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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逃亡之旅

科伊尔已经精疲力尽,可她不能停下来。战争打响时第七装甲团有三千多人,而如今,算上一路上加入她队伍的所有幸存者——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来自其他作战单位——兵力也已骤减到几百人,还不到一个营的人数。使用数据链的车辆是克利兰飞船的重点打击目标,军官们当时要么坐在车里,要么在车辆附近,所以现在已经所剩无几。目前还能打仗的高级军官,只剩下科伊尔之前遇到的步兵少尉克鲁霍尔特兹。这种情况下,本应由这位少尉代任临时指挥官,但斯帕克斯弄清陆军部队遭受的损失程度后,立刻将科伊尔名誉晋升为上尉,这个烂摊子就这么被扔到她手上。然后斯帕克斯就晕了过去,到现在也没醒来。他还在苦苦支撑,靠的仅仅是他那十足的倔脾气。大家找来一辆被遗弃的民用车充当救护车,斯帕克斯就躺在后车厢里,随着车身颠来簸去,和拼命逃离这片人间地狱的士兵们一起,进行着越发险象环生的大逃亡。
包括科伊尔的乔姬塔号在内,全团上下仅有四辆坦克从那场战役中幸存下来,并且保全至今。营救上校之后,科伊尔又找到六辆坦克,但其中三辆又被一队人数不多但斗志坚定的克利兰武士摧毁了。科伊尔的队伍行进速度很慢,一方面是因为队伍里大部分士兵是步行,另一方面则要“感谢”一批批从城市废墟里涌出来的难民,他们大都是被更多的克利兰武士驱赶着跑出来的。科伊尔觉得自己有责任尽全力保护这些平民,因此行进速度被一再拖慢,坦克也因此更容易遭到克利兰人和她们凶猛异常的手雷袭击。
科伊尔本可以带领队伍开出城外,在那里坦克对付起敌人来更有优势,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和师里其余的幸存者取得联系,不过前提是先找到他们。
她们一路深入佛山市中心,沿途所见如同一场噩梦。科伊尔看到,原师指挥部所在地已经变成一堆烟尘滚滚的废墟,这情形再明白不过了:整个师,甚至整个军团,几乎已经全军覆没。
科伊尔还找到师里其他几个旅编制下的几支部队,但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一小撮人而已。她能听见其他城区零星爆出的枪声,确信城内还有其余的小股幸存者,却不打算为寻找他们耗费更多的气力,牺牲更多的生命了。
她要想办法把她的人撤出佛山城。
“军团这次倒大霉了,”她对克鲁霍尔特兹少尉和集合在乔姬塔前的其他几位高级士官说。科伊尔本不愿意冒险停下来,虽然讲几句话花不了几分钟,但尾随追击的那几个克利兰人随时可能赶上来。可是她别无选择。他们需要集思广益,制定一个新的行动计划。“我们得掉头出城。”
“我们不能那么做,”克鲁霍尔特兹争辩道。其实他比科伊尔还累,在地球幸存者的队伍缓慢深入佛山城的这一路上,他不得不和他的部队一起艰难行进,在瓦砾废墟里跋涉,穿过被炸弹震得晕头转向的人群。“如果我们能找到雷将军,他就能——”
“他死了!”科伊尔厉声反驳。“看在上帝的份儿上,看看这儿,”她挥挥胳膊,指向他们四周。师指挥部车辆隐蔽的整个街区几乎已化作齑粉,所有建筑无一幸免,只剩下大不过拳的碎砖块和燃烧的余烬。相比之下,克利兰飞船对她们排的攻击虽然猛烈,却只能算是一次轻柔的抚摸。科伊尔知道,如果有人坐在师指挥部的车里被埋在瓦砾下,他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已经没有时间搜索幸存者了。“兵团指挥部肯定也是这样。面对现实吧,少尉,我们现在是孤军奋战。”
年轻军官气势汹汹地刚要张嘴反驳,科伊尔的炮手尤里突然敞开炮塔上的舱口对她喊道:“科伊尔!我们收到了舰队的激光传讯!”
