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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鬼魂缠身

詹米恰当地安排了默塔去监视圣热尔曼伯爵的活动,但是除了汇报伯爵在家招待了许多人——各个阶层的男男女女都有——他并未发现任何特别神秘的事情。不过,伯爵的一位访客却值得注意,那就是查尔斯·斯图亚特。他在一天下午去了伯爵家,逗留了一个小时,然后才离开。
查尔斯开始更加频繁地要求詹米陪他去酒馆和城里的低俗地方。我个人觉得,这与儒勒·德拉图尔·德罗昂为庆祝妻子怀孕而举办的聚会更有关,与伯爵的险恶影响力则没有那么多关联。
查尔斯的这些出行有些时候会持续到深夜,我已经习惯在詹米不在时上床睡觉,在他爬到床上,睡到我身边时醒来。从夜晚的雾气中穿行回来后,他的身体会冷冰冰的,而且他的头发和肌肤上还会残留着烟味和酒味。
“他对女人是那么迷恋,让我觉得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苏格兰和英格兰的王位继承人了。”詹米在有次出行回来时说道。
“天哪,他肯定不开心,”我讽刺地说,“希望他就保持着那样。”
不过,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我在冰冷的灰色晨曦中醒来,发现床的另一边仍然是空的,被子仍然平整,未被移动过。
“图瓦拉赫大人在书房吗?”我穿着睡衣,在扶手边上俯身问道。我把从下面走廊里经过的马格纳斯吓了一跳。或许詹米为了不打扰我,所以选择睡在书房里的沙发上了。
“没有在,夫人。”他抬头看着我回答道,“我刚才去开前门,发现门根本没闩上,所以大人昨晚没有回来。”
我沉重地坐到最上面的那级阶梯上。我看上去肯定特别令人担心,因为马格纳斯这位年老的管家几乎健步如飞地爬上楼梯,朝我走来。
“夫人,”他说道,焦急地摩擦着我的手,“夫人,你没事吧?”
“不太舒服,但这没什么。马格纳斯,赶紧派人去查尔斯王子在蒙马特尔的住所,看看我丈夫是否在那里。”
“这就去,夫人。我也会让玛格丽特上来照顾你。”他转身匆匆走下楼梯。他早上干活时穿的那双毛毡拖鞋,在抛光的木地板上发出柔和的沙沙声。
“还有默塔!”我对着马格纳斯离去的背影喊道,“他是我丈夫的亲戚,请让他来见我!”我最先想到的是詹米或许在查尔斯的豪宅过夜,然后才想到他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是遇到意外,还是某人故意对他做了什么。
“他在哪儿?”默塔沙哑的声音在楼梯脚下说。他显然才醒来,不知道他昨晚睡在什么上面,他的脸上满是皱痕,而且他破旧的衣服上面还有一点稻草。
“我怎么知道。”我厉声说道。默塔看上去总是在怀疑别人,而且被人粗鲁地叫醒并未改善他那副怒容。但是,看到他时我却有些宽慰——如果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那么默塔看上去就是处理这件事情的那个人。
“他昨晚和查尔斯王子出去,然后没有回来。我只知道这些。”我拉着楼梯扶手站起来,往下抚平我的丝质睡衣。炉火才被点上,还不足以温暖这个房子,所以我打了个寒战。
默塔摸摸脸颊,以便帮助自己思索。“唔。派人去蒙马特尔了吗?”“派了。”
“那我等他们带消息回来再说。如果詹米在那里,那么就没什么事了。如果他不在,或许他们能够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与王子殿下分别的。”
“如果他们俩都不见了呢?如果查尔斯也没有回家呢?”我问道。如果巴黎有詹姆斯党人,那么也有反对斯图亚特复辟的人。而且,虽然暗杀查尔斯·斯图亚特并不能确保潜在的苏格兰起义失败——毕竟他还有位弟弟亨利——但这样做或许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浇灭詹姆斯对起义的热情。也要他有热情啊,我心烦意乱地想。
我清楚地记得詹米告诉我的遇到菲格斯的那次逃生故事。街头暗杀并不少见,而且晚上还有暴徒团伙在巴黎街上追杀。
