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纹在布料的摩擦声中落地。她蹲在夜里,提高裙摆,不让它碰到沾满灰烬的屋顶,同时望着迷雾。
依蓝德落在她身边,立刻跟她一样蹲下,没有多问什么。她微笑,发现他的直觉越发敏锐。他也看着迷雾,虽然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他在跟踪我们。”纹低声说道。
“尤门的迷雾之子?”依蓝德问。
纹点点头。
“在哪里?”他问。
“距离这里三栋房子远的地方。”纹说。
依蓝德眯起眼睛,她感觉到他的某个镕金脉动速度突然增快。他在骤烧锡。
“右边的那一团?”依蓝德问。
“够近了。”纹说道。
“所以……”
“所以他知道我看到他了,”纹说道,“否则我不会停下来。现在我们正打量彼此。”
依蓝德探向腰带,掏出一柄黑曜匕首。
“他不会发动攻击的。”纹说。
“你怎么知道?”
“他要杀我们的话,会挑选你我落单,或是我们在睡觉的时候。”纹说。
这句话反而让依蓝德更紧张:“所以你最近都在熬夜?”
纹点点头。强迫依蓝德独自入睡是保证他平安所需要的极小代价。尤门,在后面跟随我们的是你吗?她猜想。就在你自己的宴会之夜?这可还真不简单。感觉不太可能,但纹仍然多疑。她的习惯是怀疑每个人都是迷雾之子。虽然她猜错的概率远高于猜对,但她仍然认为这样的多疑有百利而无一害。
“来吧。”她站起身,“一进入宴会厅,我们就不用担心他了。”
依蓝德点点头,两人继续朝资源廷前进。
几个小时前,依蓝德是这么说的:计划很简单。我会去找尤门对质,那些贵族会忍不住围观,在那时,你可以偷偷溜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储藏窟。
这个计划真的很简单,最好的计划通常都不太复杂。如果依蓝德与尤门对质,也会让侍卫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希望纹能借机溜出去。她得快速安静地移动,可能得打倒某些侍卫,还不能引起骚动,但这似乎是唯一的方法。尤门如堡垒般的建筑物一片雪亮,守备森严,连他的迷雾之子都很优秀。每次她想溜进去,对方都会侦测到她的行动——他总是与纹保持一段距离,但光是他的存在就足以警告纹,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拉响警报。
他们最好的机会就在宴会里。尤门的侍卫队跟迷雾之子会全神贯注于保护主人的安全。
两人落在中庭,车夫们停下脚步,侍卫们震惊地转身。纹在满是迷雾的黑夜中瞥向依蓝德。“依蓝德。”她轻轻地开口,“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皱眉:“什么事?”
“我早晚会被发现。”纹说道,“我尽量小心,但我怀疑我们能在不引起任何骚动的情况下完成这件事。所以,万一东窗事发,我要你离开。”
“不可能,纹。我一定要——”
“不可以。”纹厉声道,“依蓝德,你不需要帮我。你帮不了我。我爱你,但你在这方面的能力实在不及我。如果事情出了错——或是一切顺利,但整栋建筑物都进入警戒状况——我要你快走。我会去营地跟你会合。”
“如果你碰上麻烦呢?”依蓝德说道。
纹微笑。“相信我。”
他沉吟片刻,点点头,相信纹是一件他办得到的事情。一件他向来都如此做的事。
两人并行上前。在教廷大楼中参加舞会感觉很奇怪。纹已经很习惯彩绘玻璃跟华丽装饰,但教廷办公室通常很朴素,此处也不例外。它只有一层楼高,角度锐利、墙面平滑,窗户很小,外面没有强灯熠熠,唯一能看出今晚有不同之处的地方,只是门口聚集着一群马车跟贵族。附近的士兵注意到纹跟依蓝德出现,却没有上前攻击,甚至无意阻拦。
无论是贵族或士兵,都露出颇有兴趣,但并不十分讶异的神色。纹猜想,这次造访是众人意料中事。当纹和依蓝德走上台阶没有人拦下时,她的猜想获得更进一步的证实。门口的守卫多疑地看着他们,却还是让她跟依蓝德通过。
她在里头看到一座狭长的大厅,两旁有灯火点亮。人潮左转,纹跟依蓝德跟随在后,绕过几段复杂的走廊,终于来到一间较大的议事厅。
“这样的地方举办舞会,好像不够气派。”两人等着被唱名时,依蓝德说道。
