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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沙船

西奥觉得下雨了。他感觉不到雨滴,因为他在屋里,躺在床上。他看不到雨水,因为四周一片黑暗。但是他能听到它,雨下个不停,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在经历了鲸吞镇的干渴时光之后,即使是这种声音也让人精神一振。它奔流着,叹息着,安抚着,轻嘘着,把他支离破碎的梦境编织在一起。
有时候,他短暂地清醒过来,于是便明白那沙沙的雨声只是沙砾在这艘黑色沙船的轮子下面唱着歌。
“不要害怕。”有人对他说。
“芮恩?”他问道。
“你被肉汁奶奶的手下抓走时她跟你在一起吗?芮恩和汤姆跟你在一起吗?”
“不,不。”西奥说着,摇了摇头,“他们在很远的地方。他们在北面,在鸟道上。芮恩圣诞节的时候寄给我一张卡……我希望等我们到了北方的时候我会找到她……”他忽然回想起“圣灵”号的残骸,于是挣扎着想坐起来,“纳迦夫人……纳迦夫人怎么样了?”
一只手摸着他的脸,温柔而羞涩。一张嘴轻拂过他的额头:“不要害怕,西奥。睡吧。”
他睡着了,然后再度醒来,便看见那个坐在他旁边的女人是芮恩的母亲。她头上有一只氩气灯泡吱吱响着,来回摇摆晃动,黑色的影子在舱室墙壁上晃荡冲刷。当阴影遮住赫丝塔的脸时,西奥能幻想坐在床铺边上的是芮恩。但当她看到他在望着她的时候,她严厉地说:“你醒了?你最好赶快振作起来。我的沙船上没有给懒人留地方。”就好像她希望他不要记住早些时候她曾对他说过的那些温柔话语一样。
西奥想要说话,但嘴比柏油湾还要干燥。赫丝塔粗鲁地伸出手,抬起他的头,把一个锡杯推到他的嘴唇边。“别喝太多了。”她说,“我没多少给你。我只是去鲸吞镇买食物和水的,而因为你的关系我不得不在得到补给之前就离开。我杀的那个乡巴佬是肉汁奶奶心爱的小子。她不会开心的。”
沙子不断摩擦着飞快行驶的船身外壳,发出悦耳的歌唱声。西奥又睡着了。赫丝塔站起身来,爬上梯子,来到敞开的驾驶舱,史莱克站在那儿的舵柄边,他的绿色眼睛闪闪发光。这艘船正位于沙海西面,驶过被烈日炙烤的页岩平原。东边远处,地平线上露出一条苍白的光带。风在索具间呜呜轻鸣。“他一直念叨着某个叫作纳迦夫人的人。”赫丝塔说,“我想那些拾荒者发现他的时候,她一定和他在一起。听说过纳迦夫人吗?”
史莱克说:“有几艘船跟在我们后面。”
“什么?该死的!”
赫丝塔预料到了鲸吞镇的那个老巫婆会派人来追她。奶奶在黑魔法上的名声意味着她的手下害怕奶奶更甚于害怕赫丝塔或她那个温驯的潜猎者。赫丝塔眯着眼朝地平线上看,直到她也能看见他们:他们的风帆形状薄而尖锐,如同鱼的牙齿。她本来预计有一艘或两艘,担心会有三艘,但奶奶一下子派了六艘来,小到微型独桅船,大到双体沙丘快船,各种大小的船应有尽有。“我想我们应该感到受宠若惊啊。”她说。
太阳从船尾方向的残破山丘上升起来了,后方追逐船只桅杆上的瞭望哨看见了前面的黑帆。一颗信号弹从沙丘快船上升起,示意“朝下风追”。几分钟后,较小的一艘船上冒出一团烟来,接着史莱克和赫丝塔就看到船尾几百码外的一座沙丘在火光中爆炸,扬起漫天沙砾。
“他们很快就会进入射程。”史莱克面无表情地说,“在这种速度下,如果他们打我们的轮胎,这艘船将会被摧毁。”