“你最好穿上衣服,姑娘,”默塔说,“我在这里都能看到你的鸡皮疙瘩。”
“噢!是的,是应该穿上衣服了。”我向下看了看双臂。在脑中进行各种猜测时,我一直抱着自己,但这不管用,我的牙齿已经开始打战了。
“夫人!你肯定会感冒的!”玛格丽特重重地匆忙走上楼梯,我在她的催促下朝卧室走去,同时回头看了看下面的默塔。他细心地检查匕首的刀尖,然后把匕首塞进鞘里。
“你应该上床去,夫人!”玛格丽特责备道,“你这样让自己受冻,对孩子不好。我这就去给你拿个暖床器上来。你的睡袍呢?赶紧穿上,这就对了……”我耸肩把那件重重的羊毛睡袍穿到丝质薄睡衣上,却无视了玛格丽特的咯咯反对声,走到窗边,打开了百叶窗。
初升的太阳照到特穆朗街上石头住房的正面上部,窗外的街道也开始明亮起来。街上照旧熙熙攘攘。男女用人们忙着擦洗阶梯,擦亮大门上的铜配件;小贩们沿街叫卖着水果、蔬菜和新鲜的海产品;各大豪宅里的厨师,在听到小贩的叫卖后,像妖魔那样从地下室的门里蹦了出来。一辆装着煤炭的运货马车慢慢地从街上驶过,发出橐橐的声音,而拉车的老马看上去则像是宁愿待在马厩里。但街上没有詹米的踪影。
我最后被焦急的玛格丽特说服,回到了床上取暖,却没法睡着。下面传来的各种声音都让我警觉。听到外面人行道上的每次脚步声时,我都希望接下来能听到詹米的说话声从下面的走廊里传上来。我在半睡半醒中始终会看到圣热尔曼伯爵的面孔。与其他法国贵族不同,他与查尔斯·斯图亚特有往来。之前詹米被追杀,以及我被下毒的事情,就很有可能是他在幕后指使的。大家都知道他与某些令人厌恶的人有往来。有没有可能是他安排除掉查尔斯和詹米呢?在这点上,他是出于政治上的目的,还是出于个人目的,都没有什么区别。
脚步声最终从楼下传上来时,我脑袋里全是詹米被割喉、倒在排水沟里的画面,所以并没有意识到是他回家来了,直到他打开卧室门。
“詹米!”我从床上坐起来,愉快地喊道。
他朝我笑了笑,然后狠狠地打了个哈欠,甚至都懒得伸手捂嘴了。我能看到他的整个喉咙,宽慰地知道他没有被割喉。不过,他看上去显然是喝醉了。他倒在我边上,疲惫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有些惬意地呻吟了两声。
“发生了什么?”我问。
他睁开一只眼眶发红的眼睛。“我得洗个澡。”他说道,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我朝他俯身,仔细地嗅了嗅。我闻到封闭房间里常见的那种烟味,以及受潮羊毛的气味,还有各种难闻的酒味——麦芽酒、葡萄酒、威士忌和白兰地,这刚好与他衣服上的污渍相称。而且还明显混杂着难闻的古龙香水味,这种混合起来的气味有种刺激性,特别犀利和有害。
“确实得洗澡。”我同意道。我爬下床,把身子伸到走廊里,喊玛格丽特把坐浴盆和足够的洗澡水送上来。安布罗斯修士在与我分别时送过我几块精细研磨过的硬肥皂,肥皂里加有玫瑰精油。我让玛格丽特也顺便带上来。
玛格丽特开始进行乏味的工作,把那些巨大的铜壶拿上来,而我则把注意力转移到床上的詹米身上。
我脱下他的鞋袜,然后解开他短裙的扣子,把短裙翻开。他把手伸到胯部,但我盯着的却是其他地方。
“发生了什么?”我又问。
他的大腿上有几条长长的抓痕,在苍白的皮肤上形成了发炎的红肿。在他一条大腿的内侧有个咬痕——那只可能是咬痕,因为牙印都很明显。
玛格丽特倒着热水,好奇地看着这个证据,决定在这个微妙的时刻插嘴。
“小狗?”她问道。小狗?虽然我不熟悉当时的俗语,但我知道“小狗”通常都是油头粉面、两腿走路的动物。
“出去。”我用法语简洁地说,语调像是个女舍监。她拾起水壶,轻微地噘起嘴离开了房间。我回头看着詹米。他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一眼我的脸,然后又闭上了。
“嗯?”我问。
他没有回答,而是打了个抖。片刻过后,他坐了起来,用手擦着脸庞,胡楂儿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他疑惑地挑起一只红润的眉毛。“像你这么有教养的女士,是不会知道‘六九’的其他意思的。”
“我听说过,”我说道,把双手抱在胸前,有些怀疑地看着他,“请问你在哪里遇到这个有趣的数字的呢?”
