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贝塔连在飞马座－德尔塔星上的胜利
军历２５４５年７月３日１１３５时
飞马座－Ｂ星系，飞马座－德尔塔行星，目标区域阿帕奇
轨道降落舱撞击在地面上，金属扭曲，溅射着火花。在钛合金甲壳、铅箔以及隐形覆盖材料的包裹之中，斯巴达－Ｂ２９２觉得他的视野中有很多黑色的星星爆炸开来。他重重的吐了口气，觉得嘴里满是血腥味。
汤姆的训练起了作用：他推开降落舱扭曲的门框，随后明亮的蓝色阳光不由得让他眨了眨眼。
不对头。８５飞马座-９１４Ａ恒星应该是一颗淡黄色的太阳。但是这光线是铁蓝色——沸腾的等离子的蓝色。
他跳起来，滚至一边，但是爆发的热量还是溅射到了他的身上。他的半自主动力渗透服的外层沸腾起来，然后如同晒伤的皮肤那样剥落。
“训练，”他的教官，安布罗斯少校这样说过，“训练必须成为你的本能的一部分，深入你的骨髓。”汤姆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他所过的这些年来的训练已经让他不需要考虑便行动。他抓起ＭＡ５Ｋ步枪向等离子落下的轨迹开火，保持低姿态扫射。
他的视野终于清晰起来，他手边换着弹夹，终于看清了飞马座－德尔塔星如同地狱一般的表面：红色的岩石遍布，橙色的灰尘充斥着天空；许多撞击减速的痕迹和弹坑包围着他，前方３０米处豺狼人暗紫色的血浸透了沙子。
汤姆侧着身子谨慎的朝死去的外星人走去。那里有五个怪物，每一个的腿上都被打开了花。他向它们中每一个的丑陋支棱如同秃鹰一样的脑袋上开了一枪，然后单膝蹲下，拿走了等离子手雷和豺狼人前爪上的力场护盾。
就算汤姆穿着全套半自主动力渗透服（通常被第三处的工程师称为“ＳＰＩ”），动力服的硬化装甲板和光敏嵌板也只能在被打穿之前撑住几下。装甲服的伪装材质发出噼啪声，然后再次稳定了下来，重新融入了周围的岩石地形。
每一个斯巴达Ⅲ战士都接受过使用敌人武器的特别训练，所以汤姆可以临时做好准备，把一个力场护盾绑在他的前臂上。力场护盾可以提供非常优秀的保护，只要你记得蹲下并且保护好你的腿。不过士兵个子太大就比较麻烦。
他头盔面罩的显示器开始闪烁，重新开始运行，显示出一层明晰的幽绿色的拓扑布局。头顶上１００公里高处，棒球大小的秘密战术侦察卫星（ＳＴＡＲＳ）上线了。一个闪烁的点标示了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主要目标在汤姆以北五公里。
他集中精力望向地平线，看到了远方圣约人的工厂在巨岩中若隐若现，如同拥有巨大烟囱的铁锈色的城堡。烟囱上缠绕着脉动着的蓝色等离子体输送管道，工厂旁边是一片剧毒海洋的淡紫色的海岸线。
其余的点在他的头盔显示器上闪现——十几个，几十个，然后上百。贝塔连的其他人都上线了，一共２９１个。９个人死了；有些死于再入大气层过程中，其他人死于轨道舱撞击中，或者在能够离开轨道舱前就遇上了圣约人。任务完成后他要查一下清单，看一看他们究竟损失了哪些战友。但是现在他只能让他的感情退到意识的阴暗角落。
当汤姆看到代表着黑猫撤离运输机的八个ｘ在他的显示器上闪现然后淡去的时候，他舒了口气。这是他们在完成这个破坏行动后唯一能够离开这个行星的方法。
文字在在他的显示器上滚动：“Ｆ小队在０８６方向前进，准备给Ｉ小队提供侧翼火力支援。”
无须回复。命令是从上方的ＳＴＡＲＳ卫星广播下来的，打破无线电静默会暴露他们的位置。显示器上，３个点闪了闪，然后细小的数字淡入视野。Ｂ－０９１是露西，Ｂ－１７４是明。Ｂ－００４则是亚当，他的朋友。他们四个人是Ｆ火力支援小队。
汤姆大步向前，隐蔽在一块露出地面的岩石后面，等待他们赶上来。
