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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埃利亚斯

假期剩余的日子飞快地过去。转眼之间,我和外祖父已经坐着他的乌木马车赶回黑崖学院,他一路都在用各种建议折磨我。假期有一半的时间,他忙着把我介绍给各大家族的头面人物,另一半,则在埋怨我没能结交尽可能多的盟友。当我对他说想去看海伦娜,他马上抓狂。
“你被那丫头害得神魂颠倒了。”他怒吼着说,“你看到这种狐狸精都认不出来吗?”我现在想起这句话还想笑,想想吧,海伦娜要知道自己被称为狐狸精,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我多少也有点儿为外祖父感到难过。他是个传奇人物,作为将军获得过无数胜利,以至于没有人再去细数他的功绩。他军团里的士兵崇拜他,不只因为他的勇气和智慧,更因为他在面临巨大危险时,总是可以死里逃生的神奇本领。
可现在,七十七岁高龄的他,早已不再率领部队到边疆作战。这可能就是他对选帝赛如此投入的原因。
尽管他的有些思路我无法接受,他给的建议却很有道理。我需要对选帝赛做好准备,而最好的准备方法,无疑是了解更多有关情报。我本来还指望,安古僧会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细说他们原有的预言,也许甚至还描述过选帝生可能面临的局面。但是,我把外祖父丰富的藏书扫了一遍,一无所获。
“小混蛋,听我说。”外祖父用他的铁尖战靴踢了我一脚,我用手抓住车座,痛楚沿着腿传导上来。“我刚才说的,你一句也没听到吧?”
“选帝赛会考验我的真正实力。也许我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但无论如何都要做好准备。我必须克制自己的短处,利用对手的缺点。最重要的,是要始终记住,维图里亚家族——”
“无往不胜。”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外祖父满意地点头,我则极力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更多战斗,更多暴力。我一心想要的是逃脱这帝国,如今却陷入如此处境。身心真正自由。这是我为之战斗的目标,我提醒自己。不是统治权,不是权力,而是自由。
“我不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你母亲会是什么立场。”外祖父沉吟着。
“能确定的是,她绝对不会支持我。”
“不,她的确不会。”外祖父说,“但她也知道,其实你的胜算是最大的。凯瑞斯要支持获胜的选帝生,才能得到最大利益。而要是押错了宝,也会失去很多。”外祖父深思着远望马车窗外。“我听到一些关于我女儿的奇怪传言。有些事情,以前我都会认为是笑话。她会竭尽全力让你无法获胜,你最好不要对她的态度有更高预期。”
当我们像其他几十辆马车一样到达黑崖学院时,外祖父紧握住我的手,几乎把我握成骨折。
“你绝不能让维图里亚家族失望。”他对我说,“你绝不能让我失望。”我被他握得脸上透出痛苦之色,心里暗自纳闷儿,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也变得这么可怕。
外祖父驾车离去之后,海伦娜找到了我:“所有人都要回来见证选帝赛,在比赛结束之前,不会有新一批童兵入学。”她向迪米特里厄斯挥手,后者在几码外,刚刚从他父亲的马车里下来。“我们还住在原来的军营里,还按照原来的课程安排上课。只不过,原来的修辞课和历史课,变成了城墙上的巡逻任务。”
“我们都成了正牌假面人,还要做这些吗?”
“这规矩可不是我定的。”海伦娜说,“快点儿吧,弯刀训练课我们要迟到了。”
我们挤过成群结队的学生,走向黑崖学院前门方向。“关于选帝赛的项目,你有没有找到什么情报?”我问海勒。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但我没理会,可能是哪个见习生级的学生急着赶去上课,碰到了我。
“一无所获。”海勒说,“我也在父亲的图书室里整夜查找过资料。”
“我也一样。”该死的。阿奎拉的老爸可是法官,他的图书室藏书相当多,从罕见的古老法典,到古代学者编撰的数学巨著,应有尽有。他和我外祖父的藏书相加,等于整个帝国图书相关的大部分了。看来已经没有更多地方可找。“我们应该再去查查——什么呀,谁这么烦?”
