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他在这里做什么？」纱芮奈质问。站在通往凯胤厨房的走廊上。那个傻瓜卡洛就坐在里面，穿着一身拼凑繁复、红橘交杂的衣服，并且和凯胤与偌艾欧热烈地谈论，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出现。
路凯关上了她身后的门，接着瞥了那个杜拉人一眼，脸上尽是对他衣着品味的嫌恶。她的堂兄向来是凯依城最风趣而且穿着鲜艳的男士之一，但卡洛的名声却急起直追，甚至盖过路凯的锋头，让那个年轻商人尝到了挫败的苦涩。
「偌艾欧为了某些理由而邀请他。」路凯不满地咕哝着。
「难道偌艾欧疯了吗？」纱芮奈问，似乎超过了她应有的声量。「要是那个该死的杜拉人是个间谍怎么办？」
「谁的间谍？」卡洛兴高采烈地问。「我不认为你们那个自负又爱炫耀的国王，有足够的政治智慧去雇用任何间谍——请让我向您担保，不管我有多让您生气，公主，我一定更令菲悠丹讨厌。那个枢机主祭宁愿拿剑刺入自己的胸口，也不可能付钱给我探听情报。」
纱芮奈因尴尬而脸红，只让卡洛发出一阵宏亮的笑声。
「我认为，纱芮奈，你会发觉卡洛公民的不少意见是很有用的。」偌艾欧说。「这个人看事情的角度和我们亚瑞伦人不一样，而且他对凯依城的事件有些新鲜的观点。我还想起来，当初你也是用类似的理由加入我们的。不要因为卡洛恰巧有些古怪的行径令你不满而贬低他的价值。」
纱芮奈皱起眉头。但忍受这样的指责。公爵的观察力不容轻忽，有一个新的角度与看法确实能有所帮助。因为某些理由，偌艾欧似乎信得过卡洛，她可以感觉他们彼此之间的尊重。她很不情愿地承认，也许公爵从卡洛身上看到了一些她所没有看到的东西，毕竟这个杜拉人已经和偌艾欧相处了好几天。
艾汗一如往常地迟到，苏登和依翁德安静地在桌子的另一头交谈，他们温和的对话和卡洛戏剧化的演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凯胤提供了一些开胃点心——涂上某种白色亮霜的薄片饼干。尽管她强烈地坚持请他不要准备晚餐，凯胤显然无法忍受那么多人在他家聚会，却不提供一些吃的东西。纱芮奈微笑着，她怀疑这些谋逆的阴谋家也都很享受美味的零嘴。
过了一会儿，艾汗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他也没有敲门，就突如其来地坐上了他常坐的位置，毫不犹豫地突袭那些饼干。
「这样我们就全到齐了。」纱芮奈尖锐地打断卡洛。当她站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转头望向她。「我相信你们都仔细思考过我们目前的困境，有任何人打算起头吗？」
「我来吧。」艾汗说。「说不定我们能够说服泰瑞依不要改信舒·德瑞熙教派。」
纱芮奈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了，艾汗。泰瑞依并不是在犹豫他要不要皈依改宗，他是在等待他能从沃恩那里榨出多少钱来。」
「要是我们能有更多部队。」偌艾欧摇摇头说。「透过适当数量的军队，我们就能够威胁泰瑞依。纱芮奈，我们有多少机会能从泰欧德获得援助？」
「机会不大。」纱芮奈说着，并且坐下。「记得，我父亲已经宣示要改信舒·德瑞熙教派了。更何况，泰欧德虽有着优秀的海军，但是陆军的数量却很少。我们国家的人口并不多，我们靠着在敌人登陆之前打垮他们来生存下去。」
「我听说杜拉德还有些反抗斗士。」苏登建议。「他们偶尔会掠夺商队。」
所有目光都注视在卡洛身上，他举起他的手。「相信我，我的朋友，你们不会想要他们的帮助的。你们所说的那群人都是过去的共和成员，就像我一样。他们能够以华丽的技巧彼此决斗，但一把席尔剑对不了良好训练的士兵，特别是当他还有五个朋友站在他身边的时候。这反抗军能够存活的理由，只是菲悠丹人懒得把他们赶出沼泽。」
苏登皱眉。「我以为他们躲在杜拉丹草原的洞穴里面。」
「他们有好几个组织。」卡洛流畅地说，虽然纱芮奈留意到他眼中一丝的不确定。你是谁？她一边思考一边继续讨论。
「我认为我们应该把人民纳入讨论。」路凯说。「泰瑞依已经表示他打算继续维持庄园制度，要是我们能鼓动一般人民支持我们，他们或许就会愿意起来反抗他。」
「这也许行得通。」依翁德说。「纱芮奈女士之前提出和农民分享粮食的计划，已经让他们尝到自由的味道，他们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变得更有自信了。但是这得花上很多时间——你没有办法一夜之间教会他们如何战斗。」
「同意。」偌艾欧说。「泰瑞依会在我们完成之前就成为德瑞熙教徒，而拉森的要求将会成为法律。」
「我可以假装成德瑞熙教徒一阵子。」路凯说。「但也只有我在计划谋害国王的时候。」
纱芮奈继续摇头。「如果我们给了德瑞熙教派这样的根基在亚瑞伦，我们将永远也无法摆脱他们。」
「那不过是个宗教，纱芮奈。」艾汗说。「我认为我们应该要专注在我们的问题上。」
「你不认为舒·德瑞熙教派是个『真正的问题』，艾汗？」纱芮奈问。「你为什么不向占杜和杜拉德这样解释？」
「她说得没错。」偌艾欧说。「菲悠丹以舒·德瑞熙教派为支配统治的工具。要是那些教士让亚瑞伦成为舒·德瑞熙教派的国家，那么不管谁在王位上，沃恩都会统治这里。」
