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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道森

  送走艾希福德的手一个星期后,军队由坎宁坡出发了。由于准备时间太短,军容并不盛大。二十个带着侍从的骑士,四百名士兵—大多是种田种到一半被征召的农民—其中只有两打正牌士兵,不过有近百人上过战场。这些人能弄到什么护具就穿什么,佩带上平日都收在阁楼或地窖里的剑、矛和猎弓整装出发。于此同时,消息正传往南方和东方,让其余的安提亚人集结成第二支更庞大的军队,但由南方的领地或西方与沙拉喀边界行军前来,可能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按估计,安提亚帝国可以派出六千人全副武装的军队,还有足够的能力耕种,以免隔年春天爆发饥荒。

  但那是之后的事了。此时骑士的马匹正骑在宽广的龙道上,运送粮草的马车紧跟在后。队伍后方,坎宁坡逐渐模糊,直到皇城化为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道森‧凯廉是军队的指挥官负责领头,与身边的儿子乔瑞一同迅速前进,试图以自己的意志立下榜样,促使后面的军队跟上。

  由地图上看,艾斯特洛邦不过是分隔安提亚和北岸之间一条宽带,卡在北方的两个大国之间,彷佛站在两名骑士之间的侍从。三国之中,艾斯特洛邦的海岸线最短,却以仅有的卡尔特菲和亚辛港两座大城自豪,羊皮纸上的墨线不足以表现出海岸的防备。在南方,国界山区泾流形成了广大的沼泽,也提供希亚特河流至出海口的水源,由干涸荒土袭击既困难又费时。东方则多沼泽、疾病肆虐,希亚特河最北的河段虽然可以通行,但其余大多泥泞寒冷、水深不可测,而河边坐落的正是这一代以来,安提亚国境中唯一宣布反抗裂土王座的城市。阿宁堡呼吸着艾斯特洛邦的空气,是同时向两国效忠者的家园。

  道森研究过小国之间的战争、安提亚成为帝国前分裂的情况,这场战事会速战速决或者演变成长达数年的血腥战争将取决于瑟拉夫桥。

  由卡尔特菲向南骑行一天的距离处,蜿蜒的龙玉横过一条湍急的水流之上。据说从前这里是一片平原,经过数千年侵蚀才成为一座桥,而驻军的要塞分别位于桥的两侧,隔着河流怒目对望,哪个国家能占据这两座要塞就能控制战况。对道森来说,最理想的状况是赶在勒诚王从葛德‧帕里亚柯造成的惊恐中恢复之前,带着足够的兵力到达桥的另一侧。任一军队往对岸发动攻击,都将造成流血,但一个下午牺牲五百条人命,就能拯救往后数年在沼泽和浅滩,船和沙滩上的五千条人命。

  道森的帐篷像房屋一样坚固,绷在铁架上的厚实皮革形成墙壁与房间,一只火盆搁在正中央,火盆里淡灰色的烟冉冉上升,飘进屋顶上的烟囱洞。晚餐时,他带着怒意吃着鸡和苹果,四面八方的蟋蟀齐声鸣唱,旧时的盟友肯诺‧达斯可林坐在他对面,用匕首和大拇指削着手上的苹果。

  「老朋友,我不懂你在提议什么。」达斯可林说。

  「我没在提议什么。」

  「没有吗?」一长条绿色的苹果皮落到地上,一侧带着淡绿的果肉。「因为听起来你在指控摄政王阁下参与对王室不利的叛国罪。」

  「我并不是要政变,也不希望任何人的头插在矛上。至少不希望是重要人士。但如果要把帕里亚柯底下所有的邪教成员用链子鞭赶出城,我倒不在意。」

  「但是......」

  「肯诺,我晓得我看到了什么。如果你有仔细观察也一定看得出来。他不论到哪儿都带着那个宝贝教士,而我们对他们和他们的蜘蛛女神知道多少?我们太急了。我们因为玛斯造成的恐慌和他溃败后带来的安心而冲动行事。」

