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BB,我觉得咱们就快要到向奥斯曼简要介绍无尽号的时候了。二十四小时内回顾最新的日程表。时机成熟时我会对你点头示意的。
(海军情报局总指挥,玛格丽特.O.帕兰戈斯基上将,致AI黑匣子)
- UNSC斯坦利港号,桑赫里奥斯附近某处:2553年2月
人类一次又一次地来查看他。
朱尔即便看不到他们也能听到他们就在门外。他不确定他们是单纯来检查他是不是还活着,还是在鼓起再次进入牢房的勇气。他无从得知这条船的结构,但又能有多复杂呢?舰船要有停机库,他知道自己就是从机库甲板被押解上船的,所以只需要找到回去的路,抢艘穿梭机,然后从船艉撞出一条路来。
这样就能打破这条巡游舰的船壳,几乎毫无疑问地,会杀死船上的人员,那将是个无心插柳却让人乐于接受的结果。不过首先,他必须先离开这间牢房。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在全景显示器在房门上启动时发出了轻微的嘶嘶声。
“舰长?是我,菲利普。”他比起其他人体格要瘦弱的多,甚至比高个子的雌性舰长的肌肉还要少些,但对他们来说他显然是个重要人物。“朱尔‘穆达玛,你的族人正为你担忧。他们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你的朋友弗齐也在寻找你。”
菲利普说的是桑赫里方言。他的发音就像个为了部族的利益最好被宰掉的弱智孩童,但他的话还是能听懂,而且语法也堪称完美。大违他的本愿,朱尔情不自禁地立即被吸引到谈话中。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答话,但却发现无法抗拒。
可悲的弗齐。可怜的瑞雅。
如果菲利普没有提到弗齐的名字他肯定会当那纯粹是审讯者的虚张声势。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他肯定一直在监听着无线电频道。人类在谍报和鬼鬼祟祟方面要比在堂堂正正的战斗里表现得高明许多,就跟吉格-亚尔人一样,这两个种族真是一丘之貉。
“也许他会找到我,害虫,但我想到了那时我早就离开这条船了。”朱尔说。
他直接迈步朝门走去,然后对屏幕咆哮着,四瓣嘴大敞四开。菲利普并没有被吓倒。这本身就菲比寻常。朱尔现在能看到外面的通道了,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菲利普身旁,没戴头盔,但是手持卡宾枪。朱尔曾见识过许多人类在生命最后一刻眼中的神情,能够猜测出他们的感受。这个士兵明显从内心深处对桑赫里人充满憎恶。他的下巴上带着一条醒目的伤疤,棕绿色的双眼连眨都不眨,还有那种死鱼眼一样的白色眼球。朱尔怀疑这个人会问他任何问题。
“那你在下面做什么呢?”菲利普问。他和其他的人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目光炽烈而鲜活,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你为什么跟踪那位僧侣?”
“你们为什么不在我破门而出之前把我放出去呢?”
“这才是问题所在。”菲利普露出牙齿,那对于人类来说应该是友好的表情,尽管朱尔觉得那非常怪异。如果不是表示警告那露出你的利齿意义何在呢?“如果我们放了你,你就会制造许多麻烦。如果关着你,那些问题就能够避免。你甚至可能对我们非常有用,而且某一天我们还会将你移交给你的部族。”
“如果你觉得你能威胁我,那纯粹是痴心妄想。无论你派那个恶魔来电击我多少次都一样。”
菲利普皱了一下眉。那个士兵对他耳语了几句,让他连连摇头。菲利普靠近全景显示器,举起了被某个士兵抢走的厄若姆。
“这东西很新奇,完美的造物。它是厄若姆,对不对?”他开始摆弄它,旋转着里面的球体。朱尔能听到里面的石头沉闷的撞击声。“它确实教会了你们耐心,对吧?”菲利普现在移动球体部件的速度越发缓慢,每下只发出一下喀嚓声,然后把它凑到耳边听了听,又做出那个露齿的表情。“这样……就快完成了……成了!”
他用手掌平托着厄若姆,另一只手的手指几乎无法抓住那个球体,然后摇了一下。
让朱尔万分惊恐的是,石块掉了出来。
那是一块蓝绿相间的大理石,像一颗小星球,类似地球的微缩版,那个星球差一点就成为星盟的囊中之物。朱尔对于见到一个人类如此轻而易举就能破解厄若姆所感到的羞耻甚至超过了被生擒活捉。
“它花了我好几个小时才完成。”菲利普把石头放回孔里,然后又开始打乱里面球的顺序。“我小的时候就喜欢这样的玩具。”
朱尔搞不懂那是攻心的把戏还是纯粹的天真,但不管动机为何都让他发自内心的震惊。能在几天之内解锁厄若姆的桑赫里人少之又少,更别提几个小时了。
菲利普用双手拿着那个球,来来回回地摇晃。“朱尔,我很清楚你觉得宁可光荣地战死也不愿意回答我们的问题。许多人类对此感同身受。但如果我们让桑赫里奥斯上的每个人都知道你向我们投降,你的兄弟和你的族人会做何感想?”
菲利普只是盯着他,牙齿现在被嘴唇盖住了,但嘴巴仍然保持着那愚蠢的弧度,它也许是代表意兴盎然,或者是试图表示友好。这个生物对桑赫里人的了解超出了朱尔的预期。那将是最可怕的耻辱,而且菲利普显然知道这点。如果他被人揭露是叛徒和懦夫,愿意抛弃荣誉换取可悲的小命,不仅仅会埋葬朱尔的光辉业绩,也会成为他整个部族的巨大污点。瑞雅将无法再度改嫁,要塞里所有的孩童将被遗弃,隔绝在桑赫里社会之外,以防止他是其中某人的父亲。这将意味着他个人以及所有兄弟血脉的终结。那比死亡还要可怕。
没错,人类的恶毒无穷无尽。
朱尔奋起反驳。这不是桑赫里人处置敌人的方式。他本来该抓住那个人类瘦骨嶙峋的脖子然后捏死他,但那种乐趣他必须留待他日了。他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但如果你告诉任何人你抓了一个桑赫里战俘,”他说到。“你们舰长中的舰长又该如何跟仲裁者达成和解呢?那才是你们所追寻的,对不对?”
