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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上去还不坏嘛。”要知道,双花大概是整个多重宇宙里独一无二的优秀顾客,他会让商店帮他预订东西,同时完全不介意付给商店大把的钱作为弥补,因为他那点儿东西通常总还要在店里存放几个钟头,给人家带来不便嘛。

  “那天是提前关门的日子。”店主人说。

  “哦。”

  “没错,我听到他转动门把手,我在地上放了块牌子,你知道,上头写着停止营业,连巫师的香烟也不卖,总之我听他砰地摔上门,就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了?”

  “对,就像这样——呵呵呵呵哈哈哈。”

  双花摇摇头:“恐怕不太明智。”

  “我知道,我知道。父亲总说,别拿巫师的事儿开玩笑……反正我听他吼了些什么永远不能再关门之类的话,还有好多我听不懂的词儿,然后这间店——这间店——它就活过来了。”

  “从那时起你就这么流浪了?”

  “嗯。我猜有一天我或许能找到那个男巫,那时没准儿他要的东西正好有货。在那之前我必须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太可怕了。”双花说。

  店主用围裙擦擦鼻子:“谢谢你。”

  “就算你做错了,他也不该这么诅咒你。”双花补充道。

  “哦,是的,唉。”店主扯扯围裙,勇敢地试图稍稍振作起来,“瞧我,光说这些可不能把你们带到安卡·摩波城,嗯?”

  “还真巧,”双花说,“我的行李箱也是在这样的商店里买的。另一间,我是说。”

  “哦,没错,我们有好几个呢,”店主回到桌前,“我听说那男巫是个很暴躁的人。”

  “在宇宙中无尽地徘徊。”双花若有所思。

  “是啊。不过说起来,对缴税这件事倒还有些好处。”

  “缴税?”

  “对,就是——”店主人迟疑半晌,紧紧地皱起眉头,“我还真有点儿记不清了,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儿了。缴税、缴税——”

  “是指一大群老鼠?”

  “大概是吧。”

  “别作声——它正在思考。”克恩道。

  兰克颚抬起头来,一脸厌倦。坐在这块儿阴凉里其实还挺不错。他刚刚想通了一件事,为了逃离满城发狂的疯子,他似乎让一个疯子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矮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在余生里为此懊悔。

  他真心诚意地希望自己能有这个机会。

  “噢,是的,它绝对是在思考,”兰克颚苦涩地说,“谁都看得出来。”

  “我想它找到他们了。”

  “哦,好极了。”

  “抓住它。”

  “你疯了?”兰克颚问。

  “我知道该怎么办,相信我。再说难道你更愿意跟这些拜星星的待在一起?没准儿他们也正想找你谈谈呢。”

  克恩轻手轻脚地靠近行李箱,然后猛地跨了上去。箱子没有任何反应。

  “快点儿,”他说,“我想它要行动了。”

  兰克颚耸耸肩,小心地爬到克恩身后。

  “噢?”他说,“现在它准备怎么行——”

  安卡·摩波城!

  城市中的珍珠!

  当然,这一描述并不完全准确——它可不是又圆又亮的——但即使是最憎恶安卡·摩波城的人也会承认,假如你一定要把它与什么东西相比,那么一片由垂死软体动物的分泌物包裹的渣子倒也合适。

  世上有更大的城,更富的城,当然肯定还有更好的城。可走遍整个多重宇宙你也找不到哪个城市能媲美安卡·摩波城的气味。

  众所周知,大长老们了解整个多重宇宙中的每一样东西,他们感受过加尔各答、星尔克和当特康·玛斯波特的气味,然而比起安卡·摩波城气味的荣光来,这些悦鼻篇章的杰出代表最多只能算是几首打油诗而已。

  你可以夸夸其谈什么北美野韭,什么大蒜,什么法国,随你怎么说都行,可假如你没闻过安卡·摩波城在大热天里的味道,那你可以说是什么也没闻过。

  市民们都以此为荣。在天气特别好的时候,大家就会把椅子抬到室外尽情享受。他们鼓起脸颊、拍着胸脯,兴高采烈地评说每一种细微的差别。他们甚至为这味道立了一座雕像,来纪念一次辉煌的胜利——敌国的军队曾试图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实施偷袭,他们成功地爬上了墙头,然而就在此时,惊恐万状的士兵发现自己的鼻塞竟然失效了。在海外生活了多年的富商常派人回故乡采购,用特制的瓶塞密封这气味,每每一闻,总能让他们热泪盈眶。

  它就有这种效果。

  而假如你想描述安卡·摩波城的气味对一只外地来的鼻子有什么作用,唯一真正可行的方法只有一种,还得用到类推。

  拿块格子呢,在上头撒满五颜六色的纸屑,用闪光灯把它照亮。

  现在拿只变色龙。

  把变色龙放在格子呢上。

  仔细观察。

  看见了?

