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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里格比先生说最好不要往下看,但德琳还是看了。
海洋在脚下一千英尺的地方移动。巨浪卷过海面,狂风撕碎了浪尖上的月光。不过在利维坦的侧翼,空气几乎是静止的。就像气流图上画的那样,巨兽的周围缠绕着一圈宁静的空气。
尽管没什么风,但德琳在看到脚下的海洋后还是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住了绳索。下面看起来又湿又冷,而且正如里格比先生在过去两周里指出的那样,如果掉落的速度足够快,水面也会和石头一样坚硬。
小纤毛的脉动通过绳索传过来,弄得她手指痒痒的。德琳腾出一只手放在巨兽的身上,感受着飞行兽的体温。它的表膜紧绷而健康,没有一丝氢气泄漏。
“你在休息吗,夏普先生?”里格比叫道,“我们才爬到一半。”
“正在听,长官。”她回答。年长的军官曾说过,飞艇的一切状态都可以通过巨兽表膜的震动表现出来。引擎的转动、蜥蜴的跑动,甚至连周围船员的声音都能使利维坦的表膜震动起来。
“你是在偷懒吧?”军士长叫道,“这可是演习!继续爬,夏普先生!”
“是,长官!”她回答,尽管确实没有什么理由这么着急。另外五个见习军官都还在她的后面。他们每走几步都要将安全带重新固定在绳梯上,偷懒的应该是他们才对。德琳才不这么做呢,她就像老损管兵一样,除了在飞行兽的下面来回荡的时候。
“应该是腹侧,”她纠正道,“和背侧是相对的。”空军不喜欢日常用语。墙壁是“舱壁”,餐厅是“食堂”,登山绳则叫“绳梯”。甚至连“左”“右”都有专门的空军说法,当然这就显得有点儿过了。
德琳将鞋后跟挂在绳梯上,向上一蹬。肩上的饲料袋很沉,她的后背都湿透了。她的手臂没有其他见习军官那么健壮,但她学会了通过腿上使力来攀登。也许她确实休息了一会儿,不过只有一小会儿。
一只传信蜥蜴从她身边爬了过去,它那带吸盘的脚趾拉扯着表膜,就好像深陷在太妃糖里的手指头一样。它并没有停下来向低等级的见习军官发号施令,而是直接向脊柱区飞奔而去。整艘飞艇都处于战备状态,绳梯上满是摇晃的船员,周围到处都有合成鸟类的集群在飞舞。
德琳看到黑暗的海面上有一丝亮光。是皇家海军戈耳工号,这艘海怪船正用缆绳拖拽着今天演习用的靶子。
里格比先生一定也看到了,他大叫着:“继续前进,你们这些懒虫!蝙蝠正等着吃早餐呢!”
德琳咬紧牙关,钩住了下一根绳子——应该叫绳梯,懒虫!她用尽全力向上一拉。
见习军官测试很简单,那是当然的。
根据军事规则,测试应当在地面上进行,但是为了成为船上的临时见习军官,德琳死乞白赖地反复恳求。在她登上利维坦号后的第三天,船上的军官心软了。她一边看着窗外滑过的巴黎铁塔,一边读出了几组六分仪数据,十几个旗语信号,还通过了地图测试——父亲老早之前就教过她如何看地图了。即使是苦瓜脸的里格比军士长也对她表示出一丝赞赏。
不过,测试结束后,德琳就没那么自大了。她发现,飞艇上还有很多东西她不知道。至少目前还是如此。
军士长每天都会把利维坦号上的见习军官召集到军官室上课。大多数课程都是关于飞行技术的:导航、燃料消耗计算、天气预测,以及无休止的绳结和指挥哨练习。他们经常绘制飞艇的剖面图,德琳对它的内部结构就像对格拉斯哥的街道一样熟悉。运气好的话,教官会讲军事史:纳尔逊将军 [1]  参加过的战役、费舍尔 [2]  的理论、飞行兽对水面舰艇和地面部队的战术,等等。有时候,他们也会通过桌面推演游戏来学习如何对抗德皇的齐柏林飞艇和飞机。
但德琳最喜欢的课程是研究员讲的自然哲学:老达尔文如何发现用已有物种制造新物种、在显微镜下抽取生物的生命线并将它们混合在一起的方法,生物演化是如何将德琳自己的生命线备份进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的,数不胜数的各种怪物——从巨大的变种鲸鱼到鲸鱼肚子里微小的产氢菌——又如何组成了利维坦,飞艇上的各种生物如何像自然界里一样维持动态平衡……
