊打了一拳。
“嗷。”雷奥说。
“你这个浑蛋，我们都恨死你了。”米兰达说。然后她拥抱了雷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如果你再这样玩消失，我们就排队杀了你。”
“行行行!”
米兰达让开了，因为她身后的队伍已经相当长了。波西和我坐在野餐桌旁，陪着雷奥和他的同伴——正是那位女神兼女巫卡里普索。尽管雷奥才是那个正在接受每个营员的拳头的人，但我仍然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是这张桌上最不会感到不自在的人。
波西和卡里普索一见面，拥抱的时候就很尴尬。自从帕特洛克罗斯和阿喀琉斯的战俘勃里撒厄斯那次会面以来[1]，我还没有见过气氛这么紧张的见面寒暄(说来话长，这个八卦可刺激了，回头记得提醒我跟你们讲)。卡里普索对我从来都没有好感，所以她故意无视我，但我始终忧心忡忡地等着她大叫一声“嘭”，同时把我变成一只树蛙。难熬的等待都快折磨死我了。
波西拥抱了雷奥，甚至都没揍他。不过，波塞冬之子依然一脸不高兴。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说，“都六个月了——”
“我说过了，”雷奥说，“我们试过寄来更多全息图像纸卷，我们试过伊利斯彩虹通信、梦境联系、打电话，但全都不管用——嗷!嘿，爱丽丝，你还好吗?——总之，我们总是接连不断地遇上麻烦。”
卡里普索点点头。“在阿尔巴尼亚那次特别辛苦。”
在队列后面，尼克·德·安吉洛大叫道：“别提阿尔巴尼亚行吗?[2]好了，轮到谁了，各位?一个一个来。”
达米安·怀特给了雷奥的胳膊一拳，满意地咧着嘴走开了。我不太确定达米安认不认识雷奥，他应该只是不愿放弃打一下什么人的机会而已。
雷奥揉了揉胳膊。“嘿，这不公平，刚才那哥们儿又去排队了。所以，接着我刚才说的，要不是范斯塔昨天接收到了归航信号，我们还在外头乱飞，找不到离开魔兽之海的出路。”
“噢，我恨那个地方。”波西说，“有个大个子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
“就是啊，我知道他。”雷奥附和道，“那哥们儿的口臭究竟是怎么来的?”
“男孩子们，”卡里普索说，“也许我们应该更加关注当前的问题?”
她没有看我，不过我觉得她的意思应该是“这个曾经是天神的傻瓜和他遇到的问题”。
“对对，”波西说，“所以通信失灵的问题……芮秋·戴尔认为这是那家公司，也就是三头控股集团捣的鬼。”
芮秋去主屋找喀戎了，不过波西很敬业地代她概括了她发现的关于皇帝们和他们的邪恶集团的情况。当然，我们本来了解得也不多。波西向雷奥和卡里普索介绍全部情况期间，又有六个人过来捶了雷奥的胳膊。
雷奥揉了一下手臂上留下的印子。“老兄，现代大型企业的负责人是僵尸罗马皇帝，这事我怎么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呢?”
“他们不是僵尸，”我说，“我也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所有大企业的负责人——”
雷奥摆摆手，打断了我的解释。“但是他们的确试图占有所有神谕。”
“是的。”我表示肯定。
“那是不好的。”
“很不好。”
“所以你需要我们的帮助——嗷!嘿，舍曼。你那些新伤疤是哪儿来的，哥们儿?”
