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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们为何劳心费力强迫心怀不满的殖民地不脱离UN的掌控?因为UNSC的预算开销和不懈努力才让这些殖民地得以生存。因为在深邃的太空中UNSC需要得到尽可能多的补给基地。更因为他们是人类——他们是同胞。在一个满是敌对异星生物的银河系里,如果你不支持我们,那么你就是敌人。

(军情局总指挥玛格丽特·帕拉戈斯基上将对瑟琳·奥斯曼所说)

  • 当地时间2552年11月,奥星,先行者戴森球,进入侦察巡逻四小时后

露西前方的通道不再是它最初看起来的模样了。

它肯定在她视线移走的瞬间改变了形状,再不就是她头盔上的光学设备出毛病了,但这入口就是个没有内墙的,至少六米高,漆黑一片的大嘴。

干嘛把门造的这么大?

她跨进几步,手举步枪,轻轻按开战术灯,晃得她的面罩闪了几下。空无一物。洞穴吞噬了所有光亮,盔甲上的反应式伪装变成了斑驳的黑色。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靴子——它们现在呈暗黑色,几乎浑不可见——随即意识到她没法穿过脚看到下面的地板。这诱发了短暂的,原始的恐惧。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正在下坠。她下意识地向上望去,才让自己相信自己正站在地面上。她挣扎着相信自己的感觉,而不是眼前所见。

“露西?别动。”汤姆在无线电里说道,“露西!等下,好吗?”

身后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进入口多远了。头盔显示器表明门德兹军士长和汤姆就跟在她身后,那是近距离内仅有的两个图标。汤姆的生理读数显示他的脉搏升高了。她决定冒险不再盯着通道,转过身来。

“发现什么了,露西?”汤姆赶上她,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你没事吧?”

为什么他会觉得她有事?她甩开他的手。那东西就是从这个通道经过的,在没有找到并确定它的身份之前她不能回去,并且——如果必要的话——就消灭它。她在显示器上查找前方的电磁和热能信号,但一无所获。地面平整的就像水磨石一般。现在她开始相信自己的本体感觉,而不是眼睛,加快步伐,以一种她习以为常的步调谨慎前进。

“我准备把哈尔希领到这来评估这玩意,”门德兹说道。露西仍然在向前走。“原地待命,露西。咱们得建立防线,以防它去而复返。你听到我的话没,军士,原地待命!”

露西停下了。如果她不抓住逃走的谁知什么东西,它就会回来对付他们,她的这种念头挥之不去。先下手为强。她站在那紧盯着黑暗的虚空,好奇什么材料能如此彻底地吸收光亮。

盯着毫无特征的平面看的麻烦在于,它很快就会不再毫无特征。她现在能看到闪光的小点和色彩斑斓的动态图形,就像颜料混合而成的溪流。那只是她的视神经在适应光线的缺失,但是她没法让自己的大脑阻止这一股脑的不停变幻的幻象。忽然前方出现了一条有灯光引导的弯曲小路,还有人的动静。。

然后彩色的光变成了白热化爆炸后的余像。

露西曾经来过这里。她身体的一部分知道这一切并非真实发生的,但是没法阻止她动物本能的自然反应。她站在林立的管道中,在星盟精炼厂里,甚至能看到面前泄露的冷却液泛起的气泡。汤姆在她的右侧。他们是B连硕果仅存的两个斯巴达,现在他们也要死了。她才十二岁,惊恐万分,自顾自地狂奔,努力张大嘴呼吸着永远到不了肺部的空气,因为狂跳的脉搏把她的咽喉哽住了。

忽然两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扭了过来。

她毫无意识地地举起拳头,全无思考。某人的面罩和她自己头盔面板的碰撞声制止了她。她的余光中冷却液管道仍历历在目,正缓缓褪去,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来,露西,抱一下。”汤姆任然抓着她的双肩。他又用自己的头盔和她的对撞几次。“没事了。”

感觉起来好像过了漫长的几分钟,露西也确定自己移动了几米。但事实上才过了几秒钟,而她依然站在原地,只是面朝相反的方向。她的生理读数肯定蹿升了,这把大伙都吓坏了。

“没事了。我也看到了。”汤姆后撤几步,看起来好像因为她没失去意识送了一口气。 “只需要放松,呼吸。那不是真的,全都不是。”

曾几何时,露西曾希望能回答他,但是她的内心没有残存只言片语。经过七年的沉默,她既无法交谈,也不能涂涂画画。她的头脑里充满了既没人能理解也无人敢倾听的事物。一开始她只是在和汤姆一起破坏精炼厂并生还之后的几个小时内一言不发,随后就发现她想说的事让她痛彻心扉。沉寂就像淤积在她的胸部一样,日渐沉重,每一次她奋力向说话的时候,都发现找到能描述她头脑中情景的词语太困难了,最终就连她内心的独白也被抹去了。

她已经无法想象开口说话了。她不知该从哪开始。就算这样汤姆也能想到她的心里正经历怎样的煎熬。

“嗨,露西,”她忽然注意到奥利维亚大跨步朝她走来,马克和埃什也接踵而至。她们肯定也看到了她骤升的生理信号。

“你找到灯的开关没?”

