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我们飞快越过最后一道岩脊,龙场出现在前方。一龙一骑朝我们飞来。埃达伊。
他往高处飞,然后转向,从我们身后压迫下来。天啊,他的火炬手可真快。“你做了什么?”他吼道,“女巫,你做了什么?”要不是我背后还坐着玛毕尔,又有斯蒂兰和他手下的人看着,我毫不怀疑埃达伊会把我从空中扔下去。
我没理他。嘎嘎张开翅膀减速,准备降落。“斯蒂兰——凶煞来了!”我喊道。“让你的人准备!”
嘎嘎昂着头,耳膜警觉地展开。每当听到响亮或陌生的声音,她就立刻转头去看。斯蒂兰的手下准备好机器,长矛互相碰撞,弓弩手奔向木栅栏。我拍拍她的契印,“没事,宝贝。你很好。嘘。”她点点头,左眼转过来看着我,但双脚仍不安地挪动。我下地,把她的头拉下来,胳膊盖在她眼睛上。她趴了下来。
埃达伊降落在几码之外,眼里闪着怒火,掉转坐骑面向我们。贝鲁埃和泽尔落到我们之间,拦住他的去路。我听见埃达伊的声音盖过了四周的喧嚣:“你做了什么?这样的反抗是什么意思?”
贝鲁埃的声音,听不清内容,但语气更平和、更舒缓。托曼警告说凶煞快来了,埃达伊咆哮道:“站一边去!”
我松开德哈拉束带的第一个搭扣,眼角的余光瞥见托曼,便朝他喊道:“我们得把蛋和龙母转移到冰窖去。”
“对,”他快步跑开,顺手抓住一个斯蒂兰的手下,“来帮个忙。”
“长官?”
“帮我开门。”他跑向育龙平台,抬起一扇推拉门的门闩。最初的老龙场就是如今围场下方的冰窖,龙场的所有建筑都有通往那里的活板门。我也要把玛毕尔送过去。育龙房的门只是第一条防线。
冰窖是我们仅有的庇护所。
贝鲁埃来到我身边,“你受伤了吗?”
我没理他。他朝玛毕尔束带上的搭扣伸出手,但我推开了他。“别碰他,”我说,“我来。”
贝鲁埃皱着眉头,再次伸出手来,我抓住他的胳膊肘。他只用一个动作就挣脱我的手,反而抓住了我的手腕。他说:“让我帮你。”
我挣开他,“你做得还不够吗?”
埃达伊的声音像刀锋般切入我的听觉,但贝鲁埃转过身去,再次拦在中间。
我解开最后一粒搭扣,让玛毕尔的上半身倒在我肩膀上。我从嘎嘎身边退开,他的腿滑进我的另一只胳膊。
我这才意识到他多么脆弱:一堆裹在羊皮纸里的小木棍,外加丝丝缕缕的头发。我把他像小孩一样抱在怀里朝育龙房走。“嘎嘎,跟我来。”她一跃而起。
斯蒂兰响亮的号令仿佛背景音。弹簧咔咔响,众人大喊大叫。一台战争机器在万向节上转动的嘎吱声。翅膀拍动,一个小组落地,还有玛拉德。我抬头在天上寻找凯雷科,然而越来越深的暮色中只有一大片可怕的影子。育龙房的门半开着。托曼转动绞盘,打开了通往冰窖的活板门。地板上,两侧的活板像百叶窗的叶片一样向后折叠。
埃达伊抓住我的胳膊,他身后跟着一个炬扎战士。“你被捕了。把德哈拉交出来,然后投降。”
我费力地抱稳玛毕尔,不肯让埃达伊带走他。我靠在嘎嘎身上保持平衡。“你怎么不掉到悬崖底下去,”我哑着嗓子说道,“你根本不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
他惊得愣了一下,然后贝鲁埃又插进来,拉开埃达伊抓我的手。
埃达伊喝道:“你也被捕了!”
我绕过贝鲁埃直接面对埃达伊,我的胳膊沉甸甸的。“我们马上就要遭受攻击,”我的声音很刺耳,“得把蛋和龙父龙母带进冰窖,而且只有三十秒钟来完成这件事。你真想现在来争个高下?”