拍我肩膀的人越来越急切,我转身,准备把这见习生呵退。可是,出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个女奴,她长得出奇的睫毛下面,大眼睛正在仰视我。她暗金色的眼眸是那样清澈,以至于我感到一股炽热的、本能的震撼。有一瞬间,我像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我以前肯定不曾见到过她。因为如果见过,我一定会记得。尽管戴着那沉重的银色奴隶手环,也梳着和黑崖学院所有奴隶同样难看的高髻,她完全没有奴隶的样子。她那身黑裙像手套一样合身,突显出所有的身体曲线,让不止一个人侧头凝望。她饱满的双唇,精致而挺拔的鼻子,会让大多数女孩自惭形秽,不管是不是学者族。我死死盯着她看,然后发觉自己看直了眼,告诉自己别再盯着人家,可还是那么盯着她看。我无法呼吸,而我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让我不由自主向她贴近,直到我们两人之间只剩几英寸的距离。
“维图里乌斯选帝生。”
她说我名字的样子好怪——就好像我有什么可怕的一样,这让我恢复了理智。打起精神来,维图里乌斯。我向后退开,看清她眼中的恐惧之后,马上对自己的做法感到厌恶。
“什么事?”我平静地问。
“院——院长要你和阿奎拉选帝生一起去她办公室,六——六点钟。”
“六点钟?”海伦娜马上推开门岗,向院长楼赶去,她撞倒了两名童兵,连声向他们道歉。“已经晚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儿通知我们?”
那女孩远远地跟在我们后面,害怕到不敢靠近:“人太多了——我找不到你们。”
海伦娜挥手让那女孩别再废话:“她会害死我们的。这次肯定是选帝赛的事,埃利亚斯。也许安古僧跟院长说了些什么。”海伦娜快步向前,显然还想及时赶到我妈的办公室。
“选帝赛就要开始了吗?”那女孩掩住自己的嘴巴。“抱歉,”她低声说,“我——”
“没关系的。”我没有对她微笑,这样只会吓到她。对一名女性奴隶来讲,假面人的微笑通常都不是好事。“其实我也在纳闷儿同一件事情。你叫什么名字?”
“女——女奴。”
当然。我的母亲大人肯定已经把她的名字消灭掉了。
“好吧。你为院长工作?”
我满心希望她否认。我希望她会说,母亲只是临时抓到她来跑腿。我希望她是被分配到厨房或者病房的,那里的奴隶至少不会留下可怕的伤疤,或者丢掉身体器官。
女孩却点头回答了我的疑问。别让我妈妈把你摧垮,我心里想。女孩与我对视,我又有了那种感觉,原始,热切,情不自禁。你不要示弱,要抗争,逃离此地。
一阵强风扫过,吹松了她的一根发带,令其划过她的颧骨,她看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怒色,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对自由的渴望,甚至比我的渴望还强烈。这是我在同学们的眼睛里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更不要说是学者族的奴隶眼中了。有一个奇妙的瞬间,我因此觉得不再那样孤单。
但随后,她就垂下了视线,我暗自感叹自己的幼稚。她无法抗争,也无路可逃。黑崖学院是没有出路的。我苦笑。至少在这一点上,这名女奴跟我极为相像,尽管她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认识到这一点。
“你什么时候来这儿的?”我问她。
“三天前,大人。选帝生。那个——”她紧张地双手互扭。
“叫我维图里乌斯就好。”
她的步伐很小心,动作有些不自然——院长最近一定是鞭打过她。但她不像其他奴隶一样毕恭毕敬,碎步慢行。她走路时昂首挺胸的样子讲述着她的遭遇,胜过千言万语。被送到这里之前,她曾是个自由人——一定是这样,我敢赌上自己的弯刀。而且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也不知道在黑崖学院这种地方,美貌会给她造成怎样的不幸。风又在吹动她的头发,我闻到了她身体的气息——像水果和蜜糖的味道。
“我可不可以给你个忠告?”
