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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回 七犬练兵梦想遣三使 定正卒将水陆起大军

稍过片刻,义成主君又对犬士们说:“关于亲兵卫之事,根据各位一致见解,容再商议。我还想起另外一件事。前在素藤伏诛后,领内虽然似乎很安定,然而居治不忘乱,乃古今良将的用心。更何况在当今战国之时,一日也不可燕居。安房、上总和下总胜过他州,稻谷早熟,从十月至正月乃农闲之期,如忽略了经典中不教而战乃弃之的教导将会后悔的。没有几天就是初冬了,要很好地教给民众习练水陆之战。此事已通令上总的各城主知照。本国就由汝等七人分做七队教练民众。然而不能让邻国知道,所以陆上要以狩猎为掩护,水上则假借捕鱼为名进行。此事他日再详细部署,要先知道。”听义成这么说,信乃、道节、毛野、庄助、大角、现八、小文吾等一同禀奏道:“臣等自被招来本国,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如此磋砣岁月实非本意。听您如此吩咐,正合臣等之心愿。但无主帅诸民难以信服,不能像使用手足一般进退自如,未知此议以为如何?”义实听了说:“此事安房将军已有主张,练兵的都督当是太郎义通。他虽尚未成人,年仅十一岁,但从今便以诸位为师,以后大有裨益。要好好教他哟!”犬士们听了叩头道:“此事臣等虽不敢当,但如推辞似乎是不忠,无论如何也必尽犬马之力。”他们异口同声地这样承担,义成很高兴,便谈起其他事情。在谈话间道节说:“如您所知,扇谷定正是臣故主的仇家,今春正月二十一日,臣在盟兄弟帮助之下,略报了君父之仇。那时信乃攻下五十子城立了奇功。其后不料那河鲤佐太郎,改名叫政木大全孝嗣跟随犬江亲兵卫走了。定正对这两件事非常气愤,暗中打听臣等的去向。我们虽然并非怕他,但这扶桑二国是东南之一隅,很难探得邻国的虚实。如能想办法增派细作长住该地,定会探得一些消息。”小文吾听了也说:“有个名叫犬屋依介的年轻人,是下总市河的船长,亲兵卫之父山林房八的继承人,如今还住在那里。其妻水澪是妙真的侄女,夫妻两个为人老实,日前他到这来时臣曾向他谈过那件事,让他充做敌地的密探。他乘河船武藏、下总、下野无处不去,刺探敌情很方便,比派细作容易进行。”义成听了说:“这太好啦!我也担心那个管领会犯我边境,所以这次水陆练兵就是防患于未然的。我们派细作去,敌人也会派细作来,绝不能让他们捞到我方的虚实强弱。因此既要显示武功,保卫疆土,也要施行仁政。我们依靠地利与人和,什么样的大敌也不足惧。但是听说那个原叫河鲤的政木孝嗣和次团太、鲫三等掉到河里去了。他们在讨伐素藤时,跟着亲兵卫立过军功,自左右川之难后便不知下落,实在太可怜了。”他不觉在嗟叹。道节、庄助、小文吾等也感到惆怅。信乃、毛野、现八、大角则感到这位主君实有良将的仁慈与博爱,对尚未见到的士卒还这么关怀没有忘记,十分钦佩,一同表述了他们的喜悦心情。闲谈完毕,赐照文三十天假以示慰劳,同七犬士陪着义实主君,在天黑时回泷田去了。七犬士回去把这天的众议告诉给妙真、音音、曳手和单节等,她们对亲兵卫的安危和代四郎的处境十分挂念,每天在等待消息,转眼秋尽,到了十月。

