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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我看到远方有片乌雲笼罩著地面。它併吞了大地,在海洋被掩埋时,覆盖了我的灵魂,地狱和死亡

的阴影出现,它变得腐臭败坏。一场暴风雨击溃了我。」我大声朗读马修那本《曙光乍现》。

我打开电脑,记下这位无名氏作者用於描述黑化(nigredo,鍊金术变化中一系列极其危险的过程) 的意象及我的心得。这部分的过程当中,水银与铅等物质结合,散发出危害鍊金术师健康的毒气。恰如其分,布尔格.勒诺娃画笔下那张活像石像怪兽的脸,就紧捏住鼻子,避开文本提到的乌雲。

「换上骑马装。」

我从手抄本上抬起头来。

「马修要我保证会带妳到户外去,他说这样妳才不会生病。」伊莎波解释道。

「妳不需要这麼做,伊莎波。多明尼可和巫水已经用光了我的肾上腺素,如果你们担心的是这件 事。」

「马修一定告诉过妳,惊惶失措的气味对吸血鬼有多大的吸引力。」

「是马卡斯告诉我的。」我纠正她。「事实上,他只描述过它尝起来的滋味,它闻起来像什麼。」 伊莎波耸耸肩膀:「就跟尝起来一样。可能有点异国情调——带点儿麝香味吧。我一向不是特别喜欢 它。我喜欢杀戮甚於狩猎。各有所好吧。」

「最近我惊惶失措的次数不及以前多,所以妳没有必要带我去骑马。」我回头读我的书。

「妳根据什麼认為肾上腺素消失了?.」伊莎波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嘆口气,望著马修的母亲。

「妳像这样很久了吗?」

「从我七岁开始。」

「那时候发生了什麼事?」

「我父母在奈及利亚被杀害。」我回答得很简短。

「就是妳收到的那张照片——使马修决定带妳来七塔。」

我点头回应,伊莎波的嘴唇抿成一根熟悉、强硬的线条。「猪!」

骂人有很多更恶毒的字眼,但「猪」用在这儿似乎很贴切,如果它能把寄照片给我的人跟多明尼可.

米歇勒归為一类,那就没错了。

伊莎波乾脆地说:「管它惊不惊慌,我们就照马修的意思,一块儿去做个运动。」

我关掉电脑,上楼去换衣服。我的骑马装整齐地摺好,放在浴室裡,这要感谢玛泰,不过我的靴子、 头盔和背心,都放在马厩裡。我把自己塞进黑色的骑马裤,添了件高领毛衣,穿上保暖的袜子,套上便 鞋,就下楼去找马修的母亲。

「我在这儿。」她喊道。我跟著声音走,来到一个漆成温暖的赤红陶土色的小房间。这儿装饰著旧盘 子、动物的角,还有一座足够把一家饭馆裡所有的杯盘刀叉都装进去的老橱柜。伊莎波从法文《世界报》 后面看过来,她把我从头到脚每一吋都看了个清楚。「玛泰告诉我,妳昨晚有睡著。」

「是的,谢谢妳。」我把重心从一隻脚挪到另一隻脚,好像要去到校长面前為自己调皮捣蛋的行為辩 护。

玛泰端来一壶茶,把我从进一步的不安解救出来。但她也一样,把我从头打量到脚。

「今天妳看起来好多了。」最后她宣称道,并把茶杯递给我。她皱著眉头站在一旁,直到马修的母亲 放下报纸才走开。

我喝完茶,我们便一起到马厩去。伊莎波得帮我穿靴子,因為它们还是硬得无法轻易穿上脱下,她还 细心监督我穿上乌龟壳似的背心和戴上头盔。显然安全装备也在马修交代之列。不消说,伊莎波除了咖啡 色的铺棉外套,什麼护具也没穿。如果妳骑马,吸血鬼肉身的相对不可毁灭性,确实是恩物。