“真他妈太棒了!”科伊尔跳上乔姬塔就往舱顶上爬。通常情况下她可以通过头盔内置的无线电装置通话,但现在无线电通讯全部失灵,她只能插上头盔的传输线建立线路连接。
“我是上士……重来,”科伊尔急急火火地说,“我是第七装甲团团长科伊尔。请讲。完毕。”
“科伊尔,”一个女声飞快地说,“这是艾丽塔号。我只有九十秒,然后通讯就会中断。好消息是运输船将前来接应撤退的地球和法盟部队,但你们必须赶到其中一个着陆区。最近的是……”她一口气念出好几个坐标来。这个地点就在科伊尔他们一开始所在的部署地附近。“登陆舰着陆前你们还有四十分钟。”
“四十分钟?”科伊尔叫起来,“他妈的四十分钟回到那儿简直是放狗屁!”他们一路上趟过平民逃难的湍流,击退了紧追不舍的克利兰人,花一个多小时才走了现在这么远。
“另两个空降区在——”那女声对科伊尔的抱怨充耳不闻,又接连读出几串坐标。这两个地点没有一个在佛山城附近。“四十分钟。请传达命令。注意,还会有第二波克利兰飞船来袭。她们将在……”
信号突然中断了。
尤里看着科伊尔,一脸的难以置信。科伊尔扯掉头盔,抬头望着天空,只见燃烧的市中心升起的浓烟与灰烬依旧弥漫天际,像是一锅女巫调制的药剂。“你他妈让我们歇会儿行不行?”她对天吼道。不知她是喊给哪位天神听的,还是喊给上帝听的,总之只要对方在听就行。
“出什么事了?”克鲁霍尔特兹问,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头顶那片脏兮兮灰蒙蒙的烟尘。
“他们召回了运输船,要派登陆艇下来接我们,”科伊尔咬牙切齿地对他说,“但我们只有他妈的四十分钟时间赶到着陆区,那该死的着陆区就在我们出发的地方!要是这还不算倒霉,那我再告诉你,还有更多的克利兰人在往这儿赶呢。”科伊尔丧气地把头盔往舱顶上一摔,又重新扣回到头上。“让你的人把所有用不着的东西都扔了,少尉。他们得快点走才行。除了武器和弹药,能扔的都扔了:防弹衣、水,只要是在这四十分钟里没了也死不了的东西,统统丢掉。派十来个跑得快的当我们的耳目,到前面去探路,免得坦克被人伏击。要是有克利兰人在哪个拐角后面或是哪栋房子里藏着,我可不希望等她们开始扔那些该死的手雷时才得到消息。”
“你不会把我们丢下不管吧,科伊尔?”克鲁霍尔特兹不太确定地问。
科伊尔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你们得跟上,少尉,”然后她的口气稍稍缓和了些,“听我说,我不是不可以让你手下的部分士兵到坦克上来,可是一旦遇上克利兰人——那是迟早的事——炮塔和引擎舱板必须清空。否则我们可就进退两难了:要是动用主炮,炮口冲击波会把你的人震死;可要是等着你的人撤走,我们就只能等着被干掉。现在就行动吧,一秒钟都耽搁不起了。”
“盖瑞欧文,”克鲁霍尔特兹和他的副排长飞奔而去,对那些步兵狂吼出一大串命令。他们中许多人刚开战的时候都不是步兵,但战车成了一堆废铁,行军只能靠双脚,杀敌只能靠步枪,这样的兵,不是步兵又是什么呢?
通常科伊尔会向其他坦克指挥官询问他们的弹药消耗情况,然后花些时间把这些弹药做个最佳分配。她的坦克现在只剩下十发主炮炮弹,而且全都是对打击步兵毫无用处的穿甲弹。更糟的是,近距防御迫击炮的弹药已经全部用完,加特林机枪和并列机炮的弹药只剩下两千发:连续射击也许只够打二十秒。但现在情况紧急,已经没有时间重新分配弹药了。
“弗雷德里克森,”科伊尔对另一辆坦克的指挥官说,“我们俩在前面负责护卫。你的坦克控制住右路,我来看住左路。霍伊特、加加林,你们两个断后,把步兵大部队夹在我们几辆坦克之间。我会让少尉把所有跑得快的士兵都找来,组成散兵线到前方去侦查情况。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可别压着谁,也别让这些步兵拖慢你们的速度。一刻不停地跑吧。要是误了点,可就赶不上来接我们的那班车了。又有一批蓝皮娘们儿马上就要从天而降,跟她们呆在一起是什么后果这不用我说。大家有问题吗?”没有人提问。“那就赶紧上路吧!”