却说安房的有司们,得到习练人马的命令后,便向安房四郡的村长和庄客传达命令,水陆都做准备。在山上建造了临时房屋和鹿砦;在海边聚集了许多渔船,仿效楚国的竞舟。安房春寒冬暖,而且又是所谓的十月小阳春天气,比暮春时节还风和日丽。士卒们都聚集在这里,他们不喜欢吴客为购那宋人不龟手之药的水战,习练泅马渡海和赛船。义通公子也带领杉仓武者助直元、田税户贺九郎逸时、苫屋八郎景能等十数名武士和五千多名士兵来到这个海滨。七犬士都是全副武装骑着马带领随从练习泅渡和骑马渡水。其中犬阪毛野、犬冢信乃、犬田小文吾、犬饲现八的水性最好,人们看了无不惊叹。其次犬山道节和犬川庄助的水性也不差。只有犬村大角因为生长在下野,没有练过水战,但经过努力学习,游水的技术提高得很快。到十月二十几日,水战已操练完毕。直元和七犬士等又陪着义通去山野狩猎。义成曾下令:“昔日唐山之汤王以雀罗捕小禽,三面张网一面不张,入者入、逃者逃。此乃仁者之所为,一定要这样做。因为这次狩猎是为了练兵,所以不能贪图猎物,而肆意杀生。野兽不怕人前来袭击,可将其击毙,但不得追杀逃跑的。要以生擒为主,其次即使伤了也不要杀之。昔建久四年五月二十七日,镰仓之右幕下〔赖朝〕 狩猎,工藤庄司景光因射了山鬼所变的大鹿,突然得疫病身亡〔《东鉴》〕 。要好好记取这个教训。”对义成的恳切告诫,七犬士和直元等都很佩服,遵旨向士兵传达,制止杀伐。七犬士的箭法无不百发百中,对特别厉害的猛兽只射其四足使之滚倒,由士兵生擒;对一般野兽,射落其尾、或射断其耳,各种大小野兽无不惧他们的箭法,乖乖被擒。每日生擒数十头。直元、逸时、景能等自不待言,有武艺的士兵也都以七犬士为师学习箭法,而不以杀伐为本。这时义成又下令:“对害人之豺狼和糟蹋庄稼的猪鹿,给它吃饱后绑在木筏上,流放到远方岛屿。”一个也不杀,连伊豆、相模的渔民都无不称颂流传义成的仁政。