「所以我们放弃组织一支农民军？」苏登问，把讨论带回主题上。
「这太花时间。」偌艾欧说。
「更何况，」卡洛说。「我不认为你们希望让这个国家陷入战火，我已经看过一场血腥的革命能对一个国家造成多大的影响——它会破坏人们的心灵，让他们彼此厮杀。那些伊岚翠护城卫队或许是群傻瓜，但他们依旧是你们的同胞。他的血将会染满你们的双手。」
纱芮奈因为这句话而抬起头，没有一点卡洛惯有的轻浮。有些事情令她更加的怀疑。
「那怎么办？」路凯有点生气地说。「我们不能对泰瑞依掀起战争，而我们也不能等着他改宗。那我们该做什么？」
「我们可以杀死他。」依翁德小声地说。
「怎么样？」纱芮奈问。她没想到这个提案会在会议中如此快就出现。
「这听来有道理。」凯胤同意，表现出一种冷漠的客观，是纱芮奈从所未见的。「暗杀泰瑞依应该可以解决许多问题。」
整个房间陷入沉默。当纱芮奈在思考时，她感觉到口中一阵苦涩。他们都知道她早就明白了。她很久之前就知道这个会议最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噢，一个人的死亡可以拯救一整个国家。」卡洛喃喃自语。
「这看来是唯一的选择。」凯胤摇摇头说。
「也许。」杜拉人说。「虽然我怀疑我们是不是太过低估亚瑞伦的人民。」
「我们早就讨论过这个了。」路凯说。「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让那些农民做好准备。」
「不只是农民，年轻的路凯。」卡洛说。「还有贵族。难道你没有感觉到他们对支持泰瑞依的迟疑吗？难道你没感觉他们眼中的不安吗？一个缺乏支持的国王根本不算是一个国王。」
「那还有卫队呢？」凯胤指出问题。
「我想，如果我们没办法令他们转变。」卡洛说。「至少我们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行为其实是错误的。」
「你」已经变成「我们」。纱芮奈的额头紧蹙，她几乎要想出来了。他的言语有些熟悉之处……
「是个有趣的提议。」偌艾欧说。
「卫队和贵族们支持泰瑞依，是因为他们看不到别的选择。」卡洛继续解释。「偌艾欧大人因为失败的婚礼而扫了颜面，纱芮奈女士被丢进了伊岚翠城。但现在，那些难堪都已经过去了。也许我们可以向卫队解释他们行为的最终结果——国家被菲悠丹占领以及同胞被奴役——他们也许就会明白他们支持了一个错误的对象。给人们一个正直诚实的选择，我相信他们会睿智地抉择。」
就是这个！纱芮奈在别的地方听过这样的信念——如此纯然地相信人们的基本良善。紧接着，她猛然想起是在哪里听过这种论调，她忍不住跳起来，惊讶地大叫。
瑞欧汀畏缩了，瞬间发现到自己犯下的错误。他太快就放弃了卡洛，展现出太多原本的自己。其他人或许还没办法发觉到他的不同，但纱芮奈——那个亲爱又多疑的纱芮奈——才不可能那么松懈。他看进纱芮奈惊讶而睁大的双眼，发觉到她已经知道了。不知怎么地，虽然他们有过短暂的相处，她居然能这么快认出他来，而他最好的朋友却没办法。
糟糕了，他对自己说。
◇◇◇◇
「纱芮奈？」偌艾欧问。「公主，你还好吗？」
纱芮奈有点尴尬地环顾四周，站在椅子前面。然而她的目光紧紧压落在那个鬼鬼祟祟的卡洛身上，很快便又忘记她的难堪。
「大人，我想我没事。」她说。「我想我们可以休息一下。」
「我们才进行没多久……」路凯说。
纱芮奈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再也没有人敢惹她生气。
「那就休息一下吧。」偌艾欧和缓地说。
「很好。」凯胤坐在椅子上说着。「我还有些霍格希肉卷在后头凉着，我去把它们拿过来。」
纱芮奈如此的不安，她甚至没想到要责怪她的叔叔，明明叫他不要准备晚餐，他还是准备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卡洛一眼，然后踏步离开桌子，假装要上洗手间。她在凯胤的书房里等着，等着那个不幸的骗子终于闲晃到那个转角。
纱芮奈一把抓住他的衬衫，并且用力地压住他，差点没把他扔到墙上。
「灵性？」她质问。「以亲切的上神之名，你在这里做什么？」
灵性担心地看着四周。「别这么大声，纱芮奈！你以为要是那些人发现他们和一个伊岚翠人同桌聊天会怎么样？」
「但……怎么会？」她问，当她发觉这真的是他，她的怒气一下子就转成了兴奋。她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这比他原本的鼻子长得多。她很吃惊地发现她的手指穿过了鼻尖原本要在的地方。
「你对符文的见解是正确的，纱芮奈。」灵性迅速地说。「它们的确就是亚瑞伦的地图——我只需要再加一条线，整个系统就再次开始运作。」
「一条线？」
「大裂谷。」灵性解释。「就是它引起灾罚。它足以改变地貌，而这样的改变必须表现在符文之上。」
「这成功了！」纱芮奈说，接着她放开他的衬衫，然后给了他狠狠的一拳。「你对我撒谎！」
「噢！」灵性抱怨着。「拜托，别打我的身体，它不会好，记得吗？」
纱芮奈喘息着。「那并没有……？」
「没有随着我们修好艾欧铎改变？」灵性问。「没有。在这层幻象之下，我依旧是个伊岚翠人。艾欧铎还是有些地方不对劲。」