军士长讲的仅仅是她必须学会的知识的一小部分。每次有其他飞艇经过,见习军官们都要爬上信号台读取对方的旗语信号。每分钟至少六个词,不能出错,否则就要去巨鲸的胃黏膜区执勤好几个小时。每个小时他们都要检查一次利维坦的状况,打一发空枪,记下回声从海面返回所用的时间,或者向下抛一瓶荧光藻,记下亮光消失的时间。德琳已经学会了快速估算物体从几百英尺到两英里的距离下落所需的时间。
不过要说最难的,还是在做所有这些事的同时还要装作是一个男孩。
加斯帕说得对:她的胸部还不是最麻烦的。水的比重很大,所以在飞艇上洗澡只能用打湿的毛巾迅速擦身。而洗澡的盥洗室(“厕所”的军用语)位于阴暗的肠道内,各种废物就是在那里被转化成氢气和压舱物的。所以说,隐藏身体的秘密很容易……她需要的是转换思维。
在父亲和加斯帕的教育下,德琳一直把自己当作是个假小子。但和其他见习军官在一起的生活可不只是打架和打结这么简单,更像是加入了一群疯狗当中。他们会推来搡去地争抢学员食堂的位子,在读取信号和导航数据时相互嘲笑。军官们今天称赞了谁,谁就会被其他见习军官尽情挖苦。他们总是在没完没了地竞争,看谁口水吐得更远,朗姆酒喝得更快,或者打嗝打得更响。
做男孩可真累……
当然,一切并不总是那么糟糕。她的空军制服就比女装漂亮得多。在跑去参加信号识别训练的路上或者进行消防演习时,靴子踏在地上的声音也很优美。而且夹克上的口袋超级多,甚至还有专门用来装指挥哨和小刀的地方。德琳也不介意不断练习有用的技能,比如投掷飞刀、骂人,以及如何在被揍时面不改色。
可男孩子是怎样一辈子都保持这样的呢?
德琳把饲料袋从酸痛的肩膀上拿下来。这次她赶在其他人之前到达了脊柱区,可以休息一小会儿。
“又偷懒了,夏普先生?”一个声音叫道。
德琳转过身,看到见习军官纽柯克也爬了上来,他的胶底鞋在绳索上吱吱作响。这里没有摆动的纤毛,只有可以固定绞车和气枪的坚硬背甲。
“只不过在等你赶上来,纽柯克先生。”她回敬道。
管别的男孩叫“先生”总让她感觉怪怪的。纽柯克的脸上还长着青春痘,领带系得一塌糊涂。而见习军官们的举止言行也应当像真正的军官一样。
纽柯克爬上脊柱区,把饲料袋一扔,笑道:“里格比先生被落下了老远呢。”
“是啊。”德琳答道,“这回他不能说我们是懒虫了。”
他们就这么站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地看着风景。
飞行兽的顶部一片忙碌。绳梯被手电筒和荧光虫照亮,德琳感觉到表膜正因为远处的脚步而微微震动。她闭上眼睛,想从整体上感受这艘飞艇,由几百种生物共生而成的巨型有机体。
“真他娘的漂亮。”纽柯克咕哝道。
德琳点点头。过去的两个星期里,她没有放过一次出外勤的机会。在背侧感觉就像飞一样——微风扑面,天空一望无际——就像和爸爸一起乘坐热气球的那些日子一样值得珍惜。
一群当班的损管兵走了过来,他们正牵着两只氢气嗅探犬检查表膜有无泄漏。其中一只嗅探犬在经过他们时闻了闻纽柯克的手,吓得纽柯克一下子跳了起来。
德琳跟损管兵一起大笑起来。
“要我叫医务兵吗,纽柯克先生?”她问。
“我没事。”纽柯克满腹疑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妈妈是个反生化主义者,他也继承了母亲那种对合成生物的过度反应。至于他为什么会选择在利维坦这样的巨兽上服役,这真是个谜。“我只是不喜欢六条腿的怪物而已。”
“它们没什么可怕的,纽柯克先生。”
“别烦我了,夏普先生。”他一边嘀咕一边又背上了饲料袋,“来吧。里斯比马上就要上来了。”
德琳呻吟了一声。她那酸痛的肌肉亟需再休息几分钟。但她之前已经取笑了纽柯克,这意味着无休止的竞赛又开始了。她背上饲料袋,跟在纽柯克身后,继续向船艏方向前进。
做个男孩,真他娘的累。
  
[1] 霍拉肖·纳尔逊(1758—1805),英国海军上将,被誉为“英国皇家海军之魂”。
[2] 约翰·阿巴斯诺特·费舍尔(1841—1920),英国皇家海军历史上最杰出的改革家和行政长官之一。通过他的努力,英国海军得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确保海上优势,从而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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