菲达和拉卡沙并肩站在围场裡,包括牠们背上扶手椅式的侧鞍,都像是一个模子裡印出来的。

「伊莎波,」我抗议道:「乔治给拉卡沙上错马鞍了。我不骑侧鞍的。」

「妳害怕尝试吗?」马修的母亲用评估的眼光看著我。

「不怕!」我努力压抑心头的火气。「我就是喜欢跨坐。」

「妳怎麼知道?」她1|翠绿的眼睛闪动著一抹恶作剧。

我们瞪著眼睛,对峙了几分鐘。拉卡沙蹬著蹄子,回头望过来。

妳要来骑马,还是要讲话?牠好像在问。

给我放老实一点,我粗鲁地回答牠,走过去,把牠长著矩毛的马蹄放到我膝上。

「乔治已经处理过了。」伊莎波用厌烦的语气说。

「我不骑我没亲自察看过的马。」我检查完拉卡沙的马蹄,摸一遍牠的韁绳,还把手伸到马鞍下面。 「菲利普也一样。」伊莎波的声音带著一份不甘愿的敬意。她以掩饰得很不高明的不耐烦,看我完成 检查程序。我完工后,她就把菲达带到一座特製的阶梯前面,等我跟上前去。她先帮我坐上那种奇怪的马 鞍,随即一跃上了自己的马。我只消看她一眼,就知道今天早晨惨了。从坐姿就看得出来,伊莎波的骑术 比马修高明——但马修已经是我所仅见最棒的骑士。

「先走几圈。」伊莎波道:「我要确定妳不会摔下来,送掉自己的小命。」

「对我有点信心嘛,伊莎波。」别让我摔下来,我跟拉卡沙议价,我就保证妳下半辈子每天都有一颗 苹果吃。我的马儿把耳朵往前一竖,又往后一缩,轻嘶一声。我们在围场了绕两圈,才稳当地停在马修的 母亲面前。「满意吗?」

「妳的骑术比我预期的好。」她承认道:「妳应该可以做跳跃,不过我答应马修不做那种动作。」

「他离开前,还真逼妳答应了不少事。」我嘟囔道,希望她听不见。

「确实,」她乾脆地说:「有些比较难做到。」

我们通过敞开的围场大门,乔治向伊莎波行个举手礼,在我们身后关上大门,笑著摇摇头。

马修的母亲带我骑在较平坦的地面上,让我适应侧鞍。要诀是不论多麼颠簸,都要保持身体正直。 经过二十分鐘,我说??「这不算太坏。」

现在的侧鞍都有两个鞍头,所以比过去好很多。」伊莎波道:「从前,侧鞍唯一的功能就是让一个 男人牵著走。」听得出她对这件事很厌恶。「直到那位义大利王后凯瑟琳?德?梅迪奇⑩在她的鞍上装了 鞍头和马鎧,我们才能自行控制我们的马。她丈夫的情妇选择跨坐,所以国王运动时她都可以跟在旁边。 凯瑟琳总是被丢在家裡,这对做妻子的而言,真是最不愉快的事了。」她恶狠狠瞪了我一眼。.「亨利的婊 子也取了狩猎女神的名字,跟妳一样。」

「我绝对不会去招惹凯瑟琳?德?梅迪奇。」我猛摇头。

伊莎波阴沉地说:「国王的情妇戴安娜?德?普瓦狄尔⑩才是危险人物。她是个女巫。」

「真的是,还是形容词?」我好奇地问。

「两者都有。」伊莎波的腔调尖刻得可以把油漆都刮下来。我笑了起来。她先是很意外,后来也跟著

笑。

我们骑了 一段路,伊莎波往空中嗅嗅,在鞍上挺起身,表情充满警觉。

「怎麼了?」我焦虑地问,勒紧拉卡沙的韁绳。

「兔子.。」她踢一下菲达,转為小跑。我紧跟在后,不想求证在森林裡追踪女巫是否像马修所说的那 麼困难。

我们加速穿过树林,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伊莎波拉住菲达,我也也在旁停下。

「看过吸血鬼杀戮吗?.」伊莎波问,仔细观察我的反应。

「没有。」.我镇定地回答。

.「兔子体型小。我们就从牠开始。在这儿等著。」她跳下马鞍,轻盈地落在地面。菲达驯服地站定, 看著女主人。「戴安娜。」她眼睛没有片刻离开猎物,直截了当地说.?「我打猎或进食的时候,不要靠近 我。懂吗?」