纱芮奈抗拒再给他一拳的冲动。「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灵性微笑。「噢，你要试着告诉我，这样不会比较有趣？」
「嗯……」
他笑了。「只有你才会认为这是个好理由，我的公主。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机会告诉你。这几天每次我想要靠近你，你就飞快地逃开——你还对我寄的那封信视而不见。我不可能突然跳到你面前，然后消去幻象。事实上我昨天晚上还跑来凯胤这里，希望能从窗户看到你。」
「真的？」纱芮奈带着笑容问。
「去问迦拉旦。」瑞欧汀说。「他现在在偌艾欧那里，吃光公爵所有的占杜糖果。你知道他没办法克制对甜食的冲动吗？」
「指公爵还是迦拉旦？」
「都是。听着，他们会开始怀疑，为什么我们两个要讲那么久。」
「随便他们。」纱芮奈说。「所有女人都对卡洛痴迷了那么多时间，也该是轮到我的时候了。」
灵性忍不住笑了出来，接着他注意到她那危险的眼神，赶紧压低了声音。「那是唯一的方法，纱芮奈。我没多少选择，我必须要扮演那个部分。」
「我看你有点扮演得太好了。」她说，接着她微笑，无法继续生气。
他显然注意到她眼神的软化，令他难以防范。「你必须要承认，那真的很好玩。我完全不知道你居然那么擅长击剑。」
纱芮奈害羞地笑着。「我的天赋可是很多的！灵性，很显然地你也一样——我也完全不知道你居然那么会演戏。我恨你！」
「被赏识的感觉真不错。」灵性说，伸手环抱住她。
突然间她警觉到他的亲昵，他的身体是房间里的唯一温度，这样不自然的冰冷让她有点紧张不安。然而，她却没有推开他，任由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那你为什么要来？你应该待在新伊岚翠里，照顾你的人民。为什么要冒险进入凯依城？」
「为了要找你。」他说。
她露出微笑。这是正确答案。
「还有，」他继续。「阻止你们残杀彼此，这个国家已经够一团乱了，对吧？」
纱芮奈叹息。「这有一部分是我的错。」
灵性伸手放在她的颈项上，转过她的头好让他们两眼对望。他的面貌虽然不同，但那双眼睛还是一样的。深邃而湛蓝。她怎么会把他错认成别人？
「你不可以再责怪你自己了，纱芮奈。」他说。「我已经从迦拉旦那边听得够多了，你在这里做得很好——比我能想象得更好。我一直以为那些人在我离开之后就会停止聚会。」
纱芮奈停顿了一下，摇晃她自己的头，让她能够从灵性温柔的眼神中清醒一点。「你刚刚说什么？在你离开以后……？」
声音从别的房间传过来，灵性对她眨眨眼，眼神闪动。「我们得回去了。但……这么说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告诉你，等会议结束，我们可以私下讲更多事情。」
她有点恍惚地点头。灵性在凯依城，艾欧铎恢复作用。她走回餐厅坐在桌子旁边，而灵性在一会儿之后跟着进来。然而一张椅子却还是空着。
「艾汗呢？」纱芮奈问。
凯胤皱起眉头。「他走了。」他苦涩地宣布。
路凯笑了出来，对纱芮奈微笑。「伯爵说他吃了一些不太舒服的东西。他……暂时离席。」
「这是不可能的。」凯胤抱怨。「那些饼干不可能有东西让他胃部不适的。」
「我相信不是因为那饼干，叔叔。」纱芮奈微笑地说。「一定是那些他来之前吃的东西。」
路凯笑着同意。「上神才知道，根据纯净的律法显示，这个人吃那么多东西，怎么可能不每天都拉肚子呢。」
「好了，我想我们应该继续下去。」偌艾欧说。「不要再讨论他的反胃了。」
「同意。」纱芮奈说，准备要再次开始。
然而偌艾欧却打断了她，他缓缓地站起来，老迈的身体看起来令人意外地虚弱。公爵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有些话想说？」
贵族们点点头，感受到公爵的严肃。
「我不愿对你们说谎，我不只一次讨论过我们是否应该要采取行动来反抗泰瑞依。过去十年来，我和他彼此都是商场上的敌人。他是个凶狠而且挥霍无度的人——他会是最糟糕的国王，甚至比艾敦还差。他乐于考虑拉森的愚蠢提案就已经是我需要的最后证明。
「不，我会在聚会前要求更多的时间的理由，并不是我还在犹豫是否要废黜泰瑞依，我会需要更多时间的理由是要等待一些……我的援助抵达。」
「援助？」纱芮奈问。
「刺客。」偌艾欧说。「一些我从菲悠丹雇请来的人，那个国家并非所有人都对他们的神那么忠诚，一些人更崇拜黄金。」
「那他们呢？」纱芮奈问。
「待在不远的旅馆里。」偌艾欧说。
「但是，」纱芮奈困惑地说。「上周你才反对我们在这场叛乱中流血。」
偌艾欧低下头。「我的言论是有罪的，亲爱的纱芮奈。那时候我已经派人去召唤这些人，然而我却改变了我的心意。这个来自杜拉德的年轻人……」
偌艾欧被一阵从走廊传来的沉重脚步声打断——艾汗回来了。奇怪，纱芮奈在她转身的时候想，我没有听到前门关上的声音。
当她转身，站在门口的不是艾汗，而是一整队配备齐全的武装士兵，还有一名衣着光鲜的男子站在他们面前——泰瑞依王。
纱芮奈跳了起来，但她的惊叫却在其他人类似的喊叫中消逝。泰瑞依站到一旁，让十几名伊岚翠护城守卫站满整个房间。而他们身后跟着肥胖的艾汗伯爵。
「艾汗！」偌艾欧说。「你做了什么？」
「我终于逮到你了，老家伙。」伯爵欣喜地说，他满是肥肉的下巴晃动着。「我告诉过你的。你现在可以尽情嘲笑我在思弗丹的商队如何了，你这个天杀的老蠢蛋。我们来看看等你的余生都在牢里度过的时候，你的商队会怎么办。」