这时冬季已到了十一月中旬,一日清晨,泷田的义实主君突然召见蜑崎照文,告诉他说:“大概因我思念亲兵卫之故,昨夜忽得一梦,好似犬江亲兵卫也在这次狩猎的队伍中,他射死了一只皇国难以获到的猛虎,提着来见我,我忽然被惊醒。梦乃五脏之烦恼,佛经把人世之无常比做是泡沫梦幻。在《周礼》中有六梦之说,所以置官占梦以卜知其吉凶。上古在天朝也有此事。崇神天皇即位四十八年春正月,天皇〔崇神〕 降旨命令丰城命和活目尊为其圆梦,确定继承天皇之大位,此事见之于《书纪》。其他由梦而知吉凶之事,在国史和诸书中之记载不胜枚举。我虽并非效仿那些例子,但也不能认为是虚梦。虎是凶猛之兽,故把人之残忍奸凶称之为有虎狼之野心。所以此梦是否乃亲兵卫在京,受到虎狼般奸人迫害之兆?即使是梦也使我深感不快。因此我有个想法。为了知道亲兵卫的安危,派细作前去似乎不大好。明着派使者去再向室町将军送些贡品,请求将亲兵卫放回来,看是否可以?但这又要耗费不少资财,我亲口对安房将军不大好说。你先去稻村悄悄告诉家老们,他们说可以的话,再如此这般进行。”他这样吩咐,照文深感钦佩,说:“您对亲兵卫在京师的安否这样挂心,真和关心自己的孙子一样。臣遵命前去稻村妥善办理。”他答后退下速去稻村城,对辰相、清澄说了老国主所吩咐之事与之商议。辰相和清澄也很钦佩,都无异议,说:“老国主这样殷切的希望,国主怎能推辞?咱们同去启奏。”便与照文同去参见义成,奏明此事,义成听罢也很受感动,并十分高兴,他回答说:“老国主的想法甚合愚意。日前曾想再派使者去京师,请求把亲兵卫放回来,经征询犬士们的意见,毛野和其他六个犬士都认为用个缓字为好,别无他议,便把此事放下了。这又过了五十多天,至今尚无消息,此中定有缘故。因此再次派使者去请求放还亲兵卫,也不能说是性急了。同时暗中虽是为了此事,而表面是奉主命去向室町和东山二公进贡,忠信是我们的真实面目,数千金并不足惜。想起远在唐山的故事,殷纣王凶暴地将西伯〔周文王〕 囚在羑里,用美女和数千金的宝物才赎出来。如今虽说是战世,但不像那纣王的时代,有圣皇和贤相在上,管领的私议也在所不行,因此这次再拿五千金派使者前往。十一郎你回去将此事禀奏给老国主。犬士们现在郊外练兵,便不必招他们回来再议。老国主的旨意恩高义重,他们怎能不感佩?等狩猎回来告诉他们也不迟。其次还有一事,这次的使者无须再派别人。十一郎回国后不久,虽然很辛苦,但还是你去那里妥善办理,同亲兵卫一起回来。”此事难以推辞,照文只好唯唯听命,叩头领旨道:“臣谨遵君命。前次有正使亲兵卫,并有代四郎帮助,所以臣这个副使得以脱离苛子崎的贼难,顺利完成出使京师的重任。这次比前次的任务还重,以臣之短才浅虑,独带数千金,怎能杀退海贼,解除京家的扣留,将亲兵卫带回来,完成这样大的使命呢?千里之水路往复数十次,臣在所不辞。但对如此重任明知力量不足却领命前往,倘若有了差失该如何是好?望主君谅察。”他诚惶诚恐地进行陈述。义成听了点头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六郎和兵库助,你们看派谁去做副使呢?”两个家老听了“啊”地答应着,其中清澄沉吟片刻道:“以臣之愚见,这次又让照文出使京师,其副使最好是派田税户贺九郎逸时和苫屋八郎景能去。他们前次被素藤夺去馆山城,为了活命逃跑流浪了一段时间,后来跟随犬江亲兵卫,在诛灭素藤之日立了军功,因此又把他们找回来。本邦之所以得到安宁,是由于阿仁的恩和义。由于这些缘故,对亲兵卫的安危,他们定能尽心竭力,帮助照文共成此事。未知主君意下如何?”义成点头道:“我倒把他们忘了,六郎也同意吗?”“是的,逸时和景能武艺不错,又有谋略。他们虽不如亲兵卫,但胜过他人,是合适的。”照文听了也回答道:“用二人做副使更有利于随机应变。就请这样吩咐吧。”义成说:“说得是。孔子曾说过:三人行必有吾师。择其善者而从之,俱可不犯过失。那逸时和景能日前同直元等跟随义通,久在七犬士操练人马的猎场,赶快派人召唤回来吩咐他们。先抓紧办这件事。”

恰好逸时和景能做为公子义通的使者从猎场前来。义成听了很高兴,认为来得正好,便立即把逸时和景能找到走廊,问他们:“为何事而来?”二人回答说:“不是为了别事,是义通主君在猎场的山路,不料得到棵灵芝。那灵芝一棵有十个茎,无疑是祥瑞,拿来请主君观看。”两个人奏明后,把灵芝递给近侍。义成没有仔细看就对辰相和清澄说:“灵芝乃世间稀有之物。我虽非嫌弃它,而为人之君者,妄自喜欢祥瑞,奸民则必然屡次呈奇,以企图得到利禄。昔日在唐山后汉之光武帝中兴时,每年都把许多祥瑞退回去,概不奖赏〔《后汉书》〕 。有志之君谁都一定这样做。我想义通乃出于孝敬之意,所以把灵芝交给十一郎,拿给老国主观看。他如感到无用便可用作贡品之一。另外六郎和兵库助可将那件事告诉户贺九郎和八郎,让他们做启程的准备。可派别人去猎场回话。”他如此恳切吩咐后,众人领命一同退下。

于是辰相和清澄同照文带领逸时和景能至别席,对他们说:“这次又派蜑崎照文出使京师,因此主君决定命令你们二人做副使。其原因是想把亲兵卫赎回来。”逸时和景能听了很高兴地说:“臣等前承蒙犬江亲兵卫的好意,虽雪了会稽之耻,但仅是附骥之小功。不料受命担当副使的重任,此乃一生的无上光荣。纵然此去有困难,也要不惜牺牲完成此命。”他们异口同声地领命回府。因此辰相和清澄便派两个年轻侍卫代替逸时和景能去猎场,向直元和七犬士告知此事,然后对义通公子也复了命。