「是。」我飞快地想著这句话各种可能的含义。伊莎波要去追逐野兔,当著我面杀死牠,喝牠的血? 保持距离似乎是最好的建议。

马修的母亲飞快衝过杂草丛生的原野,动作快到看不清人影。她放慢速度,就像空中的猎鹰扑下来攫 杀猎物前那麼一顿,弯腰便抓起吓坏了的兔子的耳朵。伊莎波胜利地将牠高高举起,随即直接咬进牠的心

臟。

兔子的体型也许小,但活生生将牠们咬开时,溅出的血还是多得让人惊心动魄。场面很恐怖。伊莎波 把血吸出来,小兔子很快便停止挣扎,然后她用兔皮擦乾净嘴巴,便把残骸扔进草丛。三秒鐘后,她就回 到马鞍上。她脸颊变得比较红润,眼睛也更明亮。坐回马背,她看著我。

「怎麼样?」她问道:「我们找点更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或妳想回屋裡去?」

伊莎波在考验我。

「我跟著妳。」我严肃地说,用脚跟轻触拉卡沙身侧。

接下来我们计算旅程的方式,不是用太阳位置的变动,因為它仍然躲在雲层后面,而是用伊莎波飢饿 的嘴从她猎杀的动物身上吸取的大量鲜血。她吃起东西来,可说相当乾净利落。儘管如此,恐怕要等很久 以后,我才会有胃口吃整块的牛排。

从兔子开始,我对血就麻木了,接著是一种长得像松鼠的大型动物,伊莎波说牠叫做山拨鼠,然后是 狐狸、野山羊——我想大致是如此。但伊莎波去追逐一头年轻的母鹿时,我心头一阵刺痛。

⑩Catherine de Medici,一五一九—一五八九,义大利公主,十四岁嫁到法国,成為法国国王亨利二世之后,她的子女包括接下来登基的三个法国 国王,I位西班牙王后和一位法国王后。

⑩Diane de Poitiers , 一四九九—一五六六,她与国王这段婚外情最為世人称道的,就是她比亨利二世年长二十岁,当十五岁的亨利爱上她时,她已 三十五岁,而且往后二十五年都未因色衰而爱弛,直到亨利四十岁身故。当时便有人传说她用魔法驻顏,保持美貌。

「伊莎波。」我抗议道:「妳不可能还觉得饿。放了牠吧。」

「什麼?狩猎女神反对我追她的鹿?」她嘲弄道,眼中却充满好奇。

「是的。」我立刻答道。

「那我也反对妳狩猎我儿子。看妳干了什麼好事。」伊莎波从马背上跳下来。

我手指迫切想干预,但我只能在伊莎波追踪猎物时站在一旁,避免挡她的路。每次杀戮后,她的眼神 都透露出,她不是完全能掌控自己的情绪——或行动。

母鹿想逃跑,牠衝进一片树丛,差点就成功了,但伊莎波惊吓那隻动物,让牠又回到空地上。此后, 疲倦就让母鹿处於劣势。伊莎波下手很快,母鹿没有受苦,但我必须咬紧下唇,才不至於尖叫。

「好了。」她回到菲达鞍上,满足地说:「我们可以回七塔了。」

我无话可说,拨转拉卡沙,向城堡行去。

伊莎波抓住我的马韁。她乳白色的衬衫上有点点滴滴的血跡。「妳现在还觉得吸血鬼美丽吗?妳知道 我儿子必须杀戮才能生存,还觉得跟他一起生活会很容易吗?」

我觉得把「马修」跟「杀戮」这两个字眼放进同一个句子裡很困难。说不定哪天他刚打完猎回来,我 亲吻他的时候,他嘴唇上还留著血的味道。像我刚跟伊莎波度过的这一天,可能是常态。

「如果妳企图把我从妳儿子身边吓跑,伊莎波,妳失败了。」我断然道:「妳得更加努力才行。」

「玛泰说这不够让妳重新考虑的b」她招认?

