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柴尔德麦斯实验
“赫丝塔？”汤姆喃喃地说着，慢慢醒了过来。刚才他又梦到了古老的伦敦博物馆，但这次是赫丝塔领着他穿过一条条满是灰尘的画廊。在他的梦里，他很高兴能见到她。
此时正有人蹲在他的床边，摇晃他。他意识到这不可能是赫丝塔，于是便坐了起来。一盏提灯照得他眼花缭乱。他扭开头去，看见有两个加拉蒙手下的少年站在门口。叫醒他的人是克莱蒂·波兹。
“出了个问题，汤姆。是关于科波尔德和你女儿的。哦，他们没出什么事，但是——我想你最好来一下……”
走到外面的废墟中。漫天月光，遍地废金属。克莱蒂与汤姆一起走着，他们两个人身边环绕着许多沉默的伦敦人，有些还带着枪。
“芮恩干了什么？”他们催他快走的时候，他问道。
“间谍行动。”克莱蒂说，“我们发现她和科波尔德去到了……他们不应该去的地方。”
“芮恩只是一个小姑娘！”汤姆抗议道，“她可能会好奇，也可能有点儿蠢，但她不是间谍！而且话说回来，她又刺探什么了？你们是在哪里找到她的？”
“解释起来挺麻烦，直接带你去看更简单。”克莱蒂说。
汤姆把他的外套裹得更紧了，让他颤抖的不光是寒冷。他有种感觉，自己快要发现故乡城市的秘密了。芮恩是否已经发现了那个秘密呢？这一切是否就是因为她的行动呢？他为她的勇敢而骄傲，但也感到担心，生怕她遇到了危险。
在一道残骸之墙的脚下，柴尔德麦斯博士和她的五个工程师同伴站在一扇打开的门口等着，六个光秃秃的脑袋就像一窝蛋。“纳茨沃西先生。”这位工程师带着淡淡的疲惫微笑说，“不如你也来看看这个项目。反正你女儿和她的朋友无论如何也会把它告诉你的。前提是，只要我们能够劝阻我们那些更加激动的同事不要射杀他们。”
爬上一道楼梯，穿过一面塑料门帘，便来到了一个狭窄的金属观望平台上，加拉蒙和他的一群手下正站在那儿，包围着芮恩和沃尔夫·科波尔德。他们俩都被迫跪在地上，双手被反绑着。柴尔德麦斯博士说：“唉，别做这种讨厌的事啊，加拉蒙先生！”
“可他们跑进了一个限制区域！在偷窥！”加拉蒙抱怨道。
“那只是因为你让他们到这里来的罢了。”那位工程师反唇相讥道，“说真的，加拉蒙，你的人松懈得令人吃惊。现在放了他们吧。”
加拉蒙和他的年轻手下们不情不愿地释放了囚犯，让他们站起身来。汤姆跑上前去拥抱芮恩，想要告诉她她那样做是多么愚蠢，可当他跑到她身边，就注意到了下方那个填满了机库的东西，惊讶之情顿时把他脑中所有的话都赶跑了。
那是一座镇子。不是一座大城镇，也不优雅美观（它的上层甲板上大部分的建筑都不见了，也没有轮子或履带），但无论如何还是一座镇子。它没有巨颚，但在其他大多数方面，就汤姆看来，都与伦敦郊镇的基本蓝图对得上；在城市达尔文主义的鼎盛时期，伦敦建造了诸如塘桥轮和克劳利这些小郊镇，来搭载伦敦的过剩人口。
“很漂亮，对吗？”克莱蒂问道，她带着一种又敬又爱的神情，向下凝视着那座尚未完工的镇子。
柴尔德麦斯博士说：“这是许多许多年艰辛工作的成果，现在已接近完成了。”
这座镇子坐落在一个由许多锈迹斑斑的支柱所组成的架子上，镇子下方某处有一个巨大的锯子正在工作，喷出一股股火花，散落在机库地板上，好像一群热闹的萤火虫一样。
“这是你们造的？”汤姆问道，他放开芮恩，走上前去站在平台的边缘，用力握着坑坑洼洼的金属栏杆，以说服自己这不是一场梦。
“不完全是。”那位工程师说，“底盘和大多数上层建筑早就造好了。我的部门远在美杜莎事件之前很久就开始进行这个项目了。幸运的是，这个实验机库位于肠道里足够深的地方，没有受到太多损害就幸存了下来。”