“是我昨晚遇到的一位女士硬把它推荐给我的,说是一种值得做的活动。”
“那你的大腿有可能是那位女士咬的吗?”
他往下看了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那个印子。
“唔,不是,其实不是。那位女士似乎只喜欢较小的数字。我觉得六她还可以接受,而九可以滚蛋了。”
“詹米,”我明显地跺着脚说,“你整晚去哪儿了?”
他从盆里捧起一捧水,然后泼洒在脸上,让细小的水流沿着胸上的深红色毛发流下来。
“唔,”他说着,眨眼让浓密睫毛上的水滴掉下去,“我看看。最先我们在酒馆吃晚饭,在那里遇到了格兰格瑞和米尔弗洛尔斯。”米尔弗洛尔斯先生是巴黎银行家,而格兰格瑞则是位年轻的詹姆斯党人。他是外来人员,不是巴黎居民,据詹米说他最近经常陪伴着查尔斯。“吃完晚饭后,我们去卡斯特罗蒂公爵家打牌。”
“然后呢?”我问。
显然是酒馆,然后又是一家酒馆,然后是一个像酒馆的地方,但这个地方还有几位外貌诱人,甚至技能诱人的女士。
“技能,呃?”我说道,看了看他腿上的印记。
“天哪,他们就在大庭广众下做,”他说道,回忆起来时还颤抖了一下,“两个女士在桌上做,就在羊排和炖土豆中间,还有榅桲果冻。”
“我的天哪。”又回来的玛格丽特说道。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放下新打了水的水壶,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你安静点,”我怒视着她说,把注意力转移回詹米身上,“然后呢?”
然后,这件事情显然变得更加正常,却仍然是在很公开的场合完成的。考虑到玛格丽特的感受,詹米等着她再次离开去打水后,才继续详说。
“然后卡斯特罗蒂把那个红头发的胖女士和那个金发的小女士带去角落里,然后……”
“那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做什么?”我打断他那趣味无穷的叙述。
“看着,”他似乎很惊讶地说道,“这看上去不体面,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我并没有太多选择。”
他说话时,我一直在他的毛皮袋里摸索,从里面摸出了一个小钱包,还有一个金属环,上面装饰有盾徽。我好奇地试着把它戴到手指上,但是它比普通的指环大许多,就像铁圈挂在棍子上一样。
“这东西是谁的?”我拿着它问,“看上去像是卡斯特罗蒂公爵家的盾徽,但是不管这东西是谁的,那这个人的手指肯定得像香肠那么粗。”卡斯特罗蒂公爵是个瘦弱得像四季豆的意大利人,脸庞清瘦得像得了慢性消化不良——从詹米讲的故事来看,这也难怪。榅桲果冻,也真是的!