「她是对的。」我简短地说。「考验结束了吗?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我们沉默地骑回林中,一进入绿荫浓密的树林,伊莎波就转向我道.?「妳知道為什麼每当马修吩咐妳 去做一件事,都不可以质疑吗?」

我嘆口气:「今天的课上完了吧?」

「妳以為饮食习惯是横亙在妳跟我儿子中间唯一的障碍吗9.」

「说吧,伊莎波。為什麼我一定要听马修的话?」

「因為他是这座古堡裡最强大的吸血鬼。他是一家之主。」

我惊讶地瞪著她:「妳的意思是,我必须服从他,因為他是领头狗。J

「难道妳以為妳是?」伊莎波咯咯大笑。

「不是。」我承认。伊莎波也不是领头狗。她执行马修交代的事。马卡斯、密丽安,以及每一个出现 在博德利图书馆的吸血鬼莫不如此。就连多明尼可最后也放弃了。「这是柯雷孟一族的规矩吗?」

伊莎波点点头,绿色眼睛射出光芒。「為了妳和他,以及所有其他人的安全著想,妳必须服从。这不 是游戏。」

「我懂,伊莎波。」我快要失去耐心了。

「不,妳不懂。」她柔声道。「妳也不会做,直到有人强迫妳去理解,就像我强迫妳看吸血鬼的杀戮 是怎麼回事。在那之前,这一切只是说说而已。有朝一日,妳的任性会让妳付出生命做代价^^妳自己 的,或别人的。然后妳才会懂,我為什麼告诉妳这件事。J