再说蜑崎照文让随从拿着那灵芝回到泷田,立即参见义实主君,奏道:“按您的旨意,国主派臣再次出使京师,由逸时和景能陪同从水路启程。另外这灵芝是义通公子在猎场的山路得到的。”他把国主的意思转告给老国主后,把灵芝呈上去。义实很高兴,先看看灵芝,确实是一根十茎,其第四茎和第五茎、第十茎短,而且枯萎变色。这是有缘故的,至百十余年的后世,知道此祥瑞之事者,虽然偶然悟到此中之奥秘,但天机不可知,这时谁能想到?义实只是说了声:“奇怪”,便毫不吝惜地把它交还给照文。却说妙真、音音、曳手、单节一直在惦念着亲兵卫和代四郎的安危,听说由于老国主的慈爱,又派照文和逸时、景能等出使京师,想把亲兵卫赎回来,他们非常欢喜,深仰两位国主之洪恩,真是比山高、比海深,并去照文府问主人之妻子,他们哪天走,几时回来?对遥远的水路,祝他们一路顺风平安归来。再说有司们得到赴京进贡的命令,便不分昼夜仅用三四天工夫就备齐了各种贡品。计:黄金五千两、名刀五口、柘弓三十张、征箭五百支、火枪三十支,还有咸雁五十对、干鲷鱼五十箱、棉花五百吨、麻五百把。这一天照文和逸时、景能被召参见了君侯。义成对他们做了以下指示:“这次去向朝廷和摄关家,以及室町、东山将军进贡,是对批准八犬士姓氏的谢恩;同时请求放犬江亲兵卫东归。然而要随机应变,如认为没有必要,便无须特意呈递礼单和上书。因此让右笔大岸法六郎跟随十一郎一同进京。上书写状等各种文书,待汝等至京先窥视机宜,然后再写好呈上。”于是让辰相和清澄将画好押、盖了章的空白公文纸给照文几张,启程前的参见之礼便这样结束了。照文和逸时、景能一同退下,从有司那里领取了黄金和各种贡品,以及私用的钱米,准备陆续装船。跟随这三位使者的有右笔大岸法六郎和士兵十名、奴仆二十余名、人夫六十名,共将近一百名。于是通宵达旦地用许多马匹驮着东西运往洲崎港,装上海船。不少亲友前来为这三位使者送行。照文、逸时和景能向亲友告别后,主仆在那天破晓一同上船,正好是顺风,水手们解缆扬帆西行而去。