埃什用指节敲了敲她的盔甲,奥利维亚给了她一个熊抱。当露西朝她身后望去时,看到通道远端昏暗散乱的光线映衬下哈尔希的身影。一瞬间她看起来好像站在装饰精美的圣诞树前。那只是埋藏在记忆深处一闪而过的回忆,然后它就消失了。

“环境控制,”哈尔希喊道。她的话没有激起回音。就算露西带着头盔也能听清她说的话。“来这,看。”

当其他人走向入口,在通道内一米处站定,露西落在了后面,防备她听到的东西再回来。

想过去必须过我这关。

没门。

哈尔希用一只手抚摸着墙上发光的先行者文字,稍过片刻又对灯光皱起眉头,仿佛它们恣意妄为地顽固,她把手里的圆柱体递给了凯丽。

“来,帮我拿一会。”她掏出平板电脑,像折纸一样把它折成笔记本的形状。看来没能让她满意,于是她又把它折成平板电脑,然后继续抚摸那些符号。“好吧,也许它不是环境控制。我找到了代表湿度的符号。这个可能正控制着储存环境,所以这些字的其中某个可以开灯或者帮我们指明方向。”

“你是怎么知道的?”门德兹满腹狐疑地问道。

哈尔希敲了一下屏幕,然后把它放在墙上。“我就是知道。咱们先看看关于这些字符的数据库。”

“如果你想向我们隐瞒什么的话趁早别做梦了。”

“军士长,我不想给你讲“乌鸦落在猪身上看不见自己黑”的故事了。(楼主:原文涉及一个米国典故,大意是自己住玻璃房就别乱扔石头,意指门德兹隐藏了斯巴达III期)。所以就接受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个事实吧。我没什么好隐瞒的。”

露西认为像哈尔希这样的科学家常常会因为不时冒出的灵感所干扰。她退回通道,把头盔调成录像模式,以备有所发现。

“露西……”

她头盔里汤姆的声音听似温和的警告。她对他做个潜水员式的“我没事”的手势,然后自行其是。他仍然能看到她的生理读数,这足以安抚他,直到自己回来。脉搏和呼吸都正常,看到了吗?我没事。我能搞定。我又没疯,只是低血糖,还有点累。我该吃点东西了。

“露西,等下,我来了。该死,你应该知道不能这么做。”

她贴墙前进,右手持枪,左手扶墙摸索着方向,忽然她感觉好多了。她脚下的地面光滑水平。就算看不到她也非常清楚自己在哪里。

我肯定发现路通向哪了,这里有某种东西,某种正在守株待兔的东西,如果我们能进去的话……没准那是精英战士。

而且露西有一辈子的账要清算。她甚至没考虑自己的判断有哪里不对。

等到她停步回头看的时候,入口昏暗的光线已经消失了。她转过身,几近晕眩,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指明方向。但是头盔显示器上还能看到所有小队成员的生理读数,所以她还没失去通讯信号,她并不孤独。

“104呼叫B-091。”这回无线电里的是弗雷德。“露西,你到底在哪?”

他应该知道他不可能得到答复,但是如果她能看到他的生理读数,那反过来也一样。他应该知道她安然无恙。如果其他人正忙活着找灯的开关,很好,但是必须有人守卫这条通道。她正准备闪信号灯答复,忽然撞上了什么东西,撞得她后退了几步。

该死,她撞墙上了。都是把心思集中在当前任务上惹的祸。

“怎么了,露西?”