“该死的。”赫丝塔又说了一声。她走到下面的枪柜那儿,拿出她从哈基尔山的一个强盗处偷来的东西,她从那里溜出来时把他杀了。这是一支杰撒伊自动步枪(杰撒伊步枪即阿富汗滑膛枪,是19世纪阿富汗人的经典枪支。枪身细长,枪口装填。但赫丝塔的这支是自动的。),比她人还高。胡桃木的枪托上有漂亮的银质雕镂。要是当初那个强盗更清醒些的话,他现在可能还活着;这是一支很好的枪,射程有好几英里。赫丝塔将大号的铜弹填进枪膛,又往她的口袋里塞了更多。她查看了一下西奥是否还在睡觉。他还在睡,像个孩子一样蜷缩着,恬静而柔弱。赫丝塔强迫自己转身离开。要是她不小心的话,她就会开始关心起他来,而当你关心一个人的时候,你就要面对各种痛苦。她太清楚这一点了。
她爬到外面,阳光刚烈炽白。冲刷而来的风中满是沙砾,而那些船已经更接近了。最先开炮的那艘船体形最小,速度也最快;它正飞快地从右舷后方追上来,赫丝塔能看见其船身上的那个男人正用某种旋回炮(一种小型火炮,一般长度不到一米,架在一个可以旋转的支架上,炮口方向可以大幅度变化。)瞄准她。炮口喷出一股白烟,紧接着她就感觉到炮弹咻地飞过她身边,在左舷方向一百码外的一堆浅褐色的岩石中爆炸了。
她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在驾驶舱扶手上搁稳枪。“要是你干这事会更容易。”她对史莱克说,同时把她的防沙护目镜推到额头上,眯起眼从杰撒伊步枪的瞄准器里望去,“我几乎都看不清他们……”
“我做不到。”史莱克说,“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了。零博士对我做了某些事情,在我的心灵里放了某种屏障……”
“我真希望你的零博士现在就在这里。”赫丝塔哼了一声,试图对准小点一样的目标,那些人正忙着用海绵和推弹杆对付旋回炮。“我会把一个屏障放进她的脑子里。”她扣下扳机,枪托重重地撞在了她的肩上,让她发出一声咒骂。空弹壳一路翻滚掉向船尾。子弹到底去了哪里,赫丝塔说不清,但她没有命中她的目标。她不是个神射手。她的天赋不在于射击,只在于杀人。
幸运的是,另一艘船上的人也不比她强;在她稳步开枪射光一口袋子弹的时间里,一颗颗炮弹从她身边飞过。她正打算开始打第二个口袋的子弹时,另一艘船突然改变了航向。
“那是我干的吗?”她问。
那艘敌船失去了控制。也许某一颗赫丝塔的流弹射断了一根电缆或射穿了一个轮胎。它划出一条曲线穿过其他沙船的阵列,紧跟着它的一艘三轮船猛地变向,与一艘小型武装游艇撞在一起。两艘船相互纠缠,全都翻倒了,以一种惊人的动作在沙地上翻跟斗侧滚,一路撒落圆木、轮子、船帆,还有断裂桅杆的碎片。领头的那艘船也翻倒了,扬起一大片沙砾,仿佛迎风翻腾的帷幕,一时间遮住了剩下的三艘沙船,然而它们再一次出现了,起初模糊不清,然后清晰起来,并迅速接近。从那艘大型沙丘快船上搭载的蒸汽动力机枪里射出一连串子弹,噗噗地打在离赫丝塔蹲的地方很近的木板上。她骂了句脏话,趴下来躲避火力。
“他们在试图抓捕这艘船,而不是摧毁它。”史莱克猜测道,“现在他们失去了另外三艘船,肉汁奶奶不会想要看到他们两手空空地回去的。”
“嗯,真让人安心。”赫丝塔说着,从脚踝的高度抬起头看他,子弹砰砰地在他的装甲上弹开,“他们登上我们船的话,你要怎么办?”
“不会到那个地步的。”
“要是那样了呢?”
“那么我会用任何力所能及的方式来守护你。”潜猎者耐心地说,“我会夺走他们的武器。我会制止他们。我会站在他们的刀刃和你的身体之间。但我不会杀他们。”
“如果他们杀了我呢?”
“那么我会遵守我在黑岛上向你做出的那个承诺。”
赫丝塔缩起身体又躲过了两颗沙丘快船射来的子弹,头顶上方,船帆开始出现一个个洞眼,但硅丝很结实,所以帆没有被撕破。“为什么她要对你这么做?”赫丝塔喊道,“我的意思是,骗你去粉碎那个用方安娜做的东西,行,可等工作完成了之后为什么你就不能回到正常状态呢?”