她的头猛地抬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动物。至少她还比较警觉。“你现在……”能把一英里范围内男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太显眼。”我说,“我知道现在天热。但你还是需要戴个兜帽,或者披个斗篷——这样比较不容易引人注目。”
她点头,眼睛里却有疑义。她的双臂夹紧身体,落后更多一点儿距离。我没有再跟她说话。
我们到了我母亲办公室的时候,马库斯和扎克已经落座,穿着全身战甲。我们进去时,谈话戛然而止。显然,他们是在议论我们两个。
院长无视我和海伦娜,只是从窗前转过了身,她刚才一直在遥望外面的沙丘。她示意那女奴靠近,然后反手抽了她一记耳光。下手特别狠,以至于女奴嘴角流出血来。
“我说过了,六点钟。”
我怒火上涌,院长也感觉到了。“什么事,维图里乌斯?”她微微噘起嘴巴,侧着头,好像在说,你是不是想出头,让我把这口恶气出在你身上?
海伦娜用手肘顶了我一下,我忍下这口气,没有作声。
“滚。”母亲对那瑟瑟发抖的女奴说,“阿奎拉,维图里乌斯,坐下。”
女奴离开时,马库斯一直在盯着她。他眼里那份淫欲,让我很想快些把那女奴推出门外,同时把这条毒蛇的双眼全都挖出来。而此时的扎克,完全无视那女奴,只是在偷窥海伦娜。他的小尖脸有些苍白,眼圈下面有暗紫色的痕迹。我不知道他和马库斯是怎么度过这几天的假期的。是帮他们的贱民父亲打铁?走亲访友?还是谋划着怎么杀死我和海伦娜?
“安古僧们有别的事情要忙。”院长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而沾沾自喜的笑容,“因此要求我代替他们,向你们传达选帝赛的具体要求。就是这些。”院长把一页羊皮纸文稿从桌子对面推过来,我们都探身向前去看。
四人相竞,考验四种美德:
克服自身最大恐惧的勇气
战胜敌人的智慧
武艺、心智和情感的力量
摧灭灵魂的忠诚
“这是一份预言,其含义,你们将来自然会懂。”院长背着手,视线再次转向窗外。我看着她在玻璃上映出的样子,因为那份难以掩饰的不满而感到不安。“安古僧会自行安排测试,并评判每一轮比赛的结果。但既然竞赛的目的是淘汰弱者,我向圣徒们建议,让你们在考验期间继续留在黑崖学院。安古僧已经同意。”
我忍住没有哼出声。安古僧当然会同意。他们知道这里是座地狱,而且会尽可能让考验越来越难。
“我已下令教官们加大训练难度,以符合你们作为选帝生的身份。在比试期间,我对你们的表现无从置喙。但在考验之外的时间,你们仍然要遵守我的规矩,受我的惩戒。”她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眼睛死盯着我,显然在用鞭刑和其他更严重的刑罚来威胁我。
“赢得一场考验,你们会从安古僧那里得到一个获胜的证明,算是某种奖品吧。如果你完成了一场测试,但是没有获胜,你的奖品就是自己那条命。如果不能完成测试,你们会被处死。”她停顿了片刻,让我们好好回味这份“恩典”,然后才继续说。
“连续赢得两场考验的选帝生会被宣布为胜者。无论是谁排名第二,有一次胜绩,就可以被任命为嗜血伯劳。其他人都将被处死。比赛没有平局。安古僧想让我强调下,考验期间,仍需要秉持公平竞赛精神。你们都不得作弊,暗算对手,或采用欺骗手段。”
我扫了一眼马库斯。让这家伙不作弊,简直等同于让他不要呼吸。
“泰乌斯皇帝会怎么看呢?”马库斯问,“还有嗜血伯劳?黑甲禁卫?泰亚家族不会甘心就这样消失的。”
“泰乌斯肯定会反击。”院长从我背后走过,让我觉得颈后寒毛直竖,很不舒服。“他已经带同本族亲信离开了安提乌姆,正南下来破坏这场选帝赛。但安古僧们还给出了另外一条预言:长藤环伺,橡木终有窒息时。路途坦荡,不近终点无人知。”
“这又是什么意思?”马库斯问。
“意思是我们无须关心皇帝的所作所为。至于说嗜血伯劳和黑甲军,他们效忠的对象是帝国,而不是泰乌斯。他们会率先宣誓,向新皇朝效忠。”
“那么考验何时开始呢?”海伦娜问。
“随时可能开始。”我母亲终于坐了下来,双手手指搭成尖塔状,心事重重的样子。“而且可能采取任何形式。从你们离开这间办公室开始,就应该时刻做好准备。”
“如果考验可能采取任何形式的话,”扎克头一回开口,“那我们何从准备呢?我们又怎么知道考验什么时候真正开始呢?”