“可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汤姆问，“我的意思是，如果伦敦在建造一座崭新的郊镇，这当然会是一条新闻喽？”
柴尔德麦斯博士耸了耸肩：“这本来是一个秘密。我们公会非常热衷于保密。不管怎么说，这座小镇原本只是作为一个原型。实验郊镇M/L1是它的正式名称。我们设计它来作为解决伦敦各种问题的答案，可是马格努斯·克罗姆对它一直不怎么感兴趣。他认为美杜莎才是更好的解决方案，所以他从我的磁悬浮研究部门逐渐抽出了越来越多的资金，将其转到美杜莎项目里。现在，我们这些从美杜莎事件中幸存下来的人可以重新回到这项工作上来。它已经不再是一个工程师公会的项目了，汤姆。伦敦的每个人都在一起为它工作。”
“而且请别把它当作一座郊镇。”克莱蒂说，“它也许很小，但对伦敦的每个人来说，它是一座城市，我们的新城市。很快我们就会登上它，永远地离开这片废墟地区。”
汤姆向下凝望着一个个伦敦人的细小身影爬在这座新城市上，铺设电缆，焊接钢梁，在光秃秃的甲板上标记出街道和建筑物的轮廓。
“可是它没有轮子。”芮恩指出了这一点。
“我看得出来你不知道磁悬浮是什么意思，亲爱的。”柴尔德麦斯博士说道。
“是某种代号，对吗？”汤姆问，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哦，不。”柴尔德麦斯博士说，“磁悬浮是磁力悬浮的简称。”
“它能漂浮起来！”沃尔夫说着，俯视着这座新城市，望得出了神，“就像一艘巨大的气垫船……”
柴尔德麦斯博士对他优雅地点点头，她很高兴她的听众里至少还有一个人是跟得上思路的。“比气垫船更加安静，科波尔德先生，也不会那样厉害地消耗燃料。它更像是一艘很大、飞得很低的飞艇。你看到那些沿着侧面和腹部排列的银色圆盘了吗？”
汤姆、芮恩和沃尔夫一齐点头。没有人会看不到那些圆盘，它们好像脏兮兮的金属镜子，五十英尺宽，像飞艇的引擎吊舱那样安装成可以旋转到不同角度。
“我把那些称作磁力推进器。一旦它们接通电源，整座城市就能在地球磁场的电流中游动。它会飘浮在离地面几英尺高处——或者是水面上，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制作的小型样机工作得十分出色。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完成驱动磁力推进器的电磁引擎——”
“克莱斯特线圈！”芮恩大叫了起来，就好像一名勇敢的女学生侦探做出了精彩的推理一般。
“没错。”柴尔德麦斯博士承认道，“我们一直苦于不能产生足够的能量，直到珀玛罗伊先生对我说起了克莱斯特博士对于电子帝国的机械所做的研究。我立刻猜到那样的东西就是我们所需要的。于是克莱蒂设法获得了几十个，还有我们可以用来制作新线圈的材料。”
芮恩朝沃尔夫瞄了一眼，看见他紧紧抓着扶手，用瞪得又大又亮的眼睛盯着那座小城，就好像是一个看到了未来前景的人。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担心间谍了。”克莱蒂·波兹说，“我们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才大致完成新伦敦。我们绝不希望在如此接近成功的现在，被某个拾荒者探听到风声。”
“新伦敦！”汤姆轻轻地说，“当然……”你不能一直把某个地方叫作“实验郊镇M/L1”；如果你想住在上头，并且把故乡城市的文化和回忆带去新的土地，那样称呼就肯定不行。新伦敦。