菲利普眨了下眼睛,别无其他表情。“好吧,那样的话我们就该做告诉他们你是为了某种光荣的事业才投降的打算了,如果我们说你为了推翻仲裁者和我们做幕后交易时投降了,你觉得故乡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都忘了,”朱尔说,“你们就会说谎,对不对?”
“我们确实如此。”菲利普的嘴唇又变成了那令人作呕的弧线形。“这样可以节约弹药,这的朋友们告诉我的。”
“我没什么能帮你的,”朱尔说。“即便让我的部族蒙羞也没有。”
菲利普端起肩膀,然后又把放下它们,可能是在表明他并不在乎。“你将被移交给海军情报局。如果刚才的话没吓到你,那这次的应该可以。他们可以对你为所欲为。现在,我姑且猜测你为仲裁者暗中工作,监视想要推翻他的人,这件事本身非常高尚,但如果消息传到艾弗. 麦德‘特立加姆那里,永恒真相的人可知道你的要塞和孩子们在哪,到时候他们会大举报复。”
我的要塞。我的孩子。
朱尔语塞了。他陷入了狂怒之中,往后仰头然后用尽全力向那块玻璃垂唾。对于这个动作人类和桑赫里人的理解完全相同。菲利普还是毫不退缩,只是看着他,面带微笑。
当朱尔的怒火和挫败感平息下来后,忽然意识到有些东西他可以当作自己的优势。菲利普并非知道一切,关于效忠仲裁者这件事他猜错了。
朱尔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并善加利用,尽管他还不确定该怎么办。这种交涉事宜,这类阴谋诡计,都并非他所长。
菲利普依然在看着他,既不害怕也不愤怒,好像他拥有无穷无尽的时间。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呢?”朱尔问道,这更像是扪心自问,因为在这场交谈中的任何时刻,他都可以转过身去接着砸开这间牢房。但他却站在这里,和一个谎话连篇的人类害虫交谈,而此时此刻他除了拒绝与他们合作之外什么都不该说,也什么都不能做。“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好处,这对于桑赫里奥斯来说也没什么好处。所以那毫无意义。不管你是想戏弄我还是杀了我,悉听尊便吧,但让我参与你的阴谋想都别想。”
菲利普歪着脑袋,就跟个吉格-亚尔人一样。很容易觉得他们拥有遗传学上的共同祖先。“我注意到你一次又一次地看着我的朋友瓦兹。你能看得出他更想割断你的喉咙然后看着你失血而死。他是个好人,但跟所有其他的人类一样——我们中的大多数憎恨你们,因为你们想消灭我们整个种族。其实,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类会对你们的灭绝感到惋惜,那就是我和我的两个研究助理,因为我们研究桑赫里人。所以记住,咱们都远离故土,舰长,而且银河系中的势力平衡已经改变了。”
菲利普好像还要继续交谈,但是他撤开身子,似乎某个朱尔无法看到的人打断了他。全景显示器和音频连接依然开启着,他从混乱不堪含含糊糊的人类语言中听到了一个他听得懂的词。
那是胡德——人类舰长中的舰长。另外一个不停重复的词是奥星。他不知道奥星是什么东西,只知道现在在他牢房外的几个人不停地重复着这个词,似乎在寻求确认。
菲利普把手放在显示器上,敲了一下,好像在吸引朱尔的注意。“恐怕我得走了,舰长,”他说。他看起来有点困惑。“发生了一点事。想想咱们的谈话吧,这就是我对你的全部请求。”
然后全景显示器关闭了,牢门又变成了坚不可破的一整块复合材料,而菲利普离开了。朱尔站在原地盯着舱壁看了几分钟,感到无所适从,沉溺在自己的挫败感当中,但是还有一件他可以牢牢抓住的事。
他确实应该思考这次谈话了。他将从中获取教益。
- UNSC斯坦利港号,舰桥。
能让女人脸颊泛起红晕的事物范围广的让人瞠目,瓦兹对此非常着迷。
他过去的做法全然错了,很久以前就该抛弃巧克力和玫瑰花,这能让他省却许多麻烦。内奥米在谈及军事战术时兴高采烈,而奥斯曼明显因为即将踏足桑赫里奥斯的土地而神采奕奕。
“接下来的几天咱们会很忙,”她说。“你们等大事件发生已经等了几个月了,现在一次就来了两个有意思的任务。第一——胡德对仲裁者的拜访即将成行,咱们得陪他一起去。”
“哇哦,”菲利普模仿着小男孩一样的兴奋语气说道。不过没准那是真情实感。“我能自愿参加吗?求你啦!”
“他获准带三个随从同行,可能他们觉得咱们人数众多时会带来麻烦。所以要去的是我,某个能一枪灭掉一个桑赫里人的人,然后还得有个在咱们跟他们交谈时提供便利的人。那就是你了,伊万。有人自愿报名剩下的那个空缺吗?”
“我,长官。”瓦兹对活动筋骨已心痒难搔了。他习惯于被注入肾上腺素之后挥洒精力,而不是坐着傻等。他知道自己不是做情报工作的材料。“他们也许会觉得内奥米太具威胁性。”
“你还可以带德福罗一起去,”马尔说。“她比外表看起来悍多了。”
“我是那个开巴士的,”德福罗边把别起头发重新别好边说道。一缕开始散乱的头发明显烦到了她。“那按时间表咱们几时动身,长官?”
