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克睿思
「开火！」
奥雷拓普有种自己是宙斯、可以任意降下闪电的错觉，可惜这山头没有奥林帕斯那样辽阔，红衫军该倒的倒下之后，剩下的人也开枪还击，子弹打在橡树与胡桃树的古木林中，弹壳最后落入肥沃的黑色土壤内──没打中奥雷拓普的部队，直径粗达八英尺的大树是很方便的挡箭牌。
「他们上钩了！」帕门特乐得喊叫道。
奥雷拓普点点头，从树干后探头看看。红衫军又一次在平原中央排好队形，但他们在哪儿一定看不见殖民地联军的人。奥雷拓普身边有印第安人、巡警队、重骑兵等躲在树后，就等一个好的角度再度开火。
他有时候会觉得胆怯，他想到原本敌我就是二比一的差距，但现在却变成四比一的悬殊，这些红衫军怎么杀也杀不完。敌人的援军仍从查理镇源源不绝赶来，很可能是靠飞船运输──这也代表乌诺卡没能完成任务。
或者是丢下任务逃跑了。这是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讨厌念头。
「发射！」他再次大叫，大概百枝毛瑟枪同时轰隆作响。
敌人也再度回击，这一次他们又是毫发无伤。底下红衫军改变阵型，补上死人后出现的空缺。
「他们要拉大炮出来了。」帕门特沉声说：「看来应该是野火炮。」
奥雷拓普也看见了，塔罗斯扛着两根长管子出来组成一台炮。
「大伙儿退回丘陵另一边，」他说：「大家可都知道那玩意儿的厉害。」两天以前他们第一次被这种兵器攻击时可真吃不消，野火枪喷射出一种带火的黏性物质，射程相当之远，交锋一次奥雷拓普就折损三十人。
所幸野火枪体积也极大，就算是那些力量超乎人类的机器人来组装，也还是要用上好几分钟。现在奥雷拓普搞清楚这种武器的特性，也就知道迅速快打、用力打，之后赶快退回树海中才是上策。
撤退的指令传递出去，但奥雷拓普自己还留在现场观察。距离野火枪发射还有几分钟，他把部队中的鼓手叫过来，那是个才十四岁多一些的孩子。
「你打『掷弹手行进曲』引他们过来。」
男孩点点头，完全不担心、不朝山下看，径自奏出曲调。巡警队员听到声音，便在撤退途中对山下叫嚷起各种辱骂。
给对方难看是真的，但奥雷拓普当然是寄望对方会有队长或指挥官情绪失控，带着人便冲上山坡。要是立场对调，换做是他自己，一定就会冲上来。
但是对方却只是又射出一轮打不到人的弹雨，塔罗斯则继续架它们的炮。
「好了，孩子，你也到另一头去。」
「长官，我跟你一起走。」
「不要质疑我的命令，快走！」
男孩继续敲着鼓，追上了部队。
奥雷拓普拿出燧发枪，仔细对准监控塔罗斯的军官以后，扣下扳机。
那个红衣军官退了两步，左顾右盼一番，一副以为他给自己人打了一拳的模样，但最后他还是低头看向自己军服。
红衫军的一个特点就是从远处看不见他们流血，但他们倒地却很清楚。过了一两秒，那个军官还是倒下去了，只是也已经有两个士兵跑过来扶住他。
野火炮射出第一发，那不知是燃油还是什么东西的弹药，在半空画出一条弧线，朝着他所在的位置洒过来，幸好落地偏了三十码。无论如何，他也觉得自己该走了，毛瑟枪扛在肩上立刻往后跑。炮弹从他头上呼啸而过，但他完全不回头。
奥雷拓普与部下在桥上会合时，大家发出欢呼声，他挥手致意后便跳上自己的坐骑。托摩奇奇也上了马背，对着奥雷拓普点点头。
「一定要逼得他们上山坡来，」奥雷拓普说：「到那时候应该可以好好修理他们一顿。」
「对方有纪律，但好像不懂其他事情。」托摩奇奇回答：「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可以找掩护？」
「要是我们运气好的话，他们还是不会找掩护，这是欧洲人打仗的方式。」
「你的部下不也都是欧洲人。」