我抬头看了詹米一眼,发现他从肚脐到发际线都通红了。
“呃,”他说道,夸张地处理着膝盖上的泥污,“它……不是戴手指上的。”
“那是戴哪儿的……噢。”我以全新的兴趣看着那个圆环,“天哪,我之前听说过它们……”
“听说过?”詹米特别震惊地说。
“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它是你的尺寸吗?”我伸手打算去试试。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私处。
玛格丽特又打水上来,安慰他道:“别担心,先生,我见过这东西的。”
他看看我,又看看玛格丽特,然后拉来被子盖在大腿上。
“维护了整晚的美德,真是足够难受,”他有些严肃地说,“早上还不能讨论它。”
“维护美德,嗯?”我漫不经心地把那个圆环从一只手抛到另一只手,并用食指把它接住。“送你的?”我问道,“还是你借来的?”
“送我的。别那样做,外乡人,”他皱着眉头说,“会让我回想起昨晚的事情。”
“噢,是啊,”我看着他说,“来说说那些事情。”
“不是我!”他抗议道,“你不会觉得我会做那种事情吧?我可是有妇之夫!”
“米尔弗洛尔斯先生不也是有妇之夫吗?”
“他不仅是有妇之夫,而且还有两个情妇,”詹米说,“但他是法国人——不一样。”
“卡斯特罗蒂公爵不是法国人,他是意大利人。”
“但他是公爵,这也不一样。”
“哦,不一样是吧?我在想公爵夫人是否也觉得不一样。”
“考虑到公爵说他从夫人那里学到的几件事情,我想她会觉得不一样的。洗澡水还没准备好吗?”
他用被子围着身体,笨拙地从床上走到热气腾腾的浴盆边上,然后站了进去。他扔下被子,很快地往浴盆里坐,但还是不够快速。
“真大!”玛格丽特在胸前画着十字说。
“水足够了,”我克制地说,“很感谢你。”她低下头,红着脸小跑出去了。
玛格丽特跑出去关上了门,詹米在浴盆里放松下来。浴盆的背部很高,可以仰靠在上面。洗澡时的感觉似乎是,既然不嫌麻烦地准备了洗澡水,好好洗个澡也无妨。他慢慢地坐到热气腾腾的水里,满是胡楂儿的脸上挂着幸福的表情,热水让他白皙的皮肤变得通红。他闭着眼睛,又高又宽的脸颊骨边上结着微弱的水汽,在眼窝里闪闪发光。
“肥皂呢?”他睁开眼睛,满怀期待地问。
“对,肥皂。”我拿一块肥皂给他,然后坐在浴盆旁边的凳子上。他用力擦拭着身体,我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给他拿来布和浮石,他拿去细心地擦拭着脚底和肘部。
“詹米。”我最终说道。
“啊?”
“我不想抱怨你的做事方法,”我说道,“我们说好了你要不遗余力的,但是……你真的得……”
“得做什么,外乡人?”他停止擦洗,转头专注地看着我。
“得……得……”让我烦恼的是,我和他一样脸红,但我没有热水做借口。
他从水里伸出滴着水的大手,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湿润的热量穿透我的薄衣袖,烫着我的皮肤。
“外乡人,”他说道,“你觉得我昨晚一直在做什么?”
“呃。”我说道,尝试不去看他腿上的印记,却没有做到。他大笑起来,不过听起来他并不是真的被我逗乐了。
“噢,你对我真没信心!”他讥诮地说。
我退到他摸不到的地方。
“呃,”我说,“谁的丈夫要是回到家时身上有咬痕和抓痕,满身香水味,而且还承认自己在下流的地方过夜,还……”
“还给你直白地说他整个晚上都在看,而没有做?”