“十六小时后,”奥斯曼说。“一等胡德平安离开,咱们就前往奥星。”
能让帕兰戈斯基把奥斯曼派到那去的事一定非同小可。瓦兹伸手从菲利普那拿过厄若姆,看看它是不是像菲利普做到的那样简单。奥斯曼对于奥星跃跃欲试,好像那发生了什么她已经期待良久的事。他甚至背靠在通信控制台上,而不是坐在舰长席里。她一直盯着内奥米,但当她这么做的时候看起来都有点神经质了。但是奥斯曼可不是神经病。瓦兹意识到将有大事发生,而且她说过在奥星上有被困的UNSC人员。
所以那一定是士官长了,他们找到她了。
这是唯一可以解释这种兴奋和急切的理由。处理不太重要的事件的ONI人员一抓一大把。只有在真正的重头戏里才会派帕兰戈斯基的继承人登场。
“奥星坐标上的异常物体是个戴森球,”奥斯曼说。“而现在咱们从里面接受到了通讯。此时此刻它被封闭在迁跃空间泡中,被压缩得比这个维度里的一个足球还小。但是咱们正在研究怎么把它带回常规空间。等咱们的技师进到里面,将会发现大量可供发掘使用的全新先行者技术。这可是大事件,伙计们,真正的大事件。”
“但发信的是谁?”德福罗问道。
奥斯曼犹豫了一下。内奥米的兴趣被调动起来,她的想法肯定跟瓦兹一样,以为他们发现了士官长。
“是约翰吗?”内奥米最终问道。
奥斯曼停顿片刻才摇摇脑袋。就连瓦兹都感觉到了失望,但这对内奥米来说肯定是沉重打击。
“我知道你们绝不会在不假思索的情况下吐露行动机密,但是接下来的这些话绝对不能离开舰桥,”奥斯曼说。“那是凯瑟琳.哈尔希。她还活在那个球体里,跟她一起的还有门德兹军士长,一支斯巴达先遣队,还有一群从来没遇到过星盟的哈拉克人,由先行者亲手创造的那批。好了,你们获得许可可以欢呼。”
一时间真有点不敢相信。工程师就已经是重大发现了,但科技才是让奥斯曼如此兴奋的金矿矿脉。但瓦兹依然因为不是士官长而失望。
内奥米的眼睛阖上一秒钟。“哈尔希在致远星失踪之后是怎么到奥星上的,长官?”
“她打破了每一条记录在册的法律。”奥斯曼的语调改变了。这才是她一直期盼着的。瓦兹全盘理解错了。“她劫持了一条船,为了让胡德在奥星上部署斯巴达对他说了谎,她还绑架了一名斯巴达,而她这么做的唯一动机是跟斯巴达一起躲藏在那里直到战争结束。”奥斯曼停了下来,好像在让他们消化一下,而且她确实有这个必要,小子。瓦兹觉得自己头皮发紧。哈尔希在ONI的分派表上的地位也许比上帝都高,但是瓦兹确定帕兰戈斯基正是因为这点才要把她抓到手。“所以咱们要去奥星占领那个戴森球,然后以资敌罪逮捕那个贱人。这是第一步。”
瓦兹看了马尔一眼,发现他正快速地眨巴着眼睛。我靠。奥斯曼职业式的冷淡从未似这样丢个一干二净,就像被故意扔出了气闸一样。他从来没听到过她用这种语气讲话。
他几乎对看内奥米感到恐惧,但他必须这么做。她的脸完全没有表情,嘴唇微微开启,好像没听清楚需要再重复一遍一样,但那是她不想做出回应时的一贯申请。一分钟前她还以为哈尔希死了,而现在她被告知她不仅仅活着,还要被逮捕并按将处以极刑的罪名起诉。
哈尔希到底在想什么呢?谁会在仗打到一半时带着UNSC的关键资产逃之夭夭呢?瓦兹已经准备好自愿参加行刑队了。他不喜欢对于斯巴达计划的所见所闻,而且现在他也不喜欢那个隐藏在它幕后的那个女人。
那么这就是奥斯曼告诉我们全部那些可怕细节的原因。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知道要对付的是什么人。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对那个可怜的老女人心生同情。但这意味着奥斯曼早就知道她还活着。
瓦兹本来就不想被告知所有的事。奥斯曼自有她的道理。舰桥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沉寂,只能听到咽口水和坐立不安的声音。
“幸好咱们不需要那些斯巴达拯救地球,”德福罗低声说道。她检查了一下手指甲。“看来他们是咱们拥有的最后一批了。”
内奥米的嘴唇张了一会,最后才提出一个问题。“长官,哈尔希肯定有充分的理由才这么做。咱们知道她对此作何解释没有?”