「多数官兵在美洲出生，大半辈子都跟印第安人、西班牙人打仗。我自己受的是欧洲大陆的作战训练，一开始其实也搞不懂美洲这儿是怎么打的。」
「现在你做得挺不错。」
「是啊，但我还是不大喜欢，直接冲锋好得多了，这样躲在暗处偷袭真是讨厌。但我想，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胜仗吧。」
「我们可是认为这种打仗的方法正正当当喔。」托摩奇奇提醒他道。
「我懂，」奥雷拓普回答：「而且──」
他这句话从来没说完，因为一道火柱从天而降，距离他才不到四码，之后又接连来了三发。炮击声大得令他听不到声音，只知道大家张着嘴、马儿一匹一匹倒下，彷佛是世界上最大的教堂钟就在耳边敲响。
奥雷拓普努力控制好坐骑，心中气得要命。探子为什么没先察觉到红衫军在可以击中他们的高处架了大炮？倘若是追踪加农炮，也许可以从别处打中，但也要有东西给它们当成追踪目标──
一大片阴影飘过，他看见攻击摩尔碉堡的飞船，一艘，然后再一艘，接着又一艘……
※※※
爱翠安看着逼近的风暴，「这可糟糕。」
「呵，」赫丘尔说：「呵……我没受过什么科学训练，没什么好担心。身边能有个哲学家好好指导我可真幸运。那么逻辑最灵光的小姐，妳怎么说？我们现在是要赶快开船走，免得这个『糟糕』的东西让我们亲身体验它有多糟糕？或者说妳有别的主意？」
「看来不太急，」爱翠安看看后说：「等飞船准备好、大家都上船再走。」
「这得多花几分钟，我们不一定有几分钟时间可用。」
「那些家伙搞什么鬼？」克蕾西问话的声音使爱翠安背脊起了一阵凉意，当初看见那可怕东西都还没这种反应。「它们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那片风暴顺着山脊滑下，看起来像是鸡蛋打碎在云雾缭绕的山脊上，而蛋黄就是太阳。风暴后头拖着一条白色蒸汽，这尾巴绵延好几英里长，而风暴核心随着移动，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从沉闷的红色变为闪电般的色彩。
爱翠安重新观测一次，发现自己估计有误：这风暴看来缓慢，其实是距离造成的错觉。重新计算发现风暴时速大概有三十至四十英里，与飞船的极速差不多；虽然目前看来，风暴是沿着地形轮廓前进，但一开始大家便都看到它是从天而降。换句话说赫丘尔的分析可能正确，这怪东西在空中的速度说不定更快。
「这玩意儿搞什么鬼？」克蕾西问。
爱翠安开始分析，她也想搞清楚这怪风暴的作用为何。
「我看见两个漩涡，」过了一会儿她开口：「一上一下，在暴风眼、产生热能的位置交会。下面的漩涡顺时针旋转，物质都被吸进去。不对，不是所有的物质，是特定的混合物──应该是石墨，木炭。树木跟土壤失去这种物质以后化为蒸汽……又或者是先着了火以后烧成灰，烟雾给漩涡吸进去。往上的螺旋转到中心，我……不能确定那边的状况，感觉上不是物质产生变化，而是灵素全部捣碎以后，搅拌成一种新的东西。很多热能、很多火原子从里头释放出来──这妳们也看得到──然后风原子产生的飓风带着那种新物质逆时钟往外飞散。」
「毒气吗？」
「说不定，但根本没差别，反正光是热能就可以杀死所有的生命体。」
「上帝保佑。」
「我看上帝跟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东西是史威登保做出来的。那风暴其实有生命──是个默勒库。」
「毁灭世界的天使，」克蕾西死气沉沉地说：「它们的大梦终于实现了。」
「要是妳还有什么事情可以透露，现在是个好时机，维若妮卡。」
「知道的事情我全部说了，」克蕾西轻声回答：「这种东西原本只是『恶党』天使的妄想而已。」
「史威登保使这妄想成真，原因到底是什么？他不是个心肠恶毒的人。」