她的心率肯定波动了一下。她用发送了没关系的状态,然后把手探向前方,在一片昏暗中摸索前进的方向。当手摸到墙时,发现和她先前用来保持方向的墙摸起来完全一致,但是它忽然变形了,她的手摸到了某种柔软的东西。这种感觉好像是她把手伸进壁橱,摸到了一叠毛巾。

除非……除非她的整个身体都穿墙而过了。墙抹着她的身体让她穿过,这是她能做出的唯一描述。

她刚被墙吞噬,小队生理读数就从她的头盔显示器上消失了。她试着转身,太晚了:突如其来的增压冲击着她的耳朵,脚下的地面凭空消失,然后她摔倒了,跌向前方。她的头盔被撞飞,砰地磕到了什么东西,但她看不到它滚到哪里去了。

这时,灯亮了。

她没法大声示警,也没法用状态信号传递报告。

但是枪还在她手里,而且她现在能看清往哪瞄准了。

  • UNSC斯坦利港号的停机库,距抵达新兰奈利约十小时。

“历史不是我的专长。”瓦兹趴在一个装满星盟步枪的箱子上,好奇它们是军情局花钱买的还是顺手牵来的。停机库就是个摆满货箱的仓库,堆叠在一运输机两旁,它看起来好像个民用游艇,不过机体上的暗灰色隐身涂层否定了这点。“但是我记得这种事的收场都不太好。”

内奥米的身影笼罩了他。“真是直言不讳。”

她能说这么多真难得。自打拜会帕拉戈斯基之后她只说了只言片语。关于斯巴达对于公共关系的过度自信瓦兹已经记在小本上了,因为每个人都认为是他们一手赢得了战争,这是官方版本。UNSC的媒体人员认为对大众公开斯巴达以及他们超人般拯救地球的事迹能极大地提振士气。

对于这一点ODST们很难接受。瓦兹怀疑对于所有其他籍籍无名,在幕后默默奋战牺牲的大头兵来说这都很难以接受。

“没错,如我所言,”瓦兹最后回答。“我一向有话直说。”

他压根就看不懂她的表情。就连马尔都没想跟她调情,这还是头一回。内奥米就是太奇怪了。瓦兹以前一直认为斯巴达就应该像公共关系部门展现给媒体的形象那样,勇敢无畏,超凡脱俗,一只脚踏在挂了的折页脑袋们的尸堆上崇高地举目远眺。没人认为她们也会局促不安。

她的相貌也没法让他安心。不仅仅因为苍白透明的皮肤和白金色的发色之类的显著特征。她让他想起奶奶在小时候给他讲的恐怖民间传说,故事里看似冰雪公主的魔女会拿粗心大意的小孩的内脏当大餐。

得了吧,我是地狱伞兵,我都长大成人了,那些故事太扯了,

别想它了。

内奥米把一束头发捋到耳后。“你们得知道要在火上浇多少油。”

听着有点像禅语。但是他们的手肘都拄在一箱带有识别标签的圣赫利步枪上呢,所以他决定话题还是该回到武装折页脑袋的智慧上。

“他们怎么可能缺少武器呢?”他问道。“在他们把我们打的屁滚尿流的时候我觉得这对他们不是个问题。”

“星盟内战。大决裂。战争消耗了大量的舰船和装备。而且一旦他们赶走了先知,供应链条就断了,同时断掉的还有他们的指挥控制体系。”内奥米好像忽然变成成了一个普通女人,正在谈论话题显然是她的专攻领域。她冷冰冰都眼神都有了光彩。“所以现在大多数普通人没法接触到真正的武器,而且他们也一盘散沙,没法有效地运用它们。”

“这么说他们还在和鬼面兽打仗?”

“有些人是,就我们目前所知。”她看起来在健身,举起箱子的时候有点气喘吁吁。不穿带有助力的雷神锤盔甲,她就得依靠自身的肌肉,就跟他一样,但是他依然不觉得自己能在摔跤中击败她。正如看起来那样,她经过了基因强化。“这让他们的实力摊的比海军三明治里的黄油还薄。”

她刚一说完这句话,就算听起来是近乎挖苦的嘲笑,瓦兹觉得她从可怕的老巫婆变成了自己队伍中的一员。每个穿着军装的人一有机会就对所有的事大加讥讽。这是连接战舰和军种之间的纽带之一。等到没人讥笑别人了,当官的才要当心哩。瓦兹放松了一点。

“他们之间的冲突咱们无需搅合。”所有的武器都被暗中标记以便追踪,有应答功能的材料自身融进了金属当中。瓦兹检查其中一把能量剑,看看是否能通过常规检测探测到它。“折页脑袋们会上被追踪的当么?”