“我要帮忙！”他说道，“我的意思是，假如你们能够用上我的话。我不能留在这里，在你们辛苦工作的时候，却吃着你们的食物，挡着你们的路，什么也不干。我是一个伦敦人。我就跟你们中的任何人一样想要看到伦敦再次动起来。我不是工程师，可我也能让‘鬼面鱼’号整晚运行，在安克雷奇的时候我还帮助斯卡比俄斯先生建造过水力发电系统。我可以留下来帮忙……前提是，如果芮恩不介意的话……”
“当然不啦。”芮恩说，汤姆看得出来，她就跟他一样对新伦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我猜想科波尔德先生也会想要帮忙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来想把他们的同伴也拉进这场谈话里。
可是沃尔夫·科波尔德不见了。就在每个人都在一边听柴尔德麦斯博士讲话，一边低头望着新伦敦的时候，他早已悄悄地溜走了。
加拉蒙脸色发白，转过身来大声嚷嚷着封锁周边和组织搜索什么的。柴尔德麦斯博士严厉地盯着他。“瞧？”她说，“松懈。”
沃尔夫逃跑的消息传得比汤姆和芮恩走得更快。等他们到达伏尾区时，他们发现搜索队已经组织起来了，人们武装着撬棍、弩弓，甚至还有电击枪。“我们会抓住他的！”安琪·皮博迪发誓道，她背起一满袋的弩箭，“不会让他把新伦敦出卖给任何一个肮脏的海盗郊镇。”
“哦，小心。”芮恩警告说，“他很危险的……”
“我们有许多人，而你的朋友只有一个，纳茨沃西小姐。”加拉蒙先生断然说道，“而且我们对这片废墟地区比他了解得多。处于危险之中的是科波尔德，不是我们。所有人都跟上！我们出发！”
“我们和你一起去。”汤姆说。
“我想不行，纳茨沃西先生。就我而言，你和你女儿是科波尔德的帮凶。你们得留在这里。”
“胡说，加拉蒙。”恰德雷·珀玛罗伊斥责道，他穿着晨衣，头戴睡帽，从他的小屋里钻了出来，“汤姆和芮恩可能会失去的东西不比我们之中任何人少。科波尔德可能计划要乘坐他们的飞艇飞走。”
芮恩拥抱了一下她的父亲。“你留在这里，爸爸。”她说，然后抓起一盏提灯，跟着安琪以及她的哥哥萨博一起走了。汤姆望着他们离去，晃动的提灯消失在废品山丘之中，加拉蒙先生喊着各种命令，这些本该是军事命令，但却让他听上去好像是一个惊慌失措的老师带着学生去郊游：“动作快！两人一组！别把你的电击枪乱指，氨纶·瑟雷尔！”
搜寻者们在废墟中散开，从伏尾区逐渐走远，细细地梳过这些生锈小山之间的每一条小径和缝隙，寻找沃尔夫的踪迹。“他应该没走远。”芮恩听到人们在这么轻声说着。但他能做到的，她想道，他是一名战士，他以前已经回到过一次哈洛巴洛；那次穿越了数百英里的绿色风暴领土。要在伦敦这么大小的迷宫里躲过我们，这对他可不会很难。
至少他还没有到达飞艇机库。“鬼面鱼”号和“始祖鸟”号还停放在他们离开时的地方，没被人碰过。加拉蒙大声地命令萨博和其他几个人加强对飞艇的看守，然后搜索队便继续前进。
“这是没用的。”芮恩苦恼地说道，她和安琪徒步从机库离开，沿着她第一天来时的那条狭窄小路走着，“他可能在任何地方。他非常善于隐藏。连他的整座郊镇都会躲藏起来。”
“嗷！”安琪说了一声。
这似乎是一种搞笑的答复。芮恩转过头来看她的朋友，于是发现自己，在今天晚上第二次，不期然地与沃尔夫·科波尔德面对面遇上了。
“你找到我了，芮恩！”他轻快地说，“现在轮到你来躲了……”
他俯身朝安琪弯下腰去，她已经蜷曲着倒在他脚下，被某个沉重的物体从后方砸倒的——废墟地区可不缺各种钝器。芮恩张开嘴想要尖叫救命，但在她来得及发出声音之前，沃尔夫已经再度直起腰来，用安琪的弩弓指着她。
芮恩不知道这时候自己是不是该举起手来。她不确定地挥动着她的手臂，想知道安琪是活着还是死了。“你是永远走不掉的！”她说道，“飞艇机库里有守卫，他们有电击枪……”
