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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纹静静地走向克雷迪克·霄。她身后的天空燃烧,白雾反射、晕散上千支火把的光芒。像是城市上方的灿烂圆顶。
光线是黄色的,卡西尔一直说那是太阳该有的颜色。
四名紧张的侍卫等在她跟卡西尔上次攻击的那扇宫门口。他们看着她走近。纹静静而缓缓地踩上被雾水沾湿的石头,迷雾披风庄严地摩擦出声。
其中一名侍卫拿矛指着她,纹停在他的面前。
“我明白,”她静静地说道,“你们忍受了磨坊、矿坑和铁厂。你们知道他们有一天会杀了你,让你的家人挨饿,所以你去找统御主,虽然心怀罪恶感却还是加入他的警备队。”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想讲什么。
“我身后的亮光来自强大的司卡反抗军,”她说,“整个城市都站起来对抗统御主。我不怪你们之前的选择,但改变的时代已经来临。这些反抗军会需要你们的训练跟知识。去找他们,他们在幸存者广场集合。”
“呃……幸存者广场?”一名士兵问道。
“就是海司辛幸存者今天被杀掉的地方。”
四人交换不确定的眼神。
纹稍稍煽动他们的情绪:“你们再也不用与罪恶感为伍。”
终于,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撕掉制服上的徽章,坚定地走入夜晚。另外三人想了想,最后也尾随而去,让纹得以直接进入皇宫。
纹走入走廊,经过一间守卫室。她走了进去,走过一群在聊天的警卫,没有伤害他们任何一人,便进入后方的走廊。在她身后,警卫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大喊出声。他们冲入走廊,但纹跃起,反推灯笼架,让自己飞蹿过走廊。
众人的声音变得遥远,他们就算用跑的也跟不上她的速度。她来到走廊的末端,然后轻巧地落在地面上,披风包围着身体。她继续我行我素、不疾不徐地前进。没必要跑,反正他们一定在等她。
她经过拱道,踏入圆拱屋顶的中央房间。银色的壁画铺满四面墙壁,炉火在角落燃烧,地面是深黑色的大理石。两名审判者站在那里,挡住她的道路。
纹静静地走入房间,靠近她的目标——建筑物中的建筑物。
“我们一直在找你。”一名审判者以沙哑的声音说道,“你却自己送上门来。这是第二次了。”
纹停下脚步,站在他们面前约二十尺外。两人高高耸立,几乎比她高上三十公分,自信地微笑着。
纹燃烧天金,从披风下挥出手,向空中抛出两把箭头。她骤烧钢,强力地推向松松捆在箭头断裂木柄上的铁环。暗器飞向前方,串过房间,领头的一名审判者大笑,举起手,鄙夷地钢推暗器。
他的推力将没有系紧的铁环从棍柄上拆下,金属环反向飞去。箭头本身却继续飞行,不是靠后方的推力,而是致命的惯性。
两打箭刺中审判者,令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几枚箭头完全穿过他身体,直到弹上后方的石墙。几枚击中他同伴的双腿。
带头的审判者全身一震,在痉挛中倒地。另一名咆哮着,虽然仍然站立,但虚弱的腿仍让他歪倒。纹冲上前去,骤烧白镴,剩余的一名审判者想阻止她的去路,但她探入披风,抛出一大把白镴粉。审判者停下脚步,顿时茫然。在他的“眼中”,只会看到一堆蓝线,每一条都连向一粒金属灰尘,同时有这么多金属来源集中于同一地点,那些线条会让他瞎掉。审判者愤怒地原地转身,纹冲过他身旁。他反推粉尘,将它推开,在同一瞬间,纹已经抽出一柄玻璃匕首,飞抛向他。在蓝线跟天金影子的混沌中,他没注意到匕首,直直被击中大腿而跌倒,以沙哑的声音咒骂着。
幸好成功了,纹心想,跳过不断发出呻吟的第一名审判者。本来还不确定那些眼睛是不是真的这样用。
她以全身的力量撞上门,一面骤烧白镴,一面抛出另一把粉尘,避免剩下的审判者瞄准她身上任何金属。纹没有转身跟两名审判者缠斗,他们光是一个人就已让卡西尔麻烦了许久,这次她深入敌阵的目标不是杀人,而是搜集线索,然后逃跑。
纹冲入建筑物中的建筑物,差点被某种珍禽异兽的地毯绊倒。她皱眉,焦急地环顾房间,搜寻统御主藏在里头的东西。