为了集中他的精神到任务上来而不被他自己激烈的心跳所扰乱心神，汤姆重新默想了一遍行动的要点。飞马座－德尔塔星是一座圣约人精炼厂的大本营，这个小小的行星的海洋中氘和氚的含量异乎寻常的丰富，而这正是圣约人的等离子反应堆的燃料。这座工厂提炼出燃料，供应他们的舰船，使得圣约人可以轻易进入人类的空间。这让这座位于ＵＮＳＣ边界上的工厂成为了ＵＮＳＣ的主要目标。
为了摧毁这个目标曾经有多次行动。ＵＮＳＣ中央指挥部曾经从跃迁断层空间发射核弹，但是核弹的钚在进入正常空间时发出的切伦科夫辐射使得核弹的隐形材料和铅衬失效，圣约人很轻易的就发现并摧毁了核弹。同样，由于这里卫星附近圣约人的舰船太多，从正常空间直接发射核弹也是不可能的，过于缓慢。更不用提常规攻击以至派遣精锐的地狱伞兵来这里了。ＵＮＳＣ只有一个选择，能够在敌人来得及组织防御前摧毁这座工厂。
于是斯巴达战士们到来了。
贝塔连的３００名斯巴达战士７小时之前从ＵＮＳＣ航母“普天之下”被弹射进了跃迁断层空间。他们在隐形轨道降落舱里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忍受着无防护就跃迁到正常空间所带来的恶心，以及在再入飞马座－德尔塔的大气层的过程中被煮的半熟的高温。
受到了五个豺狼人的热烈欢迎，汤姆知道他们已经被发现了。但是圣约人也许并不知道他们的防线被撕了多大的口子。他必须迅速行动，利用圣约人还不了解情况这个有利因素，炸掉工厂，可能的话顺便炸掉弹药库和甲烷储存。
他们能够完成这一目标。他们必须完成。摧毁工厂可以让圣约人的补给线延长三倍。这正是汤姆自从６岁以来的训练，教育，和演习要求他做到的。但是可能还不够。
他听到靴子压在沙砾上的扎扎声，随即转身举起枪，然后他看到了露西。
所有穿着半自主动力服的斯巴达Ⅲ战士看起来都差不多。ＳＰＩ装甲的古怪伪装纹路像是古代士兵的盔甲，也的确有盔甲的作用，同时还可以用来伪装。但是从小心翼翼的步态中，汤姆认出了露西。他用两根手指在头盔面罩上做了一个笑的姿势，这是一个传统的斯巴达战士式的欢迎。露西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
汤姆递给她两颗等离子手雷和一个力场护盾。之后亚当到了，１０秒之后明也到了。
等到他们都把护盾安排好，汤姆利落的用手势给Ｆ小队下了命令，命令他们成松散的拱形队列隐蔽快速的前进。
就在此时一阵闷雷滚过，天上闪起火光。一个巨大阴影从他们上方掠过。两架泪滴状的圣约人“六翼天使”战斗机怒号着冲向他们的隐蔽点。等离子炮在他们身后几百米开火，火球直直扑向他的队伍。
汤姆向侧面跨出一步，激活了豺狼人力场护盾，将它挡在他自己和３０００度高温的火焰之间，这样的火焰足以将他的ＳＰＩ盔甲如同黄油一般熔化。力场在辐射之下闪耀着白色的光芒，他手掌上的皮肤满是水泡。
等离子光束慢慢的通过，变薄，最终蒸发了。空气冷却下来。
圣约人的空中力量已经投入了战斗，这让局势糟糕了一百倍。
汤姆眨了眨眼，把头盔显示器从战术地图调到小队生理监视，Ｆ小队的所有人的脉搏都如火车般疯狂跳动，血压也高到一个离谱的地步，但是仍然在正常范围内。都活着。很好。
他开始狂奔。没有再隐蔽的必要了。快点进入工厂，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受到空中力量的威胁。在他后面，露西，亚当和明排成一条线，互相保护着侧翼，步伐大而有力，他们的速度提升到将近每小时３０公里。
汤姆的战术地图上显示出了一个椭圆形的红斑：圣约人的战斗机将发动第二次攻击。比之前数量更多……三架……六架……十架。
汤姆朝两边望了望，几百名斯巴达战士正跑过开阔地。他们冲刺带起的尘土扬在空中，与等离子爆炸产生的烟雾混合成一片。
三名斯巴达战士停下来，转身，牢固地架起Ｍ１９Ｂ地对空导弹，发射。导弹刺向天空，拉起一条长长的白色蒸汽轨迹。