“我不需要飞艇，芮恩。”沃尔夫说着，笑了起来，“我曾经以为工程师们的秘密是某样我可以乘坐你们的‘鬼面鱼’号带走的东西，但现在我明白我错得有多厉害了。我得把哈洛巴洛带到东面来……”他用弩瞄着她，一边动手剥下安琪的腰带，以及腰带上的弩箭囊和水壶，“你看，我有徒步穿越野外所需要的一切。我会去搭乘某辆绿色风暴的潜猎者列车。豪斯多弗会带着哈洛巴洛在边界线的另一侧等着我。”他朝芮恩咧嘴一笑，并伸出一只手来，“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呢？”
“什么？”
“你现在的生活是虚度时光，芮恩。跟在你爸爸的后头。他还要把你困在这里多久，给这些捡破烂的当女用人吗？和我一起回家，去哈洛巴洛吧。”
“然后看着它把新伦敦吃掉？”芮恩问，“我可不这么想。”
“那就想得更用心些。那位女工程师开发的这项新技术，用在伦敦人身上是浪费了。那些好心肠的傻瓜！他们甚至都没给他们的新城市装上巨颚。我要把它夺过来，用它把哈洛巴洛变成地球上最强大的掠食城。一座飞行掠食城，配备着电磁武器！想想看！”
芮恩想了。她不喜欢这个想法。
沃尔夫又笑了，然后给了她一个飞吻，便转身走开。“我的镇公所里始终有你的一席之地，芮恩。”他说道。
芮恩俯身看着安琪。当她触摸安琪的脸时，那个姑娘便呻吟了起来。她希望这是一个好兆头。“救命！”她尽力高声尖叫，“救命！救命！他在这里！在这儿！”
他们跑了过来：萨博、加拉蒙、凯特·卢帕里尼。某个比芮恩有更多医学知识的人弯下腰看看安琪，然后说：“她会没事的，她会没事的。”但是沃尔夫已经失去了踪影，尽管其他人继续追寻着他，直到废墟上方的天空被晨光染成灰色，也再没有人见过他。他消失了，就好像他只是伦敦的又一个鬼魂一样。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此时正有人蹲在他的床边，摇晃他。他意识到这不可能是赫丝塔，于是便坐了起来。一盏提灯照得他眼花缭乱。他扭开头去，看见有两个加拉蒙手下的少年站在门口。叫醒他的人是克莱蒂·波兹。
“出了个问题，汤姆。是关于科波尔德和你女儿的。哦，他们没出什么事，但是——我想你最好来一下……”
走到外面的废墟中。漫天月光，遍地废金属。克莱蒂与汤姆一起走着，他们两个人身边环绕着许多沉默的伦敦人，有些还带着枪。
“芮恩干了什么？”他们催他快走的时候，他问道。
“间谍行动。”克莱蒂说，“我们发现她和科波尔德去到了……他们不应该去的地方。”
“芮恩只是一个小姑娘！”汤姆抗议道，“她可能会好奇，也可能有点儿蠢，但她不是间谍！而且话说回来，她又刺探什么了？你们是在哪里找到她的？”
“解释起来挺麻烦，直接带你去看更简单。”克莱蒂说。
汤姆把他的外套裹得更紧了，让他颤抖的不光是寒冷。他有种感觉，自己快要发现故乡城市的秘密了。芮恩是否已经发现了那个秘密呢？这一切是否就是因为她的行动呢？他为她的勇敢而骄傲，但也感到担心，生怕她遇到了危险。
在一道残骸之墙的脚下，柴尔德麦斯博士和她的五个工程师同伴站在一扇打开的门口等着，六个光秃秃的脑袋就像一窝蛋。“纳茨沃西先生。”这位工程师带着淡淡的疲惫微笑说，“不如你也来看看这个项目。反正你女儿和她的朋友无论如何也会把它告诉你的。前提是，只要我们能够劝阻我们那些更加激动的同事不要射杀他们。”
爬上一道楼梯，穿过一面塑料门帘，便来到了一个狭窄的金属观望平台上，加拉蒙和他的一群手下正站在那儿，包围着芮恩和沃尔夫·科波尔德。他们俩都被迫跪在地上，双手被反绑着。柴尔德麦斯博士说：“唉，别做这种讨厌的事啊，加拉蒙先生！”