  「还真是头一遭。」达斯可林讥讽地说。「糟糕的摄政王和国王有什么好稀奇?我们有过称职的国王,他身边却是糟糕的参谋;也有过流连妓院、在酒醉中治国的国王,而他的参谋则确保王国不会被摧毁殆尽。身为北岸的特使,我不乐见我们将别国的大使断手断脚,但除此之外,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我看得出。」道森说。「从前都是我们的糟糕国王,我们的糟糕参谋。那些都是安提亚人。这次我们却臣服于外国人的权力之下。」

  达斯可林的沉默宛如附和,开口时的声音低沉且若有所思。

  「你觉得我们打的是别人的战争吗?」

  「我没那么说。」道森说着撕下鸡肉。在家里或在宴会上,他绝不会这么粗鲁,但现在两国在打仗,而他在远征途中。「我说的是,如果帕里亚柯向那些人效忠,那么我们便像玛斯将他的表亲从艾斯特洛邦放上我们王座一样糟糕。」

  「我总觉得你有求于我。我不太确定是什么事。」

  「我要你刺探他们。我不是指所有人,只有被帕里亚柯提携的人。像是布鲁特和维伦,查查他们是否对帕里亚柯忠心。」

  「当然了。」达斯可林说。「我们都对他忠心耿耿。你也一样。我们在这里行军操练,而不是待在宫中。这就是忠诚的表现。」

  道森摇摇头。

  「我来这儿,是奉摄政王的命令。」他说。「不是为了葛德‧帕里亚柯。」

  达斯可林笑了,蟋蟀一时停止歌唱。他切了一片苹果丢进嘴里,然后将刀刃指向道森。

  「这可是很微妙的区别。小心别变成政客了。」

  「注意你的礼貌。」道森说。「在战争结束前什么都做不了,不过只要我还是元帅,培植名门旺族的忠诚就是我的责任。等到艾斯特洛邦的事情了结之后,就得处理那些祭司了。」

  肯诺‧达斯可林叹了口气。

  「道森,和你同谋真困难。上次我们共谋的结果并不顺利。」

  道森皱起眉头,接着唇上缓缓漾开不带喜悦的微笑。

  「这下换我觉得你有求于我了。」他说。

  「我的小女儿莎娜。她对摄政王有好感。我们把他那些邪教朋友除掉之后,或许你儿子乔瑞能办场舞会,正式介绍两人认识?」

  你要我当你女儿的皮条客?道森心想。但他又咬了口鸡肉,没把话说出来。

  「莎娜是个好女孩。」道森说。「不论事态如何演变,我都会乐于帮助她。」

  「感觉像政客说的话。」达斯可林说。

  道森皱眉不语。他对侮辱不以为意,至少当下是如此。还有时间。如果他在瑟拉夫桥一役失蹄,除了时间便一无所有。当然还有数不清的鲜血与战斗。达斯可林望着火盆冉冉升起的烟出神,浓眉间带着烦恼。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他说。「你认为是真的吗?你认为勒诚王知情,同意那件事吗?」

  「我不知道。」

  「但你觉得他知情吗?」

  「对。」

  达斯可林点点头。

  「我也觉得。」他说。「目前为止,你那些密谋的异国祭司没有错。」

  隔天早晨带着一股野花的香味。夜里下的雨沾湿了地面,朝阳将水气加热后,步行的膝盖底下尽是雾气。黎明时斥候曾向道森报告,因此他对眼前的景象已有了心理准备,河流自南方切出由泥土与岩石组成的峡谷,河面因前一夜的雨高涨,白色的水花几乎涨至横越河道的淡绿龙玉。对岸的要塞圆如鼓,有三人高,是由灰色岩石和血色灰泥所建造。至于靠近安提亚军的要塞,外型方正,是由白如白垩的砖头砌成。狭窄的箭眼俯望着进出要塞的龙道,城垛的空间勉强可供弓箭手站立、放箭、退开。