“光是看的话,你的腿上可不会有那些印子!”我突然生气地说道,然后又紧紧闭上了嘴。我感觉自己像个吃醋的老太婆,而我不喜欢这样。我曾经像个世俗女人那样,发誓要平静地接受,告诉自己说我对詹米完全有信心,还说——这只是以防万一——不把蛋打碎就没法做煎蛋。即使某些事情发生了……
我抚平衣袖上被打湿的那个地方,透过冷下来的丝绸感受到了寒冷的空气。我努力寻找之前那种轻柔的口气。
“或者说,这些疤痕是在你维护美德、进行体面的抗争时留下的?”不知怎的,轻柔的口气并未出现。我听着自己的话,不得不承认我的口气整体上很不友善,但很快我就觉得无所谓了。
詹米并不擅长于听别人说话的口气,他眯眼看着我,似乎准备要回答。他深吸气,显然是决定要打住他准备说的话,然后把气吐了出来。
“是的。”他平静地说。他伸手在腿间打捞,最后捞出了那块肥皂,一块滑溜溜的、形状很不规则的圆形肥皂。他把肥皂放在手掌上面。
“你能帮我洗头发吗?在坐马车回家的路上,王子殿下吐在我身上了。而且,现在来看,我身上还有点臭。”
我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接受了,至少暂时地接受了他的橄榄枝。
在抹着肥皂的浓密头发下,我能感受到他头骨的坚实曲线,以及他头后面的伤疤。我把大拇指坚定地往他颈部的肌肉里按,他在我的手下稍微放松下来。
肥皂泡沿着他那湿漉漉的、明亮的肩膀流下来,我的手也顺着它们往下滑,把肥皂液在他身上抹开,我的手指似乎漂浮在他的皮肤上。
他真是个大块头,我想。经常在他身边,我往往会忘记他的块头大小,直到突然从远处看到他耸立在其他人中间,我才会意识到他的庞大,然后会重新被他的风度和他身体的美打动。可是,他现在坐着,膝盖几乎挨着下巴,双肩和浴盆一样宽。他稍微前倾,以便我给他擦洗,露出了背上的丑陋伤疤。兰德尔在圣诞节给他留下的厚厚的红色疤痕,沉重地覆盖在之前鞭打造成的轻微白色伤疤上。
我温柔地抚摸着那些伤疤,看到它们时我的心拧在了一起。我见过它们还是新鲜伤口的样子,见过詹米被折磨和虐待逼到快发疯时的状态。但我治愈了他,而他也用他那颗英勇的心全力恢复过来,回到我的身边。我心肠一软,把他杂乱的头发拨到边上,埋头轻吻了他的颈子。
我突然坐直。他感受到我的移动,稍微把头转了过来。
“怎么了,外乡人?”他问道,他的声音因为困倦和满意而很慢。
“没什么。”我说道,盯着他脖子侧面的深红色印记。彭布罗克医院住宿的护士,在晚上与附近基地里的士兵约会过后,第二天清晨往往会戴着时髦的围巾,掩盖那些印记。我总是觉得那些围巾其实是种宣传的手段,而非掩盖的手段。
“没什么。”我又说道,然后伸手去拿架子上的水壶。水壶就放在窗户边上,摸上去冰冰的。我走到詹米身后,把水倒在他的头上。
我提起我的丝质睡裙,避开突然从浴盆里溢出来的水。他被冷水淋得语无伦次,但他太过震惊,没办法说出到了嘴边的话。我抢先一步发话。
“你只是看了,是吗?”我冷冷地问,“想来你享受得不够多,是吧,可怜的家伙?”
他在浴盆里猛然往后躲,浴盆里的水被晃荡出来,溅在石头地板上。他扭转身子,抬头看着我。
“你想我说什么?”他问,“我想不想和她们厮混?想,我想!想得不和她们做的话就会蛋疼,想得让我想到碰那些荡妇就会觉得恶心。”
他把湿答答的头发从眼睛上拨开,恶狠狠地盯着我。
“这是你想知道的吗?你现在满意了?”
“不满意。”我说道。我的脸火辣辣的,我把脸贴在冰冷的窗玻璃上,双手抓着窗底框。
“谁要是欲火焚身地看着女人,那他就已经与这个女人通奸了。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那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我没有那么觉得。如果我和妓女睡了,你会拿我怎么办,外乡人?扇我耳光?不让我进卧室?不和我同床?”