一定在这里,她焦虑地心想。打败他的方法。赢得这场战争的方法。她在赌那些审判者会因为自身的伤口而分心,而且久到让她能找出统御主的秘密,然后脱逃。
房间只有一个出口——就是她进来的入口,一个火炉在中央燃烧。墙上挂满奇怪的东西,大多数都是毛皮,有些短毛的以染料涂成奇怪的图样。墙上还有几幅旧画,色彩早已褪去,画纸泛黄。纹快速、焦急地搜索,寻找任何能用来对付统御主的武器,可惜没看到任何有用的东西。这个房间看似奇怪,却很普通,反而还有种家的舒适感,像是某人的书房或休息室。里面满是奇怪的物品跟装潢,例如某种外来动物的角,还有一双很奇怪的鞋子,有很宽很平的鞋底。这是恋旧的人的房间,一个收藏过去回忆的地方。
房间中央突然有东西动了一下,让她一惊。炉火边有一张旋转椅,它缓缓转身,一名老人坐在里面。秃头,皮肤上都是黑斑,约莫七十几岁。他穿着华丽的深色服装,生气地对纹皱眉。
完了,纹心想。我失败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得赶快逃。
她正打算逃走的瞬间,一双粗暴的手从后面抓住她。她皱眉,一面挣扎一面低头看着审判者满是血迹的腿。就算有白镴,他也不应该能爬起来行走。她试图扭转身体挣脱,但审判者用力地抓住她。
“这是什么?”老人站起身质问。
“对不起,统御主。”审判者毕恭毕敬地说道。
统御主!可是……我见过他。他是个年轻人。
“杀了她。”老人挥手说道。
“主上。”审判者说道,“这孩子……很特别。我能留着她一阵子吗?”
“哪里特别?”统御主说道,一面喘气一面坐下。
“我们向你请求,统御主。”审判者说道,“关于教义廷。”
“又是那件事。”统御主疲惫地说道。
“拜托你,主上。”审判者说道。纹继续挣扎,骤烧白镴。可是审判者将她的双臂困在身侧,而她的后踢没有多大成效。他太强壮了!她焦躁地想。
然后,她想起来。第十一金属。力量正储存于她体内,形成不熟悉的存量。她抬起头,瞪着老人。最好要奏效。她燃烧它。
什么都没发生。
纹焦躁地挣扎,开始感到沮丧。突然,她看到他。另外一个人,站在统御主旁边。他是从哪里来的?她没有看到他进来。他有满满的胡子,穿着厚重的羊毛衣,还有以毛皮为内衬的披风。那不是豪华的衣着,但缝制得很好。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很……满意。他开心地微笑着。纹歪着头。他看起来有点熟悉。他的五官跟杀了卡西尔的那人很像。不过这个人年纪比较大也……比较鲜活。
纹转向另一边。她身边站着另一个不熟悉的人,一名年轻的贵族。从他的套装看来是名商人,而且是很富有的商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十一金属烧尽。两个陌生人如鬼魅一般消失。
“好吧。”年迈的统御主说道,叹口气,“我同意你的要求,几个小时后开会吧。泰维迪安已经要求讨论皇宫外的事件。”
“是吗?”第二名审判者说道,“好……他在。很好,太好了。”
纹继续挣扎,审判者将她推倒在地,然后举起手,抓住某样她看不见的东西一挥,她的头立刻一痛。
虽然纹体内仍有白镴的助力,一切事物还是转为黑色。
 
依蓝德在北方一个跟富丽的大厅比较起来较小、较普通的泛图尔堡垒入口,找到他父亲。
“发生什么事了?”依蓝德质问,穿上他的套装外套,头发因刚起床而凌乱。泛图尔大人跟他的侍卫队长和运河长站在一起,士兵跟仆人散布在褐白相间的走廊上,带着担忧惧怕的神情快步跑动。
泛图尔大人无视于依蓝德的问题,找来一名信差,要他前往东河码头。
“父亲,发生什么事了?”依蓝德重复。
“司卡造反了。”泛图尔大人没好气地回答。
什么?依蓝德心想,看着泛图尔大人挥手要另一群士兵靠近。不可能。在陆沙德里的司卡反抗军……不可思议。他们没有尝试如此危险行动的胆子,他们只是……法蕾特也是司卡,他心想。你不能再像其他贵族那样思考,依蓝德。你得睁开双眼。
警备队不在了,跑去屠杀另一群反叛军。司卡好几个礼拜前被强迫观看那残忍的处决,更不要提今天发生的屠杀,他们被逼迫到爆裂点。泰玛德预测到这件事,依蓝德突然明了。大概还有另外六名政治理论家也预测了这点。不论政府的领袖是不是神,人民总有一天会站起……终于发生了。我就活在历史中。
而且……我站错边了。
“为什么要找运河长来?”依蓝德问道。
“我们要离开了。”泛图尔大人简扼地说道。
“抛弃堡垒?”依蓝德问道,“这有何荣誉可言?”