舍曼给雷奥讲踢裆者麦卡弗里和桃子宝宝怪物的故事的时候，我偷偷瞄着卡里普索。
她看上去和我记忆中大不一样了。她依然留着焦糖棕色的长发，她的杏眼也依然又乌黑又狡黠。不过现在，她没有穿着希顿长袍，而是穿上了现代的牛仔裤和白衬衫，外加一件亮粉色的滑雪服。她看上去年纪更小了——跟我的凡人年龄相仿。我很好奇她有没有因为离开她那个魔法岛屿而受罚变成了凡人，假如真是这样的话，她还保留着自己原来那超凡脱俗的美貌就太不公平了。她也没有长赘肉或是青春痘。
我看着她的时候，她对着野餐桌另一头伸出了两根指头，那边放着一罐冰柠檬汁，在阳光照射下容器外壁满是小水珠。我以前见过她做这种事，意思是让她的隐形仆人把东西送到她手里。不过这一次，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然后她发现我在看她，不禁脸红了。
“自从我离开奥杰吉厄岛，我就失去了神力。”她向我坦然承认，“我彻底成了凡人。我抱着希望，但是——”
“你想喝东西吗?”波西问。
“我来拿。”雷奥抢在波西前面拿到了柠檬水罐。
我没想到自己会有同情卡里普索的一天。我们以前狠狠地吵过架。几千年前，她请求提前从奥杰吉厄岛获释，而我表示反对，因为某些……啊，某些我们之间的戏剧性事件(说来话长。这个八卦可刺激了，请不要追问我)。
不过，作为被贬的天神，我很理解失去神力的别扭滋味。
另一方面，我也松了一口气。没有神力意味着她不能把我变成树蛙，或者命令她的空气精灵仆人把我扔向雅典娜·帕台农神像了。
“给你。”雷奥递给她一杯柠檬水。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高兴，也有些紧张，仿佛……啊，当然了。雷奥把卡里普索从囚禁她的岛上救了出来，但是这样一来，卡里普索也失去了她的神力。雷奥为此感到内疚。
卡里普索笑了笑，虽然她的眼神仍然有些忧郁。“谢谢你，宝贝。”
“宝贝?”波西问。
雷奥的表情开朗起来。“对呀。她不愿意叫我大甜饼，我不知道为啥——嗷!”
轮到哈雷了。这个小男孩捶了雷奥一下，然后紧紧抱住雷奥，放声大哭起来。
“嘿，弟弟。”雷奥揉乱了哈雷的头发，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惭愧表情，“你用自己造的信号灯把我带回了家，哈雷大师。你是个英雄!你知道我永远不会故意让你着急等待的，对吧?”
哈雷先是大哭，再是抽噎，最后点点头，然后他又打了雷奥一下就跑掉了。雷奥的表情变得很难看。哈雷真的是个很壮实的小男孩。
“总之，”卡里普索说，“这些关于罗马皇帝的问题——我们怎么帮忙呢?”
我扬起眉毛。“这就是说，你们要帮我?就算之前……啊，算了，我知道你总是这么善良，这么宽宏大量。我本来应该常去奥杰吉厄岛看看你——”
“饶了我吧。”卡里普索喝了一口柠檬水，“如果雷奥决定要帮你，我就会帮你，而他好像挺喜欢你的。至于为什么，我实在想不到。”
我舒了一口气，这口气我应该憋了有……噢，一个小时之久吧。“感激不尽，雷奥·瓦尔迪兹，你一直是一位慷慨大方的绅士。毕竟，是你发明了瓦尔迪兹琴。”
雷奥咧嘴一笑。“可不是吗?这件事挺牛的，对吧?所以你要找到下一个神谕——嗷!”
妮莎总算排到了队伍最前面。她扇了雷奥一巴掌，然后开始用连珠炮一样的西班牙语痛骂他。
“是，是，好了好了。”雷奥揉揉脸，“真是的，妹妹[3]，我也爱你!”
他把注意力转回我这边。“所以下一个神谕，你说是在哪儿来着?”
波西敲了一下野餐桌。“喀戎和我聊过这个问题了。他认为这个三头啥的……他们可能想把美国一分为三，一个皇帝掌管一部分。我们已经知道尼禄的地盘在纽约了，所以我们推测下一个神谕在第二个巨头的地盘，也许就在美国中部地区。”
“噢，美国中部!”雷奥张开双臂，“那就是小菜一碟啦，我们只要搜遍中部各州就行了!”
“你还是那么热爱讽刺。”波西说。
“嘿，老兄，我可是刚从公海上最爱嘲讽的那群无赖汉周围航行过来的啊。”
他们俩举起一只手击了一下掌，虽然我不太明白这是为了什么。我想起了我在圣林里听到的预言中的一句话：印第安纳什么的。这也许是一个开始寻找的合理地区……
最后一个来跟我们会合的人是喀戎，芮秋·戴尔帮他推着轮椅，老半人马对雷奥露出了父亲般的温暖笑容。“我的孩子，你回来了我真高兴。你还让卡里普索得到了自由，干得好，还有，欢迎你们!”喀戎伸开双臂想拥抱雷奥。
“呃，谢啦，喀戎。”雷奥凑过去拥抱他。
从喀戎的盖毯底下弹出了一条马腿，一蹄子踢中了雷奥的肚子，然后跟出现时一样迅速地藏回了毯子底下。“瓦尔迪兹先生，”喀戎依旧用同样亲切的口吻说，“如果你再耍一次这种花招——”
“我知错了，我知错了!”雷奥揉着肚子，“真是的，作为老师，你的高踢腿也太熟练了吧。”
芮秋笑得很开心，推着喀戎的轮椅离开了。卡里普索和波西把雷奥扶了起来。
“哟，尼克，”雷奥跟尼克打了个招呼，“拜托，告诉我这场暴打已经结束了，好不好?”