他拍拍炬扎武士的胳膊,指着我怀里的玛毕尔说:“带祭司走。”那人正要行动,洛夫过来进行干涉。
“没时间管这个了,教长。集合你的人,马上。”
埃达伊啪的一声闭上了嘴。趁他气势还没恢复,我转身就朝育龙房走去。凯雷科冲上来迎接我。凯雷科——感谢阿瓦。
他说:“你没事。”
“暂时。我们得把蛋和龙母带到地下去。”我再次迈开步子,却被玛毕尔的重量坠得踉跄了一步。凯雷科接住他,把他抱起来。
“你们几个,”他招呼六个正好经过的斯蒂兰的手下,“跟我们走。”士兵金属鞋跟的响声跟着我们走进了育龙房。
地上的活板门位于阿缇斯的巢背后。右手边,葛露斯卧在自己的蛋上,翅膀完全张开,做出威胁的姿态。珂露菲在我们左边发出惊恐的悲泣。阿缇斯轻轻用牙叼起一枚蛋,将它交给一个斯蒂兰的手下,另一个士兵正抱着一枚蛋走下楼梯。我跟过去,“这边。”凯雷科抱着玛毕尔跟上。
托曼点亮油灯,冰窖最靠里的地方已经仔细摆好一堆堆稻草,托曼指挥士兵小心翼翼地把蛋放上去。见凯雷科抱来玛毕尔,托曼打开另一捆稻草,铺在一个角落里。凯雷科跪下,让玛毕尔顺着自己的胳膊滑到草垫上,托曼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我推开凯雷科,用手去摸玛毕尔脖子的脉搏。他的眼睑颤动,眼睛睁开,他四下看看,先是警觉,后是迷惑。等看到我的脸,他沙哑着嗓子叫道:“玛芮娅?”
“你在龙场的冰窖。你没事。”
“感谢阿瓦,你活着。”他抬起一只手摸摸我的上嘴唇。我感到干硬的血块在他指尖下粉碎。
“你受伤了吗,姑娘?”
“嗯。”
“严重吗?”
“不知道。我得出去了,凶煞要来了。”
他呻吟着任自己的手落下。“抱歉,我只是想吸引它的注意,好让你可以逃走。你该留下我的。”
“你为我们争取了时间,你救了我的命,德哈拉。我们所有人的命。”
“哦,阿刹啊。”他悄声说话,濡湿的眼睛似乎并没有看着任何东西,“它侵入了我的心。那怪物,在一个老头最后的时刻,却让他看见这样的真相。”
我哽咽着咬牙止住泪水。“我得出去了,德哈拉。但我会回来找你的。我保证。”
他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我几步跳上通往育龙房的阶梯,嘎嘎在活板门旁吓得发抖。她用鼻子蹭我,我拍拍她的脖子。贝鲁埃手持十字弓跟在我身后,泽尔迎向他。一个士兵抱着又一枚蛋往活板门走。有一半龙蛋还没转移。
我喊道:“我们得加快速度。”又一个士兵跳起来帮忙。我走向最后一扇面朝围场方向打开的大门,抓住门把手想把它合上。弗伦伸出一只手挡住我,另一只手招呼几个正朝我们走来的步兵,“这边。快!”
门外的景象把我定在原地。
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围场。洛夫领着自己这爪的十一个小组随时准备出击,此外还有凯雷科、玛拉德、埃达伊和他剩下的七组炬扎。我们总共有二十二个小组,要面对多少敌人?包括洛夫在内的六个枪骑兵散布在外围的防线上。洛夫一声令下,六头龙摆出坐在后腿上的姿态,每个骑手都从龙背上的匣子里取出一支标枪,装在绞盘上,然后转动曲柄。标枪抬起、从龙的肩膀绕过去,下到腹部停住,然后由龙的前爪引导,制造出一圈扎向外面的尖刺。
“让它们进来,”埃达伊喊道,“把它们引进来!”
我朝围场里斯蒂兰的那几个手下喊:“快!”我身后有龙母惊恐的悲泣,还有通往冰窖阶梯上急匆匆的脚步。
凶煞朝围场降下,木炭一样黑,缝隙里闪着绿光。暮色渐暗,又到处是拍打的翅膀,因此很难将它们彼此区分开。它们在我们战士的头顶盘旋,斯蒂兰大吼一声:“放!”