偌艾欧摇了摇他那悲伤而满头白发的头颅。「你这个傻瓜。你不明白这早就不是个游戏了吗？我们不是拿那些水果或是丝绸为筹码玩耍。」
「尽管抗议吧。」泰瑞依胜利地摇着手指。「但你要承认，我逮到你了！我等了好几个月——我一直无法让艾汗相信我。你相信他真的认为你不会背叛他吗？他宣称你们两个的交情已经太深了。」
偌艾欧叹息，看着泰瑞依。他开怀地笑着，显然非常享受这个对话。「噢，艾汗。」偌艾欧说。「你实在是太喜欢不经思考就行动了。」
纱芮奈如此震惊，她无法移动，甚至无法说话。叛徒应该是那些有着黑暗双眼和乖戾性格的人。她无法把这样的印象和艾汗连在一起，他自大而冲动，但她喜欢他。她所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
泰瑞依弹了弹手指，一个士兵走上前，拔剑捅进偌艾欧公爵的肚子。偌艾欧喘息着，然后呻吟地倒下，整个人缩成一团。
「这就是你们国王的裁决。」泰瑞依说。
艾汗尖叫，肥胖脸庞上的眼睛睁得老大。「不！你说是监禁的！」他粗鲁地撞开泰瑞依，哽咽地跪倒在偌艾欧的身边。
「喔，我这么说吗？」泰瑞依问。接着他指着另外两名士兵。「你们两个，召集一些人去找出那些刺客，然后……」他若有所思地搓着手指。「……把他们从伊岚翠的城墙上丢下去。」
那两个人敬礼，接着走出房间。
「你们其他人，」泰瑞依说。「杀死这些叛徒，就从亲爱的王妃开始。让其他人知道试图篡夺王位会有什么下场。」
「不！」苏登和依翁德一起大喊。
士兵们开始动作，纱芮奈发现自己站在苏登、依翁德和路凯所组成的人墙之后。只有依翁德一个人配着武器，但他们却面对着十个人。
「你会提到篡位还真有意思，泰瑞依公爵。」一个声音从桌子的另一边出现。「我以为王位是属于艾敦的家族。」
纱芮奈顺着那个声音看去，她看见了灵性——或者说，一个穿着灵性衣服的人。他有着白皙的艾欧肤色，砂棕色的头发，锐利的湛蓝眼眸——灵性的眼睛。但他的脸庞却没有任何一点伊岚翠人的污染。他把一团破布丢在桌上，她可以看见上面棕色的痕迹——仿佛他要让他们相信他只是把那些化妆给抹去，露出底下截然不同的面孔。
泰瑞依大口喘着气，往后跌倒靠在墙上。「瑞欧汀王子！」他喘不过气地大喊。「不！你死了。他们跟我说你死了！」
瑞欧汀。纱芮奈感觉有些麻木。她看着那个男人灵性，好奇他到底是谁，她是否真的了解过他。
灵性看着那些士兵。「你们胆敢杀死亚瑞伦真正的国王？」他质问。
那些守卫退后一步，脸上满是困惑与害怕。
「你们，保护我！」泰瑞依尖叫，转身连滚带爬地逃出房间。士兵们看着他们的领袖逃跑，立即三三两两地加入他，把这群谋反者留在原地。
灵性——瑞欧汀跳过桌子，闪过路凯，把还在哭泣的艾汗直接推开，跪在唯一一个试着要治疗偌艾欧伤势的凯胤身边。纱芮奈沉默地看着，她的感觉全都麻痹了。凯胤的包扎很显然地不可能救回公爵的性命。长剑完全地穿透了老人的身体，留下一个绝对致命的剧痛伤口。
「瑞欧汀！」偌艾欧公爵喘息着。「你回到我们身边了！」
「撑着点，偌艾欧。」瑞欧汀说，以手指在空中舞动着，光亮从他的指尖开始散发出来。
「我早该知道是你。」公爵呓语道。「那些信任人民的傻话。你能相信我居然开始认同你的说法吗？我应该在那些刺客抵达的时候，就派他们去执行他们的任务。」
「这不是你这种好人该做的，偌艾欧。」灵性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紧绷着。
偌艾欧的视线缩紧，第一次注意到灵性在他身上画出来的符文。他惊讶地大口吐气。「你也把那座美丽的城市给带回来了？」
灵性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在他的符文之上。他画符文的方式跟先前不同，他的手指舞动得更加灵巧迅速，最后以短短的横线结束他的符文。纱芮奈看着，偌艾欧伤口的边缘稍稍地收口，脸上的擦伤也跟着消失，他头皮上的暗色老人斑也随之淡去。
接着光亮散去，伤口依旧随着公爵垂死心脏的每下跳动流淌出鲜血来。
灵性咒骂。「这太微弱了。」他说，不顾一切地又开始绘制下一个符文。「我还没有研究过治疗的变化！我不知道该怎么把目标固定在身体的特定部位上。」
偌艾欧伸出他颤抖的手握住瑞欧汀的手掌，那个才画到一半的符文就因为公爵的干扰而立刻消失。灵性没有再继续，只是低着头，仿佛在哭泣。
「别哭，我的孩子。」偌艾欧说。「你回来就已经是莫大的祝福。你没办法拯救这个疲惫衰老的身体，但你却可以拯救这个国家。我会安详地死去，因为我知道你在这里保护这一切。」
灵性用手抱住老人的脸庞。「你把我教得很好，偌艾欧。」他低声地说。纱芮奈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闯入。「如果你不在我身旁，我就会变得和我父亲一样。」
「不，孩子。」偌艾欧说。「你从一开始就更像你母亲。上神祝福你。」
纱芮奈别过头去，不忍看着公爵可怕的死亡时刻，他的身体痉挛着，鲜血也从他的嘴中涌出来。当她转回来，眼泪无法克制地流下来。瑞欧汀依旧跪在老人尸体的旁边，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并且站起来，哀伤但坚定地看着其他人。除了她之外，纱芮奈感觉到苏登、依翁德还有路凯全都跪了下来，恭敬地低着头。