“他们已经失去了先知和工程师,所以现在的科技不那么碉堡了。但是就算他们发现了,我估计他们也不在乎。他们肯定认为可以找咱们秋后算账。”

内奥米猛然抬头,皱起了眉。瓦侧耳倾听才听到无线电里两个精英喋喋不休的声音。那肯定是他们进入迁跃空间之前截获的语音通讯的录音,但是依然能让他的寒毛直竖。他没法轻易摆脱这种感觉,曾经和这些家伙当面对垒的人都不能。

他跟着声音,挤过装载完毕的空投舱,最后走到运输机尾部一间小型火控舱的门外。舱门开着。当他伸头进去时,看到菲利普把脚搭在控制台上,两手枕在脑后,两眼紧闭。他的平板电脑就放在腿上,屏幕上闪烁着快速滚动中成行的文本。

瓦兹就等着他,看他什么时候能发现来人了。足足过了一分钟,菲利普才睁开眼睛,看起来毫不惊讶。

“方言差异,”他说道。“军情局的窃听装置真是好东西。”

瓦兹以前从来没听过精英间真正的交谈。他只听到过他们在冲向他时发出他以为是咒骂的词句,或者当他们被他了断时挤出的最后一句诅咒或者哀求。就连他们也会聊天都让人觉得奇怪。“你全能听懂?”

菲利普把两个食指都放在嘴边(装作精英)。“我能听懂,也能阅读,但是我的嘴分的瓣不够,不能说的像母语一样好。有整整一个音行我都无法发音。”

他低下脑袋倾听那声音。能分辨出两个语音,然后第三个插了进来。呜隆隆的发音对瓦兹来说毫无意义,但是他忽然注意到他们词汇中许多的吸气音和吞音。

他还是没法搞懂菲利普。

他们碰头还不到两天,现在却不得不彼此以命相托。菲利普和马尔年龄相若,有一头红棕色短发和差不多长短的胡子。他看着比UNSC的文职杂役里那些平民要健硕的多。瓦兹怀疑他是不是想在有生之年来点大冒险,却一直没种参军。他想知道当一个精英对他开枪乱射时菲利普怎么可能临危不乱。

“你喜欢他们?”瓦兹问。

“我和他们有过直接接触。他们太迷人了。”

瓦兹也和他们进行过非常直接的接触,迷人可不是他脑子蹦出来的词儿。“但你并不介意像这样欺骗他们。因为这正是我们要做的事。”

“得了吧,这又不是让我伪造研究成果。”菲利普的语调让人觉得那好像是一个人能做的最可怕的事了。“和死于治学严谨相比我宁愿好好活着。瞧,我了解圣赫利人。他们蔑视咱们,别指望原谅和遗忘,尤其是在彼此厮杀三十多年之后。从星盟里分裂出来并和咱们结盟的唯一原因是先知想要灭绝他们。这可不是稳定婚姻的必备要素,不是么。”

“我们也不擅长遗忘,”瓦兹说。“知道你没越来越喜欢他们我就放心了。”

谈话被突然出现的BB打断,他漂浮在瓦兹旁边的空当里。军情局可能对AI们习以为常,但是瓦兹还没有,从他吓得他一跳就能看得出,菲利普也一样。

“来吧,先生们。”BB说道,“快,一往无前,制造混乱。”他转身飘向梯子,就像他需要这么做一样。“1800时进行最后一次简报,舰长会出席。”

BB在舱壁上消失后,菲利普把脚挪下控制台,站了起来。斯坦利港号塞满了各种系统和投影仪,AI可以到达船上的任何角落。

“这就是我不研究神学的原因。”菲利普轻声说,好像他觉得这样BB就听不到似的。“他实际上不在任何地方,不是吗?又无所不在。都把我的脑袋搞懵了。”

聪明人最好坦言承认。“他穿行于整条船中。”瓦兹说,“他在每个系统里,此时此刻,他就是这条船。”

“我撒尿的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真不是个愉快的想法。”

看来菲利普还没有适应像军人一样毫无隐私的公共生活。瓦兹憋住笑。“你们在大学里不用AI?”

“不像这么用。他们不是蠢得要命就是受终端局限。而且他们不这么像人类化。”

“我觉得这就是UNSC的AI需要化身的原因,这样我们就不用太多疑了。我觉得AI并不是真的需要化身。”

“但是他可以和化身身处两地。这才是我闹心的原因。”

“嗯。”瓦兹早就学会不被无法控制的事搅得心神不宁的艺术了。从本质入手,他认为BB就和战友一样,能看到他的每个动作,听到他每次咳嗽和吐口水。“凡事往坏处想,生活能好过点。”

他听到奥斯曼走在上层铁架上的脚步声。在他择路穿过运输船旁的箱子时,德弗罗正在驾驶舱里忙碌着,埋着头,双肩移动,好像两手正在仪表盘上忙活。等他跨进成员舱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保安艇。ONI的工程师翻建了它。每厘米的舱壁都连接着侦查设备和屏幕。

马尔正在摞着小箱子。“豪华吧,嗯?”他说。“我都想不起上次没直接摔进地面的降落是什么时候了。”

德弗罗的声音从舱壁上的扩音器穿出来。“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得了,快打住,我要换家航空公司。”

他们三个都开怀大笑。德弗罗此驾驶舱挤进船员舱,挥拳给了瓦兹友好的一记。“你们知道咱从不制定计划,对吧?”