“我相信零博士把良心留给我是有她自己的考虑的。”
“好吧,我想念原来的史莱克。”
“而我想念原来的赫丝塔。”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来不及发现了,因为在那一刻,沙丘快船逼近到了船舷边,许多抓钩飞抛而来,跨越了两艘船之间的狭窄距离。到了扔下杰撒伊步枪,抽出手枪来战斗的时候了。
 
子弹咚咚锤击船体的声音冲进了西奥的梦境中,他正在一片宁静的绿色空间中漂流,这种声音显得令人费解,格格不入,所以他不得不醒过来,找出它们是什么意思。他在床铺上躺了一会儿,思考着他到底在哪里,还有这个地方为什么如此颠簸。在他上方,墙上的一排舷窗都关上了,所以舱房里一片阴暗,不过就在他头顶上有人从一边墙到另一边墙拉了一根金线。西奥猜想着为什么会有人做这种事。这是晾衣绳吗?如果是的话,它可比他以前见过的任何晾衣绳都更加美丽,如此明亮,如此闪耀。他伸出手去碰它,手指直接从它中间滑过。它是由温暖的光线构成的。
西奥坐了起来。有更多的线条穿过船舱延伸开来,仿佛是翻花绳一样。时不时地船壳上会发出砰的一声,然后又一条线就会出现。这些是缕缕阳光,穿透舱房墙壁上的弹孔射了进来。
西奥睡得还晕乎乎的,翻身滚下床铺,落到甲板上。随着沙船快速驶过粗糙的沙漠地面,光滑的木板在他脚下如野马拱跃。西奥开始朝着舱房后边的金属梯子爬去。他能够听到头顶上传来叫喊声,还有手枪的砰砰啪啪声。当他到达扶梯脚下时,一个男人头朝下掉了下来,已经死了,头巾冒出袅袅青烟,被赫丝塔手枪的火光点着了。西奥抬头朝梯子上方望去,视线穿过打开的舱门。几个纷纷乱乱的缠斗人影挡住了上方的阳光。
他爬上梯子。在外面的甲板上,白色炫目的阳光下,一场杂乱的战斗正在进行,除了脚步在甲板上踩踏拖行,便几乎寂静无声。一艘破旧的棕色沙丘快船与这艘沙船同步前进,用绳索和抓钩连接在沙船上。一些男人已经跳过了两船之间的间隔,以为要压制一个独眼女人和一个不杀人的潜猎者会十分容易,但他们中的三个已经死了,尸体或缠在帆索间,或挂在扶手上。第四个正在与史莱克纠缠着,史莱克夺下了他的枪,擒着他远离赫丝塔。第五个绕着赫丝塔兜着圈子,赫丝塔扔掉了射空的手枪,握着一把匕首,每次那个男人扑过来的时候就用匕首向他刺去。那个男人有一把剑,比赫丝塔的匕首长得多,也重得多,但他还没有鼓起勇气冲到足够、足够近的距离使用这把剑。
西奥不为人注意地站在舱房门口。这场战斗与整个沙漠一起围绕着他旋转不休,阳光和热量朝他迎头扑来,好像一道耀眼的瀑布淋在他头上。在他脚边的甲板上扔着一柄手斧,亮光好像从斧刃上倾泻下来。他把它捡起来,朝着最近的抓钩拖着的绳索砍下去。绳子又旧又油腻,只砍了几下就轻易地断开了。沙船一倾,开始脱离其攻击者。西奥匆匆朝下一个抓钩跑去。“西奥!”他听到赫丝塔喊。他抬头望去。一名男子站在沙丘快船的帆索上,朝着西奥咧嘴而笑,用一支手铳瞄准了他。仿佛有一群黄蜂嗡嗡飞过,然后西奥就感到他的胳膊被叮了一下。一把匕首出现了,插在那人的脖子上,他的手铳失手而落,人则从帆索上摔了下来,掉进了两艘船之间的沙尘风暴之中。