  这就足以解释当商店终于现身安卡·摩波城时,为什么灵思风一下坐得笔直说“我们到了”,为什么贝檀的脸色会变得煞白,而根本没有嗅觉的双花则说“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刚刚度过了一个漫长的下午,在真实的空间撞进了不同城市的好多墙里。按照店主的说法,这是因为碟形世界的魔法力场动荡不安,什么都被搅得一团糟。

  各处的市民几乎全跑光了,城市落在了那些四处徘徊的暴徒手中,这些疯子的爱好就是检查别人的左耳朵。

  当他们从又一伙乌合之众身边逃开时,双花曾不解地问:“这些人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在每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心中都有个疯子,他拼命地想要破茧而出,”店主说,“我从来都这么看。真要发起疯来,谁也比不上一个心智完全正常的人速度快。”

  “这可说不通,”贝檀道,“或者它说得通,但我不喜欢……”

  那颗星星已经比太阳还大了,今天不会再有夜晚。另一端的地平线上,碟形世界自己的小太阳正竭尽全力想要照常谢幕,但所有这些红光的效果实在惊人,安卡·摩波城从来就算不上特别美,此刻则更像是一幅油画,作者是个狂暴的艺术家,创作时间是在这家伙擦鞋擦到无名火起之后。

  但这是家。灵思风上上下下地瞅着空旷的街道,心情近乎快乐。

  在他心底,咒语正在使劲闹腾,但灵思风毫不理会。或许随着星星的接近,魔法真的减弱了,或许是他已经同咒语待了太久,从而产生了某种精神免疫力,反正他发现自己能够抵抗它。

  “我们正在码头,”他宣布,“啊,来闻闻海的味道!”

  “哦,”贝檀倚在一堵墙上,“没错。”

  “这才叫新鲜空气,没错,”灵思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多有特色的空气,绝对是的。”

  双花转向店主。

  “嗯,希望你能找到那个男巫,”他说,“抱歉我们什么也没买,可我的钱都在行李箱里,你知道。”

  店主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他手里。

  “一件小礼物,”他说,“你会需要它的。”

  他转身冲回店里,门铃“叮咚”一声,牌子上的字变成“欢迎再次光临,明日供应免费彻牌水蛭”。门帘碰在门上,发出凄凉的声响,然后商店渐渐消失在砖墙中,仿佛从未存在过。双花依然有些难以置信,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墙壁。

  “包里是什么?”灵思风问。

  这是个厚厚的棕色纸包,用两根绳子提着。

  “要是它也能长出腿来,那我可不想知道。”贝檀说。

  双花往里头一瞅,伸手拿出了袋子里的东西。

  “就这个?”灵思风道,“一个贴着贝壳的小屋子?”

  “它很有用,”双花奋起反击,“你可以把香烟放在里边。”

  “而你需要的正是香烟,对吧?”灵思风道。

  “我宁愿要一瓶真正防晒的防晒油。”贝檀说。

  “行了,走吧。”灵思风带头往前走。其他人跟了上去。

  双花感到有必要说几句安慰的话,他把这称作“一点点得体的闲聊”,好让贝檀忘记自己的烦恼,振作精神。

  “别担心,”他说,“克恩没准儿还活着,希望总是有的。”

  “哦,我猜他应该活着没错,”她踩鹅卵石的姿态就好像要把个人的委屈全都释放到它们每一个身上,“干他那行的,要动不动就死翘翘也活不到八十七岁。可问题是他不在这儿。”

  “我的行李箱也不在,”双花说,“当然这不是一回事。”

  “你想星星会撞上碟形世界吗?”

  “不会。”双花满怀信心地说。

  “为什么?”

  “因为灵思风觉得不会。”

  贝檀惊异地望着他。

  “你看,”观光客继续说道,“你知道海藻是怎么用的吧?”

  贝檀生在旋风平原,只在故事里听过“海”这个字,而且早就决定自己不喜欢那玩意儿。所以现在她才一脸茫然。

  “把它吃掉?”

  “不是,你要做的是,嗯,你把它倒挂在门上,它就会告诉你会不会下雨。”

  贝檀学到的另一课就是,想要理解双花的话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还有,大家只能跟着他的话跑,并且祈祷自己能趁它转弯的时候逮住它。

  “哦。”她说。

  “你瞧,灵思风就是那样的。”

  “像海藻一样。”

  “对。如果真有什么事值得害怕,他肯定会成天担惊受怕的,但现在他没有。据我观察,这颗星星几乎是他唯一不怕的东西。如果他一点不担心,那么相信我,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

  “不会下雨?”贝檀问。

  “呃,从这个隐喻的角度讲,不会。”

  “哦。”贝檀决定不问他“隐喻”是啥意思,怕那是跟海藻有关的什么东西。

  灵思风转过身来。

  “快啊,”他说,“已经不远了。”

  “去哪儿?”双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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