纹点点头。大多数贵族堡垒的舞厅都跟出入口直接连接,根据她所在的位置往内看,这间房间是由标准的教廷议事厅改造,原本是长凳的地面只留下钉子头,另一边则有个讲台,圣务官们以前应该都站在上面,对下属下达指令。尤门的桌子就被设在那里。
以舞厅来说,这里实在太小。里面并不拥挤,却也没有空间让贵族能按照习惯自由地组成不同的小团体,好能闲聊八卦。
“看样子还有别的宴会厅。”依蓝德朝几条从主要“舞厅”往外连接的走廊点点头,一直有人在其中穿梭往来。
“如果觉得太挤的人可以去那里。”纹说道,“依蓝德,要从这里离开很不容易。不要让自己被逼到角落。左边看起来有个出口。”
依蓝德一边跟随她的注视,一边和纹一起走入主厅。闪烁的火光跟一丝丝的迷雾显示了中庭或是天井的存在。“我会尽量靠近那里,”他说,“避免进入其他小的侧厅。”
“很好。”纹说道。她还注意到另外一件事——在走向舞厅的时候,她在两条走廊中都发现能通往下方的楼梯间,表示这里有蛮大的地下室,这在陆沙德很少见。教廷大楼是往下搭建,而非往上发展,她如此判定。如果下方真有大型储藏室,是很合理的。
门口唱名的人完全不需要名片,立即为他们报上名衔。两人走入房间。这场舞会跟奥瑞尔堡垒的那场比起来,奢华程度远远不及。大概是因为没地方放置餐桌,虽有点心,却无晚餐;有音乐跟舞蹈,但房间本身没有悬挂华美的布条装饰。尤门选择让简单冷硬的教廷墙壁裸露在外。
“真不知道他举办舞会要做什么。”纹低声说道。
“可能他得先开头,”依蓝德说,“才能鼓励其他贵族跟进。现在他是轮流举办舞会的东家之一,这么做很聪明,让他能够将贵族引入家中,成为他们的主人,同时赋予他一些权力。”
纹点点头,看着舞池:“分开前先跟我跳一支舞?”
依蓝德迟疑了。“说实话,我有点太紧张。”
纹微笑,轻轻地吻了他一下,完全打破贵族礼仪:“先给我一小时,再引起众人的注意。我想要在溜走之前感觉一下舞会的气氛。”
他点点头,两人分头离开,依蓝德直直走向一群纹不认得的绅士。纹则是没停下脚步,她不想被交谈拖延,所以避开了在奥瑞尔堡垒见过的仕女。她知道应该要多努力加强与她们的联系,但事实上,她也跟依蓝德有类似的感觉——不是真正的紧张,而是想要避免进行制式的舞会活动。她来此处的目的不是要社交,而是有更重要的任务。
于是,她在舞厅中穿梭,啜着一杯酒,端详侍卫的动线。他们的人数不多,这是件好事,纹想着。舞池中的人数越多,建筑物其他区域的人数就越少。至少理论上是如此。
纹不断前进,朝不同的人点头,但每次只要有人想与她交谈,她便退开。如果她是尤门,一定会下令要几名士兵特别留意她的去向,确保她不要靠近任何敏感地带。可是,似乎没有什么人特别注意她。一个小时过后,她越来越觉得烦躁。尤门真的无能到不想要牢牢看住一名已知是迷雾之子,而且又进入他权力中心的人吗?
纹烦躁之余燃烧了青铜,也许附近有镕金术师。当她感觉到身边传来的镕金脉动时,几乎吓得跳起来。
总共有两人,都是宫廷花瓶的典型——她不认识的女子,看起来完全无足轻重。这可能正是重点。她们跟另两名女子一起站在离纹不远的地方交谈,一人燃烧红铜,一人燃烧锡。要不是纹能穿透红铜云,绝对无法发现她们。
这两人随着纹在房间里面移动,跟在她身后,展现滔滔不绝与戛然而止的技巧。她们总是离纹近到可以利用锡力听见她在说什么,又远到不会在这颇为拥挤的房间里引起注意。要不是靠着镕金术,纹绝对无法发现她们。
有意思,她心想,朝房间边缘移动。至少尤门没有低估她。可是,要怎么样从这两名女子眼皮下溜走呢?她们不会被依蓝德制造的动乱影响,也不会在没有引发警报的情况下让纹溜开。
她边走边想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随后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舞厅边缘。慢快穿着他平常的套装,抽着烟斗,坐在一张给老年人或是跳舞的人休憩的椅子上。她缓缓走向他。
“我以为你不会来这种场合。”她微笑着说道,身后的两个影子很利落地加入附近不远处的交谈。
“我只有在吾王举办宴会时才来。”慢快说道。
“噢。”纹说道,然后又慢慢走开。从她的眼角余光注意到慢快正在皱眉,显然他认为她应该会多跟他说几句话,但她不能冒让他一不小心说出不该说的话的风险。至少现在还不行。她的跟班们从交谈中脱身,纹离去的速度迫使她们有点慌张。在走了一段路后,纹停下脚步,让女子们有机会重新插入另一团人之中。