“可他们跑进了一个限制区域！在偷窥！”加拉蒙抱怨道。
“那只是因为你让他们到这里来的罢了。”那位工程师反唇相讥道，“说真的，加拉蒙，你的人松懈得令人吃惊。现在放了他们吧。”
加拉蒙和他的年轻手下们不情不愿地释放了囚犯，让他们站起身来。汤姆跑上前去拥抱芮恩，想要告诉她她那样做是多么愚蠢，可当他跑到她身边，就注意到了下方那个填满了机库的东西，惊讶之情顿时把他脑中所有的话都赶跑了。
那是一座镇子。不是一座大城镇，也不优雅美观（它的上层甲板上大部分的建筑都不见了，也没有轮子或履带），但无论如何还是一座镇子。它没有巨颚，但在其他大多数方面，就汤姆看来，都与伦敦郊镇的基本蓝图对得上；在城市达尔文主义的鼎盛时期，伦敦建造了诸如塘桥轮和克劳利这些小郊镇，来搭载伦敦的过剩人口。
“很漂亮，对吗？”克莱蒂问道，她带着一种又敬又爱的神情，向下凝视着那座尚未完工的镇子。
柴尔德麦斯博士说：“这是许多许多年艰辛工作的成果，现在已接近完成了。”
这座镇子坐落在一个由许多锈迹斑斑的支柱所组成的架子上，镇子下方某处有一个巨大的锯子正在工作，喷出一股股火花，散落在机库地板上，好像一群热闹的萤火虫一样。
“这是你们造的？”汤姆问道，他放开芮恩，走上前去站在平台的边缘，用力握着坑坑洼洼的金属栏杆，以说服自己这不是一场梦。
“不完全是。”那位工程师说，“底盘和大多数上层建筑早就造好了。我的部门远在美杜莎事件之前很久就开始进行这个项目了。幸运的是，这个实验机库位于肠道里足够深的地方，没有受到太多损害就幸存了下来。”
“可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汤姆问，“我的意思是，如果伦敦在建造一座崭新的郊镇，这当然会是一条新闻喽？”
柴尔德麦斯博士耸了耸肩：“这本来是一个秘密。我们公会非常热衷于保密。不管怎么说，这座小镇原本只是作为一个原型。实验郊镇M/L1是它的正式名称。我们设计它来作为解决伦敦各种问题的答案，可是马格努斯·克罗姆对它一直不怎么感兴趣。他认为美杜莎才是更好的解决方案，所以他从我的磁悬浮研究部门逐渐抽出了越来越多的资金，将其转到美杜莎项目里。现在，我们这些从美杜莎事件中幸存下来的人可以重新回到这项工作上来。它已经不再是一个工程师公会的项目了，汤姆。伦敦的每个人都在一起为它工作。”
“而且请别把它当作一座郊镇。”克莱蒂说，“它也许很小，但对伦敦的每个人来说，它是一座城市，我们的新城市。很快我们就会登上它，永远地离开这片废墟地区。”
汤姆向下凝望着一个个伦敦人的细小身影爬在这座新城市上，铺设电缆，焊接钢梁，在光秃秃的甲板上标记出街道和建筑物的轮廓。
“可是它没有轮子。”芮恩指出了这一点。
“我看得出来你不知道磁悬浮是什么意思，亲爱的。”柴尔德麦斯博士说道。
“是某种代号，对吗？”汤姆问，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哦，不。”柴尔德麦斯博士说，“磁悬浮是磁力悬浮的简称。”
“它能漂浮起来！”沃尔夫说着，俯视着这座新城市，望得出了神，“就像一艘巨大的气垫船……”
柴尔德麦斯博士对他优雅地点点头，她很高兴她的听众里至少还有一个人是跟得上思路的。“比气垫船更加安静，科波尔德先生，也不会那样厉害地消耗燃料。它更像是一艘很大、飞得很低的飞艇。你看到那些沿着侧面和腹部排列的银色圆盘了吗？”
汤姆、芮恩和沃尔夫一齐点头。没有人会看不到那些圆盘，它们好像脏兮兮的金属镜子，五十英尺宽，像飞艇的引擎吊舱那样安装成可以旋转到不同角度。
