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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边的大厅里,碟形世界中八位最强大的巫师聚在了“八元灵符”的八个角上。说实话,他们或许并非法力最最强大的巫师,但却绝对拥有无与伦比的生存能力,在竞争异常激烈的魔法世界,这跟力量几乎可以算作一码事。每一个八级巫师身后都有半打七级巫师想要干掉他,这迫使高等级的巫师对某些东西培养出特别的敏感——例如床上的蝎子。一句古老的谚语总结道:当一位巫师厌倦了从饭菜里挑玻璃碴儿,他也就厌倦了生活。
这八人中年纪最大的要数“古老而真正最初贤者的不破会”的格雷霍德·斯坡德,只见他重重地靠在自己的雕花拐杖上:“快点儿,威得韦克斯,我的腿都麻了。”
其实古德尔·威得韦克斯只是为了获得些戏剧性的效果而稍稍停顿了几秒钟,他气呼呼地瞪了对方一眼。
“那好吧,我就长话短说——”
“妙极了。”
“大家都在追查今晨的事件。有谁发现蛛丝马迹吗?”
巫师们斜眼瞄着自己的同行。除了在工会开会讨论共同利益问题的夜晚,哪儿也找不出像高阶巫师聚会时这么多的怀疑与猜忌。不过眼下事实俱在,这一天过得很糟。从地堡空间召唤来的魔鬼通常总有不少小道消息,这次却一脸窘迫,溜得飞快。魔镜碎了;塔罗牌毫无道理地变成了一片空白;水晶球里雾蒙蒙的一片;就连平日被巫师们斥为小把戏的茶叶也挤在杯底,不肯动弹。
简而言之,与会的巫师全都茫然无措。四周出现了许多喃喃的赞同声。
“那么,我建议施行‘阿示克恩提’仪式。”古德尔戏剧性地说道。
必须承认,他原本期待能得到更好的回应,例如,嗯……例如:“不可以,那是禁忌!人类永远不该触及!”
结果他却得到了一片赞许声。
“这主意不错。”
“说得有理。”
“那就干吧。”
古德尔稍稍有些泄气,不过还是招来一队手持各种魔法道具的低级巫师。
我们已经暗示过,在那个时候,巫师的联合会里对于应该如何施魔法已经有了些分歧。
年轻的巫师们到处宣扬魔法必须改变形象,不能再捣鼓那些蜡、骨头啊之类的脏东西。这些人还要求把一切都好好组织起来,搞些研究课题,到高级旅馆里开几次为期三天的大会,会上分发的论文应该有诸如“论去何处进行泥土占卜”和“论在一个充满关怀的社会中七里靴的角色”之类的题目。
举个例子来说,忒里蒙几乎已经不再使用任何魔法,他以沙漏般的效率管理着银星会,不仅编写了许许多多的备忘录,还在办公室的墙上贴了张巨大的图表,上边满是彩色的斑点、旗帜和线条,除了他自己,谁也弄不明白那究竟有什么含义,不过看上去的确让人印象深刻。
另一种巫师则认为这些想法不过是沼泽地里排放的有毒气体,而且绝对不肯跟“形象”沾上任何关系——除非形象是蜡做的,里头还插着针。
在这一点上,八个魔法师门会的首领意见完全一致,个个都是传统派,于是,“八元灵符”仪式的现场也就堆满了各种神秘又严肃的器具。公羊角、头盖骨、巴洛克风格的金属制品和沉甸甸的蜡烛都必不可少,尽管年轻的巫师们早已发现,“阿示克恩提”仪式其实只需要三小块木头和四毫升老鼠血就够了。
准备工作通常会花去好几个钟头,但高阶巫师们共同努力,大大缩短了时间。在仅仅四十分钟之后,古德尔就吟唱出了咒语的最后部分。它们在他眼前悬浮了一会儿,然后就没了踪影。
在“八元灵符”的中心,空气微微闪烁,变得稠密起来,突然之间,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身体的大部分都藏在一件黑色长袍和兜帽里,这对观众而言大概不算什么损失。他手握一柄长长的镰刀,谁也没法忽视他的手指——在本该是手指的地方只有根根白骨。
另一只手骨拿着一串切成小块的奶酪和菠萝串。
怎么?死神声音里的热度和色彩同一座冰山毫无区别。他捕捉到巫师的视线,低头瞟了眼手里的奶酪菠萝串。
我正在参加宴会。他加上一句,略微带些责备之意。
“哦,大地与黑暗的生物啊,吾等令汝从——”古德尔的声音十分坚定,颇具威严。
死神点点头。是的,是的,这些我都知道,他说,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传说你能看透过去与未来。”古德尔有些不高兴,他挺喜欢那篇关于束缚与祈祷的长篇大论,而且人人都说他很擅长那一段。
完全正确。
“那么你也许可以告诉我们今天早晨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说完,古德尔振作起来,高声加上一句,“吾令汝,以阿兹莫罗斯的名义,以忒切克的名义,以——”
行了,知道了,死神道,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今早发生的事情可不少,有人生,有人死,所有的树都长高了些,海上的波浪形状也很有趣——
“我指的是八开书。”古德尔冷冷地说。
那个?哦,那不过是现实的一点点调整罢了。据我所知,八开书很担心失去第八句咒语。它好像差点掉下碟形世界。
“等等,等等,”古德尔挠了挠下巴,“你说的是灵思风脑袋里的那句吗?瘦高个,有点儿弱不禁风?你说的是被他——”
带着四处晃了很多年的那句,是的。
古德尔皱起眉头。八开书值得为此大费周折吗?谁都知道,一旦巫师死去,装在他脑袋里的所有咒语都将获得自由。所以又有什么必要救灵思风呢?反正咒语最终都会回到书里。
古德尔不假思索地问:“知道是什么原因吗?”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赶紧补救道:“以依瑞弗和克恰拉的名义,吾令汝——”
我希望你别老那么着,死神说,我只知道所有的咒语必须在下个猪望日前夜一起念出来,否则碟形世界就会毁于一旦。
“大声点儿!”格雷霍德·斯坡德喊道。
“闭嘴!”古德尔说。
我吗?
“不是你,我说他。老蠢货——”
“我可听见了!”斯坡德厉声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他停了下来。死神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似乎正努力回忆他的长相。
“听着,”古德尔说,“再说一遍最后那部分好吗?碟形世界会怎么样?”
毁于一旦,死神道,我可以走了吗?我的酒给忘在宴会上了。
“别忙,”古德尔急忙喊道,“以切利利奇和奥里宗和等等的名义,你什么意思,毁于一旦?”
这是写在特索托大金字塔内墙上的古老预言。依我看,“毁于一旦”这个词不难理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