「心肠不恶毒无所谓，」克蕾西说：「好骗就行了。我赞成赫丘尔的意见，最好现在就走。」
「等大家上船吧。」爱翠安心不在焉地回答。
她已经沉迷在那巨大风暴的美感之中，单是巨大的规模就使她目不转睛。石墨这种物质普遍存在于所有生物体内，爱翠安研究过，也在几年前针对这点写过短篇论文，不管是土壤、植物或者兽类的身体里都含有这物质，其实就连大气圈中也到处都是，钻石也是由这种物质变化而成。等到这风暴怪物的饥渴终于平息，也就代表地球上不再存有任何生物──应该说没有物质型态的生物，因为默勒库不会受到这怪物影响。
爱翠安在之前研究时便推测，上帝吹入生命要素的物质就是石墨，在〈创世纪〉中则称之为黏土。若是推论成立，则这怪物不只是能消灭现有的生命体，也使得未来不可能出现新的生物，因为上帝的设计遭到彻底的颠覆。
她自己一直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性，实在是太蠢了──结果史威登保先参透了这件事。
耳边传来轻叹，爱翠安一看，林奈与布雷德伊两人也靠在栏杆边。
「林奈，又有新品种的天使了，你打算给它取什么名字？」爱翠安淡淡地问。
他没有回答。怪物的边缘已经侵侵蚀到新莫斯科囤垦区的外围，移动速度有加快的趋势。风暴核心的光芒太强，就算吹出的灰烬密得像是雾，肉眼还是无法直视。距离还有几英里远，但爱翠安已经嗅得到气味，味道不好闻，像是金属而不像是烟。
「新品种？」林奈终于开口回答，声音中充满恐惧：「之前大家讨论过，类似塔罗斯的创造物？两者一样吗？」
「给它个新称呼吧。」她说。
「克睿思天使……」林奈喃喃答道：「『克睿思』是希腊神话中，带来死亡的灵体。」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相当适合的名字，」爱翠安说：「别忘了把这名字写在笔记里。」
飞船已经受到巨大风暴的风力影响，然而大家都汗流浃背，吹来的全是热风。
「全部人都上船了，爱翠安！别再拖了！」赫丘尔似乎无法正眼看那逼近的怪物。爱翠安并不认识比他更勇敢的人，不过每个人害怕的东西不同，见到炮弹也不怕的人可能碰上蜘蛛就乱窜，而她自己则是觉得即便克睿思实在太过危险，却还是个美丽的东西。可惜对于赫丘尔、对于无法一窥其全貌的普通人而言，想必克睿思绝对不只是蜘蛛那样程度的怪异。
「那快走吧。」
下方的飞船开始上升，跟在旗舰后头一齐前进，不过她们的这艘旗舰也是摇摇晃晃。面对这逼近的同类，飞船上面那些囚禁着魔灵、红宝石一般的珠子也发出了对比的频率。
「朝哪儿走？」赫丘尔问。
「内陆，翻过山去。」
「那可是怪物扑过来的方向啊。」
「我知道。」
「下地狱吧。」赫丘尔说归说，但还是照办了。
舰队以最快的速度升高，克睿思吞噬了新莫斯科，热气往上跟着窜过来。值此同时，爱翠安又看到两个红点追上来，其一是缅什科夫抢走的那艘船，另外一个则是新莫斯科提督的船。
「亲王阁下似乎对这块土地没兴趣了。」克蕾西酸溜溜地说。
爱翠安的注意力回到克睿思身上。从上空观察，即便是肉眼也可以分辨出螺旋结构，此外那条拖出的尾巴也很明显，看起来像是下雪一样。白色的东西甚至真的如同雪花落在地面──风暴经过的地方，地面已经没有树木、房屋、人类等等，只是非常单纯的地势起伏而已。
「那鬼玩意儿往上升了，」克蕾西大叫：「它追着我们跑！」
「没错。」爱翠安终于觉得自己也害怕了。
