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我不知道我到底昏迷了多久。当我醒过来后,房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利维(Levy)太太正虚弱地躺在地板上。我呼唤着她,可她只是微微睁开了眼睛,喃喃地说着她很高兴见到我没有受伤,然后,她让我把手伸过去,我照做了。她握住了我的手,力道十分微弱,她对我说,她儿子的手长大了,已经不象过去一样可以让她紧紧的握在手心里,她又问我外面的情况怎样了?外面?是早上,和屋子里一样混乱不堪。”
丁塞尔(Denzel)低着头,继续讲述着那悲哀的经历,而闾乌(Reeve)则闭着眼睛继续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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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塞尔来到了屋子外面,不由得转身看了看利维太太的家。窗框上的玻璃全碎了。他回过头来往四周张望,其它房子的窗玻璃也都碎了。有的屋子连房顶都没了,墙壁上尽是窟窿。到处是一片破败的景象。即使不是因为我打破了利维太太的窗户,他想,最后它也还是会破,一切还是会这样发生。但是他马上开始生自己的气:尽管那样可怕的事发生了,但利维太太还是尽了全力来保护我,而我居然想装做这些事与我无关。
他回到房子里,利维太太正静静地躺在原处,仿佛灵魂已经离去,但恬静的神色让她看上去只象刚刚睡着。他不安地摇晃她的肩膀试图以此来唤醒她。
“利维太太……”
但她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利维太太!”,他呼唤着,更加用力地摇晃她。
一滴黑色的液体从利维的嘴角流下。他很快的将这预示死亡的东西抹去。然而,黑色的液体却开始从她的头发里往外涌。他从没见过象这样令人恶心的场面:一个不久前还活生生的人,体内竟流出这种恶性的黑脓。恐惧在一瞬间吞噬了他的心,他飞快的跑出了屋子。 “爸爸!妈妈!救救我!!”他喊道。接下来,他不停的呼唤每一个认识的人的名字,直到他的嗓子都喊哑了,才疲惫的坐下来哭泣。
“下巴抬起来,小子!”一个声音在他身旁响起。继而一只大手粗鲁地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黑胡子男人,他身后停着一辆载着十来个人的小卡车。“你在这干嘛?”,男人说,“电视不是说了,你们要被疏散到贫民区吗?”
“我……没有看电视。”丁塞尔回答。
“噢!又一个和他们一样的,真该死,总是回答我‘啊!我不知道……’或者‘我认为我还是安全的……’”
车上的男女开始局促不安的挪动身体。
“那么,小子!你的家人现在在哪儿?”
“利维太太,还在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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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的名字叫卡斯金(Gaskin)”,丁塞尔对闾乌说。“他把利维太太葬在了她自己的后院里。车上的人也帮了忙。当他们把利维太太与她自己的一些缝纫用品,还有她儿子的书一起下葬的时候,每个人都对那里土壤的深度感到吃惊。他们说,平常要是挖到这么个深度,早就碰到底下的钢盘了。”
“也许,她想种点蔬菜什么的,”闾乌说,“许多乡下来的老人都这么做。”
“……我认为她想种鲜花,”丁塞尔看着手帕上的花纹回答道,“她的房子总是装饰着许多花型的图案和各种假花。但我想,她真正想要的是真花,自从她的儿子为神罗工作后她就住在密德佳尔(Midgar),但是,当她终于收集到足够的泥土时……哦,对不起,我扯远了。”
闾乌边听着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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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很快就到达了火车站。在过去,开往贫民窑的火车就是从这里出发的。
“很遗憾!火车已经停开了!我们无法修好它。不过幸运的是轨道还在,它仍可以把我们带到底下的贫民窑,如果我们沿着它前进的话。”卡斯金说道。
“密德佳尔现在还安全吗?”有人问道。
“噢!我的朋友,我也不知道。但就现在来说,下面可能安全点,你说不是吗?”他回头看着丁塞尔,“小心别从轨道上滑下去,因为没人会有空救你的。你必须自己照顾好自己。”
卡车掉了个头就开走了。丁塞尔发现,已经有一大群的人被集中在火车站里。生命之流那毁灭性的影响波及了整个密德佳尔。失去家园的人们,认为整个城市都将被毁灭,恐惧使他们选择逃离, 但大多数人都对沿着轨道走到贫民窑的做法感到迟疑。几乎每个人都面色阴沉地低着头。这里丝毫没有摧毁流星的庆祝感, 有的只是对那等同于不存在的撤离指引的抱怨。我很高兴爸爸不在这里,丁塞尔一边想一边挤过人群,他走向月台并跳下轨道,虽然他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但是卡斯金是唯一一个为人们指路的人,他觉得自己应该听他的。
从铺在支柱上的轨道空隙中, 他可以看见通向下面的路。这个高度要是摔下去的话就死定了,他想。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沿着密德佳尔的外围轨道旋转而下。路途长的可怕,但他太小心步子而完全忘了自己到底走了多久。
走在他前方的人群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前面有些障碍。他推开人群挤过他们,只见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坐在轨腰的一个缺口上,双腿紧紧地夹着轨道。丁塞尔不由的好奇为什么没人愿意走过去。他根本不能把这个联想成路障。
“你的妈妈呢?”一个人问到。
那孩子突然失声叫道“妈咪!!!”然后焦急地往下张望。随即失去了平衡,慌乱地挥舞着手臂。丁塞尔马上冲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背后立刻响起一阵议论声。
“小心!那个孩子被感染了!!!”有人喊道。
“别碰他!否则你也会被传染的!”