「吾王。」依翁德代替他们全体说。
「我的……丈夫。」纱芮奈这才惊觉。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路凯关上了她身后的门，接着瞥了那个杜拉人一眼，脸上尽是对他衣着品味的嫌恶。她的堂兄向来是凯依城最风趣而且穿着鲜艳的男士之一，但卡洛的名声却急起直追，甚至盖过路凯的锋头，让那个年轻商人尝到了挫败的苦涩。
「偌艾欧为了某些理由而邀请他。」路凯不满地咕哝着。
「难道偌艾欧疯了吗？」纱芮奈问，似乎超过了她应有的声量。「要是那个该死的杜拉人是个间谍怎么办？」
「谁的间谍？」卡洛兴高采烈地问。「我不认为你们那个自负又爱炫耀的国王，有足够的政治智慧去雇用任何间谍——请让我向您担保，不管我有多让您生气，公主，我一定更令菲悠丹讨厌。那个枢机主祭宁愿拿剑刺入自己的胸口，也不可能付钱给我探听情报。」
纱芮奈因尴尬而脸红，只让卡洛发出一阵宏亮的笑声。
「我认为，纱芮奈，你会发觉卡洛公民的不少意见是很有用的。」偌艾欧说。「这个人看事情的角度和我们亚瑞伦人不一样，而且他对凯依城的事件有些新鲜的观点。我还想起来，当初你也是用类似的理由加入我们的。不要因为卡洛恰巧有些古怪的行径令你不满而贬低他的价值。」
纱芮奈皱起眉头。但忍受这样的指责。公爵的观察力不容轻忽，有一个新的角度与看法确实能有所帮助。因为某些理由，偌艾欧似乎信得过卡洛，她可以感觉他们彼此之间的尊重。她很不情愿地承认，也许公爵从卡洛身上看到了一些她所没有看到的东西，毕竟这个杜拉人已经和偌艾欧相处了好几天。
艾汗一如往常地迟到，苏登和依翁德安静地在桌子的另一头交谈，他们温和的对话和卡洛戏剧化的演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凯胤提供了一些开胃点心——涂上某种白色亮霜的薄片饼干。尽管她强烈地坚持请他不要准备晚餐，凯胤显然无法忍受那么多人在他家聚会，却不提供一些吃的东西。纱芮奈微笑着，她怀疑这些谋逆的阴谋家也都很享受美味的零嘴。
过了一会儿，艾汗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他也没有敲门，就突如其来地坐上了他常坐的位置，毫不犹豫地突袭那些饼干。
「这样我们就全到齐了。」纱芮奈尖锐地打断卡洛。当她站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转头望向她。「我相信你们都仔细思考过我们目前的困境，有任何人打算起头吗？」
「我来吧。」艾汗说。「说不定我们能够说服泰瑞依不要改信舒·德瑞熙教派。」
纱芮奈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了，艾汗。泰瑞依并不是在犹豫他要不要皈依改宗，他是在等待他能从沃恩那里榨出多少钱来。」
「要是我们能有更多部队。」偌艾欧摇摇头说。「透过适当数量的军队，我们就能够威胁泰瑞依。纱芮奈，我们有多少机会能从泰欧德获得援助？」
「机会不大。」纱芮奈说着，并且坐下。「记得，我父亲已经宣示要改信舒·德瑞熙教派了。更何况，泰欧德虽有着优秀的海军，但是陆军的数量却很少。我们国家的人口并不多，我们靠着在敌人登陆之前打垮他们来生存下去。」
「我听说杜拉德还有些反抗斗士。」苏登建议。「他们偶尔会掠夺商队。」
所有目光都注视在卡洛身上，他举起他的手。「相信我，我的朋友，你们不会想要他们的帮助的。你们所说的那群人都是过去的共和成员，就像我一样。他们能够以华丽的技巧彼此决斗，但一把席尔剑对不了良好训练的士兵，特别是当他还有五个朋友站在他身边的时候。这反抗军能够存活的理由，只是菲悠丹人懒得把他们赶出沼泽。」
苏登皱眉。「我以为他们躲在杜拉丹草原的洞穴里面。」
「他们有好几个组织。」卡洛流畅地说，虽然纱芮奈留意到他眼中一丝的不确定。你是谁？她一边思考一边继续讨论。
「我认为我们应该把人民纳入讨论。」路凯说。「泰瑞依已经表示他打算继续维持庄园制度，要是我们能鼓动一般人民支持我们，他们或许就会愿意起来反抗他。」
「这也许行得通。」依翁德说。「纱芮奈女士之前提出和农民分享粮食的计划，已经让他们尝到自由的味道，他们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变得更有自信了。但是这得花上很多时间——你没有办法一夜之间教会他们如何战斗。」
「同意。」偌艾欧说。「泰瑞依会在我们完成之前就成为德瑞熙教徒，而拉森的要求将会成为法律。」
「我可以假装成德瑞熙教徒一阵子。」路凯说。「但也只有我在计划谋害国王的时候。」
纱芮奈继续摇头。「如果我们给了德瑞熙教派这样的根基在亚瑞伦，我们将永远也无法摆脱他们。」
「那不过是个宗教，纱芮奈。」艾汗说。「我认为我们应该要专注在我们的问题上。」
「你不认为舒·德瑞熙教派是个『真正的问题』，艾汗？」纱芮奈问。「你为什么不向占杜和杜拉德这样解释？」
「她说得没错。」偌艾欧说。「菲悠丹以舒·德瑞熙教派为支配统治的工具。要是那些教士让亚瑞伦成为舒·德瑞熙教派的国家，那么不管谁在王位上，沃恩都会统治这里。」
「所以我们放弃组织一支农民军？」苏登问，把讨论带回主题上。
「这太花时间。」偌艾欧说。