“暂时是结束了。”尼克微微一笑，“我们还在努力跟西海岸取得联系。那边肯定还有几十个人也很想打你。”
雷奥身子一缩。“是呀，人生总是充满了期待。好吧，我猜我最好还是保持足够的体力吧。既然巨像把用餐亭踩扁了，那你们现在在哪儿吃饭呀?”
波西在晚餐开始之前就离开了。
我本来期待他会和我单独道别，场面会十分感人，他会请我提供一些关于如何通过考试，如何当英雄，还有如何过好这一生的建议。鉴于他在击败巨像的战斗中曾经助我一臂之力，我还是很乐意帮他这点小忙的。
但是，他好像对跟雷奥和卡里普索道别更感兴趣。我没有加入对话，不过他们三个看来是达成了某种相互理解。波西和雷奥拥抱了一下，卡里普索甚至亲了波西的脸颊一下。随后波塞冬之子就带着他那只超级大狗涉水进入了长岛海峡，最后消失在水下。欧拉芮夫人会游泳吗?还是说她能用鲸鱼的影子做影子旅行?我无从知晓了。
跟午餐一样，晚餐也以很随意的方式进行。夜幕降临时，我们在公共火炉旁铺了很多野餐毯，在毯子上吃东西。公共火炉在赫斯提亚的照看下燃得很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范斯塔绕着小屋的最外圈到处嗅来嗅去，不时向着天空漫无目的地喷出火焰。
“他在科西嘉岛碰伤了，”雷奥解释了一下，“有时候他就会这样随意地喷喷火。”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把什么重要的东西烧掉过，”卡里普索补充道，她的眉毛挑了起来，“我们会知道他喜不喜欢你的。”
范斯塔的红宝石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微光。毕竟都驾驶过这么多年太阳战车了，我对乘着一头金属龙飞行倒不怎么害怕，可是只要一想到我们要飞向什么地方，我就感到肚子里开满了梅格的天竺葵。
“我原本想一个人去的，”我对他们说，“多多那预言是提到了青铜吞火者，但是……我觉得我不该请求你们为这件事冒生命危险。你们经历了那么多危险，才刚刚回到这里。”
卡里普索歪了歪头。“也许你真的变了。这可不像我记忆中的阿波罗会说的话。你肯定也没原来那么帅了。”
“我还是很帅的。”我抗议道，“我只是得把痘痘治好。”
她得意地笑了笑。“所以你那个大脑袋还没完全糊涂。”
“请你再说一遍。”
“两位，”雷奥插话道，“假如我们要一起旅行，最好尽量对对方友善一些。”他边说边用冰袋冰敷胳膊上的瘀青，“再说了，我们本来也准备要去西边的。我想去找我的好伙伴伊阿宋、小笛、弗兰克、黑兹尔，还有……嗯，基本上是罗马营的每个人，差不多吧。会很好玩的。”
“好玩?”我问道，“根据预言，特罗弗尼乌斯神谕会在死亡和疯狂中把我吞掉。就算我侥幸活下来了，收回我其他那几个神谕的过程肯定也很漫长，痛苦，而且相当致命。”
“完全正确，”雷奥说，“就是好玩。不过我不知道怎么称呼这趟阿波罗的试炼主题远征，我想我们应该叫它雷奥·瓦尔迪兹的环球胜利之旅。”
卡里普索笑出了声，伸出手紧紧握住雷奥的手。她也许不再是神祇了，但她依然具备自己特有的优雅与从容，这是我做不到的。也许她对自己的神力还有留恋，但她看起来跟瓦尔迪兹在一起真的感到很幸福——她愿意当一个年轻的凡人，哪怕这意味着她随时都可能死掉。
跟我不同，卡里普索是在自己的选择下变成凡人的。她知道离开奥杰吉厄岛是冒着风险的，不过她自愿做出了选择。我不知道她的勇气是从哪儿来的。
“嘿，老兄，”雷奥对我说，“别难过了，我们会找到她的。”
我一个激灵：“什么?”