西奥看着赫丝塔。她已经把她的刀朝那个拿手铳的人扔了过去,现在她手无寸铁。他不假思索地对着那个朝她攻击的剑手用斧面挥舞了过去。那人还没注意到西奥,于是这一击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撞上了侧面的栏杆,然后翻了下去,落进飞扬的尘土里。史莱克把他所抓住的那个人也扔了下去,西奥看见那两人在沙船的尾迹里爬了起来,东倒西歪地痛苦走开,朝着幸存的船只挥手。那些船放缓速度,开始掉头,为他们的损失而感到沮丧,放弃了追逐。
“干得好。”赫丝塔说。
西奥点了点头,他仍然有点头晕,但为赢得了她的尊重而感到自豪。
“你没事吧?”她问。
西奥低头看着他的胳膊,黄蜂蜇的地方。当然,那并不真的是只黄蜂,不过伤口是一道擦伤,不太深。他跪在甲板上,看着赫丝塔拾起砍刀,砍断其余的绳索。无人驾驶的沙丘快船转向分开了,随后她转过身来,说:“真笨!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犯险差点被杀的。”不过西奥感觉到在她的鄙视下面有一种粗野的善良,便记起她曾经在夜里温柔地坐在他身边,于是就明白了,她毕竟不是与芮恩完全不同。
 
尘土渐渐澄清。黑船继续奔驰,不过现在放缓了下来,因为它的帆上满是破洞。它开始穿过高耸如塔的岩石阴影,一群群秃鹫虎视眈眈地围绕着岩塔峰顶盘旋。一些岩塔看起来就像粗陋而风化的雕像,说不定其实它们就是的,因为各种各样的文明都曾在古老的地球上留下了痕迹,其中一些留了非常奇怪的东西下来。这些岩塔布满了前方的戈壁,被风削成一支支长笛,干燥的微风将它们幽幽吹响。在它们交错的阴影之中,西奥开始再次感觉到安全了。
沙船不断减速,减速,最后来到了一片长着低矮的金合欢树的阴暗之处。史莱克抛下锚,降下帆。他跳下船,爬上一座较小的岩塔,快速而轻松地沿着有裂隙的岩石攀爬,好像一只钢铁蜥蜴一样。他在顶上站了片刻,然后爬了下来,说那些追逐者已经掉头离开,此外沙漠中就没有其他东西还在移动。他回到船上的时候,沙船在他的体重下吱呀作响。西奥一向厌恶潜猎者,于是从他身边退缩了开去。
史莱克感觉到了这个少年的不安。“我不会伤害你。”他说,“即使我想,我也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西奥问,他回想起了史莱克在战斗中如何饶恕了他抓到的那个人,“潜猎者就是用来干那个的,不是吗?用来伤害人?”
史莱克试着微笑,他的钢牙闪闪发光:“在零博士看来不是。”
“零博士?她造了你?”
“我由游牧帝国建造。我的年纪比绿色风暴更大。比城市达尔文主义更大。我是拉撒路战斗旅的最后成员。但我是伊诺妮·零重新建造的,而她一定改变了我。现在,如果我想着要杀死单生人,我的脑袋里就塞满了所有我以前伤害和杀死的单生人的照片,我就干不了了。”
“零博士就在这里!”西奥急切地说着,他想起了承诺过要保护伊诺妮,“她就在鲸吞镇上!她现在叫作纳迦夫人。他们说她被卖给了那个商人瓦利……我们必须回去!我们必须帮助她!”