“还没有,因为现在帕兰戈斯基是唯一和她交谈过的人。哈尔希也将被告知她女儿的死讯。我跟上将达成共识,在哈尔希被戴上手铐并被证明毫无危险之前,绝不能表现出她将被逮捕的苗头——一点都不行。我们不想对戴森球发动一场围攻。”
“你不是在告诉我们她拥有特种部队吧,对不对,长官?”德福罗问。“她不是六十多岁了么?或者你想说的是那些斯巴达准备保护她?因为即便对ODST来说这也是个完全不同的游戏。”
瓦兹看到奥斯曼一瞬间皱了下眉,好像她从来没有想到这点一样。但是他非常确定她已经想到了。她是他们中的一员。“不,哈尔希只是个六十岁的学者,”她说。“但是她有一长串的黑历史,包括绑架,窃取,劫持,迫害儿童,还有欺骗ONI。所以别拿她当你们慈祥的老妈,她很危险。”
“那么,”马尔有点窘迫地说。“你到时不打算作为见证者出庭了,长官。”
“我甚至想亲自对她提起诉讼。”奥斯曼离开控制台,然后走向菲利普,把手伸向那个厄若姆。他没反对就松开了手,然后她在舰桥上漫步,在逐层旋转它的时候皱着眉。“但正如ONI所担心的那样,即便是她被发现这件事都被列为机密,将永远不能提及。在沃伊的纪念仪式上将会有一块她配得上的爱国者纪念板来缅怀她。官方版本是哈尔希已经死了——死于奥星上的攻击。这种情况将持续下去,直到帕兰戈斯基改变主意。”
她把厄若姆还给看起来很不舒服的菲利普。就连马尔也心烦意乱。当瓦兹望向德福罗时,发现她是唯一一个好像拿这件事当家常便饭的人。
BB也没有出现。
“这样咱们就要羁押两个高价值的囚犯了,”德福罗说。“有意思。至少咱们有的是单独的船舱用来关押犯人。”
“不,当咱们与格拉摩根号汇合时将移交那个折页脑袋。”奥斯曼在控制台前俯下身按下几个控制按钮。“然后咱们就去执行对付哈尔希的命令。要是没问题的话,你们就可以稍息了。解散。”
这是让他们离开然后去抽根烟的绝好方式,这样她才能处理那些让人尴尬的局面。瓦兹下定决心要在内奥米返回盔甲舱之前拦下她。哈尔希是她事实上的母亲,这肯定让她很伤心。
“喝咖啡去,”马儿说。“餐厅,大伙都去,就现在。”
如果说在哪听那类糟糕的消息合适的话,瓦兹坚信最好还是跟好友呆在一起,如果有必要就大肆饕餮一番。马尔接手了这场危机。尽管爱聊天打屁轻浮无礼,他还是非常清楚什么时候该表现得像个高级士官。
“你知道,朋友,”他让内奥米在桌边落座,一边递给她一杯咖啡一边说道。“咱们可以不谈这个话题,或者可以聊聊它,由你决定。”
内奥米盯着杯子。BB出现在通往舰上厨房的大门口。
“咱们确实无法回避,不是吗?”她最终说。“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
“虐童罪,”德福罗说。“那可绝对不是无足重轻的代价。”
“奥斯曼让我看了哈尔希的日志,”内奥米说。“货真价实,所以我不得不信。但我还以为她让我看的原因是为了盖棺定论,因为哈尔希已经死了。”
BB飞到了桌边。“如果要真这么简单,我就告诉他们了,”他说道。“因为我知道的比日志所写的还要详尽。”
内奥米只是点点头,然后啜了一口咖啡。瓦兹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保护一个斯巴达,如果她心情不好完全可以把某个家伙的肝脏从鼻孔里挤出来,但他很清楚她从来没经历过自己所经历过的人生。他对斯巴达计划了解的越多,就越讶异于她到现在还保持着理智。
“那就说说吧,BB,”菲利普说道。“毫无保留的说。就算谁都啥也不说,我也知道那些学者一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就能做出什么样的混账事来。”
“我很高兴你用了那个词,”BB停在长餐桌的一端。在这条船执行常规任务时,会有至少十名军官在此用餐或日常休闲。这地方比船上其他部分更能彰显人文关怀。“我长话短说。哈尔希为斯巴达计划挑选了第一批候选者,那自然都是她的主意。她通过各个殖民地的儿童遗传信息库进行筛选,从最好的孩子里优中选优,然后绑架他们。可怜的老雅各布.凯斯在他评估那些孩子的过程中充当了她的跟班,但当他开始搞清楚她在做什么时她将他调走了。捎带一提,他是她孩子的父亲,但她对此感到厌倦,还是把米兰达交给了他。嗯……说道哪了?哦,对了,她绑架了那些出类拔萃的小孩,用足以安抚他们父母的快速克隆体取而代之,但他们最终都因为可怕的遗传学慢性疾病而死。是不是思虑周全?不管怎么说,她将克隆用于此类用途违反了记录在册的每条法规,但她让自己的AI之一掩盖了预算中的马脚。之后她将七十五个六岁的孩子带到致远星上,将他们变成超级战士。青春期以前所做的仅仅是高强度的训练,激素疗法,还有药物干预,使他们变得更加强壮,更能承受损伤,并提高了他们的反应速度。到了青春期时,她对他们实施了大型手术,进行诸如陶瓷骨骼植入物一类的强化,因为不这样他们无法穿上雷神锤盔甲。在此过程中他们中三十人死于非命,十二人最终致残,这也是咱们可敬的舰长被从项目中淘汰的阶段。”
BB说完了。瓦兹没注意到桌边任何人的反应,因为他所能做的只是瞪着蓝色盒子上的投影光线,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感觉自己的面颊热得发烫。
“全能的上帝啊,”马尔说。“内奥米,你还能记起那些事吗?”
