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临行吃松饼 你的旅途需要向导？ 找找西红柿
第二天一早，梅格把我踢醒。“该走了。”
我睡眼惺忪地撑开眼皮，呻吟着坐起来。如果你是太阳神，基本就没什么机会能睡个懒觉，而现在我只不过是区区一介凡人，还总有人天不亮就把我叫醒。我都坚持了几千年天不亮就醒了，我真的不想坚持下去了。
梅格穿着红色高帮鞋和睡衣站在我床边(诸神啊，她是不是连睡觉时都穿着这双鞋?)她的鼻子跟往常一样在流鼻涕，手里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绿苹果。
“我猜你没给我带早餐过来?”我问。
“我可以用这个苹果砸你。”
“算了。我起来吧。”
梅格走开去洗澡了。是的，偶尔她真的会洗澡。我穿好衣服，打包好行李，然后走去厨房。
我吃着松饼(真好吃)的时候，埃米在厨房叮叮咣咣地忙碌。乔治娜坐在我对面给填色画上色，双脚晃悠着一下一下地踢椅子腿。约瑟芬站在她的电焊工作台旁边，正在开心地焊接几块薄金属板。卡里普索和雷奥——他们拒绝跟我道别，他们认为我们几个很快就又会见面了——站在厨房操作台旁边，正在为雷奥应该带哪些行李去朱庇特营吵得不可开交，并把火腿扔到对方身上，整个氛围像家一样温暖舒适。我很想自愿去洗盘子，只要这样做能让我再多待一天。
李特耳西斯坐在我身边，拿着一大杯咖啡。他身上大部分伤口都包扎好了，尽管他脸上的伤痕依旧像希思罗机场[1]的跑道一样纵横交错。
“我会照看她们的。”他指指乔治娜和她的两位母亲。
我很怀疑约瑟芬和埃米会不会想被某人“照看”，不过我没有跟李特耳西斯挑明这一点，他会自己学会如何适应这个新环境的。就连我，光辉的阿波罗，有时都不得不自行发掘新事物。
“我肯定你会在这儿过得很好的，”我说，“我相信你。”
他露出苦笑。“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们的背景有共同之处——我们的父亲都十分专横;我们都被误导过，因此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并承担了这一选择的恶果;但我们也都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颇有建树。”
“而且都很帅?”他勉强对我笑笑。
“那是自然。”
他双手拢住咖啡杯。“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第二次机会。”
“我相信应该给别人第二次机会。还有第三次、第四次机会。但是一千年里我原谅某个人的次数不会超过一次，所以别在今后的一千年里搞砸了。”
“我会记住的。”
我忽然瞥见李特耳西斯身后最近的过道里闪过一个橙色的影子。我对李特说了声失陪，过去向另一个朋友伤感地道别。
阿伽墨得斯在一扇朝向环岛的窗前徘徊，他那身发光的袍子在非人间的微风中摆荡。他一只手抓着床沿，仿佛要是不这样做就会飘走似的。他的另一只手拿着魔力8号球。
“我很高兴你还在这儿。”我说。
他没有头，所以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不过他的姿势显得很悲伤，又像是认命了。
“你知道发生在特罗弗尼乌斯岩洞的事，”我猜道，“你知道他不在了。”
阿伽墨得斯身体微微前屈，表示同意。
“你兄弟让我告诉你他爱你。”我说，“他说他很抱歉你们的命运是这样。”
“我也想道歉。你临终的时候，我没有接受特罗弗尼乌斯的祈祷，没有救你一命。我当时觉得你们俩应该承担盗窃财物的后果。但是这个……这个惩罚持续的时间真的很长。也许太长了。”
幽魂没有回答，他的身体闪烁了一下，仿佛那股非人间的风更强了，在把他吹走。
“如果你愿意，”我说，“等我恢复为神，我会亲自去冥府一趟。我会认真请求哈迪斯允许你的灵魂前往极乐境。”
阿伽墨得斯把魔力8号球递给我。
“啊。”我接过那个球，最后一次摇晃了它一下，“你的愿望是什么，阿伽墨得斯?”
答案从球内的液体中浮现出来，在一个小小的白色骰子面上密密麻麻地印了好多字：我会去我该去的地方。我要去找特罗弗尼乌斯。你们要好好照顾对方，虽然我和我兄弟没能做到。
阿伽墨得斯松开了抓住窗沿的手。风儿把他带走了，在阳光中化作无数微尘。
我到驿站楼顶跟梅格·麦卡弗里碰面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了。
她穿着萨莉·杰克逊送她的那条绿色连衣裙，还有那条黄色紧身裤，现在都已清洗干净，缝补完好了。她高帮鞋上的泥巴和蝙蝠粪也都刮掉了。她脑袋两侧各有一根彩虹色的烟斗通条缠绕在头发上——显然是乔治娜送她的时尚礼物。
“你感觉如何?”我问道。
梅格双手抱在胸前，目光落在赫米塞种的西红柿上面。“哦，还好。”
听了这话，我想她的意思是：我昨天刚精神失常，呕吐出一个预言，还差点死掉。你怎么会想到问我这种问题?以为我不会打你吗?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我问，“为什么上屋顶?如果我们要去找迷宫，难道不该到一楼去吗?”
“我们得有个半羊人。”
“是的，可是……”我看看周围，我没看到任何一个半羊人从埃米的园子里长出来，“你准备怎么——”
“嘘。”
她蹲在西红柿藤底下，用一只手按住泥土。泥土隆隆作响，开始向上膨胀。有那么片刻工夫，我真担心会有个新品种的红眼睛卡波斯从地里冒出来，而且只会说一个词：西红柿!
然而这并没发生。西红柿藤纷纷让开了。泥土从中央翻腾开来，露出一个侧卧着的年轻男子的身躯。他看上去差不多十七岁的样子，也许更小一点儿。他在绿色T恤外罩了一件黑色无领外套，下身穿着尺寸过大、松松垮垮的牛仔裤。他戴着一顶红色毛线帽，头发卷卷的，下巴上蓄着一撮不甚整洁的山羊胡子。再看看这个年轻人的脚，可以看出要么他超级喜欢长绒毛毡袜，要么就是一个乔装成人类的半羊人。
他看起来有点儿眼熟。然后我注意到他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一个印着“墨西哥肉末卷之王”的白纸袋。这个半羊人爱吃墨西哥肉末卷。已经有些年没见面了，不过我现在认出他来了。
我惊喜地转过头看着梅格。“这是一个身居高位的半羊人，可以说是一位旷野之神。你怎么找到他的?”
她耸耸肩。“我只是想找个合适的半羊人。我猜他就合适吧。”
半羊人哆嗦了一下惊醒了。“我没吃那些!”他叫道，“我只是……”他眨眨眼，坐了起来，一堆松软的泥土顺着他的帽子滑下来。“等等……这里不是棕榈泉[2]。我这是在哪儿?”
我微笑着说：“你好，格洛弗·安德伍德。我是阿波罗。这是梅格。而你，我幸运的朋友，刚刚被召唤前来引领我们穿过迷宫。”
[1] 希思罗机场位于伦敦，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机场之一。
[2] 棕榈泉是美国科罗拉多州的一个绿洲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