“怎……怎么回事?”丁塞尔问。那个孩子很害怕,但除此以外,他看上去很正常。
“够了!快让路吧!”有人叫道。
丁塞尔想回敬那人几句,但他无法辨认那是谁说的,只好不了了之。他抱住男孩的腰,把他拖到为修理铁轨而搭建的金属平台上。为什么没人帮助他?丁塞尔想着,自然地朝那男孩看去,一些黑色液体正从男孩的背部往外渗。他猛的缩回手,就是那东西……从利维太太身上渗出的东西!!
人们开始继续往前走。男孩则继续呜咽着,“妈咪!我好疼……”
丁塞尔记得其中一个大人说“你也会感染的。”他想哭,生着那男孩的气。但是突然他想到了利维太太。黑脓从她身上涌出时是那样的恶心,对于一个待他极好的人,他所做的事却只有丢下她逃命。一丝内疚涌上他的心头。如果对这个男孩好点可以作为补偿的话,他渴望得到利维太太的原谅。所以,他蹲在男孩身旁。
“哪里疼啊?”他问道。
“我的背!”
“这里?”
“恩!”
他温柔地将手放在男孩的背上。每当他肚子不舒服,或者撞疼自己的时候,他的妈妈就会轻轻地帮他揉疼痛的地方,然后,伴随着妈妈温暖的手,疼痛消失了。也许我可以用妈妈魔法!丁塞尔揉着小男孩的背,并试图让自己忘记那盖在手上的黏黏的黑脓。起初,男孩的脸痛苦地扭曲着,但是最后,他总算进入了梦乡。
三个小时过去了,也许更久一点。 丁塞尔继续照顾着男孩,只间中休息了一会儿。走过的人们都对丁塞尔和那个男孩视而不见。
“他已经死了。”
丁塞尔抬起头,看见一个一脸倦容的妇女站在自己面前。她胸前绑着一个婴儿, 手里拖着一个和丁塞尔年龄相仿的女孩。
“那是件女孩衣服,他真奇怪。妈咪,我们可以走了吗?”女孩说道。
那位被称做妈妈的女人脱下她女儿的蓝色外衣,递给丁塞尔,“用这个盖着他吧。”她说。
她的女儿, 之前不得不穿着三件外套的她,看起来轻松多了。
“拿着吧。那是我姐姐的衣服,所以它一定够大的。”女孩说。
丁塞尔看着那蜷缩在身旁睡去的男孩,他已经停止了呼吸。顿时,他觉得自己的力气似乎在一瞬间被什么东西从身上抽离了。那女孩子迅速地从母亲手上接过外套,盖在小男孩身上。
“他和他妈妈在一起了。”女孩说。
“谢谢……”这是他唯一能说的话了。那位母亲默默地转身离去,女孩追了上去,小手滑入妈妈的大手中。她们的手和他的一样,散布着黑色的斑点。
丁塞尔看着女孩背着的陆行鸟包渐行渐远 ,他独自想着:我们将会死去吗?伴随着黑脓的渗出,痛苦地呻吟吗?我们都会得病,然后死去吗?