「更何况，」卡洛说。「我不认为你们希望让这个国家陷入战火，我已经看过一场血腥的革命能对一个国家造成多大的影响——它会破坏人们的心灵，让他们彼此厮杀。那些伊岚翠护城卫队或许是群傻瓜，但他们依旧是你们的同胞。他的血将会染满你们的双手。」
纱芮奈因为这句话而抬起头，没有一点卡洛惯有的轻浮。有些事情令她更加的怀疑。
「那怎么办？」路凯有点生气地说。「我们不能对泰瑞依掀起战争，而我们也不能等着他改宗。那我们该做什么？」
「我们可以杀死他。」依翁德小声地说。
「怎么样？」纱芮奈问。她没想到这个提案会在会议中如此快就出现。
「这听来有道理。」凯胤同意，表现出一种冷漠的客观，是纱芮奈从所未见的。「暗杀泰瑞依应该可以解决许多问题。」
整个房间陷入沉默。当纱芮奈在思考时，她感觉到口中一阵苦涩。他们都知道她早就明白了。她很久之前就知道这个会议最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噢，一个人的死亡可以拯救一整个国家。」卡洛喃喃自语。
「这看来是唯一的选择。」凯胤摇摇头说。
「也许。」杜拉人说。「虽然我怀疑我们是不是太过低估亚瑞伦的人民。」
「我们早就讨论过这个了。」路凯说。「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让那些农民做好准备。」
「不只是农民，年轻的路凯。」卡洛说。「还有贵族。难道你没有感觉到他们对支持泰瑞依的迟疑吗？难道你没感觉他们眼中的不安吗？一个缺乏支持的国王根本不算是一个国王。」
「那还有卫队呢？」凯胤指出问题。
「我想，如果我们没办法令他们转变。」卡洛说。「至少我们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行为其实是错误的。」
「你」已经变成「我们」。纱芮奈的额头紧蹙，她几乎要想出来了。他的言语有些熟悉之处……
「是个有趣的提议。」偌艾欧说。
「卫队和贵族们支持泰瑞依，是因为他们看不到别的选择。」卡洛继续解释。「偌艾欧大人因为失败的婚礼而扫了颜面，纱芮奈女士被丢进了伊岚翠城。但现在，那些难堪都已经过去了。也许我们可以向卫队解释他们行为的最终结果——国家被菲悠丹占领以及同胞被奴役——他们也许就会明白他们支持了一个错误的对象。给人们一个正直诚实的选择，我相信他们会睿智地抉择。」
就是这个！纱芮奈在别的地方听过这样的信念——如此纯然地相信人们的基本良善。紧接着，她猛然想起是在哪里听过这种论调，她忍不住跳起来，惊讶地大叫。
瑞欧汀畏缩了，瞬间发现到自己犯下的错误。他太快就放弃了卡洛，展现出太多原本的自己。其他人或许还没办法发觉到他的不同，但纱芮奈——那个亲爱又多疑的纱芮奈——才不可能那么松懈。他看进纱芮奈惊讶而睁大的双眼，发觉到她已经知道了。不知怎么地，虽然他们有过短暂的相处，她居然能这么快认出他来，而他最好的朋友却没办法。
糟糕了，他对自己说。
◇◇◇◇
「纱芮奈？」偌艾欧问。「公主，你还好吗？」
纱芮奈有点尴尬地环顾四周，站在椅子前面。然而她的目光紧紧压落在那个鬼鬼祟祟的卡洛身上，很快便又忘记她的难堪。
「大人，我想我没事。」她说。「我想我们可以休息一下。」
「我们才进行没多久……」路凯说。
纱芮奈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再也没有人敢惹她生气。
「那就休息一下吧。」偌艾欧和缓地说。
「很好。」凯胤坐在椅子上说着。「我还有些霍格希肉卷在后头凉着，我去把它们拿过来。」
纱芮奈如此的不安，她甚至没想到要责怪她的叔叔，明明叫他不要准备晚餐，他还是准备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卡洛一眼，然后踏步离开桌子，假装要上洗手间。她在凯胤的书房里等着，等着那个不幸的骗子终于闲晃到那个转角。
纱芮奈一把抓住他的衬衫，并且用力地压住他，差点没把他扔到墙上。
「灵性？」她质问。「以亲切的上神之名，你在这里做什么？」
灵性担心地看着四周。「别这么大声，纱芮奈！你以为要是那些人发现他们和一个伊岚翠人同桌聊天会怎么样？」
「但……怎么会？」她问，当她发觉这真的是他，她的怒气一下子就转成了兴奋。她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这比他原本的鼻子长得多。她很吃惊地发现她的手指穿过了鼻尖原本要在的地方。
「你对符文的见解是正确的，纱芮奈。」灵性迅速地说。「它们的确就是亚瑞伦的地图——我只需要再加一条线，整个系统就再次开始运作。」
「一条线？」
「大裂谷。」灵性解释。「就是它引起灾罚。它足以改变地貌，而这样的改变必须表现在符文之上。」
「这成功了！」纱芮奈说，接着她放开他的衬衫，然后给了他狠狠的一拳。「你对我撒谎！」
「噢！」灵性抱怨着。「拜托，别打我的身体，它不会好，记得吗？」
纱芮奈喘息着。「那并没有……？」
「没有随着我们修好艾欧铎改变？」灵性问。「没有。在这层幻象之下，我依旧是个伊岚翠人。艾欧铎还是有些地方不对劲。」
纱芮奈抗拒再给他一拳的冲动。「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灵性微笑。「噢，你要试着告诉我，这样不会比较有趣？」
「嗯……」