“我把那些称作磁力推进器。一旦它们接通电源，整座城市就能在地球磁场的电流中游动。它会飘浮在离地面几英尺高处——或者是水面上，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制作的小型样机工作得十分出色。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完成驱动磁力推进器的电磁引擎——”
“克莱斯特线圈！”芮恩大叫了起来，就好像一名勇敢的女学生侦探做出了精彩的推理一般。
“没错。”柴尔德麦斯博士承认道，“我们一直苦于不能产生足够的能量，直到珀玛罗伊先生对我说起了克莱斯特博士对于电子帝国的机械所做的研究。我立刻猜到那样的东西就是我们所需要的。于是克莱蒂设法获得了几十个，还有我们可以用来制作新线圈的材料。”
芮恩朝沃尔夫瞄了一眼，看见他紧紧抓着扶手，用瞪得又大又亮的眼睛盯着那座小城，就好像是一个看到了未来前景的人。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担心间谍了。”克莱蒂·波兹说，“我们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才大致完成新伦敦。我们绝不希望在如此接近成功的现在，被某个拾荒者探听到风声。”
“新伦敦！”汤姆轻轻地说，“当然……”你不能一直把某个地方叫作“实验郊镇M/L1”；如果你想住在上头，并且把故乡城市的文化和回忆带去新的土地，那样称呼就肯定不行。新伦敦。
“我要帮忙！”他说道，“我的意思是，假如你们能够用上我的话。我不能留在这里，在你们辛苦工作的时候，却吃着你们的食物，挡着你们的路，什么也不干。我是一个伦敦人。我就跟你们中的任何人一样想要看到伦敦再次动起来。我不是工程师，可我也能让‘鬼面鱼’号整晚运行，在安克雷奇的时候我还帮助斯卡比俄斯先生建造过水力发电系统。我可以留下来帮忙……前提是，如果芮恩不介意的话……”
“当然不啦。”芮恩说，汤姆看得出来，她就跟他一样对新伦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我猜想科波尔德先生也会想要帮忙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来想把他们的同伴也拉进这场谈话里。
可是沃尔夫·科波尔德不见了。就在每个人都在一边听柴尔德麦斯博士讲话，一边低头望着新伦敦的时候，他早已悄悄地溜走了。
加拉蒙脸色发白，转过身来大声嚷嚷着封锁周边和组织搜索什么的。柴尔德麦斯博士严厉地盯着他。“瞧？”她说，“松懈。”
沃尔夫逃跑的消息传得比汤姆和芮恩走得更快。等他们到达伏尾区时，他们发现搜索队已经组织起来了，人们武装着撬棍、弩弓，甚至还有电击枪。“我们会抓住他的！”安琪·皮博迪发誓道，她背起一满袋的弩箭，“不会让他把新伦敦出卖给任何一个肮脏的海盗郊镇。”
“哦，小心。”芮恩警告说，“他很危险的……”
“我们有许多人，而你的朋友只有一个，纳茨沃西小姐。”加拉蒙先生断然说道，“而且我们对这片废墟地区比他了解得多。处于危险之中的是科波尔德，不是我们。所有人都跟上！我们出发！”
“我们和你一起去。”汤姆说。
“我想不行，纳茨沃西先生。就我而言，你和你女儿是科波尔德的帮凶。你们得留在这里。”
“胡说，加拉蒙。”恰德雷·珀玛罗伊斥责道，他穿着晨衣，头戴睡帽，从他的小屋里钻了出来，“汤姆和芮恩可能会失去的东西不比我们之中任何人少。科波尔德可能计划要乘坐他们的飞艇飞走。”