“你的朋友梅格。我们会找到她的，别担心。”
一个黑暗泡泡在我体内爆开了。这一次，我都没想到梅格，我是在想我自己，这让我感到愧疚。大概卡里普索对我有没有改变这件事心存疑问是有道理的吧。
我凝视着寂静的树林。我记得当我又冷又湿，神志不清的时候，是梅格拖着我来到安全的地方。我记得她面对墨尔米克的时候是多么无畏地战斗，还有尼禄想烧死人质的时候她是怎样命令桃子去熄灭火柴的，尽管她非常害怕这样做会放出野兽。我必须让她明白尼禄有多邪恶，我必须找到她。但是我怎么才能做到呢?
“梅格也知道预言，”我说，“如果她告诉了尼禄，他就知道我们的行动计划了。”
卡里普索咬了一口苹果。“我错过了整个罗马帝国时期，不过一个皇帝又能干出多大的坏事?”
“非常坏。”我向她保证，“而且他还跟另外两个皇帝结盟了。我们不知道是哪两个，但是假定他们也同样残酷是错不了的。他们有几千年时间来集聚财富，夺得权力，组建军队……谁知道他们的能耐有多大?”
“呃，”雷奥说，“我们之前只用了，大概四十秒钟吧，就搞定了盖娅。这件事应该容易多了。”
我想起了和盖娅决战之前那几个月的磨难和命悬一线的日子。事实上，雷奥也死过一次了。我还想提醒他三头同盟在我们之前对付泰坦和巨人的时候也是幕后黑手，这就意味着他们比雷奥曾经面对的任何势力都强大。
我认为提到这些事可能对团队的士气有不好的影响。
“我们会成功的，”卡里普索说，“我们不成功不行，所以我们就一定能做到。我困在一个岛上过了几千年，我不知道自己作为凡人能活多久，所以我准备充实而且无畏地度过这一生。”
“不愧是我的热辣小妞[4]。”雷奥说。
“你之前叫我热辣小妞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雷奥讨饶地笑笑：“明早我们就开始准备补给品。只要给范斯塔做好调试，再换好机油，我们就能动身了。”
我思考了一下我要带上什么补给品。我拥有的东西少得可怜：几件借来的衣服，一把弓，一把战斗用尤克里里，还有一支戏剧腔很重的箭。
但是真正的困难在于跟威尔、奥斯汀和凯拉道别。他们帮了我那么多，而且作为家人坚定地支持我，比我此前作为家人为他们所做的多得多。泪水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还没开始哭泣，威尔·索里斯就走到了火炉的光照范围里。“嘿，大家!我们在大剧场点燃了营火!大合唱时间到，快来吧!”
抱怨声和欢呼声混杂在一起，但差不多每个人都站了起来，开始向远方正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慢吞吞地走过去。尼克·德·安吉洛站在那边，只看得到他的侧影，他正在把一个个棉花糖穿成串，好像是穿在了大腿骨上。
“哎呀，老兄，”雷奥畏缩了一下，“我唱大合唱真的唱得很烂，我总是搞错拍手和学动物叫的时机。我们能不玩这个吗?”
“那可不行。”我站起来，忽然感觉好多了。可能明天我会大哭一场，想着离别的种种，可能之后的日子我会飞向我生命的尽头，不过今晚，我想跟我的家人享受欢乐的时光。卡里普索是怎么说的来着?充实而且无畏地度过。要是她能做到，那么超级有才、超级炫酷的阿波罗肯定也能做到。“歌唱对振作精神大有好处。你永远不该错过唱歌的机会。”
卡里普索笑了。“我真不敢相信我会说这个，不过这一次我同意阿波罗说的。来吧，雷奥，我会教你唱和声的。”
我们三人在一起，走向汇聚了欢笑和音乐声，还有一堆温暖的营火正在噼啪作响的地方。
[1] 详见书末《阿波罗话语指南》中的“勃里撒厄斯”和“帕特洛克罗斯”词条。
[2] 在《奥林匹斯之血》中，尼克、蕾娜和海治教练共同用影子旅行运送雅典娜神像时在阿尔巴尼亚曾经发生过极其尴尬的事，三人都同意要对此守口如瓶。
[3] 原文为西班牙语。
[4] 原文为墨西哥的西班牙语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