我们回到城堡,一路上没再交谈。经过玛泰位在一楼的地盘时,她拎著一隻小鸡从厨房跑出来。我脸 色顿时发白。玛泰看到伊莎波袖口的斑斑血跡,不禁惊呼一声。

「她必须知道。」伊莎波厉声道。

玛泰用奥克语嘟囔了几句像是骂人的脏话,然后对我招呼道:「来,姑娘,跟我来,我教妳怎麼泡我 的茶。」

这下子轮到伊莎波面带怒容了。玛泰替我做了饮料,给我一盘嵌有核仁的鬆脆饼乾。吃鸡是绝无可能



玛泰让我忙碌了一个小时,把晒乾的香草和香料分成好几小堆,教我它们的名字。到了下午,我不但 能根据外观辨识它们,就算是闭上眼睛只闻味道,也都能认得。

「荷兰芹、薑、驱热菊、迷迭香、鼠尾草■、野胡萝卜籽、I蔞蒿、胡薄荷、白芷、芸香、艾菊,、杜松 根。」我逐一指认。

「再一遍。」玛泰庄严地说,递给我一把纱布袋。

我把束绳解开,学她一样将它们逐一放在桌上,每放一个,就回报一个名字。

「很好。现在每种抓一点,放在袋子裡。」

「為什麼不把它们全部混合在一起,然后用汤匙舀到袋子裡?」我捏起一小撮胡薄荷,皱起鼻子嗅著 它清凉的气味,问道。

「因為那麼做可能会遗漏一两种成分。每一包的材料都必须齐全——十二种药草。」

「少这麼一小颗种子,口味真的会不一样吗?」我用大拇指和食指拈起一颗野胡萝卜籽。

「每种抓一点。」玛泰重复道:「再一次。」

她的手坚定地从一堆移到下一堆,恰到好处地装满布袋,把袋口繫紧。完工后,玛泰用我刚才自己填 装的茶包,替我泡了一杯茶。

「真美味。」我快乐地啜饮这杯完全属於我的药草茶,说道。

「妳把它带回牛津去。每天喝一杯。它会让妳保持健康。」她动手把茶包装进一个锡罐。「需要更多 的时候,妳知道怎麼配製了。」

「玛泰,妳不要统统都给我。」我抗议。

「妳会替玛泰喝它,每天一杯。好吗?」

「当然。」这似乎是我最起码能為城堡裡我仅有的盟友——而且她还负责餵我——做的事。

喝完茶,我回楼上马修的书房,打开我的电脑。骑了 一早晨的马,我的手肘痠痛,所以我把电脑和手 抄本都搬到他的书桌上,希望这样会比坐在窗口那张桌子上工作舒服一点。不幸的是,那把皮椅是為身材 像马修那麼高大的人设计的,不合我的身高,我的脚在空中摆盪。

坐在马修的椅子上,感觉好像跟他比较近,所以我仍坐在那儿,等我的电脑啟动。我眼光落在一个塞 在书架最高层的黑色物体上。它利用木头和书的皮革封面掩护,等閒望去不会发觉它的存在。但从马修的 书桌可以看到它的轮廓。

它不是书,而是一块古老的木头,呈八角形,每一边都挖了一个小窗户。这东西发黑、有裂痕、老得 变了形。

一阵悲伤涌上心头,我认出这是一件小孩玩具。

这是马修在变成吸血鬼前,建造第一座教堂的期间,做给路卡斯的。他把它塞在书架角落没有人—— 除了他——会注意到的地方。每次坐在书桌前,他都一定会看见它。

马修在我身旁的时候,太容易以為我们是世界上仅有的两个人。就连多明尼可的警告和伊莎波的考验 都没有动摇我的信念,以為我们日益亲密是只存在他和我之间的事。

但这个在无法想像多少年前,用爱心做出来的小小木头塔,却使我的幻想破灭。有孩子要列入考虑, 活著的与死亡的。有家人牵涉在内,包括我自己的亲人,有漫长而复杂的族谱,根深柢固的偏见,我自己 也不能幸免。莎拉和艾姆还不知道我爱上了 一个吸血鬼。现在该告诉她们这个消息。

伊莎波在客厅裡,坐在一座价值连城,出身绝对纯正——而且是第一手拥有——的路易十四时代写字 檯前,把花插进一个很高的花瓶裡。

「伊莎波。」我声音裡带著犹豫。「可以借用电话吗?一

「他要跟妳讲话的时候,自然会打电话给妳。」她非常仔细地把一根附有已变色的叶片的树枝,插在

白色和金色的花朵中间。

「我不是要打电话给马修,伊莎波。我要跟我阿姨谈谈。」

「昨天晚上打电话给妳的那个女巫吗?」她问道:「她叫什麼名字?」

「莎拉。」我皱眉道。

「她跟一个女人住在一起——也是女巫,对吧?」伊莎波不停手地把白玫瑰插到花瓶裡。

「是的。艾米莉。有问题吗?」

「没问题。」伊莎波隔著花朵看我一眼。「她们两个都是女巫。这是唯一要紧的事。」

「而且她们相爱。」

「莎拉是个好名字。」伊莎波继续道,好像我什麼都没说似的。「妳知道那则传说,当然。」

我摇摇头。伊莎波改换话题的速度就跟她儿子的情绪变化一样,令人头昏。

「以撒的母亲名叫撒莱——意思是『爱争吵』^^但她怀孕时,上帝令她改名為莎拉,意思是『公 主』。」?