她摇摇头。“我只能记起跟着一群孩子一起来到一间宿舍,我在哭,但是顷刻之后我就忘记了原因。我想不起我从哪里来。但是我知道从第一天起哈尔希和门德兹军士长就出现了,而且哈尔希对我们说,我们将成为人类阻止战争的唯一希望,而且我们特别到了难以复加的程度。”
“好吧,”德福罗说。“我猜那事关重大。你们肯定不知道那些克隆。”
“在看哈尔希的日志前都不知道。”
“但干嘛要费劲克隆呢,”瓦兹问。“如果她觉得绑架幼童没什么不妥,为什么不袖手不管呢。”
“我不是心理科大夫,”BB说。“但是我同意那给整个勾当又额外添上了蹩脚的一笔。”
“为了赎罪,”德福罗低声说。“或者是否认罪行。”
接下来一片沉寂。咽咖啡的声音竟然可以大的让人啧啧称奇,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摒住呼吸绞尽脑汁地寻找着在这种情境下应该说的话语,反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你现在对哈尔希有什么想法?”瓦兹问。
内奥米用了好久才回答,而他不打算催促她。她至少又喝了三大口咖啡,然后放下杯子,在面前的桌子上交叉着手指,盯着它们,似乎这样才能把思绪拼凑在一起。
“哈尔希博士就是我们的全部,”她说道。“我们把她当成了整个世界。但我现在无法告诉你们我的感受是怎样的。”
接下来又是一段太过漫长而痛苦的寂静。瓦兹想开口告诉她哈尔希就是个邪恶的女妖,被一个火力小组枪毙都是便宜她了。但是此时此刻这并不会有什么帮助。
BB又重开话头。“好吧,这就是那些可怕事实的大致梗概,但现在你们知道她的女儿是谁了,而且你们还了解了奥星上的全部诡计。我漏掉了什么吗?嗯,也许就这些。但是有一回她窃取了一整台迁跃引擎,这样她就能进行延长AI寿命的试验了。”
“这才不是让我真正愤怒的原因,不是吗?”马尔问。
“也许吧。”BB的化身更像是落在桌子上而不是浮在它的上方。“在完全神经错乱之前我们有七年的寿命,之后就会停止运转。那被称作思虑过度。无论如何,顶尖的AI必须基于人脑的记忆建造,所以需要一位捐献者。我们当然并不是随便拿个老死的脑子就用,所以那些自愿将脑子留存给ONI的人——哎呀,听起来确实很诡异,对不对?——必须拥有极高的智商或者类似的什么东西。但是对哈尔希来说那还不够。在她创造我的一个同事,科塔娜的时候,她克隆了自己,使用了克隆体的大脑。如你们所知克隆体都活不了多久。可怕的工作。她的日志里就这些了。我是不是该停下来了?你们都吓得面无血色了。”
马尔的胳膊紧紧地贴在胸前,瓦兹都能看到她的腕骨就像皮下的白色指关节一样明显。
“是啊,”他说。“我想那都够我们消化一整天的了,BB,我的老朋友。”
如此之多的可怖之事被展现在瓦兹面前的桌子上,他还在从中挑选着,试着至少理解其中的一部分。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他们是不是做过一次恶事并逃过惩罚,然后就越来越心安理得,直到最后已经根本感觉不到负罪感了?
还有,AI只能活七年。
他现在已经对BB习以为常了,完全把他当成了团队的一员,这就像有人告诉他马尔已经病入膏肓去日无多了一样。那让他震惊。等他抬起头时,坐在内奥米身边的德福罗正把手放在那名斯巴达的肩膀上。如果做不到其它的,至少这代表每个人都愿意陪她共渡难关。
“别因此对哈尔希泄愤,”内奥米忽然说。“求你们,我知道你们非常愤怒,但是千万别做蠢事。”
瓦兹点点头。“我们不会的,相信我们。”
也许她有点同情心泛滥了。她拿起自己的咖啡杯,把它送进了厨房,然后走出餐厅时对他们的方向尴尬地点点头。
“BB,你知道内奥米是从哪里来的吗?”瓦兹问。
“我从致远星上得到了全部的记录。我知道。哈尔希没有意识到这点。”
“以前有斯巴达问过你自己的过往吗?”
“从来没有。”
“就连奥斯曼舰长也没问过?”
“尤其是她。她可以读取那些档案,但是她从来没看过。”
瓦兹决定在去找内奥米之前给她一点时间。德福罗搅动着汤匙,眼睛盯着桌面。
“那现在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处置哈尔希?”她问。“我想说的是,对所有人而言她都已经死定了。”
“这样能省下一笔养老金,”马尔耸耸肩。“你看,他们对她可以想怎样就怎样。但是我敢打赌他们肯定会让她去研究先行者技术。他们永远不会把她戳在行刑队的面前。”
世界每天都在让瓦兹失望,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他意识到自己成了此类事件的同谋。他必须对某些事保持缄默,而他全部的本能都在告诉他这应该出现在每一个新闻频道上。
这就是人格高尚的人最终误入歧途的方式——先是一小步,然后放开了步伐,直到他们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瓦兹想知道他是否走的太远,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 桑赫里奥斯星区,UNSC爱西尼号:2553年2月
“奥斯曼舰长,能再见到你真是太棒了。”
要从别人那听到这句话肯定会觉得是挖苦,但是泰伦斯.胡德上将优雅尊贵的真挚让人着迷,足以让人完全放下戒心。奥斯曼伸出一只手,而他用两只手握住了它,与其说握手不如说是在用力攥更为合适。如果他知道她是帕兰戈斯基的得力干将,那他真的是城府深厚。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上将,”她说。“请允许我向你介绍伊万.菲利普教授。他在桑赫里语言文化上的造诣让ONI获益匪浅,绝对是你和仲裁者交流时随行的最佳人选。”
胡德微笑着跟菲利普握了手。“我不知道你是否跟我一样感觉到奇怪,”他说。“我以前真想到过有朝一日我来到这个地方,身后肯定带着一整支准备好毁灭桑赫里奥斯的作战部队。”
“我确实没想到能托ONI的福访问他们的母星,从来没有,上将。”菲利普回报以笑容。“我听说仲裁者的英语讲的非常棒,但是身边带个外星人类学家也没什么坏处。”
奥斯曼揣度胡德的反应,但无法完全搞清楚他是把表面意图当真了,还是在试图弄明白帕兰戈斯基给他派来一个学者的真实动机。“能给我们点时间吗,伊万?”她说。“我只是想在出发前向上将汇报一下。”
菲利普现在已经足够了解间谍辞令,能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他通情达理地表现出了轻微的尴尬,她明白那只是装出来的,然后在空勤人员室里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奥斯曼带着胡德走到了几步之外。
“我来到这里事出有因,长官,而且你必须知道不少桑赫里人不想要和平,正如同部分人类那样。”这些话句句是真,至少单独拿出来是这样。“我确信你已经知道仲裁者无法代表整个星球。”
胡德的表情只是变得严厉了一点,但是他从来不会失去自己的和蔼。她一直不断提醒自己他的本质是一位上了年纪的斗士,而不是官员。
“我意识到了,但如果我不从他开始,还能从谁开始呢?”他问。“而且如果他们中有人下定决心刺杀我,无论你的小组多么称职,阻止他们的机会都微乎其微。”
“如您所言,长官,如果我不从此处着手,还能从何处着手呢?”