“咱们从来不计划。”瓦兹回头,看菲利普去哪了。他不见了。“他们只需要把咱们丢进下水道,然后让咱们自己琢磨怎么把它清理干净。”

“你还迷倒咱们的斯巴达没呢?”

“聊聊而已。”

“加把劲吧,瓦兹,”马尔眨巴眼对他说。“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啊。她说她为啥用那种恐怖的眼神盯着奥斯曼瞅没?”

“没,我也没问。”

“相信我,这里面绝对有事。”

瓦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们确实还没适应身边有个聪明的AI。他随即意识到他们正站在BB能够读取的盘根错节的电缆和侦察设备中,所以就连闭嘴的手势都藏不住。

德弗罗谨慎地对瓦兹眨眨眼,然后用胳膊肘顶了一下马尔,让他继续搬行李。“来吧,马尔,加吧劲儿。”她从船员舱探出头。“菲利普?你也是。过来搬这个。”

BB看到所有、听到一切的证据瓦兹不需要等太久了。奥斯曼出现在舱门口,菲利普紧随其后。他看起来就像因为太淘气被打了屁股的孩子。

“进展如何?”她问道。

马尔跨上一步。“非常好,长官。计划是什么?”

“我倒确实有个计划。”

马尔眼都没眨一下。“呃。请求先给我们个定心丸。”

“批准请求。圣赫利人实际上已经没有高层的指挥控制了,所以最佳方式是把武器交给他们,然后坐观他们形成分裂。”不管BB向她转述了什么她看起来都没生气。要说有什么表情,她倒略带歉意。“咱们只能依赖东拼西凑的短距离通讯,所以必须执行很多侦察任务。”

“我们有的是耐心,长官,”马尔回答。内奥米出现在门口,一只脚踏上台阶,半个身子扭向他们。“我们不只会从轨道上跳下去然后朝坏蛋开枪。”

“别担心,士兵们,你们会经历真枪实弹。”奥斯曼顿了一下,好像她在琢磨什么事,然后盯着内奥米。“你们现在也应该知道这件事了。”她用实事求是的语调小心说道。“我曾经参加过斯巴达II期项目,一直到十四岁。内奥米和我在那相识。但是我现没成为斯巴达战士。大伙对此没有异议吧?我们即将要彼此照顾很长一段时间了,所以我不想保留秘密,除非行动所需。”

一个军情局的军官说这番话本已大非寻常。对他们来说秘密跟吃饭喝水一样重要。但是跟十四岁这个词比起来那些都是小巫见大巫。奥斯曼站在原地,好像在邀请大家评论。瓦兹猜这是精心设计的,因为军情局的军官从不失言,除非他们允许,否则任何能构成呈堂证供的哪怕一个音节都不会钻出他们的嘴巴。

马尔打破了沉默。“你刚才说十四岁,长官。十八岁才是参军的最低年龄。”

“没错。我们从六岁起参与项目。”奥斯曼看了内奥米一眼,然后转向瓦兹。“他们在十四岁之前无法对我们实施全面改造。”

马尔不说话了,也许他也在想同一件事,这更让瓦兹相信自己猜的没错。但菲利普只是茫然不解,对军事一无所知倒符合他平民的身份。

“我想,那是所军校吧。”他说。

“不尽然。”奥斯曼似乎要和盘托出。瓦兹无法想象ONI军官没有深思熟虑的原因就这么做。“那是个训练营,真枪实弹。”

她看似要继续说下去,却停了下来。瓦兹注意到内奥米正在看着奥斯曼,撇着的嘴只代表一个含义:叛徒。

瓦兹不知道为什么舰长决定和他们分享这件事,更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让内奥米如此光火,但是斯巴达们明显不同意泄露他们的秘密。内奥米只是站在那,表情冷峻,一言不发。

奥斯曼挠了挠后颈,就像对自己的神经界面不耐烦一样,然后看了眼表。“嗯,显然我打破的坚冰数量超出预期。好了,BB,准备两小时后回到常规空间,然后对整个星区进行一次全面通讯扫描。”

说完她就跳下船员舱,然后离开了。内奥米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大家都一言不发,直到奥斯曼的脚步变成了爬上通往上层铁架的金属撞击声。

“我想知道为什么没人跟咱分享这个小秘密。”马尔说。“还有她为什么这么做。”

菲利普和ODST们面面相觑,好像他们比他知道的更多一样。他还没真正的了解军队。“她是认真的?那就意味着早在星盟战争之前他们就开始斯巴达项目了。”

“没错,”一个空灵的声音说道。BB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现身,瓦兹注意到这次没人吓一跳。“这个故事又长又复杂。非常的混乱。”

“多谢你没激起我们的兴趣,BB,”德弗罗一边说一边滑进驾驶舱。“我们一点也不好奇,真的。”

但马尔还意犹未尽。瓦兹看到他下巴上的肌肉在抽动。“BB,我们说的每句话你都打算向她打小报告吗?”