他笑了。「只有你才会认为这是个好理由，我的公主。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机会告诉你。这几天每次我想要靠近你，你就飞快地逃开——你还对我寄的那封信视而不见。我不可能突然跳到你面前，然后消去幻象。事实上我昨天晚上还跑来凯胤这里，希望能从窗户看到你。」
「真的？」纱芮奈带着笑容问。
「去问迦拉旦。」瑞欧汀说。「他现在在偌艾欧那里，吃光公爵所有的占杜糖果。你知道他没办法克制对甜食的冲动吗？」
「指公爵还是迦拉旦？」
「都是。听着，他们会开始怀疑，为什么我们两个要讲那么久。」
「随便他们。」纱芮奈说。「所有女人都对卡洛痴迷了那么多时间，也该是轮到我的时候了。」
灵性忍不住笑了出来，接着他注意到她那危险的眼神，赶紧压低了声音。「那是唯一的方法，纱芮奈。我没多少选择，我必须要扮演那个部分。」
「我看你有点扮演得太好了。」她说，接着她微笑，无法继续生气。
他显然注意到她眼神的软化，令他难以防范。「你必须要承认，那真的很好玩。我完全不知道你居然那么擅长击剑。」
纱芮奈害羞地笑着。「我的天赋可是很多的！灵性，很显然地你也一样——我也完全不知道你居然那么会演戏。我恨你！」
「被赏识的感觉真不错。」灵性说，伸手环抱住她。
突然间她警觉到他的亲昵，他的身体是房间里的唯一温度，这样不自然的冰冷让她有点紧张不安。然而，她却没有推开他，任由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那你为什么要来？你应该待在新伊岚翠里，照顾你的人民。为什么要冒险进入凯依城？」
「为了要找你。」他说。
她露出微笑。这是正确答案。
「还有，」他继续。「阻止你们残杀彼此，这个国家已经够一团乱了，对吧？」
纱芮奈叹息。「这有一部分是我的错。」
灵性伸手放在她的颈项上，转过她的头好让他们两眼对望。他的面貌虽然不同，但那双眼睛还是一样的。深邃而湛蓝。她怎么会把他错认成别人？
「你不可以再责怪你自己了，纱芮奈。」他说。「我已经从迦拉旦那边听得够多了，你在这里做得很好——比我能想象得更好。我一直以为那些人在我离开之后就会停止聚会。」
纱芮奈停顿了一下，摇晃她自己的头，让她能够从灵性温柔的眼神中清醒一点。「你刚刚说什么？在你离开以后……？」
声音从别的房间传过来，灵性对她眨眨眼，眼神闪动。「我们得回去了。但……这么说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告诉你，等会议结束，我们可以私下讲更多事情。」
她有点恍惚地点头。灵性在凯依城，艾欧铎恢复作用。她走回餐厅坐在桌子旁边，而灵性在一会儿之后跟着进来。然而一张椅子却还是空着。
「艾汗呢？」纱芮奈问。
凯胤皱起眉头。「他走了。」他苦涩地宣布。
路凯笑了出来，对纱芮奈微笑。「伯爵说他吃了一些不太舒服的东西。他……暂时离席。」
「这是不可能的。」凯胤抱怨。「那些饼干不可能有东西让他胃部不适的。」
「我相信不是因为那饼干，叔叔。」纱芮奈微笑地说。「一定是那些他来之前吃的东西。」
路凯笑着同意。「上神才知道，根据纯净的律法显示，这个人吃那么多东西，怎么可能不每天都拉肚子呢。」
「好了，我想我们应该继续下去。」偌艾欧说。「不要再讨论他的反胃了。」
「同意。」纱芮奈说，准备要再次开始。
然而偌艾欧却打断了她，他缓缓地站起来，老迈的身体看起来令人意外地虚弱。公爵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有些话想说？」
贵族们点点头，感受到公爵的严肃。
「我不愿对你们说谎，我不只一次讨论过我们是否应该要采取行动来反抗泰瑞依。过去十年来，我和他彼此都是商场上的敌人。他是个凶狠而且挥霍无度的人——他会是最糟糕的国王，甚至比艾敦还差。他乐于考虑拉森的愚蠢提案就已经是我需要的最后证明。
「不，我会在聚会前要求更多的时间的理由，并不是我还在犹豫是否要废黜泰瑞依，我会需要更多时间的理由是要等待一些……我的援助抵达。」
「援助？」纱芮奈问。
「刺客。」偌艾欧说。「一些我从菲悠丹雇请来的人，那个国家并非所有人都对他们的神那么忠诚，一些人更崇拜黄金。」
「那他们呢？」纱芮奈问。
「待在不远的旅馆里。」偌艾欧说。
「但是，」纱芮奈困惑地说。「上周你才反对我们在这场叛乱中流血。」
偌艾欧低下头。「我的言论是有罪的，亲爱的纱芮奈。那时候我已经派人去召唤这些人，然而我却改变了我的心意。这个来自杜拉德的年轻人……」
偌艾欧被一阵从走廊传来的沉重脚步声打断——艾汗回来了。奇怪，纱芮奈在她转身的时候想，我没有听到前门关上的声音。
当她转身，站在门口的不是艾汗，而是一整队配备齐全的武装士兵，还有一名衣着光鲜的男子站在他们面前——泰瑞依王。
纱芮奈跳了起来，但她的惊叫却在其他人类似的喊叫中消逝。泰瑞依站到一旁，让十几名伊岚翠护城守卫站满整个房间。而他们身后跟着肥胖的艾汗伯爵。
「艾汗！」偌艾欧说。「你做了什么？」
「我终于逮到你了，老家伙。」伯爵欣喜地说，他满是肥肉的下巴晃动着。「我告诉过你的。你现在可以尽情嘲笑我在思弗丹的商队如何了，你这个天杀的老蠢蛋。我们来看看等你的余生都在牢里度过的时候，你的商队会怎么办。」
偌艾欧摇了摇他那悲伤而满头白发的头颅。「你这个傻瓜。你不明白这早就不是个游戏了吗？我们不是拿那些水果或是丝绸为筹码玩耍。」