然后,纹一转身,快步走回慢快的方向,装出一副她刚想到什么事的样子。她的跟班们为了表现自然,无法立刻跟上。在她们迟疑的瞬间,纹得到片刻的自由。
她经过慢快时,靠着他,弯下腰说:“我需要两个人。两个你确信可以对付尤门的人。叫他们去一个比较隐秘,别人都坐下来聊天的地方等我。”
“阳台。”慢快说道,“左边走廊一路走出去。”
“很好。”纹说道,“叫你的人等我,直到我接近他们为止,同时请派信差给依蓝德,跟他说我还需要半个小时。”
慢快对这个难以理解的讯息点点头,纹露出笑容,看到她的跟班们靠得更近。“我希望你早日康复。”她说道,露出欣慰的笑容。
“谢谢你,亲爱的。”慢快说道,微微咳嗽。
纹再次漫步离开,缓缓地朝慢快所说的方向走去,正是她之前挑选的出口。果不其然,片刻后她便进入迷雾中。纹忍不住心想:迷雾进入建筑物后总是会消失,大家都认为这跟温度或跟空气不足有关……
几秒钟后,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座被油灯点亮的花园阳台上,虽然已经排好桌椅以便众人休憩,却没有太多人造访。佣人们不肯进入迷雾,大多数贵族虽不愿承认,却也觉得迷雾让他们不安。纹走到一道雕饰繁复的金属栏杆边,靠着它,看着天空,感觉迷雾在她身边徘徊,懒洋洋地轻触着她的耳针。
她的两名跟班很快便出现,轻轻地交谈。纹的锡力让她听出她们正在谈论里面有多闷热。纹微笑,保持姿势不变,看着两人挑选附近的椅子坐下,继续聊天。在那之后,有两名年轻人也晃了进来,在另外一张桌边坐下。他们不似那两名女子自然,但纹希望他们没有可疑到会引人注目。
然后,她开始等待。
在那些身为盗贼的日子里,她花了大量的时间为行动作准备,在窥视洞后监视,还有小心翼翼地挑选正确时机偷窃别人的口袋,一切都教会了她耐心,这是她从来不想改掉的街头流浪儿特质之一。她站在原处,仰望着天空,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只是等着依蓝德声东击西的行动开始。
你不该仰赖他来吸引别人注意力,瑞恩在她的脑海中说道。他会失败。永远不要将性命交给另一个不是同样性命垂危的人手中。
这曾是瑞恩最爱的说法之一。她已经不太常想起他,甚至不太常想起她过去生活中的任何人。那是一个充满痛苦与哀伤的人生,一名为了护她周全而经常打她的哥哥,一名不知为何杀了纹的妹妹的疯狂母亲。
可是,那段人生如今也只剩下隐约的回音,她暗自微笑,觉得自己的改变颇有趣。瑞恩可能说她是个笨蛋,但她信任依蓝德,相信他会成功,愿意将性命交付在他手上。这份信任是在她早年生涯中绝对不可能拥有的。
十分钟后,有人从宴会中出来,走向那两名女子。他很简短地与她们交谈,又回到舞会去。二十分钟后,又出现一个人,做了一模一样的事。希望那两人正传递纹希望她们传递的讯息:纹显然打算在外面观看迷雾度过一段难以预估的时间,里面的人会觉得她在短时间之内不会回去。
第二名信差回到舞会后不久,一名男子冲出来,走到其中一张桌子边。“你们得来听听!”他对桌边的人低声说道,他们是目前唯一一群跟纹无关的人。那群人离开。纹微笑。依蓝德开始行动了。
纹跳入空中,钢推她后方的栏杆,飞越了阳台。
那两名女子显然是感到无趣,开始懒洋洋地自顾自交谈,因此好长一段时间才注意到纹的动作。在这段时间内,纹早已经穿过空无一人的阳台,礼服随着她的动作而飞扬。一名女子张口要大喊。
纹熄灭了她的金属,然后燃烧硬铝跟黄铜,用力推着两人的情绪。
她只曾经对史特拉夫·泛图尔做过一次。有硬铝增强的黄铜推力是很可怕的力量,会将一个人的情绪完全压制,让他们感到虚无,完全丧失情感。两人惊喘一声,从原本站立的姿势软倒,陷入沉默。
纹重重着地,她之前没燃烧白镴,以免它跟硬铝一同烧掉,不过此时她立刻燃烧白镴,一翻身便站了起来。她以手肘朝一名女子的腹部击去,然后抓着她的脸用力掼向一张桌面,让她昏倒,另一人晕眩地坐在地面上。纹很不情愿,却仍然掐住女子的咽喉。
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很粗暴,却没有放手,直到那女子昏厥,确定她的镕金红铜云熄灭了。纹叹口气,放开女子,昏厥的间谍倒在地上。