这一日是十一月中,又过了三四天,日前派往武藏相模方面刺探敌情的细作回到稻村城报告说:“有了大事。”因此义成将细作的士兵招至走廊下亲自听他们的报告,左右有五六位心腹股肱的近臣。两位家老辰相和清澄在隔壁伺候。大家一听不是他事,而是管领扇谷定正,深恨道节、信乃、毛野等八位犬士,商议发动武藏、相模、下总、上野、越后等五国大军想讨伐本家〔里见〕 。这并非一朝一夕之故,究其原由,以前定正的家臣根角谷中二,被政木狐迷住,将无辜的罪人河鲤孝嗣乖乖交出去,他和穴栗专作等傻头傻脑地如同做梦一般,立即去五十子城将那太夫人之事禀报定正。定正听了十分惊讶,因事关重大,便立即派箕田驭兰二带领几名士兵去前面冈迎接箙太夫人。可是谷中二所说的全是谎言,并无其事。驭兰二又白白返回五十子城,报告了事情的经过。定正勃然大怒道:“原来谷中二和专作等私自谋利,将罪人河鲤孝嗣放走了。为了蒙骗我便捕风捉影地报告太夫人之事,其欺君之罪绝不能轻饶。不仅将他们俩连随从的士卒和奴仆都关进监狱,严加拷打,让他们招供。”他怒气冲冲地下令,于是驭兰二便将谷中二和专作等捆起来严刑审问。谷中二、专作和其他士兵挨了打才似乎如梦方醒,仔细回想太夫人之事实在太奇怪了。难道是狐狸之所为吗?其中谷中二用痛苦的声音颤抖着陈述道:“箕田大人,别打啦!请听我说,那太夫人之事我等岂敢谎报?后来听说他们主仆已经消逝不知去向,我仔细想了想,是否孝嗣的挚友派狐狸来将他劫走?不然便是施展了什么妖术,把我等迷住了。我等之罪虽不能饶,但是否可暂且留命,让我作为罪人与专作和士兵等一道,即使砍树割草也一定找到孝嗣的去向,将他捉拿归案。如果没有办到,即使杀头也甘愿受罚。请将此议转奏主君,答应小人的愚见吧。”他这样一喊叫,专作和士兵们也异口同声地哀求。驭兰二听了,这天便停止拷打,将他们收监入狱。次日向主君定正禀报了谷中二等的请求,定正歪头想想说:“可以这样办。但他们是否想借口逃跑?很难预料。即使暂且把他们放了,也要在他们把嗣孝捉来之前,以家眷做人质关押起来。其中那些士兵和奴仆是单身汉没有妻和子的,就将其同胞或叔父母关起来,不得有误!”他得意洋洋地如此发令,驭兰二便退下去遵照执行。他将谷中二和专作及士兵们从狱中拉出来,对他们说:“以百日为限,一定将孝嗣捉拿归案。倘若未能实现,不仅你们,就连家眷也要受株连,你等要好自为之。”然后他们被松了绑,成了被假释的犯人。因此谷中二和专作便分别带领同罪的士兵和奴仆,每天四处搜寻孝嗣的下落,但毫无结果。转眼间夏去秋来已到了八月时候,谷中二等捉拿孝嗣的百日期限就要到了。他们很发愁,便禀报驭兰二,请求再延长一百天。驭兰二由于职务关系,对谷中二等虽然很刻薄,但平素他们气味相投,都是诽谤陷害孝嗣的小人,便答应替他们向主君说情,又延长了一百天。吩咐说:“以今冬十二月为限,一定得奏功。”

因此谷中二和专作又分做两队带领士兵,化装改名,到武藏、相模、伊豆、信浓、上野、下野、常陆、下总,在方圆大约二三百里的范围内悄悄搜索孝嗣和那个会妖法的人,但已到了十月末尚无线索。于是便又回到五十子城,在其近郊搜寻。到了十一月初,不料在墨田河边,捉到了他们的一个同伙。他究竟是谁呢?是在距武藏野不远的穗北地方的落鲇余之七有种。他在今年夏四五月时候,与八犬士分别后,因其义父冰垣残三夏行患重病,和妻子重户一同每天不辞劳苦看护养父的病,九月中旬夏行终于病故。重户十分悲痛地办完葬礼和七七的佛事。冬季的十月末,因七七已过,一日有种对重户道:“日前八犬士被召去安房以来,因看护我义父之病无暇问候他们的安否。同时在义父卧病期间,里见将军曾派人来赐给人参,是否应该派人去安房向八犬士等人告知父亲去世的消息?”他这样商量,重户没有异议说:“应该这样办。”于是有种次日〔十一月初一〕 便给八犬士和丶大、照文等写了两三封书信,并准备了一点礼物,吩咐老仆世智介和小才二前去,在十一月初三一早启程。这个世智介和小才二前因大角和现八之事,与八犬士相识,并且很有心计。有种特意派他二人前去,是因为这书信不能落到别人手中,倘若一人在路上有个急病,可由另一个人先送去,而做了这个准备。因此世智介和小才二便一同准备行装,于次日清晨便离开穗北的家。当走到墨田河滩时,小才二突然感到腹痛,走不了路。这个地方有个艄公名叫蚁屋梨八,是世智介的叔父,所以便想到他家去暂且将息,待病好后再抓紧赶路。于是他们一同去梨八家说明来意。主人的老婆听了,先照看小才二,让他躺在地炉旁边,给他喂丸药并给了他点水喝。小才二患的是腹泻,不断去厕所。他说:“这是由于昨夜朋友为我送行沽来的酒,喝得过多所致。”小才二的腹泻总算止住了,但冬日早已西斜,已将近黄昏时候。这时主人从渡口回来,与老婆一同安慰这两位客人说:“即使现在就走到天黑也不过走十几里路。莫如今晚就住在这里,明日起早动身。”老婆买来酒菜,梨八烫酒,一同劝世智介和小才二吃酒。小才二因腹泻刚好不能多喝。梨八和世智介叔侄都很善饮,便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梨八听说世智介等要去安房,便问他去做什么?世智介便趁着酒兴,把八犬士之事都告诉他,说他们以道节和信乃为首,都不分上下武艺高强。小才二在旁边听着很着急,不住地给他使眼色,并拉他袖子悄悄制止他的多嘴。可是世智介不听,还是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