***
史蒂芬一路上拼命地追赶着前面的坦克,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场荒诞的噩梦里。装甲兵们本来安排她坐在半路捡的那辆民用车上,跟斯帕克斯上校和哈德利中士待在一起,可她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了一位被克利兰投掷武器割裂臀部的装甲兵。受伤的当然不止这名士兵,其他伤员只有尽力跟上。所有人都明白,根本就没有投降这回事,所以只能竭尽全力跑着,走着,拖着步子往前挪,没受伤的自己走,受伤的则由没受伤的士兵搀扶着,继续往前走。
史蒂芬没当过兵,可就像那句老话说的,她没吃过猪肉,但这回算是见识过猪跑了。而且这次的经历已经改变了她的一生。史蒂芬的摄像机每分每秒都在记录着,每当遇到新的恐怖场面,她甚至还会低声添加几句语音附注。她还学着周围那些经验丰富的步兵的样子,把枪握紧,抵在肩膀上,观察着自己这一侧街道的建筑上所有的门窗。她甚至还打死了几个其他战士都没看见的克利兰人:作为一名记者,史蒂芬在捕捉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方面有的是经验。她被随便塞到一个步兵班,一开始战友们都把她当累赘看。但一个克利兰人趁没人注意,起身正要朝窗外扔手雷的时候,竟然被史蒂芬一枪命中。从那以后,战士们对她就刮目相看了。
可是史蒂芬很累,这场看似没完没了的战争让她精疲力竭。她厌倦了好不容易走过一条条满目疮痍的街道,穿过四散的废弃车辆、尸体、玻璃和瓦砾,结果却发现前面是条走不通的死胡同,只得倒回头,连走带跑地回到来时的那条路上。她的身体状况还不错,直到现在都没掉队,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佐藤对健身的狂热。她就这样跟在科伊尔的装甲巨兽后面,继续着痛苦的跋涉,艰难地挪动脚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饱受硝烟和浊汗侵袭的眼睛刺痛不已,舌头像是裹了一层尘土似的干涩难忍。由于长时间握枪,史蒂芬的肩膀开始火辣辣地痛,手里的枪也变得像铅锭似的沉重。她还总是被瓦砾和各种残片绊倒——还有尸体,许许多多的尸体。
但史蒂芬拒绝停下。她绝不会停下。
***
李奥拉·卓兰停住脚步喘息了一下。她的身体颤抖着,却不是因为疲惫或疼痛。她全身的肌肉和心脏一起,因为纯粹的欣喜而狂跳不止,这种感觉是她此生绝无仅有的。李奥拉·卓兰正带领一队武士追击几辆巨大的人类战车。在这些战车的引领下,一队人类战士正徒步穿越城市,但奇怪的是,他们朝这座大都市的废墟深入一段距离后,又掉转方向原路返回了。
在开始追击这些战车前不久——当时泰西·塔已经独自离开——李奥拉·卓兰遭遇到另外一队人类装甲车,那些战车个头比现在这个要小,同样也有轮子。李奥拉·卓兰带领姐妹们发起进攻,那些人类奋勇顽抗,最后还是跑掉几个。武士们本可以对这些人类穷追猛打,但最终还是放他们走了。不妨将这荣耀留给其他武士,李奥拉·卓兰年纪不大,有时还有些莽撞,但她凭着自己的聪颖,已懂得与姐妹们分享杀戮的荣耀所带来的那份尊严。
那场仗打完,卡玛尔·乌泰就去找泰西·塔,和她一道执行任务去了,寻求新挑战的工作自然就留给了李奥拉·卓兰。附近城郊传来的重机枪开火声吸引了她的注意。那里显然正在打一场硬战。她向枪声传来的地方奔去,血液与姐妹们的一起欢唱着,那是她的子民决心奋战至死时才会唱响的合奏。其他武士同样也感受着这份激情,不约而同地向那让人兴奋的地方跑去,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竞赛,个个争抢着要做第一个撞线的冠军。
李奥拉·卓兰被几个武士赶上了,不过输掉这场赛跑的失望心情并没有烦扰她多久:这些武士一心只想取胜,完全没有顾及自己能不能活到跟敌人交手的时候。她们莽撞地转过一个拐角,却迎头遭遇到一辆前所未见的巨大战车,并在它泄出的炮火洪流中瞬间灰飞烟灭。