芮恩拥抱了一下她的父亲。“你留在这里，爸爸。”她说，然后抓起一盏提灯，跟着安琪以及她的哥哥萨博一起走了。汤姆望着他们离去，晃动的提灯消失在废品山丘之中，加拉蒙先生喊着各种命令，这些本该是军事命令，但却让他听上去好像是一个惊慌失措的老师带着学生去郊游：“动作快！两人一组！别把你的电击枪乱指，氨纶·瑟雷尔！”
搜寻者们在废墟中散开，从伏尾区逐渐走远，细细地梳过这些生锈小山之间的每一条小径和缝隙，寻找沃尔夫的踪迹。“他应该没走远。”芮恩听到人们在这么轻声说着。但他能做到的，她想道，他是一名战士，他以前已经回到过一次哈洛巴洛；那次穿越了数百英里的绿色风暴领土。要在伦敦这么大小的迷宫里躲过我们，这对他可不会很难。
至少他还没有到达飞艇机库。“鬼面鱼”号和“始祖鸟”号还停放在他们离开时的地方，没被人碰过。加拉蒙大声地命令萨博和其他几个人加强对飞艇的看守，然后搜索队便继续前进。
“这是没用的。”芮恩苦恼地说道，她和安琪徒步从机库离开，沿着她第一天来时的那条狭窄小路走着，“他可能在任何地方。他非常善于隐藏。连他的整座郊镇都会躲藏起来。”
“嗷！”安琪说了一声。
这似乎是一种搞笑的答复。芮恩转过头来看她的朋友，于是发现自己，在今天晚上第二次，不期然地与沃尔夫·科波尔德面对面遇上了。
“你找到我了，芮恩！”他轻快地说，“现在轮到你来躲了……”
他俯身朝安琪弯下腰去，她已经蜷曲着倒在他脚下，被某个沉重的物体从后方砸倒的——废墟地区可不缺各种钝器。芮恩张开嘴想要尖叫救命，但在她来得及发出声音之前，沃尔夫已经再度直起腰来，用安琪的弩弓指着她。
芮恩不知道这时候自己是不是该举起手来。她不确定地挥动着她的手臂，想知道安琪是活着还是死了。“你是永远走不掉的！”她说道，“飞艇机库里有守卫，他们有电击枪……”
“我不需要飞艇，芮恩。”沃尔夫说着，笑了起来，“我曾经以为工程师们的秘密是某样我可以乘坐你们的‘鬼面鱼’号带走的东西，但现在我明白我错得有多厉害了。我得把哈洛巴洛带到东面来……”他用弩瞄着她，一边动手剥下安琪的腰带，以及腰带上的弩箭囊和水壶，“你看，我有徒步穿越野外所需要的一切。我会去搭乘某辆绿色风暴的潜猎者列车。豪斯多弗会带着哈洛巴洛在边界线的另一侧等着我。”他朝芮恩咧嘴一笑，并伸出一只手来，“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呢？”
“什么？”
“你现在的生活是虚度时光，芮恩。跟在你爸爸的后头。他还要把你困在这里多久，给这些捡破烂的当女用人吗？和我一起回家，去哈洛巴洛吧。”
“然后看着它把新伦敦吃掉？”芮恩问，“我可不这么想。”
“那就想得更用心些。那位女工程师开发的这项新技术，用在伦敦人身上是浪费了。那些好心肠的傻瓜！他们甚至都没给他们的新城市装上巨颚。我要把它夺过来，用它把哈洛巴洛变成地球上最强大的掠食城。一座飞行掠食城，配备着电磁武器！想想看！”
芮恩想了。她不喜欢这个想法。
沃尔夫又笑了，然后给了她一个飞吻，便转身走开。“我的镇公所里始终有你的一席之地，芮恩。”他说道。
芮恩俯身看着安琪。当她触摸安琪的脸时，那个姑娘便呻吟了起来。她希望这是一个好兆头。“救命！”她尽力高声尖叫，“救命！救命！他在这里！在这儿！”
他们跑了过来：萨博、加拉蒙、凯特·卢帕里尼。某个比芮恩有更多医学知识的人弯下腰看看安琪，然后说：“她会没事的，她会没事的。”但是沃尔夫已经失去了踪影，尽管其他人继续追寻着他，直到废墟上方的天空被晨光染成灰色，也再没有人见过他。他消失了，就好像他只是伦敦的又一个鬼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