再说根角谷中二和穴栗专作,这一天也是为了探听孝嗣的下落,带领十五六名同罪被假释的士兵,四处徘徊,在黄昏时,偶然路过梨八的家门边,恰好听到这家屋内世智介在大声提八犬士的姓名,并夸奖他们的武艺,谷中二等很惊讶,便一同在外面窃听,想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从谈话中猜到他与犬山道节和犬冢信乃等有关系。谷中二等含笑心里在想:“那两个家伙即使不是河鲤孝嗣的同伙,那犬山道节、犬冢信乃、犬阪毛野也是日前与我君为敌,火攻五十子城的结城和炼马的余党。现将这两个家伙捉住,审问出孝嗣的下落,一定可为我们赎罪。”于是他便小声告诉士兵分做两队,专作从后门,谷中二从前门一同冲了进去,用震耳的声音高声喊道:“歹徒们听着!现有奉扇谷将军之命,捉拿恶犬士同伙儿的捕快头领根角谷中二和穴栗专作在此。把他们捆起来!”他这样一喊,可吓坏了世智介和梨八夫妇,一同跪在那里,这时酒也醒了忙陈情解释。可是谷中二不容他们分辩,下令士兵把他们主客三人捆了起来。其中小才二心眼儿机灵,见捉人的进来便赶忙躲在黑处,从墙壁坏了的地方钻出去,飞也似地逃回穗北。谷中二和专作以及士兵们在忙乱中没有发现。于是谷中二便命令士兵用捕棍拷打世智介和梨八,挖根问底儿地追问那道节和信乃的下落,梨八夫妇根本不认识八犬士,怎么问也是不知道。世智介虽然编造些瞎话儿,但谷中二不信。发现了他们的两个包袱,士兵们打开一看,其中有落鲇余之七有种给八犬士的书信。其中提到悼念原叫河鲤佐太郎的政木大全孝嗣和石龟屋次团太与鲫三等在结城的左右川溺水身亡之事。另外还有给蜑崎十一郎照文和丶大法师的两封感谢书,谷中二和专作等高兴极了。便根据这三封书信,严刑拷打世智介。世智介见已逃脱不了,便都如实招供。不仅说出了有种的身世和道节、信乃等八犬士曾长期住在落鲇家,在报仇之后应里见将军之请同去安房。另外还说出原姓河鲤的政木大全孝嗣在将被斩首时,邂逅犬江亲兵卫。因得到他的搭救,一同去上总,在讨伐素藤之日,孝嗣也立了军功。与亲兵卫同伙的还有名叫次团太和鲫三的浪人,在去结城途中于左右川桥不料被敌人的火枪击落河中生死不明。在供出这些事后他说:“小可和名叫小才二的老仆同被派往安房,在这附近因小才二闹肚子走不了路,便到小可的叔父这位梨八的家想将息几天再走。那犬士之事和孝嗣都与叔父和小可毫无关系,请饶恕。”谷中二听了说:“原来未将小才二那小子一网打尽,却让他跑了。他一定逃回穗北去告诉有种等逃跑,快去追捕。”他说着便向世智介问穗北的情况。世智介答道:“一村约有一百多户,都是丰岛的余党,虽是庄客,但都会武艺,全都是有种的手下。您不知道他们日前曾帮助犬山道节报仇之事吗?”谷中二听了有点犹豫说:“若是这样,我们人少去了也没用。还是一同回五十子城禀报了此事后再听命令。”专作也表示同意说:“那么留四五个士兵在这里,把村长找来看住这家。留在这里的人,一定要当心。”他这样吩咐后便同谷中二带领十几个士兵,牵着世智介和梨八夫妇,用火把照路,忙奔五十子城而去。