  两座要塞都有艾斯特洛邦的旗帜飘扬,不过为数不多。白色要塞上有三面旗,因露水和潮湿而色深垂软,另一端则有两面。道森背后是十五个家族的二十名骑士,巴尼恩和布鲁特,阔仑赫尔与欧斯特林丘,这些都是安提亚的家族与领地。十五面旗帜对上五面,四百人不知要对付埋伏在箭眼里的多少敌人。

  乔瑞由后方骑来他身边,男孩的脸苍白封闭。他现在有家室了,道森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将妻子留在家园、参与战役的情形。有了家室会改变一些事。

  「他们分散了兵力。」乔瑞说。「为什么要分散兵力?」

  「想同时守住两边。」道森说。「如果他们将所有兵力布署在我们这头,而又被迫退守到远端的要塞时,队伍将溃不成军。相反地,如果他们将所有兵力都放在另一端的要塞,就无法安全渡河。」

  「不过现在会撤退了。」乔瑞说。「敌军虽然设防,但我们有人数上的优势。他们一定知道这点。如果聚集在另一边抵抗,至少还有希望,他们一定是疯了才会分散自己的兵力。」

  「那是武勇。」道森说。「那三面旗帜在那里不是为了赢得这场战役,而是为了挡住我们,撑到援军到达。」

  「我们可以攻下对岸的要塞。」乔瑞说。「以我们的兵力,我们可以占领那里。」

  「但在攻下白要塞后或许得面临兵力不足的问题,更别说敌方的援军若及时抵达就完全无望。」道森在鞍上转过身,双眼注视着侍从。「传令摆出阵型。我们没时间了。」

  他们踏上战场,包括弓箭手和剑士,矛兵和小型的攻城塔,塔上的攻城槌是一截前端浸了青铜的原木,长度够两侧各三人操作。道森曾经历过炉里柴火比那截原木还中用的仲冬节日,但这并不是城堡,只是河边的要塞,而他们只有小型的攻城槌。

  军队迅速排列出阵型,在世界陷入刀剑与鲜血的混乱之前还剩下一个任务。他唤来法隆‧布鲁特。男人策马快步骑来,滑稽的胡髭随着坐骑的步伐上下飘动。

  「布鲁特勋爵。」道森说。「愿意接受这个殊荣吗?」

  「元帅大人,乐意之至。」他的态度真诚,值得赞赏。布鲁特由道森的侍从手上接过扩音号角,骑向白砖要塞。他判断自己接近弓箭的射程时停下马,将号角举到嘴边。道森侧耳倾听。

  「以埃斯特王子、帕里亚柯摄政王以及裂土王国之名,你们投不投降?」

  一时间,似乎连白昼也为之屏息。回答声传来,但声音模糊得无法分辨,接着一阵箭雨在朝阳照射下闪着银光,落在布鲁特和坐骑前面。骑士又将号角拿到嘴边。

  「你们这些龟儿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布鲁特快马骑回来,他的脸上飞红,扬着窄窄的下巴,来到道森面前交出号角。

  「元帅大人,我们去踢爆他们的屁眼吧。」

  「知道了,阁下。谢谢。」道森说。「下令步兵进攻。」

  道森眼前的攻势有如水坝溃堤后的洪水。白色要塞的箭眼和城垛后方射出箭雨,在进攻的呼喊声中无法分辨个别的惨叫,但道森见识的战争场面够多,知道那样的声音。从指挥官的位置望去,战场看似平和,但那些涌上前的身躯之间却存在着世上最吵杂、最狂喜又最恐惧的感觉。他们献身军队,现在无法回头了。

  梯子升入空中,末端的倒勾让梯子难以推倒,接着传来攻城槌钝钝的撞击声。安提亚持盾的士兵将为数不多的盾牌举在头上,没多久两座梯子稳住了,士兵一涌而上。道森咬着双唇观战,直到北边传来动静。在河岸边,至少有穿着一百名艾斯特洛邦制服的男人,他们躲在骯脏寒冷的河边,准备由后方包夹敌人。