克睿思转了个方向继续旋转，跟一开始看到的形状差不多，很像是轮子。它又转动一点点，像个巨人拿着弓箭瞄准这支舰队，之后藉由旋转与热空气渐渐上升，发出的声音像是放大百万倍之后的磨坊，非常之大，不过，爱翠安还是听得见船上的人看见这怪物袭来时的尖叫声。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奥雷拓普有种自己是宙斯、可以任意降下闪电的错觉，可惜这山头没有奥林帕斯那样辽阔，红衫军该倒的倒下之后，剩下的人也开枪还击，子弹打在橡树与胡桃树的古木林中，弹壳最后落入肥沃的黑色土壤内──没打中奥雷拓普的部队，直径粗达八英尺的大树是很方便的挡箭牌。
「他们上钩了！」帕门特乐得喊叫道。
奥雷拓普点点头，从树干后探头看看。红衫军又一次在平原中央排好队形，但他们在哪儿一定看不见殖民地联军的人。奥雷拓普身边有印第安人、巡警队、重骑兵等躲在树后，就等一个好的角度再度开火。
他有时候会觉得胆怯，他想到原本敌我就是二比一的差距，但现在却变成四比一的悬殊，这些红衫军怎么杀也杀不完。敌人的援军仍从查理镇源源不绝赶来，很可能是靠飞船运输──这也代表乌诺卡没能完成任务。
或者是丢下任务逃跑了。这是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讨厌念头。
「发射！」他再次大叫，大概百枝毛瑟枪同时轰隆作响。
敌人也再度回击，这一次他们又是毫发无伤。底下红衫军改变阵型，补上死人后出现的空缺。
「他们要拉大炮出来了。」帕门特沉声说：「看来应该是野火炮。」
奥雷拓普也看见了，塔罗斯扛着两根长管子出来组成一台炮。
「大伙儿退回丘陵另一边，」他说：「大家可都知道那玩意儿的厉害。」两天以前他们第一次被这种兵器攻击时可真吃不消，野火枪喷射出一种带火的黏性物质，射程相当之远，交锋一次奥雷拓普就折损三十人。
所幸野火枪体积也极大，就算是那些力量超乎人类的机器人来组装，也还是要用上好几分钟。现在奥雷拓普搞清楚这种武器的特性，也就知道迅速快打、用力打，之后赶快退回树海中才是上策。
撤退的指令传递出去，但奥雷拓普自己还留在现场观察。距离野火枪发射还有几分钟，他把部队中的鼓手叫过来，那是个才十四岁多一些的孩子。
「你打『掷弹手行进曲』引他们过来。」
男孩点点头，完全不担心、不朝山下看，径自奏出曲调。巡警队员听到声音，便在撤退途中对山下叫嚷起各种辱骂。
给对方难看是真的，但奥雷拓普当然是寄望对方会有队长或指挥官情绪失控，带着人便冲上山坡。要是立场对调，换做是他自己，一定就会冲上来。
但是对方却只是又射出一轮打不到人的弹雨，塔罗斯则继续架它们的炮。
「好了，孩子，你也到另一头去。」
「长官，我跟你一起走。」
「不要质疑我的命令，快走！」
男孩继续敲着鼓，追上了部队。
奥雷拓普拿出燧发枪，仔细对准监控塔罗斯的军官以后，扣下扳机。
那个红衣军官退了两步，左顾右盼一番，一副以为他给自己人打了一拳的模样，但最后他还是低头看向自己军服。
红衫军的一个特点就是从远处看不见他们流血，但他们倒地却很清楚。过了一两秒，那个军官还是倒下去了，只是也已经有两个士兵跑过来扶住他。
野火炮射出第一发，那不知是燃油还是什么东西的弹药，在半空画出一条弧线，朝着他所在的位置洒过来，幸好落地偏了三十码。无论如何，他也觉得自己该走了，毛瑟枪扛在肩上立刻往后跑。炮弹从他头上呼啸而过，但他完全不回头。
奥雷拓普与部下在桥上会合时，大家发出欢呼声，他挥手致意后便跳上自己的坐骑。托摩奇奇也上了马背，对着奥雷拓普点点头。
「一定要逼得他们上山坡来，」奥雷拓普说：「到那时候应该可以好好修理他们一顿。」
「对方有纪律，但好像不懂其他事情。」托摩奇奇回答：「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可以找掩护？」
「要是我们运气好的话，他们还是不会找掩护，这是欧洲人打仗的方式。」
「你的部下不也都是欧洲人。」
「多数官兵在美洲出生，大半辈子都跟印第安人、西班牙人打仗。我自己受的是欧洲大陆的作战训练，一开始其实也搞不懂美洲这儿是怎么打的。」