赫丝塔走出舱房,手里拿着食物和生火之物,冷冷地看着他:“我们不必做任何事,小子。我们不会回去。而且如果你是说纳普斯特·瓦利,我们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虚伪’号从鲸吞镇升空离开了。他在那里买的任何东西都会被他带着一起走。”
史莱克像一个深思熟虑的水壶一样发出咝咝声:“我们可以跟上他。”
“你怎么也跟着起劲儿!”赫丝塔生气地叫了起来,“看在所有神祇的分上,史莱克,她是那个阉割了你的兽医!她要是变成奴隶了你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史莱克的装甲头颅里面传来一阵噪音。西奥想知道这是不是在潜猎者大脑里呼啸而过的思想所发出的声音:“如果我能找到她,她会告诉我为什么她要对我做这事。我们可以往北走,卖掉这艘沙船,买一艘飞艇。纳普斯特·瓦利的船很慢。它的温德莫浦(温德莫浦这个名字来源于英国诺丁汉郡的一个村庄。)-12型空气引擎效率很低。就算他先出发,我们也可以追上它。”
赫丝塔转过身,踢着她的沙船的舷缘。“我喜欢沙漠。”她生气地说,“这儿很好。这儿很单纯。这儿很干净。我可以在这里生活。”
“你不再比我更有生气了。”史莱克说。
“不吗?”赫丝塔瞪着他,她很善于瞪人,她用那一只眼睛比大多数人用两只眼睛瞪得更凶,“哎,那不就是你要的吗?你不总是想要把我变成一个潜猎者,这样我们就可以两个死人一起到处游逛吗?”她对西奥解说道,“史莱克想要把我变得和他一样。这就是云中9号坠落之后,他和我在一起的唯一原因。他现在不再有胆量亲手杀了我了,所以他一直等待这些沙漠老鼠中的某一个来替他做这事。然后他会带着我的尸体到他在绿色风暴的老朋友那儿去,把我复活。”
“哦!”西奥惊骇地说。复活是他所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命运,然而赫丝塔谈到它的时候就好像若无其事一样。
“我不会在乎。”她说,“那时候我已经死了。他可以用剩下来的东西做他想要做的事。”
“不。”史莱克说。如果他能低声说,他就会低声说出来,可史莱克的所有词句发出的语调都是一样的,响亮,尖锐,刺耳。他真希望伊诺妮·零对他的声音做过些改变而不是乱动他的大脑。他说:“当你的死亡来临,我会把你复活,正如我们很久以前达成的协议那样。但我可以等。我想看到你活着,想看到你快乐。而你留在这片沙漠里的时候,这两者你都不拥有。”
赫丝塔坐了下来,把脸埋在一只手里。她才三十多岁,但她看起来老了十岁,而且非常疲倦。西奥为她感到难过。他想要伸出双臂拥抱她,但他不觉得她会喜欢那样。他扫了一眼史莱克,可那个潜猎者看起来已经说完了他要说的话。
“纳茨沃西夫人。”西奥说,“有危险的不只是零博士。很多人都会有危险。这次的休战取决于她。如果纳迦将军等不到她回去,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他深爱着她。”
“那么,他就是个傻瓜。”赫丝塔喃喃自语道,“人不应该相互爱上对方。这只会带来麻烦。”她望着西奥,“我不关心你的休战协定。我不关心纳迦将军,或是他的这个老婆。”
她跳到沙地上,从船边走开,收集干枯的金合欢树枝来生火。尽管她一直背对着史莱克和西奥,但她知道他们都在看着她。她感觉浑身打战,尽管天气很热却全身发冷,就好像发烧了一样,但她心知肚明这不是发烧。
最初,当她发现自己单独和史莱克在一起时,她吓坏了。她记得他那个残忍恐怖的计划,心想他立刻就会把她杀了的。但当她得知他不能杀人也不会杀人之后,她便认为史莱克才该是与她在一起的那个人。许多年前,在她的亲生父亲想要杀死她的时候,难道不是史莱克救出她的吗?史莱克在她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在照顾她了,远在她遇见汤姆之前。现在她和汤姆之间的生活结束了,她又与史莱克走到了一起。这其中自有一种道理在。
无论如何,她很高兴能有个人说说话。在沙漠的这几个月里,她曾经对他讲过一些她从未告诉过别人的事情。她告诉了他,她和汤姆是如何初次遇见的,她又如何爱上了他;她告诉了他“鬼面鱼”号的事,还有芮恩;她还告诉了他她如何出卖了安克雷奇城,并杀死了朴特·马思嘉;告诉了他她如何赶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史莱克没有以人类的方式来评判她,他只是耐心地听着。赫丝塔有一种感觉,等她告诉了他一切事情,她就能忘掉她从前的生活;她的心灵会变得一片空白,好像这片沙漠和红色岩山一样,她的记忆就再也不能伤害她了。
而现在这个少年闯入了她的生活,仿佛沙漠中的一场倾盆大雨,让干裂地表之下的各种东西翻搅起来。比方说,希望,小小的梦想。她试着不让它们成长,但无法阻止它们。西奥还与芮恩和汤姆有联系,某一天他可能会告诉他们,他在沙海中遇到了赫丝塔。一想到他可能会说她的好话,她就心动不已。她想象着她的丈夫和女儿,在某个遥远的空港,听到她又做了一件好事,即使就那么一次,也能挽回之前所有的坏事了。
她转过身,开始拖着那捆树枝走向沙船。“好吧,老潜猎者。”她走到近处,说,“好吧。那好吧。让我们卖了这条老船,给我们自己找一艘飞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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