且说小才二那天晚间跑回穗北,向主人有种夫妇报告了途中发生的祸端,世智介在其叔父梨八家被扇谷家的捕快头领根角谷中二和穴栗专作领带十七八个士兵给捉走了。事情的经过是:小才二因患腹泻,到世智介的叔父梨八家将息。世智介酒醉胡言,说出了八犬士之事而惹出了这个祸端。他喘息着述说了事情的大概。有种仔细听过,看看重户说:“前次在犬山主公复仇后,我恐怕扇谷派兵前来,便曾与亡父和犬士们严阵以待,但因事情没有泄露,所以便安然无事了。这次为问候八犬士的安否,派人前去却被发觉,祸不远矣,实乃天命。扇谷倘若派兵前来,我们箭矢有限,如防御不了,就只好焚家剖腹,事已至今还有何可惧?”他很性急,重户劝阻道:“你这样想乃武士之本色,虽似乎有理,但求死容易活着却难。我想那根角谷中二一队仅十七八个人,他们今晚不会来,一定回五十子城请派大队人马前来,可能得到明天早晨。你也知道,下总猿岛山院的住持法印,是奴家的娘舅,虽然出家却颇讲侠义。同时寺院很宽阔,即使把这里的村民都带去,也定能收容。且到那里去等待时机雪耻不迟。怎能鲁莽地战死,只图个武士的荣誉呢?”她很勇敢地这样劝他。有种沉吟一会儿,抬起头来说:“你说得有道理。我们这一边如今只有百余人,敌人可能是我们的三倍或五倍。以寡敌众,岂不是送死?杀友成名,非仁人义士之所为,莫如赶快退却。因此我想如今与村民直接去安房,通过八犬士请求侍奉里见将军,虽然很容易,但明知大敌当前,不战而退,怎能这样厚颜无耻地前去呢?还是一同退到下总后,再做主张吧。喂,小才二!你吹起做暗号的海螺,叫村民赶快集舍。”小才二听了赶忙拿起挂在柱子上的海螺,边跑边吹紧急通知。穗北乡的庄客一百十几名,手提竹枪和连枷,立即跑来,集合在有种的宽阔庭院。有种站在走廊上,告知众人突发的变故;同时说明为了避开敌人的锋芒,想暂且一同去下总的某山院。大家听了非常吃惊,其中两三位村中的故老答道:“从已故的东家冰垣翁那时,我们就都仰仗他才养活家眷到了今天,在这时谁能有异议?是死是活我们都听东家的,怎能违抗?”大家听了都异口同声,毫无异议地这般回答。有种听了说:“那么各位就赶紧回家,收拾所需要的东西和钱财,或用马驮,或用担挑,在今晚一同去千住河滩,在那里有我们的三艘大船,如果不够用可乘其他船,船资由我想办法付。有马的人由马驮着东西步行去也可以。大概天亮时五十子城便会派兵前来,不要落下。”他急忙拿出二百多两黄金交给故老们,大家谁不感激?答应说:“明白了。”大家一同站起来往家跑。有种又登时招呼小才二和四五名心眼儿机灵、腿脚快的农民,对他们说:“汝等现在就把家里的东西运到河滩装上我的船,然后在河边眺望,见五十子城或从忍冈城派兵前来,就赶快跑回穗北,把村里的房屋放火烧了,趁着浓烟四起之际,步行到我们投奔的下总那山院来。不要拖延,被敌人捉住将后悔莫及。好自为之。”有种如此告诫后给了他们些路费。一切安排停当,便从家里往外搬东西,这件事由重户指挥,一家的奴婢都没有空手儿的。霎时间将东西装在箱子里,或用草席捆起来,有用马驮的,有由人挑着的,往千住河滩搬运。约莫有两个多时辰,所需要的东西都装进三艘自己的大船。这时穗北的庄客也各带家眷拿着东西上了船。冬季夜长,当时河边是荒郊旷野,除一片枯苇外,距有人烟的地方很远,所以无人知道。全村的村民都拿着东西,乘船的使篙,步行的牵着马,同有种和重户的奴婢们一同去投奔下总。其中小才二和有种家的四五个农民,在河边站着眺望,等待敌兵到来,不久天也就放亮了。