「现在你做得挺不错。」
「是啊，但我还是不大喜欢，直接冲锋好得多了，这样躲在暗处偷袭真是讨厌。但我想，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胜仗吧。」
「我们可是认为这种打仗的方法正正当当喔。」托摩奇奇提醒他道。
「我懂，」奥雷拓普回答：「而且──」
他这句话从来没说完，因为一道火柱从天而降，距离他才不到四码，之后又接连来了三发。炮击声大得令他听不到声音，只知道大家张着嘴、马儿一匹一匹倒下，彷佛是世界上最大的教堂钟就在耳边敲响。
奥雷拓普努力控制好坐骑，心中气得要命。探子为什么没先察觉到红衫军在可以击中他们的高处架了大炮？倘若是追踪加农炮，也许可以从别处打中，但也要有东西给它们当成追踪目标──
一大片阴影飘过，他看见攻击摩尔碉堡的飞船，一艘，然后再一艘，接着又一艘……
※※※
爱翠安看着逼近的风暴，「这可糟糕。」
「呵，」赫丘尔说：「呵……我没受过什么科学训练，没什么好担心。身边能有个哲学家好好指导我可真幸运。那么逻辑最灵光的小姐，妳怎么说？我们现在是要赶快开船走，免得这个『糟糕』的东西让我们亲身体验它有多糟糕？或者说妳有别的主意？」
「看来不太急，」爱翠安看看后说：「等飞船准备好、大家都上船再走。」
「这得多花几分钟，我们不一定有几分钟时间可用。」
「那些家伙搞什么鬼？」克蕾西问话的声音使爱翠安背脊起了一阵凉意，当初看见那可怕东西都还没这种反应。「它们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那片风暴顺着山脊滑下，看起来像是鸡蛋打碎在云雾缭绕的山脊上，而蛋黄就是太阳。风暴后头拖着一条白色蒸汽，这尾巴绵延好几英里长，而风暴核心随着移动，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从沉闷的红色变为闪电般的色彩。
爱翠安重新观测一次，发现自己估计有误：这风暴看来缓慢，其实是距离造成的错觉。重新计算发现风暴时速大概有三十至四十英里，与飞船的极速差不多；虽然目前看来，风暴是沿着地形轮廓前进，但一开始大家便都看到它是从天而降。换句话说赫丘尔的分析可能正确，这怪东西在空中的速度说不定更快。
「这玩意儿搞什么鬼？」克蕾西问。
爱翠安开始分析，她也想搞清楚这怪风暴的作用为何。
「我看见两个漩涡，」过了一会儿她开口：「一上一下，在暴风眼、产生热能的位置交会。下面的漩涡顺时针旋转，物质都被吸进去。不对，不是所有的物质，是特定的混合物──应该是石墨，木炭。树木跟土壤失去这种物质以后化为蒸汽……又或者是先着了火以后烧成灰，烟雾给漩涡吸进去。往上的螺旋转到中心，我……不能确定那边的状况，感觉上不是物质产生变化，而是灵素全部捣碎以后，搅拌成一种新的东西。很多热能、很多火原子从里头释放出来──这妳们也看得到──然后风原子产生的飓风带着那种新物质逆时钟往外飞散。」
「毒气吗？」
「说不定，但根本没差别，反正光是热能就可以杀死所有的生命体。」
「上帝保佑。」
「我看上帝跟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东西是史威登保做出来的。那风暴其实有生命──是个默勒库。」
「毁灭世界的天使，」克蕾西死气沉沉地说：「它们的大梦终于实现了。」
「要是妳还有什么事情可以透露，现在是个好时机，维若妮卡。」
「知道的事情我全部说了，」克蕾西轻声回答：「这种东西原本只是『恶党』天使的妄想而已。」
「史威登保使这妄想成真，原因到底是什么？他不是个心肠恶毒的人。」
