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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恩?”
“什么?”
“诡异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诡异就是说——”克恩闭上嘴,烦躁地低头看了看,“踢它一脚你就明白了。”
矮人抬起一只裹着钢片的大脚砰地踢中了箱子,克恩畏缩了一下,除此之外四周再没别的动静。
“我明白了,”矮人道,“诡异的意思是木头?”
“不,”克恩说,“它——它不该这么着。”
“我明白了,”当然,兰克颚不但一点儿没明白,而且开始后悔不该让克恩跑到如此猛烈的阳光下暴晒,“你是说它本来应该跑掉?”
“没错。或者把你的腿咬下来。”
“啊,”矮人轻轻扶着克恩的胳膊,“这边又舒服又凉快,”他说,“你干吗不过来——”
克恩甩掉他的手。
“它在看那堵墙,”他说,“瞧,所以它才没理会我们。它正盯着那堵墙呢。”
“是啊,没错,”兰克颚安抚道,“当然,它正用它的小眼睛看着那堵墙呢——”
“别傻了,它根本没长眼睛。”克恩厉声说。
“对不起,对不起,”兰克颚赶忙道歉,“它正没用眼睛看着那堵墙呢,对不起。”
“我想它在发愁。”克恩说。
“嗯,它肯定很担心,不是吗?”兰克颚说,“我猜它是怕我们去别的什么地方,把它独个儿留下。”
“我想它还很迷惑。”克恩补充道。
“没错,它看起来确实很迷惑。”兰克颚瞪着他。
“你是怎么知道的?”
兰克颚突然发现双方的角色发生了极不公平的逆转。他的视线从克恩转向箱子,嘴巴一开一合。
他终于想出一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然而克恩根本没在听,只是自顾自地在箱子前坐下——他似乎已经认定有锁眼的那边就是正面——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它。有意思,克恩心道,这鬼东西还真在看着我。
“好吧,”克恩说,“我知道咱俩关系不怎么样,可我们都想找到自己关心的人,嗯?”
“我——”兰克颚张开嘴,接着突然意识到克恩是在跟箱子讲话。
“所以,告诉我他们去哪儿了。”
兰克颚心惊胆战地看着行李箱伸出了自己的小短腿,振作起精神,然后全力冲向了离它最近的那堵墙。刹那间,黏土做成的砖块和灰泥尘埃漫天飞舞。
克恩往洞里瞅了一眼。他看见一个邋邋遢遢的小库房。行李箱站在地板中央,浑身辐射出极度的迷惑。
“商店!”双花道。
“有人吗?”贝檀问。
“呃。”这是灵思风。
“我想咱们该让他坐下,再给他弄杯水喝,”双花说,“如果这儿有水的话。”
“这儿好像除了水什么都有。”贝檀道。
房间里放满了架子,而架子上则堆满了一切。没法放在架子上的东西都捆成一团一团的,阴暗凉爽的天花板上也吊着些东西,装着各种东西的盒子和口袋层层叠叠地垒在地板上。
他们听不到一点儿外头的动静。贝檀看看周围,发现了原因。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东西。”双花说。
“有一样东西这儿可没有。”贝檀语气坚定。
“你怎么知道?”
“你看看就知道了,就是少了一样。”
双花转了个圈。刚才门窗所在的地方现在变成了塞满盒子的货架;看上去它们好像已经在那儿摆了很长时间。
双花把灵思风放在柜台旁的安乐椅上,满腹狐疑地走到了货架前。上头有一盒盒的钉子和发梳,一块块饱经风霜的香皂,还有好多罐已经溶解的浴盐,有人甚至扬扬得意地在上边贴了张可悲的布告,不顾眼前的一切证据,坚称这是件理想的礼物。除了所有这些,房间里还有不少灰尘。
贝檀瞅着对面的架子,哈哈大笑起来。
“来看看这个!”