泛图尔大人一哼。“这无关荣誉,小子。是关乎生存。司卡正在攻击主门,屠杀残余的警备队。我可不打算等到他们来狩猎贵族。”
“可是……”
泛图尔大人摇摇头:“我们反正本来就要离开。几天前……深坑出了事。统御主发现时绝对不会高兴。”他后退一步,挥手找来他的窄船领队。
司卡造反,依蓝德心想,脑子一时仍然有点反应不过来。泰玛德的书里是怎么警告的?当真正的反抗行动发生时,司卡会恣意屠杀……每个贵族都会丧命。
他预测反抗行动会很快停止,但会留下无数尸体。上千人会死。数万人会死。
“你在这里干吗,小子?”泛图尔大人质问,“还不快去收你的东西。”
“我不走。”依蓝德出乎自己意料地说道。
泛图尔大人皱眉:“什么?”
依蓝德抬起头:“我不去,父亲。”
“我命令你。”泛图尔大人说道,以他惯有的瞪视看着依蓝德。
依蓝德望入他愤怒的双眼——这怒火不是因为他关心依蓝德的安危,而是依蓝德胆敢抗拒他。奇特的是,依蓝德毫无畏惧之意。有人得阻止这件事。反抗军会带来某些好处,但必须保证司卡不会屠杀他们的盟友,而贵族应该扮演的角色便是司卡对抗统御主的盟友。他也是我们的敌人。
“父亲,我是认真的。”依蓝德说道,“我要留下来。”
“该死的,小子!你要一直这样忤逆我吗?”
“这不是舞会或餐会,父亲。这是更重要的事情。”
泛图尔大人一愣:“这该不会是你某种吊儿郎当的反抗?你不是在装傻吧?”
依蓝德摇摇头。
突然,泛图尔大人微笑:“那就留下吧,小子。好主意。我去聚集实力时,应该要有人继续在此主持。没错……很好的主意。”
依蓝德停下来思索他父亲笑容中的深意。天金——父亲要我当他的替罪羔羊!而且……就算统御主不杀我,父亲也认为我会在反抗行动中丧命。无论如何,他都可以把我处理掉。我的确不太擅长这种事吧?
泛图尔大人自顾自地笑了,转过身。
“至少留些士兵给我。”依蓝德说道。
“你可以得到大部分的士兵。”泛图尔大人说,“在这一团混乱之中要运出一船人就已经够困难了。祝你好运,小子。我不在时,帮我跟统御主问好。”他再次大笑,走向他已经在外面备妥的骏马。
依蓝德站在大厅中,他突然成为众人的焦点。紧张的侍卫跟仆人一发现他们被遗弃,立刻以绝望的眼神望着依蓝德。
轮到我……负责了,依蓝德震惊地想。现在该怎么办?
外头,他可以看到白雾因燃烧火光而闪烁,几名士兵大喊有司卡暴民靠近。
依蓝德站了好一阵子,然后转身。“队长!”他说道,“召集你的士兵还有剩余的仆人,不要留下任何一人,然后前往雷卡堡垒。”
“去……雷卡堡垒,大人?”