我转身看着他。“我会杀了你。”我咬着牙说。
他扬起两只眉毛,不可思议地张着嘴。“杀了我?天,如果我发现你和别的男人厮混,我会杀了那个男人。”他说完话,讽刺地抬起来一边嘴角。“注意,”他说,“那种情况下我对你也不会开心,但是我还是会杀他。”
“典型的男人,”我说,“总是抓不住重点。”
他啼笑皆非地哼了一声。“我是典型的男人?所以你不相信我。我说我在之前几个小时里没有和别人睡,想我证明给你看吗,外乡人?”他站起来,水从他的长腿间倾泻下来。窗外照进来的光线照亮了他金红的体毛,热气从他皮肤上缕缕升起。我短暂地朝下看了看。
“哈。”我说道,在这个单音节字里面融入了尽可能多的鄙视。
“热水。”他简短地说道,从浴盆里走出来,“你别担心,这不会花太多时间。”
“你就是那样想的。”我很精确地说。
他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你真是不讲理,是吧?”他问道,“天哪,我昨晚又痛苦又恶心,同伴说我不够男人,回家来你又说我不贞洁!真该死!”
他疯狂地四处看,看到他的衣服在床边的地上,然后快速走过去拿衣服。
“给你!”他边说着,边翻找他的腰带,“给你!如果欲望是通奸,而你又会因为通奸而杀了我,那么你最好现在就杀!”他拿着他那把十英寸长的黑铁匕首站起来,刀柄向外猛地递给我。他挺直双肩,把宽大的胸脯露在我面前,挑衅地瞪着我。
“来啊,”他坚持道,“我希望你不要放弃!当妻子的自尊心这么强!”
我有些忍不住,握紧的双手在身边颤抖,想把匕首接过来,然后扎实地插进他的肋骨。只是,除了他的夸张表现以外,我知道他肯定不会让我刺他,所以我没有那样做。我感觉自己已经足够可笑了,没有进一步羞辱自己。我迅速转身离开,丝质的裙子也随之摆动起来。
片刻过后,我听到匕首掉到地板上发出的响声。我站着没动,朝窗外看去,看着下面的后院。我听到身后有阵阵微弱的沙沙声,于是看了看窗户上的模糊影子。窗户上我的脸庞是模糊的椭圆形,脸的四周是因为睡觉而蓬乱的棕色头发。裸露的詹米就像是在水下一样,在玻璃里模糊地移动,寻找着毛巾。
“毛巾在水壶架的最下面那层。”我转身说。
“谢谢。”他并没有看我,而是把刚才拿着快速擦身体的脏衣服扔在地上,然后伸手去拿毛巾。
他擦干脸,然后似乎是在做决定。他放低毛巾,直接看着我。我能在他脸上看出他在努力控制情绪,感觉我似乎仍然在看着玻璃里面的他。我俩都同时屈服于理智了。
“对不起。”我们不约而同地说,然后大笑起来。
他湿漉漉的皮肤浸湿了我的薄衣服,但我无所谓。
几分钟过后,他在我头发里说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
“什么?”
“差点,”他往后挪了一点,然后重复说道,“就差那么一点,外乡人,吓着我了。”
我向下看了看那把被遗忘在地板上的匕首。“吓着你?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胆大的人。你清楚得很,我是不会杀你的。”
“噢,那个啊,”他咧嘴笑着说,“不是那个。我知道你不会杀我,虽然你很想那么做。”他很快又变得严肃起来。“我说的不是那个,我说的是……呃,那些女的。我和她们一起时的感觉。我不想她们,真的……”
“是的,我知道。”我伸手拉他,但他躲开了。他拦住我,看上去很烦恼。
“但是……那种欲望……有些时候和我对你的感觉很像很像……我觉得它不正常。”
他转过身,用亚麻毛巾擦拭头发,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模糊不清。
“我以前始终觉得和女人睡觉是件简单的事情,”他温柔地说,“但是……我想拜倒在你脚下,”他扔掉毛巾,然后伸手握住我的双肩,“而且我也想你跪在我面前,抓住你的头发,让你用嘴为我……而且我想同时做这两件事情,外乡人。”他把手伸到我的头发里,紧紧捧住我的脸庞。
“我一点都不了解自己,外乡人!或者我了解。”他放开我,然后转过身去。他的脸早就干了,但他又捡起地上的毛巾,反复地擦拭下巴。他的胡楂儿在亚麻毛巾上发出微弱的沙沙声。他的声音仍然很低,在几英尺之外几乎都听不见。
“这些东西——我是说,我对这些东西的认识——是在温特沃思之后不久出现的。”温特沃思,他就是在那里为了我而放弃了灵魂,而且为了重新寻回灵魂,他受尽了兰德尔的折磨。
“我最先以为兰德尔偷走了我的一些灵魂,但后来我知道事情更糟糕。我的灵魂全都还在,而且一直都在。只是他让我看到了我的灵魂,让我自己认识了它。这是我不能原谅他的地方,希望他的灵魂因此而腐烂!”