“你们很担心她们之间明显的紧张关系,”BB平静的回答。“我认为舰长最好公诸于众,打个比方,就像就像一家人一样。”

他没做正面回答。BB转向瓦兹。作为人工智能,他其实压根就不在此地,也根本无须转身才能看到某个东西,他表达正在看哪个方向的本领引起了瓦兹的注意。他的立方体化身上有一面上的光线似乎起了细小的涟漪。

“而且你是对的,瓦西里。”BB说。“化身是为了方便人类,而不是方便AI自己。好吧,甭管怎样,对我来说说的。我的部分同类对于同一性尚存争议。”

瓦兹还没来得及细想,问题就被绕开了。“那干嘛不看起来像人类呢?”

“那样的话,”BB一边飘过舱门一边说,“就显得太摇尾乞怜了。”

  • 布鲁奈尔星系,两小时后

当斯坦利港号跳出迁跃空间时马儿正在咀嚼着待在舰桥上的新鲜感。

这比电影有意思多了。他向来珍惜每个瞬间。在每次出任务的这一阶段,他通常都被封进某艘护卫舰发射港里的空投舱,让设备面板搞的眼花缭乱,忙活着作最后的检查,哪里有时间研究物理呢。而现在他坐在一个全尺寸观察显示器前——货真价实,不是外置摄像机放出的投影——准备观看重返现实空间。

BB漂浮在海图桌上,像个虚幻的甜甜圈盒。“5……4……”

奥斯曼只是咕哝着。马尔看到她用力倒向座椅的靠背,似乎正在下别吐出来的决心。显示器上是一片完全无法打破的虚空。马尔放任再入造成的轻微晕眩席卷全身。

“3……2……我们回来了。”

光芒随即出现了。

星星,一排又一排的星星,红色,黄色或者亮蓝色,并没有一起出现,而是一颗接一颗的冒出来。在宇宙中连黑暗都是有所不同的。他控制住不像孩子一样咧嘴大笑。星际探索已开展五个世纪有余,能有机会拿这个当家常便饭的人仍然屈指可数。

他转身看看瓦兹和德弗罗,她俩毫无反应。他们怎么能这么无精打采呢?内奥米和菲利普不在他的视线里。

“咱们做的如何,BB?”奥斯曼起身走向海图桌。她无法精确预测飞船会在何时何地回归常规空间,就算拥有BB的处理能力和巡游舰自身的低级导航AI的协助也做不到。“离目的地有多远?”

“嘿,看你这没信心的劲,”BB回答,“目前位置距离布鲁奈尔星系大概有一千九百万公里,所以还有约五小时到达新兰奈利,恰巧在咱们的时间窗口内。不太紧迫。执行常规操作,现在开始通讯扫描。”这都花不上他一秒。这些家伙办事的速度委实可怖。“未读消息——是上将发给你的情报,舰长。她还顺道发来了来自ODST第十团55飞行中队和ODST十五团L连的个人信件。不赖。”

自以为是的小混球儿。但这念头刚一出现,马尔就意识到他已经把BB当成了同袍战友,一个战场上的兄弟——甭管他有没有身体。

还有好心的老帕拉戈斯基。太棒了。又有几个上将能理解地狱伞兵们对失踪哥们安全与否的担忧呢。

“有关于约翰的新消息吗,BB?”内奥米低声问。

BB顿了一秒,对AI来说这肯定甚为漫长。“我们尚未放弃,但是看起来希望渺茫。”他听起来发自内心地遗憾。“士官长已经不在了。”

内奥米只是眨了几次眼睛。“那哈尔茜博士呢?”