半打十字弓应声而去,投石器震动了育龙房、仓库和装备库的房顶。如雨的箭矢、两打帐篷杆一样长的弩箭形成交叉火力。两头怪兽跌落进围场。一个枪骑兵跳起来迎向第一个,不等它落地就射出标枪,刺穿了它。骑手立刻装上另一柄枪。另一只凶煞翅膀和躯干上中了好几支弩箭,正在挣扎就被几张鞍头弩射穿。剩下的怪物在空中乱糟糟地挤成一团。
斯蒂兰又大吼一声:“放!”剩下的弓箭手放箭,就连朝我们跑来的几个士兵也暂时停下,射出自己的一箭。怪物散开,发出愤怒的尖叫;它们绕围场盘旋一圈,然后朝掌控投石器的士兵落下。曾经是人类的骑手带着剑和十字弓跃下龙背。埃达伊领着炬扎冲了上去,凯雷科和玛拉德跟上,洛夫手下的小组同时跃起。
在我对面的仓库房顶上,一只凶煞龙正用爪子撕扯保护一台投石器的笼子。一个龙骑士小组落在凶煞身上,龙抓扯怪物的翅膀和肩膀,骑手射箭。但另一只凶煞从天而降,把骑手从龙鞍上扯了下来。它把骑手抓到身前,同时用牙疯狂地撕咬龙的脖子。
两只凶煞一起进攻,龙不断挣扎,被咬掉一块块肉。我招手让几个步兵加快速度,“别往上看。跑!”
更多怪物落在栅栏上。栅栏后面的人从木栅之间架起巨型十字弓。但噩梦中的生物把爪子伸进去抓他们。一个人被凶煞拽进围场,发出惊恐的嚎叫。另两只怪物加入进来,疯狂撕咬,只几秒钟就把那人吃了个干净。
弗伦和最后那名步兵都已退进门里,我用全力推门。大门太沉,一寸一寸慢吞吞地关上,我正好看见一个炬扎小组降落在疯狂进食的凶煞旁,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火炬手吸口气,仿佛要呕吐似的痉挛起来,然后将一大团燃烧的液体吐到凶煞身上。被它黏上的地方立刻点燃,很快就火花四溅烧成一摊摊液体。
我感到片刻的希望。当然,这武器必须谨慎使用,因为燃烧的液体会无差别地黏上一切东西,燃出白热的火焰。也不知火炬手自己会不会被它烧伤?
上方的房顶传来巨大的嘎吱声,接着是撕扯、尖叫、木头折断的声响。许多十字弓噼啪直响,长剑呼啸。一个负责投石器的士兵落到围场里,缺了一只胳膊。育龙房顶“砰”的一声,整个建筑都在摇晃。撕扯声让喊声变成了惨叫。
弗伦过来帮我,我俩齐心协力,终于把门关上。我卡好门闩,又用地板上的螺栓固定。
屋外,战斗的声音越发激烈。我们听到投石器发射时沉闷的砰一声,弩炮和十字弓的声音也从未停止。呼喊和尖叫划破空气,沉重的撞击晃动着房顶和围场的门。有什么东西撞上育龙房靠悬崖一侧的门,然后又是一下。抓挠声。又一次撞击。阿缇斯不安地咆哮,拉努在她身旁。珂露菲吓得直呻吟,张开翅膀摆出威胁的架势,似乎不确定该去保卫哪边的门,悬崖还是围场?巢里还有蛋没来得及送去冰窖。
我吼道:“快把蛋拿下去!”一个士兵厉声朝手下人下命令。有两个人抓起蛋跑下楼梯,第三个人正好跑上来拿下一枚蛋。其他人带着自己的超大十字弓沿育龙房散开。
我跑向珂露菲的巢,然而巢边悬崖一侧的门瑟瑟抖动。抓挠声。一条固定木门的金属条被从外面扯掉,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碎屑飞进屋里,砸在珂露菲身上,她愤怒地咆哮起来。门边出现一对爪子。
我摘下挎在肩上的弓,大喊一声:“这边。”两个士兵跑过来,托曼紧随其后。弗伦挽弓搭箭,悬崖一侧的攻击越发猛烈。
门向外鼓起。又有一只后腿蹬着旁边的那扇门、令它朝里弯曲。那扇门啪的一声脱离轨道,朝屋里飞进来,带倒了托曼和几个士兵。我面前的门也同时脱离轨道,钢轨里的滑轮迸得到处都是。门扭曲着落入夜色。
凶煞龙悬在空中恢复平衡。它每次向下扇动翅膀,发光的灰尘都从体内喷出,沿脖子和肩膀落到翅膀上。龙背上的骑手拿十字弓对准我们。弗伦的箭射入他肋下。我搭箭射击,在骑手放箭的同时射中了他。他的弩箭射歪,却正好击中珂露菲的翅膀。凶煞龙朝我们冲过来,拍打翅膀降落。我的两支箭射进它的身体。
托曼跳起来,往怪物嘴里放了一箭,令它身体一晃。骑手正在重新装填,手里的弩箭跌落。这时弗伦两箭射进凶煞龙的脑袋,我射中它的脖子。从外面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有更多弩箭射下来——是不断发射的鞍头弩。怪物转头跳出去,一个龙骑士小组的身影一闪而过,紧追不舍。另一只凶煞冲向我们面前的大门。
托曼道:“见鬼!”