“那里比较容易防守。”依蓝德说道,“况且,我们双方的士兵太少,如果分散,一定会被各个击破。团结在一起,说不定还能抵抗。我们要将自己的人力让雷卡使用,以换得他们庇护。”
“可是……大人。”士兵说道,“雷卡是你的敌人。”
依蓝德点点头:“对,但总有人要踏出第一步。好了,快去!”
那人行了个礼,然后连忙出发。
“还有一件事,队长?”依蓝德说道。
士兵停下脚步。
“挑选五名最好的士兵做我的亲卫队。现在开始由你负责其他人,那五个人跟我另有任务。”
“大人?”队长迷惘地说道,“什么任务?”
依蓝德转身面对白雾:“我们要去自首。”
 
纹醒来时,感觉一片湿滑。她咳嗽、呻吟,后脑勺一阵剧痛。她睁开模糊的双眼,眨掉倒在她脸上的水,然后立刻燃烧白镴跟锡,让自己马上清醒。
一双粗暴的双手将她提入空中。审判者在她嘴巴里塞了什么,令她一阵咳嗽。
“吞下去。”他命令,扭转她的手臂。
纹大喊,无法抵御痛楚。终于,她放弃了,吞下那点金属。
“烧掉它。”审判者命令,更用力地扭转。纹仍然反抗,感觉到体内多了不熟悉的金属存量。审判者可能是想要她燃烧无用的金属,那会让她生病,更严重的,还会让她丧命。
可是要杀死囚犯有更简单的方法,她在剧痛中想着。她的手臂痛到像是快被硬生生扭断。最后,纹决定配合,燃烧金属。
她所有其他的金属存量瞬间消失。
“很好。”审判者说道,将她抛在地上。石头是湿的,淤积着大量的水。那名审判者转身离开牢房,关上铁门,消失在房间另一端的门后。
纹挣扎地站起,按摩手臂,试图要厘清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的金属!她焦急地搜寻体内,但半点不存,她什么金属都感觉不到,连之前吞下的都没有。
那是什么?第十二种金属?也许镕金术没有卡西尔跟其他人一直跟她说的那么简单。她深吸几口气,跪起身,让自己冷静。有东西在……推她。
统御主。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虽然没有他杀死卡西尔时那么强烈。可是,她没有红铜可以燃烧,无法躲避统御主强大、几乎无所不能的触手。她感觉绝望在改变她,要她躺下、放弃……
不!她心想。我得出去!我得坚强!她强迫自己站起,检视环境。她的牢房比较类似笼子而非囚室。它的四面中有三面是铁柱,里面没有家具,连睡垫都没有。房中两侧还各有一间笼子牢房。她被脱得只剩内衣,大概是为了确保她身上没有隐藏更多金属。她环顾房间。里面又窄又长,只有光裸的石墙。角落有一张板凳,但房间也是空的。
如果我能找到一丁点金属……
她开始搜寻,直觉地开始燃烧铁,以为蓝色线条会出现,但当然没有任何铁可烧。她对自己的愚蠢举动摇摇头,这只是显示出她有多依赖镕金术。她觉得自己……废了。她不能燃烧锡来聆听声音,不能燃烧白镴来抵抗手臂跟头的痛楚,不能燃烧青铜来搜寻附近的镕金术师。
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没有。
你以前没有镕金术也能行动,她严厉地告诉自己。现在也可以。
即便如此,她仍然在搜寻牢房光裸的地板,希望能找到被遗弃在此的铁针或钉子。她什么都没找到,所以转而去打铁柱的主意。然而,她想不出半点办法刮下一丁点儿碎屑。有这么多金属,她焦躁地想。我却半点都不能用!