双花回头一看,她手里拿着个——呃,是个山里的小屋,可上边却粘满了海贝壳,还有个坏蛋用焦笔在房顶上写下了“一件特别的纪念品”几个字(当然,屋顶可以打开,好让你把香烟放进去,它还能奏点儿音乐)。
“见过这样的东西吗?”
双花摇摇头,嘴张得大大的。
“你还好吧?”贝檀问。
“我觉得这是我见过最美的东西。”
头上传来呼呼声。他们抬头一看。
一个大黑球从漆黑的屋顶上缓缓降下。细小的红光在球面上一明一暗,它转个圈,一只老大的玻璃眼睛盯住了他们,似乎在强烈地暗示对方,自己注视的是些特别讨厌的东西。
“你好?”双花说。
一个头出现在柜台边缘,他看上去相当生气。
“我希望你们准备为那个付钱。”语气非常恶劣,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他已经料到灵思风会说“是”,可他绝不会相信他。
“这个?”贝檀问,“就算你再贴上一堆红宝石我也不会买这玩意儿——”
“我买,多少钱?”双花急切地说。他把手伸进衣兜,接着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我身上没钱,”他说,“钱在我的箱子里,不过我——”
只听“哼”的一声,那颗头从柜台后边消失了,转眼间又出现在一堆牙刷之后。
头的主人是个身材非常袖珍的男人,一块绿色的围裙几乎遮住了整个身体。他看上去可不怎么高兴。
“没钱?”他说,“你跑到我店里——”
“我们没想这么干,”双花赶紧说,“我们没注意到它在那儿。”
“它本来就没在那儿,”贝檀坚定地说,“这是个魔法商店,不是吗?”
小个子店主迟疑了一下。
“是的,”他不情不愿地承认道,“有点儿。”
“有点儿?”贝檀说,“有一点儿魔法?”
“呃,很有一点儿,”他一面退后一面让步,“好吧,”在贝檀持续的怒视下,他终于败下阵来,“它是个魔法商店。我有什么办法?那该死的门是不是自己跑出去,然后又消失了?”
“没错,还有,我们不喜欢天花板上那东西。”
他抬头一看,皱起了眉头,接着消失在一扇半藏在货物中的门里。好一阵叮当声和呼呼声之后,黑球回到了阴影中。它的位置依次被以下东西占据:一捆药草、一个移动广告(宣传的是某种双花从没听说过的东西,不过看起来好像是睡前喝的饮料)、一套盔甲和一个填充鳄鱼,表情栩栩如生,显得惊诧莫名、痛苦万分。
店主回到屋里。
“好点儿没?”他问。
“有些进步,”双花疑虑重重地说,“我最喜欢的是草药。”
就在这时,灵思风开始呻吟,他快醒了。
关于“流浪商店”(或者说“到处跑的小铺子”)这种现象,大致有三种解释。
第一种假定是许多千年之前,多重宇宙里进化出了一个种族,其仅有的天赋就是贱买贵卖。很快他们就控制了一个庞大的银河帝国(他们自己喜欢叫它“大帝国”,重音放在“大”上),那些比较先进的成员想办法为自己的商店装上了独一无二的推进装置,使其得以突破空间那黑暗的围墙,开辟巨大的新市场。帝国所在的宇宙后来毁于热寂,帝国的主人们也随之烟消云散,可即使在最后一次火灾受损物品拍卖结束后,流浪的星际商店还在勤勤恳恳地继续工作,像三卷本小说里的书虫般一路穿越时空。
第二种解释认为它们是命运之神的杰作,这位富有同情心的神灵命它们在恰当的时间为人提供恰当的物品。
第三种认为这不过是为了绕过各种“星期日休息法案”而想出来的好点子。
这些理论千差万别,却又都有两个共同点。首先是它们为一些众所周知的事实提供了一种解释,其次是它们都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错了。
灵思风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头顶那个填充的爬行动物。当你从混乱的梦境中醒来时,看到这玩意儿绝对算不上最好的选择……
魔法!这么说魔法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子的!难怪巫师对性没什么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