  「警示北方有敌军。」道森说。他的侍从举起小喇叭吹出三声短,表示危险;两声长,表示北方。埋伏的敌军看来大多是剑士,只有少数矛兵。攻城槌的撞击声盖过了一切,但叫喊声变了。道森的人开始转移兵力,对付新的敌人。

  「冲锋。」道森喊着拔出佩剑。「鸣号冲锋。」

  道森和安提亚的骑士策马奔向河边与埋伏在那儿的敌军。他们的矛兵比乍看下多,但仍不足以抵挡。在道森左后方一匹马发出哀鸣倒下,但他听到时已经和敌军交锋,持剑砍向他们的头和肩膀。克伦赫尔的马卡里恩‧维依男爵在他右边挥舞战锤,喊着旧时的饮酒歌,而左边的乔瑞正在追击一个乱了阵脚的士兵。道森的手指感到愉悦地酸疼,剑上染着血。攻城槌稳定的节奏变了,南方传来喊声,白色要塞的大门被攻破。

  「要塞!」他喊道。「解决他们赶往要塞!把那些杂种赶回去!安提亚和西密昂万岁!」

  回应的叫喊声此起彼落,安提亚的骑士转向他,迅速朝白色要塞而去。

  安提亚士兵和农夫、男人和男孩的躯体倒在要塞外的地上,有些是从梯子上跌落,有些死于箭矢,其中有些还活着。要塞内有打斗和杀戮的声响,但道森没下马,而是越过要塞的前庭,朝另一侧的大门骑去。他的骑士跟在他后面。越过河道的龙玉之桥旁边立着旧栅栏,破损的木板固定在龙玉上下,上面的木头已褪色碎裂,是人类在龙族永恒无情的创造物上的作品。

  桥上站了约莫三、四十人,在他们后方,圆形要塞耸立在河的对岸,那座要塞从桥边看去高了点,宽大的墙面微微向外倾斜,提高爬上墙的难度。紧闭的大门将敌军与盟军一律挡在外面。

  但对方若开门让自己人进去时,就有可乘之机。

  「跟我来!」道森喊道。「所有人跟我来!」

  他的侍从很早就被甩在后面了,但骑士和士兵传开了他的命令,跟随元帅的喊声像钟声一样传遍要塞。六人抬起落地的攻城槌小跑步来到大门内侧,其中一人浑身是血,右耳不见了。桥上的败兵呼号着朝圆型要塞寻求庇护,或是振作准备冲锋。

  这时,他们上方升起了另一面旗帜,接着又是一面,然后是第三、第四面。

  援军来了。道森回头望着群聚的属下。骑士几乎都还在,步兵少了。少多了。不过有机会。

  「弓箭手向前!」他喊道。

  一打男人手持着弓跑向大门。

  「小子,别一下全上。」道森的声音压过河川奔流声和困于桥上的敌军悲鸣。「我们要激起另一端混蛋的同情心。慢慢来。」

  道森的弓箭手一个接着一个放箭,桥上的人无处可逃,他们尖叫流泪,愤怒呼喊,虽然一度冲向道森的战线,却又被挡回去。人数变少了。二十人、十八人、十四人、十人。绿色的龙玉和鲜红的血彷佛画家笔下的作品,美得不像真的。一人情急之下跳进湍急的河水。九人。道森将注意力放在必死之人搥打的要塞大门。但大门没打开。

  不会打开了。

  最后,道森说道:「把他们解决掉,然后关上大门。我们会传话给摄政王,让他知道入侵的敌军已被赶回去,边界稳固了。」

  他没说出口的是:而且我们迟了。白色要塞的大门在他面前关上时,他举起剑又放下,向对方的指挥官做出决斗者的致意。这场战争的第一回合打成平手,依他的经验,这预示了之后的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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