李奥拉·卓兰把身体紧贴在一堵厚实的砖墙后面,一直等到那战车停止开火。它在那儿停了一阵,就像车里的人知道李奥拉·卓兰藏在那儿,正等她现身似的。但过了一会儿,随着一阵喊叫和“叮叮咣咣”的噪声,那辆战车和随同的人类战士又重新出发了。
那些人刚拐过一个路口,李奥拉·卓兰就小心翼翼地从藏身之处走出来。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眼前的情景之血腥和惨烈,是她前所未见的。街道上躺着几百个被屠戮的武士,这些帝国子民残破的躯体就像被一只巨大的杰纳斯(一种生长在母星荒原的恶龙)摧残过似的。李奥拉·卓兰带领着自己的武士们,一步一留心地穿过残留的遗骸,脚上的凉鞋浸满了鲜血。她们在死去的姐妹身边一一跪下,慰之以最后的荣耀:将死亡的奖励授予少数几位重伤的武士。因为就在姐妹的匕首刺入她们尚未停止跳动的心脏的那一刻,那些得享死亡之礼的武士将听到女王对她们灵魂的召唤,召唤她们飞往上界与上古先贤并肩而跪,沐浴在她不熄不灭的爱的光辉中。
仪式已经完成,下一步行动再无悬念。她们分为几个猎杀小队,追踪那只人类巨兽和它的随行战士。李奥拉·卓兰并没有因人类对姐妹们的血腥屠杀感到丝毫悲痛或愤慨,她感受到的只是一种铺天盖地的喜悦,急欲手刃那只猛兽的渴望在她心中熊熊燃烧——为的不是复仇,而是那份荣耀的嘉奖。在古时候的母星,每当有武士杀死杰纳斯,她总会收到以她 之名赐予的无上荣耀。而今若是一位或一群武士得以击溃她们正在追逐的这只猛兽,荣耀之光亦将加于其身。在这场挑战中,惟有那些最凶猛最无畏的武士才有胜出的机会。
追击队伍里那些太过年轻,缺乏经验或者仅仅是运气不好的武士们被逐一淘汰,一开始尾随人类的大队武士现已渐行消蚀。李奥拉·卓兰知道,优胜劣汰的过程同样正在人类的队伍里上演着:虽然之前又加入了几辆巨型战车,但其中一些已经损毁,能够存活至今的人类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幸存者。
尽管其他武士也已成功摧毁其中几辆战车,为自己赢得了荣耀,但同时她们也无一例外地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更重要的是,勾起李奥拉·卓兰饥渴欲望的那头猛兽,她第一次见到的那头,直到现在还活着。它的指挥官诡计多端,技艺不凡,能将她置于死地将是一场莫大的胜利。境况愈艰,挑战愈大,于她 的肉眼心眼之中,荣耀便愈发光华璀璨。李奥拉·卓兰攀上了一种人类无从知晓的狂喜极限,她的灵魂兴奋地颤抖起来。
现在最大的挑战就是接近坦克,进入手雷的投掷范围。虽然李奥拉·卓兰觉得用刀更顺手些,但那战车的装甲壳极为厚重,连她的活钢刀刃也可能奈何不了。所以手雷成了唯一的选择。李奥拉·卓兰只有一颗手雷,如果不能百分之百确保击中目标,她是绝不会冒险把它扔出去的。
李奥拉·卓兰带领六名武士组成的队伍取道一条平行的街道,冲进人类队伍所在位置前方的一幢建筑里。人类已经加快了行进速度,像是要在某个确定的时间赶到什么地方似的。李奥拉·卓兰越来越担心自己会失去这个机会。她不惧死亡,但她还没能为女王之名添就一笔荣耀,不想就此白白牺牲自己这副躯壳。对李奥拉·卓兰来说,这一点至关重要,甚至连那些与她心意相通的姐妹也没有像她这样强烈的体悟。只因她生自女王之腹,是她血脉相连的亲生女儿。自李奥拉·卓兰出生的那天起,还从未见过母亲的肉身,但她们又何需相见呢:通过自己的心灵,通过那融贯灵魂的血歌,她就能洞悉母亲的心意。
李奥拉·卓兰爬上一处破损的阳台,刚好能窥见下面的街道又不会被外面的人看到,就在这时,另一队武士突然抢先发动了进攻。
***
科伊尔的特别行动小组刚刚开进一处渐行渐窄的街道,正要绕过一大群堵住来路的难民,变故就在这时突然发生了。
“手雷!”有人尖叫道。只见一只发光的青色圆球从一幢建筑的上层窗口划出一条抛物线,端端正正落在科伊尔坦克的引擎舱板中央,发出白热的光来。