第一发导弹削弱了圣约人战斗机的护盾：导弹爆炸，并没有伤害到战斗机，但是冲击波使它偏向了它的僚机。两架战斗机撞在一起，掉了５０米高度，然后恢复了控制——但是它们的机翼前缘擦到了地面，削弱的护盾顿时消失，两架战斗机都翻滚过去爆炸成了一团火球。
另外两发导弹同样击中了目标，消耗掉了战斗机的护盾。两架战斗机立刻被烟尘覆盖，但是仍然完好无损。
汤姆看到圣约人战斗机撤出了攻击。
一场小小的胜利，初战告捷。
汤姆放慢速度，看到还剩下的六架“六翼天使”战斗机冲下来，发射出等离子炮弹，然后拉高滚转消失在烟尘中。每一发等离子炮弹都从一个明亮的小点拉长为一支如太阳般燃烧的亮蓝色的长矛。当它们击中地面爆炸时，剩余的动量和爆炸产生的热膨胀让能量以每小时３００公里的速度前进。
一堵火焰之墙出现在了汤姆的左方，这让他ＳＰＩ装甲服的伪装嵌板碎裂成蓝白相间的颜色。但是他没有动，他呆呆的看着另外五个火球吞没了十几个斯巴达战士。等离子球慢下来，但是仍然在沸腾着。之后气体冷却，扩散成了暗灰色的烟雾，只留下尾迹中玻璃状的地表和烧焦的骨头碎片。在他的战术地图上，十几个点消失了。
露西从汤姆旁边冲过去。她的背影把他拉回了任务，他也开始跑起来。
现在还不是恐惧的时候，同样也不是复仇的时候。炸掉工厂之后他们有充裕的时间来为那些死去的斯巴达战士作最血腥的报复。
汤姆把他的焦点从头盔面罩上的战术地图上移开，集中到前方的主要目标上，还剩５００米。
如同城市般大小的工厂的核心散发出让人无法逼视的蓝色辉光，给管线网络和烟囱森林投下一层厚重的阴影。这个建筑方圆足有一公里，拥有３００米高的高塔，简直是完美的狙击点。
汤姆拼尽全力跑得更快，超过了露西、亚当和明，从建筑的一边冲到另一边。他们理解了他的意图，并且同样实行了躲避战术。
等离子炮弹在他脚边爆炸。他前后迂回着行进，躲避高角度轨道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他关于狙击手的担心果然应验。他闪躲着，持续奔跑，抽空向前望了望工厂的边缘。他的头盔将视野自动放大到五倍。
新的威胁出现了：力场护盾所发出的冷冷的光线在工厂的边缘闪烁。阴影中，一个穿紫色盔甲的圣约人精英傲慢的眼光立刻直视回来。
汤姆停下，抽出背后一直背着的狙击步枪，从瞄准镜向外看去。他吃力的屏住呼吸，等离子弹击中了他的肩膀，烧穿了他的ＳＰＩ装甲，烧焦了他的皮肤。但是他忽略了肩膀上的疼痛，只是对炮弹使他的瞄准偏离了目标而感到愤怒。他等到他心脏两次跳动之间停滞的那一刻，扣动了扳机。子弹的动量让那个精英翻转了过去。它的颈甲爆开，然后汤姆瞄准它的背后再开了一枪，蓝色的鲜血溅射到管道上。
豺狼人从工厂外围的阴影中出现，在管道背后蠕动，成百上千。然后他们全部开火了。
汤姆立即卧倒，伏在一个地面的凹陷处。亚当、明和露西也爬了进来了，步枪露在外面，随时可以开火。
等离子弹和刺针从汤姆的头边飞过，几乎无处可躲。敌人不需要看到他们，他们只需要把致命的火力倾泻到这片地方的每一寸空间就可以了。他的队伍已经动弹不得，圣约人的战斗机下次来可以轻松的把他们全部干掉。
圣约人怎么这么快就组织了反击？
如果他们早先就被发现了，那么他们的轨道舱在途中就会被蒸发掉。除非他们运气差到一种境界，一艘大型军舰在工厂中停靠。是不是在工厂那边？ＳＴＡＲＳ卫星怎么漏掉了这么大的一个目标？安布罗斯少校最初的教导中的一句话在汤姆的脑海里回荡：“不要依赖技术。机器很容易坏掉。”
汤姆在通讯器中命令：“准备好Ｍ１９地对空导弹，目标已在显示器上用颜色标出，其余小队准备行动。”
汤姆明白：他们需要掩护，而唯一能够掩护他们的是死命冲进工厂。
六个阴影拖着蒸汽飞向工厂。Ｍ１９地对空导弹在等离子管道上爆炸，形成了一片黑色的烟云，其中闪耀着蓝色的火花。敌人的火力开始犹豫起来，这是他们的机会。
汤姆跳起来冲向浓烟。Ｆ小队紧随其后。