“到时便知。”院长回答。
“可是——”
“到时你自会明白。”她直视扎克,后者只得沉默。“还有问题吗?”院长根本没有等我们回答,“解散。”
我们敬过礼,鱼贯而出。我不想背对蛇蛙两兄弟,所以任由他们在我之前出去,接着就后悔了。刚才那名女奴正站在楼梯旁的阴影里,而马库斯经过她身边时,伸手把她拽到自己近前。她在他的掌握下挣扎,试图摆脱他掐在自己咽喉的铁拳。马库斯俯下身去,低声说了些什么。我的手伸向自己的弯刀,但海伦娜抓住了我的胳膊。
“院长。”她警告我。在我们身后,我母亲正双臂交叉,站在她书房门口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是她的奴隶。”海伦娜小声说,“你要插手就太愚蠢了。”
“你不打算制止他吗?”我转向院长问,声音不大。
“她只是个奴隶。”院长说,好像这就能解释一切,“她因为无能,还要承受十记鞭笞。如果你那么想帮她,不如你来替她受罚喽?”
“他当然不想,院长。”海伦娜的指甲狠狠掐进我的胳膊里,替我回答,她知道我已经快到自己找抽的程度了。她强推着我沿走廊离开。“别管闲事。”她说,“这不值得。”
她无须解释。帝国对假面人的忠诚极为看重。如果我真的替一名学者族苦工承受鞭笞,马上就会有人报告黑甲军把我抓走。
在我前面,马库斯狂笑着放开了那女孩,然后跟在扎克后面下楼。那女孩忍气吞声,脖子上又多了一片瘀青。
帮帮他,埃利亚斯。但我做不到。海勒是对的,为此受罚的风险太大了。
海伦娜大步走下厅堂,临走前狠狠瞪了我一眼。快走。
我们经过的时候,那女孩把脚向后收缩,想让自己更不起眼一些。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恶心,经过她的时候,一眼也没有看她,就像她只是一堆垃圾那样。我觉得,我把她丢给我母亲肆意惩罚,根本是没心没肺的行为。我觉得自己像一张假面。
«««
那天晚上,我梦境的内容是旅行,耳边充斥着嘶鸣声和低语声。风在我脑中盘旋,如兀鹰翱翔天际,我的身体畏缩着,躲避若干热到反常的手掌。我想要醒来,不想让身体的不适都转化成噩梦,却在梦境里越陷越深。直到最后,周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火热光线。
当我睁开眼睛,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身下坚硬的沙地。其次,这地面还是热的,热到足以烫伤皮肤的程度。
我抬起颤抖的手遮挡太阳,让自己的眼睛环视周围的荒原。一棵孤独的面包树满身虬结,在几尺外干裂的地面上矗立。向西几英里之外,是一大片水面,镜子一样反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可怕的恶臭味,像是腐肉味、臭鸡蛋味和见习生住区盛夏时各种臭味的总和。周围如此荒凉,了无生气,我简直像是到了另一个遥远的死亡星球上。
我全身肌肉酸痛,好像已经在同一个位置躺了好几小时。痛苦让我确知自己不是在做梦。我摇摇摆摆起身,在大片的荒野中留下一个孤独的剪影。
看来,选帝赛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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