「心肠不恶毒无所谓，」克蕾西说：「好骗就行了。我赞成赫丘尔的意见，最好现在就走。」
「等大家上船吧。」爱翠安心不在焉地回答。
她已经沉迷在那巨大风暴的美感之中，单是巨大的规模就使她目不转睛。石墨这种物质普遍存在于所有生物体内，爱翠安研究过，也在几年前针对这点写过短篇论文，不管是土壤、植物或者兽类的身体里都含有这物质，其实就连大气圈中也到处都是，钻石也是由这种物质变化而成。等到这风暴怪物的饥渴终于平息，也就代表地球上不再存有任何生物──应该说没有物质型态的生物，因为默勒库不会受到这怪物影响。
爱翠安在之前研究时便推测，上帝吹入生命要素的物质就是石墨，在〈创世纪〉中则称之为黏土。若是推论成立，则这怪物不只是能消灭现有的生命体，也使得未来不可能出现新的生物，因为上帝的设计遭到彻底的颠覆。
她自己一直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性，实在是太蠢了──结果史威登保先参透了这件事。
耳边传来轻叹，爱翠安一看，林奈与布雷德伊两人也靠在栏杆边。
「林奈，又有新品种的天使了，你打算给它取什么名字？」爱翠安淡淡地问。
他没有回答。怪物的边缘已经侵侵蚀到新莫斯科囤垦区的外围，移动速度有加快的趋势。风暴核心的光芒太强，就算吹出的灰烬密得像是雾，肉眼还是无法直视。距离还有几英里远，但爱翠安已经嗅得到气味，味道不好闻，像是金属而不像是烟。
「新品种？」林奈终于开口回答，声音中充满恐惧：「之前大家讨论过，类似塔罗斯的创造物？两者一样吗？」
「给它个新称呼吧。」她说。
「克睿思天使……」林奈喃喃答道：「『克睿思』是希腊神话中，带来死亡的灵体。」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相当适合的名字，」爱翠安说：「别忘了把这名字写在笔记里。」
飞船已经受到巨大风暴的风力影响，然而大家都汗流浃背，吹来的全是热风。
「全部人都上船了，爱翠安！别再拖了！」赫丘尔似乎无法正眼看那逼近的怪物。爱翠安并不认识比他更勇敢的人，不过每个人害怕的东西不同，见到炮弹也不怕的人可能碰上蜘蛛就乱窜，而她自己则是觉得即便克睿思实在太过危险，却还是个美丽的东西。可惜对于赫丘尔、对于无法一窥其全貌的普通人而言，想必克睿思绝对不只是蜘蛛那样程度的怪异。
「那快走吧。」
下方的飞船开始上升，跟在旗舰后头一齐前进，不过她们的这艘旗舰也是摇摇晃晃。面对这逼近的同类，飞船上面那些囚禁着魔灵、红宝石一般的珠子也发出了对比的频率。
「朝哪儿走？」赫丘尔问。
「内陆，翻过山去。」
「那可是怪物扑过来的方向啊。」
「我知道。」
「下地狱吧。」赫丘尔说归说，但还是照办了。
舰队以最快的速度升高，克睿思吞噬了新莫斯科，热气往上跟着窜过来。值此同时，爱翠安又看到两个红点追上来，其一是缅什科夫抢走的那艘船，另外一个则是新莫斯科提督的船。
「亲王阁下似乎对这块土地没兴趣了。」克蕾西酸溜溜地说。
爱翠安的注意力回到克睿思身上。从上空观察，即便是肉眼也可以分辨出螺旋结构，此外那条拖出的尾巴也很明显，看起来像是下雪一样。白色的东西甚至真的如同雪花落在地面──风暴经过的地方，地面已经没有树木、房屋、人类等等，只是非常单纯的地势起伏而已。
「那鬼玩意儿往上升了，」克蕾西大叫：「它追着我们跑！」
「没错。」爱翠安终于觉得自己也害怕了。
克睿思转了个方向继续旋转，跟一开始看到的形状差不多，很像是轮子。它又转动一点点，像个巨人拿着弓箭瞄准这支舰队，之后藉由旋转与热空气渐渐上升，发出的声音像是放大百万倍之后的磨坊，非常之大，不过，爱翠安还是听得见船上的人看见这怪物袭来时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