话分两头,当晚根角谷中二和穴栗专作,让士兵们牵着世智介和梨八夫妇,虽然抓紧赶路,但因路途不近,到丑时三刻才回到五十子城。他们立即去箕田驭兰二府,急忙敲门把驭兰二叫醒,呈上了有种的那三封书信,禀报事情的大致经过说:“方才在下等在墨田河边渡口的艄公蚁屋梨八的家,捉到了穗北乡士、落鲇余之七有种家的老仆世智介和梨八夫妇。通过他们已详细知道河鲤孝嗣的去向和那犬山道节、犬冢信乃和犬阪毛野等八个恶党的下落。今年夏天在前面冈的法场,劫走河鲤孝嗣的那个会妖术的恶少年,也是道节的同伙儿,名叫犬江亲兵卫。据世智介招供,他们都已经在里见那里做事。只有孝嗣的存亡不明,因为他的水性很好,所以虽然落水但不一定被淹死,也许与那亲兵卫一起在安房当差,亦未可知。那落鲇有种帮助道节和信乃等,是今春在此城作乱的逆贼之一,同手下的歹人一百多名都在穗北的庄园,他们都是丰岛信盛的余党。我等探得此事后,虽想立即去穗北捉拿他们,但我们人少,对付一百多人的强敌不那么容易,便没有轻举妄动,急忙回来了。如能将此事奏明将军,替小可等说情,实乃今生之幸,拜托啦!”表面上是低三下四而心里却很傲慢,捏鼻弄眼儿地吹了一通。驭兰二听了并看过书信,对他们今晚的功劳大事夸奖,立即唤狱吏,将世智介和梨八夫妇下狱。这时已经鸡叫,天快亮了。于是箕田驭兰二天亮后便去向主君定正呈阅了有种的书信,禀奏了根角谷中二和穴栗专作等所立的大功:他们生擒了世智介和梨八夫妇;知道了道节和信乃等八犬士的下落;同时还有河鲤孝嗣和落鲇之事。他把谷中二和专作等禀报之事从头到尾详细说完后,定正喜形于色,便命令驭兰二道:“根角谷中二和穴栗专作等虽然没捉到孝嗣,但已探听到他的去向,而且昨晚在墨田河边,捉住了逆贼道节和信乃、毛野等的同党、穗北乡士、落鲇有种的老仆世智介,和世智介的叔叔蚁屋梨八夫妇,功劳很大。因此可免去他们的旧罪,职禄照旧。把做为人质被关押的他们的家眷和亲属也放回家。比此事更加紧急的是,立即派兵讨伐逆贼有种。今天去穗北捉拿有种等人。由你和谷中二为头领,穴栗专作为监军,带领精兵三百名,要火速前去,不得使一人漏网。去迟了彼等则将逃跑。快去!快去!”驭兰二领旨退下,与有司一同召见谷中二和专作等,传达了赦免旧罪,和担任讨伐有种头领的君命。谷中二和专作以及士兵们都欢天喜地,耀武扬威地一同聚集在专作家,先整备武装。

再说箕田驭兰二立即召集士卒三百名,吃过了出征前的战饭,给马也多喂些草料,与谷中二和专作等带兵在辰时初刻出了五十子城。他们一行虽抓紧赶路,但从五十子城到穗北,要从阪东路走五六十里路,所以在巳时中刻刚刚渡过千住河,忽见穗北那边黑烟冲天,火焰熊熊升起。驭兰二和谷中二、专作等一同仰望远方说:“原来逆贼自己放火,已经逃跑了。士兵们,加速前进不能让他们跑掉。”他这样喊着,打马往前边跑去。到了穗北村一看,全村的草屋都已经起火,人马进不了村。待火烧得半灭时,驭兰二带领士兵一同进村查看,一具自焚的尸体也未发现。只有近村的庄客从四面赶来救火。驭兰二和谷中二等把他们当作是有种的同党,被砍倒或被打翻,有二三十名被捆了起来,其余的都吓得逃跑了。此举使定正深恨里见,终于点起水陆两路大军。此事是否是其根源,有分教:

汉诗:蛮角战场吴魏似,蜗牛角上谁祈风?

和歌:江边乱苇已理好,且为蜗角架界桥。

欲知此诗歌之意,且自下回逐步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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