“她死在致远星上了,”奥斯曼平静地说。“他们还在寻找尸体。”

马尔对内奥米感同身受。斯巴达肯定跟所有人一样有自己的战友。他不知道谁是哈尔希,但是每个人都认识士官长。

“好了,教授,该你一展拳脚了,”奥斯曼说道,情绪为之一变。她示意菲利普前往通讯控制台,让内奥米跟在他后面。“你俩就是咱们的耳朵了。”

看起来菲利普干起这类事来驾轻就熟。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副可塑形耳机,用两只手塞进耳朵里,就像个正在带精巧耳环的女人,然后坐在椅子上,监听精英通讯频率的同时聚精会神盯着面前的显示器。

德弗罗走到海图桌旁。“再让我看看新兰奈利,BB。”

在桌子上方二十厘米的地方,一个殖民地世界的图像像球一样旋转着,然后如同橙子般被剥离开来,平摊成彩色线条交错的网格,呈现出星球的地貌。马尔和瓦兹这会正无事可做,正好一起研究可能会遭遇伏击的地点。

“新兰奈利是殖民地的名称还是整个星球的名字?”瓦兹问道。

奥斯曼站在菲利普身旁,正看着他面前显示器上的生么东西。“两者都是。以前那地方只有三个聚居地。BB,收到什么联络没?”

“我正在和K-39进行实时连线。”BB说,“没有答复,但是他正在接收。我会循环发送直到他回话为止。”

“他在哪,长官?”马尔靠在海图桌旁,用指响打着军情局“需知原则”的拍子。“如果你可以透露的话。”

奥斯曼纹丝未动。“在雷尼丝上设有一个监听站。他驻扎在焦土上,和一帮豺狼人线人保持联系。他对圣赫利方言的了解甚至超过菲利普博士。但他不是军情局的人,而且他认为他的工作都是为了与折页脑袋们谋求和平,这样胡德就能华丽登场,和仲裁者握个手什么的。”

菲利普对于自己充当替角无动于衷,动都没动一下。“但愿有天我能听听他的报告。”

“他能把你的耳朵侃出茧子。他都有年头没跟人类交谈了。”

马尔意识到这位特工已经在星盟的领空秘密工作多年了,而他忽然觉得这是个孤独而可悲的工作。他以前从来没仔细考虑过这件事。当他乘着比小汽车还小的空投舱笔直穿过某个星球的大气层,拖曳着火光坠向敌人防线后方某个未知的着陆点时,他能想到的只是自己和自己的战友。有时候他压根没有思考的时间。空投舱会一头扎进地面——如果没出岔子就脑袋朝上,出了问题就会翻到在地——然后前舱盖就弹飞,把他抛到枪林弹雨里。这份工作简单快捷。所有他必须做的就是在被打死之前宰了所有拦路的家伙。就连慢节奏的任务,比如训练民兵或者进行又臭又长的侦查任务大多数也有最终的目标。但是躲躲藏藏自己过上个几年,只能监听,还处在被线人背叛的风险之中……算了,他对这个可不感冒。他更喜欢猎杀他的敌人,盯着丑陋的狗脸,然后痛扁那个混蛋。

“舰长,我已接通K-39,”BB说,“想把他接到扩音器上吗?”

“让我们听听他的声音吧,”奥斯曼回答。“嗨,斯宾塞,近况如何?”

“听到你的声音太棒了,奥兹。”斯宾塞听起来就像每天抽五十根烟的乖戾大叔。“你大老远赶来不是为了查岗吧?”

“侦察到什么没?”

“全都是胡言乱语。你想让我直奔主题?我会把所有通讯密码和详情上传到给的AI,但是大环境乱成一锅粥了。他们大部分的指挥控制都废了。过去他们太依赖先知们的全盘规划,此外部分军人对仲裁者跟咱们结盟颇有微词。还有个有趣的近况得跟你说——一个宗教派系刚刚因为渎神杀了几个要塞元老。”

奥斯曼的音调始终如一。“他们都干了什么?”

“根据传言,那些老折页脑袋摧毁了一个先行者遗迹,结果被永恒真相的人五马分尸。关于这事我给‘大麦姬’也发了分文件。无论如何,这些狂热的僧侣空袭了要塞,还动用了火炮。”

这就是他们的任务的目的:让折页脑袋们专注于自相残杀。马尔想在奥斯曼的脸上寻找满意的痕迹,但是她全然不动声色。

“你还在雷尼斯吧。”她说。

“每年的这个时候最宜人了。还有个咕噜人每周来打扫一次卫生呢。”

“我准备把你接回来,斯宾塞。本地的侦察任务现在开始由我们接管。越来越危险了。”

“过去两年里一直挺他妈危险的。”

“诚如你所言。失态快失控了。你能自己撤退到某个接头地点吗?”