其他所有的斯巴达战士都开始冲锋，几百个伪装的身影跑动，向头昏眼花的豺狼人开火。如同幽灵一样的战士，像水一样流畅自如，像阴影一样不着痕迹，若隐若现，在烟雾中更显神秘。
斯巴达们开始大吼起来，但是吼声即刻被枪声和爆炸声所掩盖。汤姆也大吼起来，为了已经死去和仍然活着的战友，也为了敌人的鲜血。声音震耳欲聋。
豺狼人的阵形开始散乱，很多转身逃跑。然而背部没有护盾的掩护，正好成为了斯巴达们的活靶子。但是几百个豺狼人守住了它们的阵地，将它们的护盾搭起来，形成了一道牢固的屏障。
汤姆带领Ｆ小队冲进了工厂烟雾缭绕的阴影中。他找到了一根如同红杉树那么粗的管道，滴着浓缩的水和绿色冷却液。他隐蔽在其之后，看到薄雾中露西、亚当和明也都找到了隐蔽位置。他用手势给出了一个命令：前进并且干掉所有外星人。
他转过身去，端起ＭＡ５Ｋ步枪——然后发现他正与一个圣约人精英战士面对面。它的下巴裂开，像是在大笑。这个怪物一只手上拿着一把光剑，而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把等离子手枪。它开始挥动手上的光剑，并且射击。汤姆侧身躲过死亡的能量弧线，一只脚插进精英过于张开的两条腿中，用力一撞，同时开火。精英战士倒在了地上，汤姆稳住身形，将子弹射入它头盔的缝隙中。他射得很准。
Ｆ小队向他靠拢，６个死掉的豺狼人倒在了他们身后。它们的尸体如同洋娃娃那样不正常的扭曲着。
后面的战场传来频繁的等离子手雷爆炸声，热能的闪光不停涌现。
豺狼人和精英战士从工厂的掩体中冲出来，想要消灭场地里剩下的贝塔连的战士。但是很快它们就意识到，近距离面对斯巴达战士无异于自杀。几千名圣约人在与２００多名斯巴达战士搏斗。导弹，针刺，等离子弹和被击中的护盾让战场一片混乱。
斯巴达Ⅲ战士们的速度和反应能力是圣约人完全无法赶上的。他们闪躲着敌人的攻击，用干脆利落的手法折断颈椎和四肢，使用夺来的光剑切开圣约人，让这片战场成了浸满圣约人蓝色鲜血的修罗场。
汤姆犹豫着，考虑是否继续向工厂内部前进，执行任务，或者返回去帮助他的战友。你不能丢下他们。
天色渐暗，头顶上的云层变成了铁一样的黑色。
汤姆的无线电响起：“Ｏｍｇａ－３，执行任务！马上！”这让他冷静下来。
Ｏｍｇａ－３是突围指令，命令他们立即执行任务，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汤姆看着云层在缓缓移动。不对——那不是云。现在他突然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圣约人部队，以及原本用于太空作战的圣约人“六翼天使”战斗机会来轰炸他们。
七艘圣约人巡洋舰缓缓从云层中显现。足有一公里长的巡洋舰的椭球状舰首在整个战场上投下了巨大的阴影。现在看来，很可能由于这些巡洋舰在工厂上空停泊并补给，于是ＳＴＡＲＳ卫星错把这些巨大的构造当成了整个工厂的一部分。
“我们必须回去救援。”露西在无线电里低语。
“不行，”明作了一个切的手势。“Ｏｍｅｇａ－３命令。”
“我们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啊！”亚当插进来。
“确实，”汤姆说。“我们不能走，这条命令……下错了。”虽然ＳＰＩ动力服将环境温度控制的很好，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巡洋舰放出了几十架“六翼天使”战斗机，排成队列朝他们猛扑过来。巡洋舰的下腹部出现了一道道暗色的传送光柱，几百个精英战士被放下来，奔赴战场。
“我们救不了他们了。”汤姆低声告诉他的队友们。