没等它炸成一团火光四溅的蓝色霹雳,就有一位跟在坦克后面的装甲步兵扔下武器爬了上去。他一把抓住那颗手雷,痛苦地尖叫起来,好像那东西正炙烤着他的手掌,但最后他好歹还是把它从舱板上弄了下去。那战士紧接着从坦克后部纵身一跃,可那武器还没等他两脚着地就引爆了,电闪雷鸣般炸得火星漫射,将他的身体瞬间焚化,方圆三米内的人和物品无一幸免,尽成焦炭。乔姬塔的尾部装甲被烧黑,甚至还有几处被熔穿,但坦克得以逃过一劫。
那名战士炭黑的尸体刚刚倒地,几十个克利兰武士就从右侧沿街的建筑里“呼啦啦”涌出来,杀进这群疲惫不堪的步兵之中。
这一击固然出其不意,但科伊尔的战士也不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情况了,他们立刻就做出了反应。就在那些克利兰人不停地抛出致命的投掷武器,飞起长刀连刺带砍的时候,人类战士在近距平射范围对她们发起一通炮火猛击。
史蒂芬刚刚瞄准其中一个克利兰武士,突然间被恶狠狠地推倒在地。她挣扎着要翻过身来,但怎么也翻不过来——一只脚踩在史蒂芬后背正中央,把她和压在她身下的步枪一起牢牢钉在地上。她用力拧头,刚好能看见那个克利兰人,看见对方正挥着一柄闪着氤氲微光的长刀,直朝她的后脖颈砍来,眼看就要让她身首异处。
但那刀刃终究没能碰到史蒂芬。乔姬塔的加特林机枪喷出三发子弹,那克利兰人的整个胸膛随即消失在一团喷溅的绯红中,身体也被炸成好几段,最后,这个差点要了史蒂芬命的家伙变成一滩肉泥,“噼里啪啦”地掉在她身上。史蒂芬怒气冲冲地骂了两句,挣扎着爬起来,跑到科伊尔的坦克身后,准备随时保护它免受另一枚手雷的袭击。与此同时,伴随着坦克加特林机枪的咆哮,史蒂芬身边的步兵们正继续着与外星人的搏斗。
队尾的一辆坦克也遭到一枚克利兰手雷的袭击,毫无征兆地被一团亮如日冕的闪电点燃了。里面的乘员根本没有逃生的机会。那辆坦克轰然爆炸,把所有人——不管是人类还是克利兰人——统统掀翻在地。炮塔像个巨大的玩具,翻着筋斗被掀上了天,落下来时正好砸在一群打作一团的人类和克利兰人身上。
队尾的另一辆坦克也遇到了麻烦。史蒂芬看见,它在那辆熊熊燃烧的坦克前面不远处停下来,舱盖“砰”地掀开,里面的乘员争先恐后往外爬。克利兰人的投掷武器如阵雨般袭来,三名乘员无一幸免。
“继续前进,该死的!”科伊尔的尖叫声穿透这场狂暴的骚乱传进史蒂芬的耳朵。的确,乔姬塔从没停过,连减速也没有。史蒂芬猛一转身跑着跟上去,同时呼喊着幸存的同班战士,要他们也赶快跟上。
***
架在炮塔顶的加特林机枪从来都不是狙击用的,但科伊尔已经尽全力了。克利兰人和人类战士紧紧纠缠在一起,她只要开火就难免打中自己的装甲兵。科伊尔开枪打死了那个眼看就要砍掉女记者脑袋的克利兰人,又成功干掉另外几个。但是坦克的火力优势根本无法充分发挥,如果换用威力更强的武器,只会把营里好不容易集合起来的幸存者再轰掉一半。
敌人已经够难应付了,可时钟依旧不依不饶地走着,对于科伊尔他们来说,这无异于雪上加霜。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头脑中倒计时的声音,倒数着再过几分钟,他们就会被无助地丢弃在这个了无希望的星球上。他们纠缠不起。心脏被利刃刺破会死,错过撤退时间同样也会死。
“继续前进,该死的!”科伊尔对后面的部队尖叫道。“曼尼,”她又对驾驶员说,“不管碰见什么,别他妈停下。一直前进,要不然我们就得玩儿完。”
“明白,”驾驶员用颤抖的声音说,“盖瑞欧文,”他又低声添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科伊尔觉得曼尼快要精神失常了,而且她知道,自己也离崩溃不远了。
乔姬塔身后的大部队被甩得远远的:那些士兵只顾着不要被闯入队伍中间的克利兰人杀死,却忘了如果错过登陆舰,他们照样会死。
科伊尔再次开启坦克上的扩音器,喇叭里轰然响起她的声音:“脱离接触!脱离接触!”