他放低毛巾,然后看着我,脸庞还因为昨晚的压力而疲态尽显,但他的眼睛却因为急迫的心情而显得明亮。
“克莱尔,我想用双手感受你脖子上的纤细骨骼,感受你乳房和胳膊上的细腻皮肤……天哪,你是我妻子,我用生命去珍爱的人,但我还是想狠狠吻你,咬伤你那柔软的嘴唇,想看到我的手指在你皮肤上留下的印记。”
他扔下毛巾,颤抖地把手抬到面前,然后慢慢地放到我头上,像是在祝福一样。
“我想像抱猫咪那样把你抱在怀里,褐发美人,还想分开你的大腿,像发情的公牛那样开发你。”他的手指在我头发里抓紧,“我不了解自己!”
我把头向后仰,挣脱他的双手,然后向后退了一步。我的皮肤表面似乎充满了血。我短暂与他分开,身体自上而下感到一阵凉意。
“你觉得我就不是这样?你觉得我和你想的不同?”我问道,“你觉得我不会在有些时候想狠狠咬你,尝尝你的血,或者用力抓你,直到你喊出来?”
我慢慢伸手抚摸他。他胸部的皮肤湿润、温暖。我用食指的指甲抚摸他的乳头下方。我只是轻轻地抚摸,在他乳头下面上下移动、画圈,看着他的乳头在红色的胸毛中间硬起来。
我的指甲稍微用力,向下滑动,在他胸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淡淡的红色印记。我这次全身都在发抖,但并没有转身离开。
“有些时候我想像骑野马那样骑在你身上,想驯服你,你知道吗?我能够做到,你知道的。让你飘飘欲仙,榨干你。我能够让你爽到崩溃的边缘。有些时候我很喜欢这样,詹米,很喜欢!而且我经常想——”我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我不得不狠狠吞口水,然后再继续说,“我经常想……抱着你,让你贴着我的乳房,像抱孩子那样把你抱在怀里,安慰你入眠。”
我的眼里含满泪水,无法看清他的脸庞,看不清他是否也在流眼泪。他伸出双臂紧紧抱住我,他身体的湿润热量把我包围,就像夏季风一样。“克莱尔,不管有没有用刀,你都确实杀了我。”他把脸埋在我的头发里低声说。他弯腰把我抱起来,然后把我抱到了床上。他跪在床上,让我躺在乱糟糟的被子里。
“你现在就要和我睡,”他轻轻地说,“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你如果要报复,那就尽管报复,因为我灵魂的每个黑暗角落都是你的了。”
因为洗了澡,他肩膀上的皮肤暖乎乎的,但是在我双手游走到他的脖子上时,他打了个寒战,然后我把他拉到了我的身上。
在我最终报复了他后,我把他轻轻抱在怀里,向后抚摸他那粗糙、湿润的头发。
“有些时候,”我轻轻对他说,“我希望我肚子里怀的是你,希望我能够把你装在身体里,永远保护着你。”
他温暖的大手,从床上慢慢抬起,捧着我微微凸起的肚子,保护、爱抚着它。
“我已经在你肚子里了,亲爱的,”他说,“已经在了。”
第二天早上躺在床上,看着詹米穿衣准备出门时,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他在肚子里动,一阵微弱的颤动,既十分熟悉,又全然新颖。詹米背对着我,扭着穿上那件齐膝长的衬衫,伸展开双臂,把白色的亚麻衬衫穿到宽大的肩膀上。
我躺着没动,等待着,希望那种感觉再来。它确实又出现了,这次是一阵阵微小的快速移动,就像气泡冒出碳酸饮料表面时破裂一样。