贝塔连一半的战士和新的敌人展开了激战。就算对于斯巴达战士这样的力量对比也过于悬殊。但是他们能够拖住圣约人，让其余的战士有时间寻找掩体。但是寻找掩体只是做无用功。七艘圣约人巡洋舰的火力将两百多名斯巴达战士毁灭绰绰有余。它们可以将贝塔连困住，增援成百上千的军队，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从轨道上将整个卫星熔成玻璃。
眼前的情况汤姆别无选择。汤姆告诉他的队友：“炸掉核心反应堆。这仍然是我们的任务，也是干掉圣约人部队唯一有效的方法。”
他们犹豫了一瞬，然后汤姆的显示器上亮起了三个绿色的“明白”信号。他们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Ｆ小队行动敏捷得如同一人。他们灵巧的越过无数管道，以最高速度奔向工厂的核心。
六个精英战士组成的小队守在他们前方，埋伏在一堆错综复杂的管道后面。汤姆连续扔出了好几个震荡手雷震晕了它们。现在的情况十分危险，就算这些精英等会会从他们后面摸上来他们也无暇顾及了。任何拖延时间的举动——比如说干掉这些精英战士——都会让他们损失掉唯一的机会。幸存的精英战士醒过来，向他们开火。
亚当摔倒在地，一只手抓住后背上的针刺，那只针刺刺穿了他的盔甲和腰椎。
“你们先走！”亚当吼道，示意让他们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汤姆没有停下脚步。亚当知道该怎么做：作战，直到最后一个敌人倒下。
核心反应堆就在前方１００米处。汤姆不可能搞错，因为就算头盔面罩透光率自动调到最低，反应堆所发出的猛烈光芒仍然让他无法直视。核心反应堆大概有十层楼高，如同一个巨大的心脏那样勃勃跳动。它周身覆盖着水晶，无数复杂的燃料和冷却剂输送管道缠绕在周围，这是一个外星工程学上的奇迹；但是奇迹就意味着复杂——也就是说，很容易破坏掉。
“主要冷却剂管道有两条，这条和那条，”汤姆在无线电里吼道，并且用手指给他的队友看。“我会去把安全阀堵死。”
他奔向核心反应堆的底部。
露西和明的确认信号闪了闪。
汤姆的头显充满了雪花，然后黑了下来。反应堆等离子体产生的剧烈交变电磁场彻底干掉了他们的电子设备。
他找到了安全阀：一个足有鹈鹕运输机大小的机械装置，就放置在主反应室的下方。他把碳－铝热剂燃烧索缠在主阀门上，并且仔细缠了两圈，随即点燃了燃烧索。一条明亮燃烧的光带侵蚀进了圣约人合金，将阀门熔成了实心的废渣。
汤姆看了一下露西，她正在其中一个主要冷却管道上放置炸弹，设置计时器。
明也在设置计时器——然后爆炸的闪光和烟雾淹没了他。
核心反应堆燃烧起来，比太阳更明亮。冷却蒸汽嘶鸣着从扭曲的管道中冲出来，警报大作。
“不要！”露西尖叫起来，她从汤姆身边跑过，冲向有毒的冷却液形成的烟云。
汤姆抓住她的手腕，让她停下来。
“他死了。肯定是电磁脉冲引爆了他的炸药。”汤姆说。
露西拼命想要甩掉汤姆的手。
“我们得离开这。”汤姆跟她说。
她犹豫了一下，朝明的方向迈了一步。
核心反应堆的支撑结构开始吱嚓作响，过热的反应堆熔化了关键支撑柱，整个建筑缓缓倒下。
露西转过身来，对汤姆点点头。随即他们开始奔跑，穿越管道和支柱的丛林，踩过泄露的冷却液，向工厂的深处奔去。
露西设置的炸弹爆炸了，警报也沉默下来。
他们身后的反应堆已经达到了临界状态，就算他们正在背向核心狂奔，反应堆所发出的耀眼光芒也让头盔面罩滤光率达到最大的。
汤姆无法忍受，他只能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他们转过一个角落，跑下一段楼梯，来到了悬崖上的一段通道。在他们下方五百米，海水拍打着礁石，搅起白色的泡沫。
他们终于穿过了工厂。在工厂的背面，巨大的管道伸进海洋，不停的抽吸海水，用来提取原料。
露西回头看了一眼工厂，将手伸向汤姆。
汤姆握住了她的手。然后他们跳了下去。
自由落体的过程中，汤姆不停的蹬腿，扑打着他的手臂。露西放开了他的手，伸直身体，然后汤姆照做了，在入水前的最后一秒终于伸直了腿。