「对我阿姨而言,撒莱可能比较合适。」我等著伊莎波告诉我电话在哪裡。

「艾米莉也是个好名字,有力的罗马名字。」伊莎波用锋利的指甲截断I枝玫瑰的茎。

「艾米莉是什麼意思,伊莎波?」真高兴我再没有别的亲戚了。

「它意思是『勤劳』。当然,最有趣的是令堂的名字,芮碧嘉的意思是『被俘虏的』或『被綑绑 的』。」伊莎波道,她专注地皱著眉头,从各个不同方向端详花瓶。「对女巫而言,这真是个有趣的名

字。」

「妳自己的名字又是什麼意思呢?」我不耐烦地问。

「我本来的名字不是伊莎波,但菲利普喜欢我叫这个名字。它的意思是『上帝的承诺』。」伊莎波迟

疑了一下,探索我的脸,做了一个决定。「我的全名是珍妮薇芙?梅莉桑德.海伦?伊莎波?奥黛?柯雷 孟。」

「好美。」想到这麼多个名字背后的歷史,我的耐心又恢復了。

伊莎波浅浅一笑。「名字很重要。」

「马修也有别的名字吗?」我从篮子裡拿起一枝白玫瑰递给她。她喃喃道谢。

「当然。我们在每个孩子生到我们家的时候,都為他们取很多名字。但马修是他本来的名字,他要 留著它。当时基督教是一种新兴宗教,菲利普认為,我们的儿子取一个传福音者的名字,日后可能很有 用。」

「他其他的名字叫什麼?」

「他的全名是马修*加百列二非利普.贝传德.赛巴斯丁.德.柯雷孟。他也是个很棒的赛巴斯丁, 还过得去的加百列。他讨厌贝传德,叫他菲利普他从不答腔。」

「他对菲利普有什麼不满意?」

「那是他父亲最喜欢的名字。」伊莎波的手静止了一会儿。r妳一定知道,他去世了。纳粹抓到他帮 助地下反抗军作战。」

我在灵视中看到伊莎波的时候,她说马修的父亲被女巫俘虏了。

「伊莎波,是纳粹还是女巫?」我低声问,生怕是最恶劣的状况。

「马修告诉过妳?」伊莎波显得震惊。

?见《旧约圣经?创世记》第十七章十五节。

?二次大战后,很多纳粹餘孽逃往南美洲,尤其是阿根廷,伊莎波在此暗示她狩猎是為了復仇。

「不是,昨天我在灵视中看到妳。妳在哭。」

「女巫和纳粹联手杀了菲利普。」她顿了很久才说。「痛苦是新的,还很强烈,但它会随时间淡化。 他去世后,有好多年我只在阿根廷和德国狩猎?。这让我保持清醒。」

「伊莎波,我很遗憾。」这麼说其实不恰当,但完全出自肺腑。马修的母亲一定听出我语中的诚意, 给我一个犹豫的微笑。

「不是妳的错。当时妳不在场。」

「如果要妳选,妳会给我取什麼名字?」我把另一枝花递给伊莎波,柔声问道。

「马修说得对。妳就只是戴安娜。」她道,照她的习惯,用法国人的方式把这名字念做蒂亚娜。「没 有别的名字适合妳。它就代表妳。」伊莎波用雪白的手指指图书馆的门。「电话在那裡。」