“那时侯,我们对星痕一无所知。那些接触过生命之流的人,身体都会渗出黑浓,慢慢死去。有人说那是通过身体接触传播的。而实际上,那是由于杰诺瓦(Jenova)的意志混在了生命之流里……哦,算了,忘了它吧。就算我们了解了原因,我们也无法改变现状。”
“特别对于孩子们来说。”
“恩!”
“我在轨道时也想起这问题。我希望我很快就能长大成人,那样的话自己不明白的东西至少会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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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塞尔望着那些打算从火车站逃到贫民窑的人们一个个地经过,每个人看上去都满怀心事。他们不停的往下走,似乎害怕一停下来就会死去似的。他觉得他也应该那么做的,不过坐在这里等待一个自己认识的人经过也是不错的主意。然而无法忍耐的饥饿很快的打消了他的想法。
他开始四处寻找食物,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不远处的一大堆行李吸引了。他可以看见再远一点的地方,有些人在做着什么。他们似乎在挖坑。风中带着一丝腐败的味道。一个男人背着个年轻的女人来到坑旁,缓缓的将女人放到坑里。是坟墓,一个临时的坟墓。他转身离开,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了,结果行李堆中一个熟悉的背包映入了他的眼帘,是那个陆行鸟背包!一种难以解释的冲动,让他从那堆行李中把它揪了出来,翻开背包,里面有曲奇和巧克力。丁塞尔想起那个女孩,她现在应该也死去了。
“吃吧!”一个声音说,是卡斯金。
丁塞尔抬起头,为了再次见到他而高兴。
“在担心会生病吗?那只是个谣言罢了。就算那有可能是真的,可目前它还只是谣言。况且,如果你不吃点什么的话,你也一样会死的。所以不如做个饱鬼上路,对吧?”卡斯金从包里掏出一块曲奇。“看起来不错,还能吃。”他说,“如果你不吃它们的话,坏掉就可惜了!”
丁塞尔尝了一块曲奇,味道好极了。
“谢谢。”丁塞尔看着背包说。
卡斯金揉了揉丁塞尔的头发,虽然他和丁塞尔的爸爸不同,而且动作还是有点粗鲁,但他确实让丁塞尔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丁塞尔在贫民窑住了大约一年。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行李堆里找可吃的。他很快的交了一些朋友。他们全都是失去父母的孩子。而卡斯金也有了一些同僚。不过他总是把他们称作一群死脑筋的白痴,一天到晚就喜欢四处巡逻,而起初,他们的时间都花在了掩埋尸体上。不时的,丁塞尔发现自己的脸上又有了微笑,他觉的原来的自己回来了。尽管如此,两个星期后,从密德佳尔逃来的人越来越少了,维修火车站的人也离开了。卡斯金和他的伙伴开始无事可做。很多个夜晚,丁塞尔都辗转难眠,对未来忧心忡忡。
一天,一个男子出现在贫民窑附近,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很快,那个男子来到丁塞尔和他朋友面前。
“我需要一些钢管,越多越好。”
孩子们开始寻找钢管。他们可以在第七区废墟中找到不少。男子在感谢了他们之后就离开了。之后,他又回来了几次。在他第三次到来之后,他带来了他的伙伴,一些同样在寻找材料的人。他说他们开始在密德佳尔的东边建造一座新城市,所以在到处寻找可用的材料。作为对找来材料的回报,孩子们得到了食物。
丁塞尔和他的小伙伴们给自己取名为“第七区探险队”。他们能接到很多工作。他们为自己能像成年人一样工作和生活感到自豪,每天都工作的很愉快。虽然他们也有因思念父母而哭泣的夜晚,但最后大家都会再次快活起来。“分享命运”成了他们的口头禅。然而命运,并不会如他们所想的一般把每个人牢牢地联系在一起。
一天早晨,卡斯金召集了所有的伙伴,也就是小孩子和成年人组成的探险队,并且提议大家都行动起来去帮助新城市的建立。其中的一个孩子注意到,卡斯金在说话的时候总是揉着自己的胸部。
“卡斯金先生,你还好吗?”
“不太好。”卡斯金一边回答一边松开外套的扣子。一种熟悉的不祥的感觉在丁塞尔的心里萦绕。
卡斯金先生的衬衫上渗出点点的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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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金先生在一个月后去世了。所有人都帮了忙,我们把他葬在了一个特别的地方。好人总是会死……对吗?”
闾乌点头表示同意。丁塞尔拿过他的杯子喝了一口咖啡,苦死了。他不喜欢咖啡,但是他想尽快习惯这个味道。大人总是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