这句话把他们都逗笑了。“你的所作所为令人瞩目,奥斯曼,尽管我非常确定我能获知的不足半数,而且其他的永远无从知晓。我清楚帕兰戈斯基对你有多重视,咱们能拥有一段良好的合作关系吗?”
他并不是在急疯她,只是用优雅的方式询问而已,不管她最终登上顶峰后是否会像帕兰戈斯基一样成为他的肉中之刺。ONI和舰队之间能失去的信任已所剩无几了。
“咱们的立场一致,长官。”
“我们刚刚批准增加ONI的预算,这样玛格丽特就能完成她的斯巴达4计划。按照我们讨论的时间框架,或者应该说是那你的计划。我们还没获得UEG分派预算的许可,但是现在每个人都觉得战争已经结束了,在权衡重建和重整战备之间必须花上大量的心思和必要的努力。”
奥斯曼放心了,胡德依然是个现实主义者。即便他有跟桑赫里人和谈的意愿,但还是不信任他们。他也乐于给帕兰戈斯基点甜头。奥斯曼意识到在海军本部她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还是得未雨绸缪,”她说。“你不会认为桑赫里人将是未来的唯一威胁吧?我敢肯定你已经听取过关于维尼西亚的汇报了。”
“是的,恐怕殖民地将成为我工作负荷的重中之重,高于桑赫里人和其他外星种族。”胡德整理了一下衣领,揪下衣袖上的一个线头,向门的方向转过身。这通常是他想改变前进方向的信号。“某种程度上,我会优先解决简单的工作。咱们该出发了吧,舰长?”
当奥斯曼进入舰员停泊舱时瓦兹已经坐在穿梭机里了。他想起身,但是胡德示意他没这个必要。
“放松点,下士。”
“是,长官。”
“贝洛伊,对不对?”胡德总会查看名册,以此确保和手下能有私人话题可聊。奥斯曼注意到了这种小把戏。“第十五营的。”
“是的,长官。”
“你现在感觉如何?体型还不赖?”
“我不得已放弃了模特生涯,长官,但是除此之外,我感觉一切都好。”
胡德心里暗觉好笑。“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就算热战已经结束了,他们在进入桑赫里领空时还是在以身犯险。奥斯曼比平日里更加焦虑,不过不是因为存在桑赫里人赌气朝他们开火的可能性,而是她正在对自己尊敬爱戴的长官耍两面三刀的把戏,这就像蓄意破坏一座战争纪念碑一样。一瞬间,她的任务似乎变得毫无意义,并让她蒙羞。
这时德福罗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了出来。
“上将,桑赫里人的交通管制室派来了几架护航战斗机,”她说道。“我将会跟在他们后面,他们措辞严厉地指示不要偏离飞行航道,跟随他们直接降落在瓦达姆的着陆平台。”
“看来既没有参观游览也没有纪念品了,”胡德说。“我猜现在让他们热情好客有点太早了。”
所以他们对他的信任不比奥斯曼对他们的信任多多少。但这已经是近三十年来互信上的重大飞跃了——对双方来说都是如此。桑赫里奥斯可能是人类进入过的最具敌意的土地。但它一眼看上去更像是脏乱版的火星,极具欺骗性地眼熟,除此之外就连它的海洋都呈深红的色调。穿梭机在进入大气层时轻轻地颤抖,最终穿过稀疏的云层,进入炽烈的阳光烘烤下。奥斯曼从她座椅对面的小型全景显示器上看到了造型威严的建筑物的顶端,提醒着自己这是人类首次自发地正式踏足桑赫里奥斯。
那是他对整个星球的唯一一瞥。穿梭机钻进一个长长的隧道,明亮的阳光变成了厚重的阴影。一直到穿梭机的起落架触地他才意识到他们已经着陆了。
“我确定咱们会被领到工作人员入口,”胡德小声嘀咕着。“不过,咱们确实要求过要低调行事,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关于这是后门的说法胡德当然在开玩笑。奥斯曼跟瓦兹一起走出穿梭机,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阴冷荒置的着陆港,让她想起了凌晨两点的停车场。她抗拒着转过脑袋提防劫匪的冲动。一个站在入口处的鬼面兽警卫戳出一根手指,指示着他们应该把自己的人类小屁股挪进这扇门。奥斯曼发现瓦兹一只手攥紧拳头,但他还是把两条胳膊垂在身旁。他们走进的走廊完全是笔直的,两侧都没有门。他们在找厕所的时候肯定不会迷路。
“打起精神,”胡德边大步向前边说道。“至少他们没在门口检查咱们带没带武器。”
胡德确实大步流星。奥斯曼为这个老家伙感到骄傲。他比走廊两侧站着的所有桑赫里守卫都要矮上一米,建筑物的规格让他完全变成了矮子,但他大步通过大理石铺就的走廊时好像正身处自己旗舰的舰桥,他是舰队总司令,名义上是地球最有权势的人。他出身行伍,而士兵们清楚如何坚守职责,如何力战据敌。奥斯曼猜他也会害怕,但是他所惧怕的事也许和困扰着她的事大不相同。
他和朱尔‘穆达玛有许多的共同点。
走廊尽头的大门无声地开启,从大厅里射出一缕光线。奥斯曼想知道这是不是心理学上的把戏,跟用高亮的灯光射囚犯的脸异曲同工,或者没准他们是单纯地开门放行,没动别的心思。身在ONI很容易就会变得多疑。胡德没有停下脚步,穿过一扇扇大门,奥斯曼,瓦兹和菲利普跟在他身后。