我在图书馆的书桌前坐下,开亮檯灯,拨了纽约的号码,希望莎拉和艾姆都在家。

「戴安娜。」莎拉听起来鬆了一口气。「艾姆说是妳打来的。」

「抱歉我昨晚没办法回电话。发生了很多事。.」我拿起一支铅笔,夹在手指间转动。

「要聊聊吗?」莎拉问道。电话差点从我手中掉下来。我这位何姨一向只会命令我跟她谈某件事—— 从不徵询。

「艾姆在吗?我希望这件事只说一遍就好。」

艾姆接起分机,她的声音亲切而令人安心。「嗨,戴安娜,妳在哪?」

「跟马修的母亲一起,在里昂附近。」

「马修的母亲?」艾姆对族谱很好奇。不仅她自己家那份又长又复杂的族谱,所有其他人的族谱她都 有兴趣。

「伊莎波.德?柯雷孟。」我尽可能模仿伊莎波的发音方式,所有母音都拉得很长,所有子音都一口

吞下去。「她很了不起,艾姆。有时候我真觉得,凡人那麼怕吸血鬼,她是主要原因。伊莎波就像是童话

故事裡走出来的人物。」

一阵沉默。「妳意思是说,妳跟梅莉桑德?德?柯雷孟在一起?」艾姆的声音很紧张:「妳跟我提到 马修的时候,我根本没联想到那个柯雷孟家族。妳确定她的名字是伊莎波?」

我皱起眉头:「事实上,她主要的名字应该是珍妮薇芙。我想梅莉桑德也包括在内。不过她比较喜欢 伊莎波。」

「小心点,戴安娜。」艾姆警告道:「梅莉桑德恶名昭彰。她痛恨女巫,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柏林的 巫族几乎都被她吃了。」

.「她有充分的理由痛恨巫族。」我揉揉太阳穴道..「我很意外她让我住进她家。」如果情况倒转过 来,我父母的死有血族牵涉在内,我恐怕不会那麼宽宏大量。

「水是怎麼回事?」莎拉插嘴道:「我最担心的是艾姆在灵视中看到的那场暴风雨。」

「哦,昨晚马修离开后,我召来一场雨。」湿淋淋的回忆让我打了个寒噤。

「巫水。」莎拉无法理解地喃喃道:「怎麼发生的?」

「我不知道,莎拉。我觉得……空虚。马修的车开走以后,自从多明尼可现身以来,我一直压抑著的 泪水,忽然统统从我身上涌出来。」

「多明尼可是谁?」艾姆又开始努力翻阅她脑子裡的超自然生物名人录。

「他姓米歇勒^^威尼斯出身的吸血鬼。」我的声音很气愤。「如果他再来骚扰我,我要扯掉他的脑 袋,管他是不是吸血鬼。」

「他是个危险人物呀丨」艾姆喊道:「他从不遵守游戏规则。」

「这种话我已经听了好多遍,妳们放心好了,我受到二十四小时严密保护。别担心。」


「等到妳不再跟吸血鬼纠缠不清,我们才会放心。」莎拉道。

「那妳们有得担心的。」我顽固地说:「我爱马修,莎拉。」

「不可能,戴安娜,吸血鬼跟女巫——」她还想说下去。

我打断她:「多明尼可告诉我盟约的事了。我不会要求其他人破坏它,我知道这代表妳们可能必须跟 我断绝关係。但我没有选择。」

「但合议会一定会不择手段终结你们的交往。」艾姆紧张地说。

「这我也听说过了。他们要办到这件事,唯有杀了我。」这一刻之前,我还不曾把这句话大声说出 口,但从昨晚开始,我就二直想著这件事。「要解决马修还有点棘手,但我是个容易得手的目标。」

「妳不能就这样往危险裡走。」艾姆努力不让自己落泪。

「她母亲就会那麼做。」莎拉轻声道。

「我母亲是怎麼回事?」一提到她,我的声音就破碎了,冷静的外表也瓦解了。

「芮碧嘉奋不顾身投入史蒂芬的怀抱,虽然人人都说,像他们那麼有才华的两个巫族结合,不是好主 意。后来人家叫她远离奈及利亚,她也不听。」

「还有更多理由,戴安娜妳要好好听著。」艾姆道:「妳才认识他几个星期。回家来,试试看能不能 忘了他。」

「忘了他?」太可笑了。「这不是一时意乱情迷。我从不曾对任何人有过这样的感觉。」

「让她去吧,艾姆。对我们这个家族而言,这种话已经说得够多了。我没有忘掉妳,她也不可能忘记 他。」莎拉嘆了一口可以一直传送到奥弗涅的长长的气。「如果由我作主,可能不会為妳选择这样的人 生,但每个人都必须自己做决定。妳母亲就是这麼做。我也这麼做——妳外婆真的接受得很痛苦,顺便告 诉妳。现在轮到妳。但毕夏普家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弃自家人。」