她的命令得到了回应,战士们开始拼命挣脱缠住自己的对手,潮涌般向外冲突。身处混乱边缘的战士得以掉头追上科伊尔的坦克,但对许多人来说,不杀死这些克利兰人他们根本逃不了。到了这个时候,大部分步兵手里的弹药要么是所剩无几,要么干脆打得干干净净。可要论近身搏击,他们无论如何也比不过这些克利兰人:外星人的刀比这些人类对手挥舞的刺刀和短刀不知要强多少倍,她们利爪的杀伤力也绝不亚于任何带刃兵器。
科伊尔透过眼角的余光看见,与她并行的弗雷德里克森的坦克后面,又有一支较小的克利兰人队伍从隐蔽的建筑里冲出来。科伊尔把机枪掉个方向,弗雷德里克森也同时转过身去,但那些武士已经太近了,就算把枪管压到最低也射不着她们。“打死她们!”她指着这群克利兰人扯着嗓子叫道,希望能有几个步兵击毙她们。
然而科伊尔听到的却是一阵急促的“砰砰”声,只见慌了神的弗雷德里克森用上了坦克上的近距防御迫击炮,一连射光了他最后的六发炮弹。一名克利兰武士趁机跑上前来,把一颗发光的手雷一把放在他坦克侧下方的履带后面。
“不,你这该死的蠢货!”科伊尔看见几颗炮弹以弧形路线从弗雷德里克森的坦克里飞出去,她不由尖叫起来。这些榴弹的去向告诉她,弗雷德里克森试图瞄准的,不仅是正祸害他坦克的那几个外星人,还包括街上的其他人。干得真叫好 ,科伊尔恨恨地想,除了一点之外——他们自己的人大部分都在爆炸范围内 。
“卧倒!”科伊尔通过扬声器大喊,紧接着自己也跳进炮塔并“砰”地一声扣上舱盖,“有袭击!”
***
史蒂芬一直在射击。她把目标锁定在那些距离周围的人类较远的克利兰人身上,只要确定自己不会失手误伤战友,她就端起步枪,放心大胆地扣动扳机送她们上西天。
然后史蒂芬听到一阵奇怪的“砰砰”声。她在卡伦星着陆之前采访过几位装甲兵,从他们的讲述中,她对坦克装备的武器有了充分了解。而且,史蒂芬之前听到过坦克使用这种武器时发出的声音,因此她瞬间就想起来:这是自卫迫击炮。一秒钟之后,她意识到这是坦克的近距防御武器。没准儿自己就在爆炸半径内,而且四下空空荡荡什么遮挡物都没有。
史蒂芬听见科伊尔通过坦克扬声器喊了句话,至于喊的是什么,她没听见,也不在乎。她在离自己最近的几位战士肩上拍一下,引起他们注意后,立刻冲进科伊尔的坦克和坦克左侧最近的建筑物之间,躲在一个狭窄的缝隙里,让坦克巨大的车身为自己挡住迫击炮弹的袭击。就在这时,炮弹在史蒂芬身后齐腰高的地方炸开,将她掀翻在地。
就在史蒂芬试图爬起来的时候,科伊尔坦克旁边的那辆坦克跟着也爆炸了。
***
弗雷德里克森的坦克爆炸时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波,把科伊尔的脑袋狠狠地撞在舱口内栏板上,要不是戴着头盔,这一下非让她颅骨骨折不可。还好,实际上除了爆炸造成的暂时性耳聋和剧烈头痛,什么后遗症也没留下。
乔姬塔所有系统毫发无伤,但坦克指挥官却没有因此感到丝毫慰藉。科伊尔眼睁睁看着街上这场惨烈的场面,只能狠狠地咬住嘴唇,硬是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和嗓子眼里上涌的胆汁憋了回去。弗雷德里克森的榴弹炸开时,将混战在一起的克利兰人和人类战士一起送上了西天。但这还不及弗雷德里克森的坦克爆炸时那么惨:那个放手雷的克利兰人运气简直好得不可思议,因为她恰好把它安在一块燃料电池的上方。由此引发的爆炸整个轰开坦克的右尾部,爆出一团颇为壮观的大火球,将大多数没被那几颗手雷炸死的幸存者也送上了西天。