我的箭钉在怪物的脖子和眼睛之间,弗伦的箭穿透了它的脸颊,两个战士举着长矛左右包抄过去。龙转身冲击,弗伦一面射箭一面后退,士兵的长矛刺出。怪物一掌将其中一人拍开——他尖叫着落入悬崖下方的黑暗。我们的箭不断射进它的脖子和脑袋。另一个士兵瞅准怪物一口咬下的时机,把长矛扎进它张开的嘴里。他往前猛推,直到武器被对方扯掉。龙从悬崖边摔了下去,骑手没来得及从鞍具中脱身。
悬崖一侧的下一扇门已经被撞开,一只凶煞一掌将其扯掉,仿佛那不过是纸糊的窗帘。拉努、阿缇斯和它们的蛋顿时暴露在外。
怪物还没站稳,拉努就冲了上去,咬住对方喉咙往外推。它们翻滚着落到了平台外。托曼大喊着“拉努!”冲向峭壁,弗伦抓住他的腰带把他拖回来。又一只凶煞斜飞到门口。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放箭。阿缇斯在托曼身旁咆哮,嘎嘎在我旁边悲泣。从龙场的房顶也有密集的箭雨落下。二十余支箭正中目标,怪物向后闪躲,骑手趴在龙鞍上,肩膀和头盔都扎着箭。龙转身跳下悬崖。
攻势暂歇。火光中,凶煞纷纷转向,飞到看不见的地方。战斗的声音继续在我们头顶和背后响起。托曼转身喊我:“玛芮娅?”
“我没事。”我的声音在颤抖,搭上下一支箭时胳膊也在哆嗦。我迅速扫了一眼周围的局势:三只龙母都还在巢里,守护着尚未运送到楼下的蛋。
猛攻继续展开。又一头怪兽降落在我面前,脚爪抓着平台边缘审视室内的情况。几乎与此同时,一位枪骑兵从上方落下,朝它刺过去。长枪断开,龙扑向怪兽的腰腿将它摁到地上,又用两只前爪各抓住凶煞的两面翅膀,同时一口咬住凶煞骑手,像咬住老鼠的猎犬一样左右摇晃脑袋。凶煞骑手在龙鞍里裂开,像烧红的煤一样闪着光,散落时光亮渐渐消失。龙吐出骑手的躯干,痛得咆哮起来。
又一头怪兽从上方扑下来。枪骑兵的坐骑很有经验,扭背用自己的身体压断第一只凶煞的翅膀,又与第二只互相撕咬。三头龙缠斗在一起,从悬崖边摔了下去。
战斗再度中断,不过房顶和围场依然传来打斗声。木头滚落,石头破裂。我们看着彼此——每张脸上都是恐惧和冰冷的决心。
我说:“龙蛋。”
四个士兵过来,我尽快把阿缇斯巢里的蛋取出来递给他们,他们跑下楼梯。
我两手抱着蛋准备跟上去,这时围场一侧面对珂露菲的门被狠狠撞了一下。她发出惊恐的咆哮。门碎了,两只焦黑的凶煞龙冲进来。我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它们已经抓住珂露菲开始撕咬。我把阿缇斯的蛋放回她巢里,士兵赶紧张弓。弗伦和托曼都在射箭,但却毫无作用,凶煞龙将珂露菲推下了悬崖。
“不不!”我尖叫道,嘎嘎吓得不住地呻吟。
人形凶煞跟在凶煞龙身后,从围场一侧的门冲进屋里,全都拿着弯刀,总共五六个。
士兵在我们两侧排开,其中一个喊道:“朝领头的炸糕,放!”他们都朝站在最前面的凶煞放箭。我也放了两箭,还有托曼和弗伦。它的躯干和头颅上中了九箭还是十箭才倒下。我们一面重新挽弓搭箭,一面朝楼梯撤退。两个士兵拔剑朝凶煞逼近。一个士兵朝一只凶煞的脖子挥剑,却被盔甲挡住。凶煞的刀向下一挥,砍断了那人的胳膊。士兵尖叫起来,人形凶煞抓住他的喉咙,用力一捏,叫声戛然而止。第二个士兵朝那东西砍去,也砍断了它的一只胳膊。伤口落下发着绿光的碎片。
我在山洞里见过类似的场景:能让普通人失去战斗力的伤,对凶煞却毫无影响。
怪物并不稍停,单臂打中士兵的盾牌,又用残肢挡住刺向自己脖子的一剑。跟在后面的凶煞加速冲过士兵利剑的攻击范围,抓住他并把他摁倒。冰冷的灼烧感让他大声惨叫起来。