她坐回地上,缩在石墙边,穿着潮湿衣服的身影微微颤抖。外面仍然漆黑,房间的窗户随意地放进几缕雾气。反抗军怎么了?她的朋友怎么了?她觉得外面的雾比平常还亮一点。晚上的火把?没了锡,她的感官衰弱到什么都分辨不出来。
我在想什么啊?她绝望地心想。我难道自以为能在连卡西尔都失败的事情上成功吗?他知道第十一金属没有用。
它是有作用没错,但绝对没有杀死统御主。她坐直在地上思考,试图想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第十一金属让她看了出乎意料的东西,居然有种熟悉感,不是因为影像出现的方式,而是纹在燃烧金属时的感觉。
金。燃烧第十一金属的瞬间让我觉得像是回到了卡西尔要我烧金那时。
难道第十一金属其实并不是第“十一”?所有其他金属都是成双成对的,一者是基础金属,一者是合金,每种都做相反的事情。铁拉,钢推,锌拉,黄铜推。很合理。除了天金跟金。
如果第十一金属其实是天金或是金的合金?意思是……金跟天金不是一对。它们像是……其他的金属,每四种会被归为一大类,有肢体金属:铁、钢、锡、白镴。有意志金属:青铜、红铜、锌、黄铜。还有……影响时间的金属:金有它的合金,天金也有它的合金。
意思是还有另一种金属,一种没有被发现过的金属——可能因为天金跟金太贵重,所以没有人拿它们来做成合金。
可是,光是知道这些对她而言又有什么用?她的“第十一金属”可能只是金的同伴——而金是卡西尔口中最没有价值的金属。金让纹看到不同的自己,真实到足以碰触,但那只是让她看到如果过去不同,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第十一金属有类似的作用:它显示的不是纹的过去,而是让她看到别人类似的影像。而这……什么都没告诉她。统御主可能成为的样子对她而言有什么意义?她要打败的是现在这个统治最后帝国的暴君。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一个穿着黑色袍子,头罩拉高的审判者。他的脸孔遮在阴影中,但尖刺的尾端从头罩前方探出。
“时间到了。”他说。另一名审判者在门口等着第一个审判者掏出一把钥匙,上前打开纹的门。
纹全身一绷。门发出喀哒声,她立刻跳起来,向前冲去。
没有白镴时,我的动作向来这么迟缓吗?她惊恐地想。审判者在她经过时抓住她的手臂,动作漫不经心,几乎是随便一抓,而她也知道为什么他不需费力,光是如此,他的动作已经超乎常人地迅捷,相较之下,纹的动作显得更笨重。
审判者将她拉起,扭转她,轻易地钳握住她。他的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皮肤上都是疤痕,像是……
箭头伤,她大吃一惊。可是……已经愈合了?怎么这么快?
她开始挣扎,但她虚弱、毫无白镴的身体根本抵抗不了审判者的力气。怪物将她拉向门口,第二名审判者退后一步,用从头罩突出的尖刺看着她。
虽然抓着她的审判者正在微笑,这个人的嘴却是抿成一条线。
纹朝她经过的第二名审判者啐了一口,口水直中其中一枚尖刺。抓着她的人将她一路带出房间,进入一条狭长的走道。她大声呼救,知道她的尖叫声在克雷迪克·霄里面绝对无人理会,但她至少成功地激怒了那名审判者,因为他更用力扭转她的手臂。
“安静。”他对因痛楚而发出哼声的她说道。
纹安静下来,转而将注意力投向他们的所在位置。他们大概是在皇宫最底层的地方,走廊长到不可能是圆塔或尖塔内部,装饰相当华丽,但房间看起来……无人使用。地毯干净无瑕,家具毫无刮痕或挫伤。她有种感觉,这些壁画鲜少有人看过,就算是经过这些房间的人应该也不常看。终于,审判者们来到一道台阶,开始向上爬。其中一座高塔,她心想。
每爬一步,纹就可以感觉到与统御者靠得更近。仅仅是他的存在就让她的情绪完全被压抑,意志被夺走,让她除了充满寂寥的忧郁之外,毫无其他情绪。她软瘫在审判者的钳握中,不再挣扎,光是要抵抗统御主对她灵魂的压迫就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
在如同通道般的楼梯间走了一阵子后,审判者们将她带到一个巨大的圆形房间。虽然统御主的安抚力量相当强大,虽然她经常造访贵族堡垒,但纹仍有那么一瞬间只能盯着她的周遭环境出神,因为它们的宏伟是她前所未见。
房间的形状像是个巨大、矮胖的空心石柱。唯一的一面窗户以圆形环绕整个房间,全部是玻璃所做,后方点了火,让整个房间闪烁着神秘的光线。玻璃是彩色的,没有描述任何特别的景象,颜色被融化贴合在一整片玻璃上,形成狭长、细薄的线条,像是……
像是雾,她赞叹地想着。彩色的雾,环绕着整个房间。
统御主坐在房间正中央的高台皇座上。他不是那名年迈的统御主,而是比较年轻的,杀死卡西尔的那名。假冒的吗?不,我可以感觉到他,就跟可以感觉到前一个一样。他们是同一个人。他能够改变他的样貌,需要时就可以摆张漂亮的脸出来吗?