「尽管抗议吧。」泰瑞依胜利地摇着手指。「但你要承认，我逮到你了！我等了好几个月——我一直无法让艾汗相信我。你相信他真的认为你不会背叛他吗？他宣称你们两个的交情已经太深了。」
偌艾欧叹息，看着泰瑞依。他开怀地笑着，显然非常享受这个对话。「噢，艾汗。」偌艾欧说。「你实在是太喜欢不经思考就行动了。」
纱芮奈如此震惊，她无法移动，甚至无法说话。叛徒应该是那些有着黑暗双眼和乖戾性格的人。她无法把这样的印象和艾汗连在一起，他自大而冲动，但她喜欢他。她所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
泰瑞依弹了弹手指，一个士兵走上前，拔剑捅进偌艾欧公爵的肚子。偌艾欧喘息着，然后呻吟地倒下，整个人缩成一团。
「这就是你们国王的裁决。」泰瑞依说。
艾汗尖叫，肥胖脸庞上的眼睛睁得老大。「不！你说是监禁的！」他粗鲁地撞开泰瑞依，哽咽地跪倒在偌艾欧的身边。
「喔，我这么说吗？」泰瑞依问。接着他指着另外两名士兵。「你们两个，召集一些人去找出那些刺客，然后……」他若有所思地搓着手指。「……把他们从伊岚翠的城墙上丢下去。」
那两个人敬礼，接着走出房间。
「你们其他人，」泰瑞依说。「杀死这些叛徒，就从亲爱的王妃开始。让其他人知道试图篡夺王位会有什么下场。」
「不！」苏登和依翁德一起大喊。
士兵们开始动作，纱芮奈发现自己站在苏登、依翁德和路凯所组成的人墙之后。只有依翁德一个人配着武器，但他们却面对着十个人。
「你会提到篡位还真有意思，泰瑞依公爵。」一个声音从桌子的另一边出现。「我以为王位是属于艾敦的家族。」
纱芮奈顺着那个声音看去，她看见了灵性——或者说，一个穿着灵性衣服的人。他有着白皙的艾欧肤色，砂棕色的头发，锐利的湛蓝眼眸——灵性的眼睛。但他的脸庞却没有任何一点伊岚翠人的污染。他把一团破布丢在桌上，她可以看见上面棕色的痕迹——仿佛他要让他们相信他只是把那些化妆给抹去，露出底下截然不同的面孔。
泰瑞依大口喘着气，往后跌倒靠在墙上。「瑞欧汀王子！」他喘不过气地大喊。「不！你死了。他们跟我说你死了！」
瑞欧汀。纱芮奈感觉有些麻木。她看着那个男人灵性，好奇他到底是谁，她是否真的了解过他。
灵性看着那些士兵。「你们胆敢杀死亚瑞伦真正的国王？」他质问。
那些守卫退后一步，脸上满是困惑与害怕。
「你们，保护我！」泰瑞依尖叫，转身连滚带爬地逃出房间。士兵们看着他们的领袖逃跑，立即三三两两地加入他，把这群谋反者留在原地。
灵性——瑞欧汀跳过桌子，闪过路凯，把还在哭泣的艾汗直接推开，跪在唯一一个试着要治疗偌艾欧伤势的凯胤身边。纱芮奈沉默地看着，她的感觉全都麻痹了。凯胤的包扎很显然地不可能救回公爵的性命。长剑完全地穿透了老人的身体，留下一个绝对致命的剧痛伤口。
「瑞欧汀！」偌艾欧公爵喘息着。「你回到我们身边了！」
「撑着点，偌艾欧。」瑞欧汀说，以手指在空中舞动着，光亮从他的指尖开始散发出来。
「我早该知道是你。」公爵呓语道。「那些信任人民的傻话。你能相信我居然开始认同你的说法吗？我应该在那些刺客抵达的时候，就派他们去执行他们的任务。」
「这不是你这种好人该做的，偌艾欧。」灵性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紧绷着。
偌艾欧的视线缩紧，第一次注意到灵性在他身上画出来的符文。他惊讶地大口吐气。「你也把那座美丽的城市给带回来了？」
灵性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在他的符文之上。他画符文的方式跟先前不同，他的手指舞动得更加灵巧迅速，最后以短短的横线结束他的符文。纱芮奈看着，偌艾欧伤口的边缘稍稍地收口，脸上的擦伤也跟着消失，他头皮上的暗色老人斑也随之淡去。
接着光亮散去，伤口依旧随着公爵垂死心脏的每下跳动流淌出鲜血来。
灵性咒骂。「这太微弱了。」他说，不顾一切地又开始绘制下一个符文。「我还没有研究过治疗的变化！我不知道该怎么把目标固定在身体的特定部位上。」
偌艾欧伸出他颤抖的手握住瑞欧汀的手掌，那个才画到一半的符文就因为公爵的干扰而立刻消失。灵性没有再继续，只是低着头，仿佛在哭泣。
「别哭，我的孩子。」偌艾欧说。「你回来就已经是莫大的祝福。你没办法拯救这个疲惫衰老的身体，但你却可以拯救这个国家。我会安详地死去，因为我知道你在这里保护这一切。」
灵性用手抱住老人的脸庞。「你把我教得很好，偌艾欧。」他低声地说。纱芮奈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闯入。「如果你不在我身旁，我就会变得和我父亲一样。」
「不，孩子。」偌艾欧说。「你从一开始就更像你母亲。上神祝福你。」
纱芮奈别过头去，不忍看着公爵可怕的死亡时刻，他的身体痉挛着，鲜血也从他的嘴中涌出来。当她转回来，眼泪无法克制地流下来。瑞欧汀依旧跪在老人尸体的旁边，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并且站起来，哀伤但坚定地看着其他人。除了她之外，纱芮奈感觉到苏登、依翁德还有路凯全都跪了下来，恭敬地低着头。
「吾王。」依翁德代替他们全体说。
「我的……丈夫。」纱芮奈这才惊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