我突然想起了可口可乐,那种奇怪的、深色的美国气泡饮料,我在与一位美国上校共进晚餐时曾经尝过。那位上校把它当作精美饮料呈上来——在战争时期,它确实是精美的饮料。它装在绿莹莹的瓶子里,瓶身逐渐变细,上面有流畅的棱纹花样,瓶口有圈凸起的玻璃,让整个瓶子看上去大致就像个女人,瓶颈下方鼓起,往下还有更粗的一圈。
我回想起,在可乐瓶被打开时,那数百万气泡是如何冲到细小的瓶颈里的。它们比香槟酒的气泡更细小,欢快地炸裂在空气里。我轻轻地把手放在子宫上方的肚子上。
我感到了。我感觉不出是他,抑或是她——我本以为我能感受得出来——但我能感到里面有人。我想,撇开生理特征不谈,或许婴儿在出生前并没有性别,在接触到外部世界后,婴儿才会永远地定格为她或他。
“詹米。”我说。他正在往后扎头发,用手把头发握成粗粗的一把,然后用皮带子把它们绑起来。他低头扎着头发,抬起眼睛看我,然后微笑了。
“你醒了?现在还早,褐发美人。再睡会儿吧。”
我本来打算告诉他,但某些事情阻止了我。他当然感受不到孩子,暂时还感受不到。不是说我觉得他不在乎,而是在察觉到孩子有动静这件事情上,突然有些东西显得私密。这是我与孩子之间共有的第二个秘密,而我们之间的第一个秘密则是对于胎儿存在的知悉——我的知晓是种有意识的知情,而胎儿的知晓则是种单纯的存在。我们对于这个消息的共享,就像流动在我们二人体内的血液一样,让我们紧密联系起来。
“想我给你辫头发吗?”我问。在他去码头之前,他有时会让我把他那粗糙的茂密头发辫成紧紧的一条,以免头发被码头和甲板上的大风吹乱。他总是开玩笑说要像水手那样,给辫子打上沥青,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他摇摇头,伸手去拿他的短裙。
“不用,我今天要去拜访查尔斯王子殿下。他的房子虽然通风,但想来不会把头发吹到眼睛里。”他朝我微笑着,走过来站在床边。他看到我把手放在肚子上,于是把他的手轻轻地放在我的手上。
“感觉还好吗,外乡人?晨吐好些了?”
“好多了。”我的晨吐其实已经减轻了,尽管偶尔还是会感到阵阵恶心。我发觉我受不了洋葱烤牛肚的气味,不得不禁止用人做这道受欢迎的菜,因为菜的气味会像鬼魂一样,从地下室的厨房悄悄爬上后面的楼梯,然后在我打开起居室的门时,猛地出现在我面前。
“那就好。”他抬起手,然后低头亲吻我的指关节表示告别。“再睡会儿,褐发美人。”他又说道。
他出门时轻轻关上门,就好像我已经睡着了。清晨的卧室里很安静,家里的嘈杂声被橡木板安全地挡住,变得很轻微。
微弱的阳光从平开窗照进来,形成四方形,明亮地印在窗户对面的墙上。我敢说,今天天气会很不错,春日的气息日浓,凡尔赛宫花园里的李子花竞相绽放成粉色和白色,吸引来许许多多的蜜蜂。廷臣们今天将会走进花园,和那些推着货物从街上走过的小贩一样,在这样的好天气里欢欣鼓舞。
在温暖而安静的卧室的安稳保护下,我同样——独自却又不是独自地——也觉得欢欣鼓舞。
“你好。”我温柔地说,用手摸在那对在我体内扇动着的蝴蝶翅膀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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