“我还没接到撤离的命令。”

“你现在接到了。我们做个侦察之后就把你撤出来。和BB保持联系,自己多留神。”

“好吧,奥兹。你也多加小心,K-39完毕。”

马尔发现自己呆望着舱壁,好奇在废弃的殖民地独自生存是怎样的光景。斯宾塞明显跟奥斯曼熟得很,还能直呼她的小名。很难把她跟‘奥兹’联系在一起,要把玛格丽特.帕拉戈斯基跟‘大麦姬’联系在一起就更费劲了。

“他在那呆了多久了,长官?”瓦兹问道。

“两年前,也是这个时间。”奥斯曼沿着一堆显示器和数字显示装置走着,眼睛从一个屏幕游移到另一个屏幕。斯坦利港号的舰桥看起来更像是个围着反应炉控制室的演播间,而不是一艘战舰。“我不想让他修复咱们搞破坏的成果。BB,帮我接通‘特立加姆,咱们该干活了。”

没人想要胡德是否在这件事里被排除在外的肯定答复,但是马尔自己想也想得到。这就是他厌恶的灰色地带。但现在奥斯曼是老大。她正游走于帕拉戈斯基和胡德之间。他装作不经意回过脑袋,只是为了看瓦兹的反应而不被BB发现,瓦兹和他对视的额外一秒足以说明问题了。

刨根问底不是咱们的活。没错,瓦兹。

他们等待着。足足五分钟,除了船上系统的喘振和轰鸣外一片寂静,忽然出现了一阵急促的静电噪音。

“主教要和你通话,舰长,”BB说。“我已经获得了进入他通讯系统的自由,这样就能看到他还在跟其他什么人联络。我会把音频信号单独转给菲利普博士。”菲利普在椅子上猛地坐直,好像BB给他直接连上了主电源线。

“啊哦,音量有点大……抱歉。”

奥斯曼踱到观察显示器前,边敲耳机变盯着窗外,然后转身回到监控显示器变。“‘特立加姆,我是奥斯曼舰长。你们准备好接受货物了吗?”

“你们到的很准时,舰长。”马尔没想到这家伙的英语讲的这么好。“投靠我们的信众与日俱增,而他们需要武装。”

“那咱们就在新兰奈利碰头。”奥斯曼招呼内奥米,然后指向雷达显示器。马尔能看到其中一个屏幕上有几个微小的回波。“你们到那需要多久?”

“按你的时间——五小时,或许六小时。你们在哪?我探测不到任何飞船。”

奥斯曼对内奥米竖起大拇指。“我藏起来了,‘特立加姆。大多数基拉哈尼人跟你们不是一伙的,更别提我们了。非常好。最后一次对时。从现在起六小时后见。”

通讯线路断开了。内奥米站在雷达屏幕前,双手交叉在胸前。

“他带了三条船,”她说。“都什么型号,BB?”

“一艘登陆艇,两架老式塔拉斯各战斗机。肯定都是从垃圾场翻出来的。”

菲利普把椅子转向奥斯曼。“有人想听听通讯内容的快报没?他们并不信任咱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既没法探测到咱们也追踪不到信号源。他们只是没有曾经习以为常的高科技了,它抛弃了他们。”

“这才是我想听到的,”奥斯曼说道,“既聋且瞎,可怜巴巴。”

“而且其中一个飞行员在请求批准,等在地上交完货就攻击咱们。另外一个人让他闭嘴,还让他记住他们需要咱们继续运货,直到他们的派系壮大到足以攻占仲裁者的舰队。”

“很好,不过记住咱们也不能动他们。”奥斯曼说道。“咱们要找的是几个乐意合作的基拉哈尼人,可不是几头坏他们的好事的粗暴鬼面兽。”

“精英战士的荣誉也不过如此,”德弗罗评说道,“他们不过跟咱们一样下流。”

“所以咱们得玩得更脏一点。”奥斯曼似乎都要孤芳自赏了。马尔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讨厌眼瞅着ONI把银河系最阴险混蛋的头衔拱手让给一帮折页脑袋。”

“上吧,阴险小分队。”菲利普嘟囔着,一只手放在耳机上。“已经没有未触及的道德底线了。”

马尔过去总是避免和ONI打交道,所有只会打仗的人都一样。他们就是穿着制服的有组织犯罪者。就连被他们拜访一次都是每个人最可怕的梦魇。这刚过了几天光景,他就兴高采烈地做着跟他们一样的秘密勾当,煽动一场代理人战争。

我真的是个坏小子么?

和别人相比他既不自我感觉良好也不妄自菲薄。但是他环视舰桥,看到的并不是斯巴达怪人,不是军情局最高级别的间谍之一,不是多嘴多舌的讨厌AI,也不是拥有折页脑袋博士学位的白痴。

他只看到了自己的上司和同僚。他们不是ODST,这点得承认,但是他们是他必须保护的人,就像保护瓦兹和德弗罗一样。

而且他也得指望着他们保护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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