一小群穿着灰色袍子,眼睛周围都是刺青的圣务官在房间另一端交谈。七名审判者像是一排有钢铁眼睛的影子站在一旁,排成一列等待着。包括两名将她送来此处的审判者,一共有九名。满脸是疤的牢头将她交给其中一人,后者以同样无法逃脱的力道抓住她。
“快点进行吧。”统御主说道。
一名圣务官上前来,鞠躬。她全身一寒,发现自己认得他。
泰维迪安至上圣祭司大人,她心想,瞄着逐渐秃头的瘦男子。我的……父亲。
“主上,”泰维迪安说道。“原谅我,但我不懂……我们已经讨论过那件事!”
“审判者说他们有更多要补充的。”统御主以疲累的声音说道。
泰维迪安打量着纹,不解地皱眉。他不知道我是谁,她心想。他不知道他当父亲了。
“主上。”泰维迪安说道,转身背对她,“请看看窗外!我们难道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讨论吗?整个城市都陷入反叛了!司卡火把点亮夜空,他们胆敢走入雾里,在暴动中进行渎神的行为,攻击贵族的堡垒!”
“由他们去。”统御主以毫不在乎的声音说道。他显得好……疲惫。他强壮的身体坐在宝座上,但姿态跟声音仍疲累不已。
“可是,主上!”泰维迪安说道,“上族们正在倾倒!”
统御主挥挥手:“让他们每一百年左右互相肃清一次是好的,能够让他们动摇,避免他们太过骄矜。我通常让他们在愚蠢的战争中自相残杀,但是,现在的暴动也可以。”
“那……如果司卡来到皇宫呢?”
“我会处理。”统御主轻声说道,“你不许再有质疑。”
“是的,主上。”泰维迪安说道,鞠躬退后。
“好了。”统御主说道,转向审判者们,“你们想讲什么?”
疤脸审判者上前。“统御主,我们想请求您,将教廷的统治权从这些……人手中转移到审判者手上。”
“我们讨论过这件事了。”统御主说道,“我需要你跟你的弟兄们去从事更重要的任务,你们的价值太宝贵,不该浪费在简单的行政事务上。”
“不是如此。”审判者说道,“让普通人来统治教廷,不知不觉中,邪恶跟腐败已经进入到圣皇宫的中心啊!”
“胡说八道!”泰维迪安啐了一口,“你常说这种话,卡尔,但从来都拿不出证据。”
卡尔缓缓转身,诡异的笑容被扭转的彩色光线点亮。纹全身发颤。那人的笑容几乎跟统御主的安抚一样令人不安。
“证据?”卡尔问道,“那么,请告诉我,至上圣祭司大人,你认得那名女孩吗?”
“呸,当然不认得!”泰维迪安一挥手说道,“司卡女孩跟统治教廷有何关系?”
“大有关系。”卡尔说道,转向纹,“绝对……大有关系。孩子,告诉统御主,你的父亲是谁。”
纹想要扭转身体,但统御主的镕金术太强,审判者的双手抓得很牢。“我不知道。”她透过咬紧的牙关说道。
统御主似乎略略集中注意力,转向她,倾身向前。
“你无法对统御主撒谎,孩子。”卡尔沙哑地轻声说道,“他已存在了好几世纪,对镕金术操用已臻化境。他可以读懂你的心跳,从你的双眼中辨别你的情绪。他可以感觉到你说谎的瞬间。他知道……噢,他绝对知道。”
“我从来没见过我父亲。”纹固执地说道。如果审判者想知道一件事,那不让他们如愿似乎是个好主意。“我只是个街头流浪儿。”
“一名街头流浪儿迷雾之子?”卡尔问道,“这可真有意思了,不是吗,泰维迪安?”