入水时的冲击让他几乎晕了过去，他尝到了咸味，头盔里的海水令人窒息。他绝望的伸手想浮上海面，然后盔甲的衬里吸入了海水开始膨胀，将他拖了下去。他尽力浮上了水面。用手脚用力划，尽量保持不沉下去。之后他摘下了头盔。
在他旁边露西也摘下了头盔，不停的喘气。
“看。”他转头望向悬崖顶端。从这个角度汤姆看见圣约人的巡洋舰停在战场上方，致命的激光火力如长矛一般倾泻下来，屠杀着他的战友们。用于舰队战的火力——还会有谁能活下来？
就在那一刻一个新太阳出现了。超临界的核心反应堆产生的能量横扫一切。圣约人的巡洋舰如同窗帘一般开始皱缩、扭曲，合金的外壳开始熔化，之后整艘巡洋舰爆炸开来，被能量吹成了灰烬。悬崖也被炸成了熔化的残骸。
“沉下去！”汤姆大叫。
他和露西一并潜了下去，躲避着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和超压。他浸满水的盔甲现在反倒救了他一命。头顶上，海水开始蒸发，熔化的岩石和金属嘶嘶作响的从他身边穿过。热量让他窒息，仿佛一只大手反复蹂躏着他，直到他眼前一片黑暗。
汤姆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们几乎死于爆炸的冲击波产生的窒息，但还是设法排空了盔甲里的水，最终尽全力游回了岸边。之后他们疲惫的绕过战场，进入丘陵地带。
他和露西赶到撤离点，发现了一架黑猫隐形运输机。
圣约人没有来这里。反应堆爆炸将它们所有人全部干掉了。破坏行动非常成功——但是代价是贝塔连里几乎每一个人。工厂、七艘圣约人驱逐舰和贝塔连现在都只是４公里直径的一个玻璃弹坑。没有尸体，哪怕ＳＰＩ动力服的一片残骸都没有。一切都消失了。
露西费力的撑住黑猫运输机的外壳站起来，身体颤抖着，然后蹒跚的走下山。
“你要去哪里？”
“去寻找幸存者。”她低声说道，摇摇摆摆的往前迈了一步。“Ｆ小队。我们必须找到他们。”
没有幸存者。他们检查了无线电的所有频率，搜索了海滩，荒野和山岭。但是只有一片沉默。其他人都死了。
露西很小。和汤姆一样，她也只有十二岁，但是一米六十和七十公斤的身材仍然是最小的斯巴达Ⅲ战士之一。如果没有ＳＰＩ动力服和武器，苍白的肤色和纤弱的身材使她看起来更小。
汤姆上前抱住她。她愈发颤抖起来。
“你会休克的。”
他找到了一个急救包，给她打了一针标准的任务后防休克药剂。
“幸存者……”她声音几乎无法识别。
“没有幸存者，”汤姆说。“我们得走了。黑猫运输机的电池４个小时后就会耗尽，这样我们就没法进入跃迁断层空间了。”
露西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泪水。“你怎么确定我们活着？”
汤姆知道自己还活着。但是当他最后看了一眼飞马座－德尔塔那崎岖的地表，他知道他的一部分已经永远和贝塔连一起死在了这里。
他扶着露西进入了黑猫运输机，然后关闭了舱门。运输机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声音，开始运转。然后它升起来，飞向黑暗的天空。
露西问他们是否活着是她最后一次说话。
“外部刺激导致的失语症。”这是专家最后得出的诊断结果。尽管被鉴定为适合服役，她仍然保持着沉默——不管是不能还是不愿，她余生都不再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里，汤姆每天都会想起露西的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确定我们活着？”
那一天，每一个斯巴达战士都失去了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