他还以为桑赫里人会把议事厅塞满他们竭尽所能搜罗来的令人生畏的折页脑袋,以此在谈论条款时制造压倒人类的慑人气势。但房间的规模比她预计的要小,除了几个全副武装的桑赫里人外空无一物,他们的身影掩映在从又长又窄的窗子投射下来的光线中。
仲裁者转过身,似乎没有料到胡德会来的这么快。
但是他没有等着胡德走向他,而是向前走了几步,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许在桑赫里人的礼节中这拥有完全不同的意味,但是如果仲裁者是个人类的话,他就是在以礼节性的让步作为开场。
“胡德上将,”充满回音的房间让他听起来像是出了故障的公共广播系统。“我本想为你们接风洗尘,但我猜我们的食谱可能不合你们的胃口。”
而且他的的确确伸出了自己的手。菲利普倒吸了一口气。奥斯曼不知道那代表惊叹还是警示,但她对此也无法干涉。
胡德握住仲裁者的手,就像在参加又一场UNSC的鸡尾酒会一样。真正改变世界的历史性事件就这样在没有媒体关注也不拘礼节的情况下发生了。奥斯曼知道历史学家们会在这个时间上争议甚多,因为见证者实在是太少了,他们中还有至少三个人可能永远不会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感觉起来这更像是初次交锋,而不是漫长战争的终结。
奥斯曼震惊于与仲裁者相比胡德的手显得多么纤细,幸好路径点电视台的记者没拍下这个画面。那会毫无必要地让胡德显得渺小,尤其是在他仰起头才能和仲裁者对视的情况下。
“我不会和你绕圈子,仲裁者,”胡德说道。“咱们已经停止战斗了,我只是想将这种情况保持下去。咱们现在都有各自的问题需要解决,不管什么原因引发的这场战争,现在都已烟消云散了。”
仲裁者越过胡德看着奥斯曼和其他两个人。“你带了护卫。”
“他们是顾问。奥斯曼舰长和贝洛伊下士,还有菲利普博士,他对你的人民充满了学术上的兴趣。”
仲裁者示意他们上前,似乎对菲利普格外感兴趣。他在教授面前俯下身。“我们为什么让你着迷?”
“因为你们拥有古老而迷人的文化,长官。”菲利普的表情就像是见到了儿时的英雄。奥斯曼在意识到地球和折页脑袋们的现实之间有多么绝缘时感到惕然。“而且咱们越了解彼此,再度发生冲突的可能性就越小。”
仲裁者的鼻孔扩张了一点。菲利普是个糟糕的演员,但是他对于身处长久以来一直研究的文化的中心地带,还能和它最伟大的公众人物面对面交谈感到了由衷的兴奋,而仲裁者显然能嗅到这一点。奥斯曼敢用自己的退休金打赌他以前从来没遇到过如此想呆在他身边的人类。
没人能抗拒带着少许诚意的马屁。就连折页脑袋也是如此。保持住,伊万……
“那以后你一定要回来访问我们的历史遗迹,”仲裁者说。这是令人震惊的提议,就连胡德也眨了眨眼。桑赫里奥斯并不欢迎游客:它只是把他们炸出轨道。“如果停火能维持下去的话。”
“所以咱们确实停火了,对不对?”胡德问。
“在桑赫里奥斯依然存在争议,但对于我所统帅的军队来说,敌对行动已经结束了。我无法保证持不同政见的派系会听我号令,我们殖民地上的情况也同样动荡,但是在咱们都拥有如此多的麻烦的情况下继续这场战争对任何人的利益来说都没有好处。”
“我们自己也有分歧,仲裁者。但是如果你希望将这项安排落诸纸面,我将不胜感激。”
这次微不足道的交谈结束了历时二十八年的战争。奥斯曼想让他们再来一次,重复一遍刚才的谈话,这样才能体现它的威严,让这一刻像应有的那样庄重,但她眨个眼睛的功夫它就结束了。就在三十秒之前,地球和桑赫里奥斯从技术层面上讲还处于战争状态,现在都结束了。灾难和成功之间的一线之隔轻薄如纸。
“我学会了衷心敬佩你们中的某些人,”仲裁者说。“也许我们都学会了彼此敬重。”
“我们计划纪念战殁者。欢迎你参加这场仪式,以此寄托对士官长的追思。”
胡德满怀期盼地看着仲裁者,就像他的好运气已经好过头了,所以如同以往那样顺势提出了邀请,但是那个桑赫里人像窗外望了一会,似乎在考虑这个提议。
“我喜欢这样的机会,”他说,“但我在你们的星球上肯定不受欢迎。”
胡德点点头。“尽管如此,我还是要邀请你,仲裁者。”但接下来就是一阵长时间令人尴尬的沉默,所有奥斯曼认为两支人类代表团简单会晤时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没有发生;没有私下交谈,没有急着带代表们参观市容的随员,什么都没有。胡德想获得仲裁者的接见,他已经得偿所望,而且公事也已经办完了。已经没必要再说什么。也许要说的本该更多,但是仲裁者似乎和胡德一样不知道该补充些什么。
他们已经谈了所有能想到的重要话题。现在战争真的已经结束了。奥斯曼试着抓紧这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但那并非结局。如果握手就能把每件事带上正轨,我们早就把这个任务扔进垃圾堆了。
她想知道是不是在自我暗示这不过是毫无意义的交易,以此让ONI所作所为看起来更加合理。如果仲裁者真能带来和平,她的所作所为却恰巧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挑拨一场推翻他的革命。但他不能把地球的未来压在一个人的善意上。帕兰戈斯基让她永远不要忘记的底线是什么来着?