圣祭司大人深思,眉皱得更深。统御主缓缓站起,从高台走下,朝纹逼近。
“是的,主上。”卡尔说道,“我之前就已经感觉到她的镕金术,也知道她是一名迷雾之子,更是出奇强大的一名,但她宣称在街头长大。有哪个贵族家庭会遗弃这样的孩子?她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必定是出自极端纯净的血统。至少……她的双亲中必定有一人有非常纯净的血统。”
“你在暗示什么?”泰维迪安质问,脸色苍白。
统御主无视两人。他穿过地板反射出的彩带光线,停在纹面前。
好近,她心想。他的安抚强到她甚至无法感觉恐惧——只能感觉深沉、强大、可怕的悲哀。
统御主伸出纤细的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将她的脸端起,直视入她的双眼。“女孩,你的父亲是谁?”他低声问道。
“我……”绝望在她体内扭转。悲伤、痛楚、想死的欲望。
统御主将她的脸端近,望入她的双眼。在那瞬间,她看到真相。她可以看到一部分的他,感觉到他的力量。他……如神的力量。他不担心司卡反抗。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他想,他一个人就可以杀光城里的每一个人。纹知道这是真的。这么做可能会花一点时间,但他可以永远杀戮,毫无疲累。他不必惧怕反叛。
他永远不需要惧怕。卡西尔犯下了非常、非常可怕的错误。
“你的父亲,孩子。”统御主催促,质问像是重荷压在她的灵魂上。
纹禁不住脱口:“我的……哥哥告诉我,我的父亲是在那里的那个人。至上圣祭司大人。”眼泪沿着她的脸颊落下,不过当统御主背对她时,她想不太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哭。
“那是谎言,主上!”泰维迪安说道,向后退去,“她知道什么?她只是个蠢孩子。”
“跟我说实话,泰维迪安。”统御主说道,缓缓地朝圣务官走去,“你睡过司卡女人吗?”
圣务官顿住。“我有遵从法律!每次我都让人把她们杀了。”
“你……说谎。”统御主说道,仿佛很讶异,“你不确定。”
泰维迪安明显地发抖。“我……我想我有对她们都下手,主上。有……一个也许是我的疏忽。我一开始不知道她是司卡,派去杀她的士兵又太宽容,所以放走了她,但是我后来终于找到她了!”
“告诉我。”统御主说道,“这个女人有生下你的孩子吗?”
房间陷入沉默。
“有的,主上。”至上圣祭司说道。
统御主闭起眼睛,叹息。他转过身,走回宝座。“他是你们的了。”他对审判者说道。
瞬间,六名审判者冲过房间,喜悦地号叫,从袍子下的匕首鞘中抽出黑曜石的刀子。泰维迪安举起双手,大喊出声,审判者们一拥而上,陷入兴奋的狂暴。鲜血随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将匕首刺入濒死男子的身体而飞溅。其他圣务官退开,在一旁惊恐地看着。卡尔没参与,只是微笑地看着屠杀,还有抓住纹的审判者和另一名审判者也没参与,但纹不知道为什么。
“你证实了你的论点,卡尔。”统御主说道,疲累地坐在皇座上,“我似乎太信任……人类的奴性。我没有犯错。我从未犯错。可是,该是时候改变了。召集至上圣祭司,将他们带来,需要的话把他们从床上挖起来都可以。他们会见证我让审判廷拥有管理教廷的权力的一刻。”
卡尔的微笑转深。
“混血儿要被销毁。”
“当然的,主上。”卡尔说道,“不过……我有些问题想先盘问她。她属于一个司卡迷雾人集团。如果她能协助我们抓到其他人……”
“去吧。”统御主说道,“毕竟,这是你的职责了。”
有比太阳还美的事物吗?我经常看着它升起,因为我不安稳的睡眠常让我在清晨前就苏醒。每次看到它平静的黄光从天际间透出,我就变得更有信心,更有希望。某种程度上说,这么久以来,我是靠太阳让自己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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