纹转身,慢快的两名年轻人焦虑地站着,纹挥手要他们过来。
“把这两个人塞到树丛里,”纹快速吩咐,“然后去坐着。如果有人问她们去了哪里,就说你看到她们跟着我一起回到舞会去了。希望这样可以混淆视听。”
男子满脸涨红:“我们——”
“照我说的去做,否则现在就走。”纹厉声说道,“不要跟我争论。她们都还活着,我不能让她们走漏风声。如果她们清醒,你们得再将她们打晕。”
两人不情愿地点头。
纹伸手解开礼服的扣子,让衣服滑落在地,露出底下穿着的黑色紧身衣。她将礼服交给男子一并藏好,然后进入建筑物,远离宴会,在充满迷雾的走廊中,她找到一道台阶,开始下楼。依蓝德的声东击西行动现在应该正开始进入高潮,希望他能给她足够的时间。
 
“没错。”依蓝德双臂交叠,低头盯着尤门,“一场决斗。为什么要让军队为城市而战?你我可以自行解决。”
尤门没有因为这个可笑的提议而发笑。他只是坐在桌边,光秃、刺青的头颅上镶着一对深思的双眼,一颗系在额头上的天金在灯光下闪烁,其他人的反应则一如依蓝德所预料的,全部停止了交谈。
所有人都冲了进来,挤满了主舞厅,观察皇帝与他们国王之间的互动。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同意这种事?”尤门终于开口。
“所有的报告都说你是有荣誉心的人。”
“但你不是。”尤门指着依蓝德说道,“这个提议证明了这点。你是镕金术师,我们不平等,这有何荣誉可言?”
依蓝德并不在乎,他只要尽量抓住尤门的注意力。“那么选一名代理人。”他说道,“我会跟他对战。”
“只有迷雾之子能与你匹敌。”尤门说道。
“那就派一个来吧。”
“很可惜,我没有。我靠公平、法制,还有统御主的庇佑才赢得我的王国,不像你是透过暗杀。”
你说你没有迷雾之子?依蓝德微笑着心想。所以你的“公平、法制、庇佑”也包括说谎?
“你真的要让你的子民死去?”依蓝德大声说道,挥着一只手,泛指房间众人。越来越多人挤入观看。“一切都只为了你的狂妄?”
“狂妄?”尤门往前倾身说道,“你是指守护自己的领土是狂妄?我认为将军队带入另一人的王国,想要以野蛮的怪物威吓他屈服,才是狂妄。”
“那是你的统御主创造出的怪物,他也用它们来威吓且征服他人。”依蓝德说道。
尤门一愣。“是的,统御主创造了克罗司。”尤门说道,“他有权决定该如何使用它们,况且他让它们离文明城市远远的,你却让它们出现在我们的大门口。”
“没错。”依蓝德说道,“但它们并没有发动攻击,因为我能像统御主一般控制它们。这不就意味着我继承了统治的权力?”
尤门皱眉,注意到依蓝德的论点一直在改变,依蓝德其实是在信口开河,好让两人的讨论能继续下去。
“你可能不愿意拯救这座城市。”依蓝德说道,“可是城市中有其他更睿智的人。你不可能以为我会在没有盟友的情况下就前来此处吧?”
尤门再次沉默。
“没错。”依蓝德浏览众人,“你不只在与我抗争,尤门。你是在跟自己的人民抗争。当时机来到时,谁会背叛你?你要如何信任他们?”
尤门一哼:“你在胡说八道,泛图尔。你到底想做什么?”但依蓝德看得出他的话让尤门很介意。那人并不信任当地的贵族。如果他信的话,就是蠢蛋。
依蓝德微笑,准备他的下个论点。他可以持续这场讨论好一段时间,他在他父亲的屋檐下长大时,学会了一件特殊的事:如何激怒他人。
你要的声东击西策略成功了,纹。依蓝德心想。希望你能在战斗真正开始前,就将这件事结束。
被精心放置的血金术尖刺可以决定受者的身体改变多少,某处的尖刺可以创造可怕无知的怪物,另一处就会创造出心思缜密却有杀人冲动的审判者。
没有从升华之井得到力量同时获得的知识,拉刹克绝对无法学会血金术。当他的心智扩充后,再加上一点点练习,就能够直觉地知道尖刺要放在哪里才能获得他想要的仆人。
鲜有人知道,审判者的酷刑室其实是血金术实验室。统御主不断试图创造出新仆人。可是,他花了一千年的时间,仍然创造不出他在短暂握有力量的期间所创造出的三种仆人以外的第四种,这便是血金术博大精深的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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