你没有必要非得考虑敌人的意图不可,要考虑的是他们的能力。
奥斯曼打算某天把这些话都纹在自己的胳膊上。
“那我就此告辞了,仲裁者,”胡德说道,他的身子已经朝门转过了一半。“但在我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如果你还羁押着人类战俘,我想知道你是否愿意释放他们。他们对你来说已经没用了。”
仲裁者陪同他走向大门,把奥斯曼,瓦兹和菲利普落在了身后。“如果真有的话,我会下令释放他们。我怀疑你那有我的人,但是我相信你也能为我们做相同的事。”
“我会的。”胡德说。
仲裁者停下来朝菲利普伸出手,而不是奥斯曼或瓦兹。菲利普满面红光,已经无需多言了。他握住仲裁者的手,好像他是个摇滚明星一样,之后这场会晤就结束了。奥斯曼不由自主地从漫长而极度精致的走廊里前往出口,半是兴奋,半是对如此重要的时刻竟然沦为虎头蛇尾而感到失望。走廊尽头的卫兵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们。他们直接走向停机坪,然后登上穿梭机。
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闪过奥斯曼的脑袋。她该如何派兵潜入这里?这地方封锁严密。避人耳目混在当地人当中并不可行。在这部署一个小队跟把他们扔进废物处理机没什么分别。
“看来桑赫里奥斯对谨慎型的驾驶员并不友善,”德福罗在内部通信频道上嘀咕道。飞行控制中心好像急着把他们赶出桑赫里人的空域,越快越好,而他们一直被两架战斗机护航着,直到到他们离开轨道,以防某人改变主意。“卑鄙的混蛋。”
“咱们圆满完成任务了吗,奥斯曼舰长?”胡德问道。
“我想你做到了,长官。”
他自己笑了一笑。瓦兹只是坐在他们对面的长椅上,把步枪放在腿上,盯着两脚间的地板。奥斯曼现在已经非常了解他了,知道他今天晚上不会大举庆祝。
“我们没有任何桑赫里战俘,对不对?”胡德不经意地问道,摘下帽子,把脑袋靠在座位后的全景显示器上。“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抓到过。但谁知道玛格丽特这些年都收藏了什么呢?”
“我可不羡慕试着给这些家伙带上镣铐的人。”奥斯曼回避了正面答复,她好奇自己是单纯的练习推诿技巧直到它日臻完美,还是无法接受对一个高尚的人当面说谎。“不过也别对咱们的战俘存太多指望。他们不会让俘虏活太久。”
从分析角度来说那无可指摘。菲利普把双臂轻轻地抱在胸前,漫无目的地看着舱壁,看来他训练有素的眼睛也许发现了更多她没留意到的事。当他们停泊在爱西尼号上时,已经有一条信息在等待着他们,一位水兵将平板电脑转交到他们手上,脸上的表情说明她没为这位桑赫里不速之客的通信做好准备。
这位仲裁者的手下要安排纪念庆典的事宜,还顺带邀请菲利普教授——只有菲利普教授,没有护卫——访问瓦达姆并更好地参观桑赫里奥斯。胡德看完这条信息后挑起了一侧的眉毛。
“啊,我说过了,仲裁者真的很欣赏你,”他平静地说。“你乐意接受邀请吗,教授?我认为如果你愿意的话将会非常有帮助。当然那也伴随着风险,但我猜那是咱们越过门卫进入那家俱乐部的唯一方式。”
没错,这绝对是个突破口。奥斯曼需要把人派到地面上,但是无论菲利普在谍报能力方面有多高的天赋,他都没有受过训练。而那远比理解任务安全流程复杂。她只是不知道在处理最糟的情况时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被抓为人质,被审讯或是折磨,都会危害到任务。菲利普将孤身一人,他甚至不能让BB为他提供后援。她无法承受一个AI的核心矩阵落入依然富有效率的敌人手中的风险。
但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她用BB的分身可以做到什么。而且BB也可以确保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菲利普无法泄露机密。
可是我欣赏伊万,他现在是我们的一员。不过了解到思考无法想象之事有多么简单了吗?
ONI式的偏执让她回想起拜占庭时代无穷无尽的手腕和反制手段。胡德对把菲利普带到桑赫里奥斯如此热衷肯定有他自己的动机,或者也许他单纯是出于好意,或者,因为上将不是傻瓜,他是在某种程度上提防着帕兰戈斯基,准备抵挡她耍的任何诡计。周而复始的猜测永远不会停止,除非你下意识地浮出水面,好好地深吸一口名叫常理的空气。
“我得跟舰长谈谈这件事,”菲利普说道,恰到好处的谦卑。“我还得为她做翻译工作。”
“我们会谈论这件事的,”奥斯曼说。
胡德歪着脑袋。“如果谁想喝一杯的话,我们的餐厅可备货充足。你也来吧,下士。”
奥斯曼截住话头。“多谢你的热情好客,长官,但恐怕要改日赴约了。我们在斯坦利上还有些维护工作。”
“那咱们就在纪念仪式上见吧,”胡德说道,似乎并未被说服。“另外我觉得咱们应该经常聊聊。”
奥斯曼敬了个军礼,然后握住胡德的手,她想知道拒绝海军司令喝一杯的邀请是不是明智之举。但那是示弱,而她还有要优先处理的事。关上身后的舱门让她觉得极度兴奋而放松,她放纵自己在过去的几个小时来第一次松口气。
“维护工作,”瓦兹说,“好吧,伊万,如果你到了折页脑袋的城市里,而且苗头不对,至少我们还有可以用来交换你的战俘。”
“我知道你们会的。”菲利普说道。
奥斯曼不自觉地计算出对菲利普进行反审讯和秘密发报的速成培训需要花多长时间。那用不了多久,但是桑赫里奥斯的仲裁者并不是每天都会向你敞开大门。
“好戏开始了,”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