眼泪刺痛我的眼睛:「谢谢妳,莎拉。」

「况且呢,」莎拉恢復了镇定,继续道:「如果合议会裡都是多明尼可?米歇勒这种东西的话,就让 他们统统下地狱去吧。」

「马修对这件事怎麼说?」艾姆道:「我很讶异,你们决定打破一个千年传统的节骨眼上,他却离妳

而去。」

「马修还没告诉我,他有什麼想法。」我按部就班把一根迴纹针拉直。

电话线上一片沉默。

最后莎拉说道:「他还在等什麼?」

我哈哈大笑:「妳本来一直警告我要远离马修。现在妳却因為他不肯让我落入比目前更严重的危险而 不高兴?」

「妳要跟他在一起。这应该就够了。」

「这不是魔法安排的姻缘,莎拉。我必须自己做决定,他也一样。」根据书桌上那个瓷面的小时鐘, 他已经离开二十四小时了。

「如果妳决定待在那儿,跟那些超自然生物相处,自己要多加小心。」莎拉跟我告别时警告道。「妳 如果想回家,就回来吧。」

掛电话时,时鐘敲了半点。这时辰在牛津已经天黑了。

去他的我等够了。我拿起电话就拨了他的号码。

「戴安娜?」他的声音显然很焦虑。

我笑起来:「你直觉知道是我,还是看来电显示?」

「妳没事吧?」焦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放心。

「嗯,令堂為我安排了满满的行程。」

「我就担心会这样。她告诉妳哪些谎言?」

这一天裡比较重大的考验,尽可以等以后再说。「只有事实。」我道:「她儿子是结合兰斯洛?和超 人的魔鬼。」

「听起来还真像伊莎波会说的话。」他带著笑意说:「知道她没有因為跟女巫睡在同一个屋簷下而发 生不可逆的转变,真让人鬆了一口气。」

距离无疑有助於我用半真半假的说辞蒙混过他,但我眼前浮现的那幅他坐在万灵学院莫里斯椅上的画 面,鲜明的程度却不因距离而有所减损。许多盏灯把房间照得通明,他的皮肤会像打磨过的珍珠。我想像 他在阅读,两眉中间出现一道全神贯注的深深皱纹。

「你在喝什麼?」这是我的想像唯一不能提供的细节。

「从什麼时候开始,妳对酒这麼在意了?」听起来他真的很意外。

「从我发现这方面的知识这麼丰富开始。」从我发现你对酒很在意开始,笨蛋。

「今晚喝的是西班牙酒——维加.西西里亚酒厂。」

「什麼时候的?」

「妳是指年份吗?」马修语带嘲弄。「一九六四年出產。」

「相对而言,还是个婴儿,是吗?」我也嘲弄回去,他心情有改变,我就放心了。

「确实是婴儿。」他同意道。不需要第六感,我也知道他在微笑。

「今天过得怎麼样?」

「很好。我们需要加强保全,虽然没有遗失任何东西,但有人企图骇进电脑,还好密丽安向我保证, 绝对没有人能入侵她的电脑。」

「你会很快就回来吗?」我还来不及阻止自己,这句话就脱口而出,接下来的沉默延续了很久,久到 令人不安。我告诉自己,这是线路的问题。

「我不知道。」他冷淡地说:「能回来我就会回来。」

「你想跟令堂通话吗?我可以帮你找她来。」他忽然变得疏远,让我心痛,必须挣扎才能保持语气平 和。

「不用了。妳可以告诉她,实验室没事,房子也平安。」

我们道了别。我的胸口很紧,几乎不能呼吸。我好容易才站起来,转过身,马修的母亲正等在门口。 「刚才我跟马修通过话。实验室和房子都没有损害。我累了,伊莎波,肚子也不饿,我想我要睡 了。」快八点鐘了,可说是个非常合理的就寝时间。

「当然。」伊莎波让开路,眼睛莹莹闪光。「祝妳一夜好眠,戴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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