一个龙骑士小组从围场冲进凶煞中间,坐骑用前爪将人形凶煞抓起,冰冻一般的疼痛让龙发出怒吼。龙抓着凶煞冲过育龙房,将它推下另一侧的悬崖。
小组转身面对围场。是凯雷科!我心里一阵轻松。这时又一组凶煞龙冲进来。塔本坐起来,用胳膊肘给凯雷科的鞍头弩上弦,凯雷科不断放箭。塔本的动作韵律十足,一面不断为鞍头弩上弦,一面灵巧地躲避攻击。他先将凶煞引向一侧,又兜个圈子,重新起飞。凶煞跟了上去。我们总算有时间深深吸了几口气。
到处都有火光。有些栅栏仍然立着,但却不断遭受攻击。围场中满是尸体和残肢,龙的人的都有。其中还有一只火炬手面朝下扑倒在地上,龙鞍里只剩半个骑手。
我身旁朝向围场的门被撞得摇晃起来。爪子抓住门边缘,将其从轨道里扯掉。凶煞控制住惯性,正准备攻击,一只火炬手从上方落下,巧妙地折断了凶煞的翅膀,接着又把它的骑手撕成两半。火炬手将怪物压在身下,一口咬断对方头骨后方的脖子。
又是埃达伊。他扭头看见我,催动火炬手跑到我身边,转身面朝围场。“它们数量太多,而且专门围攻炬扎。被它们碰到就像火烧一样疼,所以混战很危险,但箭又不管用。我们撑不了多久了。赶紧把蛋送下去,我们这就跟上。”
我点点头,但葛露斯面前悬崖一侧的门突然被扯开,门后出现一只尖啸的凶煞。葛露斯张开翅膀护住自己的巢,毫不退让地咆哮。怪物落地朝她冲来。她用爪子和牙齿迎战。
埃达伊骑着火炬手冲过去,但又一只凶煞龙撞进来,正好挡住他的去路。激战挡住了我的视线,我赶紧往右边跑,这才看见葛露斯与凶煞缠斗在一起。我用箭瞄准凶煞的躯干,因为担心误伤龙母,所以不敢对准更致命的部位。两只龙大幅度撕打,我从葛露斯翅膀底下闪过,借她的巢作掩体,守着她的蛋。
电光火石间,凶煞已经将葛露斯拽入平台下方的黑暗中,与埃达伊作战的怪兽也脱身跳进夜色里。要不是听到身旁嘎嘎的呜咽,我几乎要被悲伤压垮。我抱住她的头:“哦天啊,宝贝。”
贝鲁埃两腋下各夹着一枚蛋,跟在泽尔后面走下楼梯。我没看见凯雷科。弗伦和几个士兵不断向围场中放箭。
到处都是凶煞——在仓库房顶拆卸战争机器、寻找血肉,在水槽旁争抢尸体。育龙房和装备库之间的栅栏里还有人在战斗。龙骑士团仍然飞在空中,我看见了一次洛夫,还有玛拉德。还有其他人。但我们的阵地不断失守,即便在育龙房内部也一样。一个士兵抱着两枚蛋跑过来。“绝对搬不完的。”他边说边跑下楼梯。在他身后,珂露菲的巢和剩下的蛋消失在一群人形凶煞脚下。
“我没箭了!”弗伦大喊着放低了弓,拔出长匕首。他朝楼梯退却,人形凶煞从围场那头冲过来。
两只凶煞降落在育龙房的平台上,埃达伊指挥自己的坐骑一面防守一面撤退,自己则下来从葛露斯巢里抱起两枚龙蛋。他将其递给我,然后高喊:“所有人下楼!”
嘎嘎紧跟着我走下楼梯。一小队士兵跟上,然后是弗伦。埃达伊退下来,他的火炬手仍在与上方的什么东西打斗。弗伦转动活板门的绞盘,但一只凶煞龙已经爬下楼梯,脸被划得稀烂,到处闪着绿光。弓弦拉响,箭扎进它的脑袋、脖子和肩膀。楼梯里空间狭小,它的前爪无法施展,斯蒂兰的手下用长矛刺它。最后火炬手咬住怪物的脸使劲摇晃。那东西倒下,堵住了楼梯。它背上的半截骑手化作煤渣。
上方传来尖叫。还有五六个斯蒂兰的手下没下来。沉重的撞击。嘶嘶声。扭打声。钢铁相交。一台战争机器发射,龙场随之摇晃。咆哮和尖啸相互对抗。喊声变成惊叫。机器发射的咚咚声渐渐低下去。片刻的寂静。一支鞍头弩发射。一声咆哮。
尖叫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