科伊尔很高兴弗雷德里克森死了。就算他不被那颗克利兰手雷憋在坦克里给活烹了,她也得亲手杀了他。但此刻,对于那许许多多不得不被抛在后面的人,科伊尔只能怀着愤恨的怒火,硬起心肠,不论是死去的,还是受了伤的,或者仅仅是精疲力尽再也跟不上的,都只能由他们自生自灭了。科伊尔已经无力再保护他们,而且,如果这样拖拖拉拉地走下去,所有人恐怕都只有死路一条。
假设不碰上任何严重的阻碍,按照驾驶员的行进速度,乔姬塔是可以勉强按时到达撤离区的。但现在情况显然不是这样。
坦克沿着街道开出去五十来米,拐过一个路口,科伊尔突然说了句“停下,曼尼”,然后她推开舱盖警惕地站起身来,面向一直追随她到现在的战士——只有少部分战士死里逃生,一直跟到现在。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搭载着斯帕克斯上校、哈德利中士和其他伤员的那辆民用厢式货车居然还一路跟着她。克利兰人对它完全视而不见,像是觉得根本不值得为它花费精力似的,而弗雷德里克森的坦克爆炸时,那辆车又正好离得够远,没受到严重的损伤。
科伊尔还能听见从身后传来的尖叫声,但那是伤者痛苦的哀嚎,还是更多克利兰人的到来激起的惊叫,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上来!”科伊尔对那些步兵说,嘶哑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了出去。
但是,有那么一会儿,坦克阴影下那些精疲力尽,气喘吁吁的步兵一个都没动。科伊尔刚要重复一遍,就看见那女新闻记者笨手笨脚地把步枪挂到脖子上,攀着左侧车身上了顶层舱板。女记者转过身来,示意周围其他战士也照样爬上来,还尽力帮着将他们往上拉。一两分钟后,第七装甲团的幸存者就全都爬到科伊尔的坦克顶上。他们抓着车身和炮塔上够得着的凸起处,拉着彼此的身体,以保持稳定。
“我不管你们怎么做,”科伊尔对他们喊道,“别松手就行。要是有谁掉下来,我们是不会为他停下的。”科伊尔与那女记者的眼神相遇,看见她对自己点点头。这位记者就靠在炮塔壁上,离科伊尔舱顶的位置不远,她一手抓着装有乘员装备和备用配件的炮塔架,一手握着她的步枪。
“尤里,”科伊尔通过头盔内的对讲机对炮手说,“注意我们前方,我会看住后方。”说着她转动加特林机枪,让枪口正好越过蹲在引擎舱盖上步兵的脑袋,指向坦克的后方,然后对驾驶员说:“走,曼尼。能开多快就开多快。甭管碰上什么都不许停。”
“就这么把他们留在后面?”曼尼问,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又像是愧疚地自责。
“你还想回那儿去么,曼尼?”科伊尔对着麦克风说,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不希望簇拥在周围的这些步兵听到。
可是,他们是不可能听不见的。所有人都把脑袋拧到一边,每张脸上都写满耻辱,许多人的面颊上还挂着泪痕。被他们丢在身后的是伙伴,是朋友,甚至对某些人来说,是爱人。但他们没有人愿意再回去,一个都没有。他们听见了科伊尔的话,却假装没有。
曼尼再也没说一句话,默默开动了乔姬塔。沉重的装甲车开始加速,残破的履带发出“吱嘎哐啷”的噪声,完全将强劲的马达发出的低声呜咽淹没了。
科伊尔最后听见的,是克鲁霍尔特兹少尉的叫声。那声音分外清晰,恍惚中她觉得那人就站在自己身边。他的腿部被击中,无法跟上队伍,也成了被遗弃者中的一员。
“科伊尔,你这天杀的!”科伊尔听见他在尖叫,“你这天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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