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她在哪裡？.」马修把越野路华的钥匙砰一声扔在桌上。
「我们会找到她的，马修。」伊莎波為了儿子而力持镇定。自从在花园裡一片芸香丛旁边找到那颗咬 了一半的苹果，已经过了将近十小时。从那时开始，他们两个就找遍了附近的村野，依照马修在地图上划 分的区域，逐块展开地毯式搜索。
搜索了那麼久，却始终没找到戴安娜，连足跡都没有。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一定是女巫把她抓走的。」马修伸手去抓头髮。「我告诉过她，只要待在城堡裡面就会安全。我从 来没想到女巫居然敢进来。」
他母亲抿紧嘴唇。她对於女巫绑架戴安娜这回事，并不感到意外。
马修开始像战场上的将军一般发号施令。「我们再出去找一趟。我开车去布律伍德。伊莎波，妳去奥 布松那一头，要进入利穆赞。玛泰，妳在这裡等，万一她自己回来，或有人送消息来。」
不会有人打电话来，伊莎波知道。如果戴安娜拿得到电话，她不会等到现在。虽然马修最喜欢的战略 就是一路过关斩将，直到抵达目标，但这不见得永远是最好的对策。
「我们等著，马修。」
「等？」马修冒火道：「等什麼？」
「等巴德文。他一小时前从伦敦出发了。」
「伊莎波，妳怎麼可以跟他说？」马修从经验中学会，他哥哥最喜欢搞破坏。破坏是他的专长。许多 年来，他在物质、心理各方面，造成不计其数的破坏，而他一旦发现破坏别人生计，几乎跟踏平一个村庄一样刺激后，就把他的毒手伸进了金融圈。
「确定她不在马厩裡，也不在森林裡之后，我就判断时间到了。巴德文处理这种事比你行，马修。他 什麼都能追踪。」
「是啊，巴德文一直善於追踪猎物。但这麼一来，找回我老婆也不过是完成了第一件工作而已。接下 来我还得防范，别让她成為他的下一个目标。」马修拿起钥匙。「妳等巴德文好了。我一个人出去。」 「他一旦知道戴安娜属於你，就不会伤害她了。巴德文是我们的一家之主。只要是家族裡的事，他都 必须知道。」
伊莎波的话让他觉得不舒服。她知道马修多麼不信任这个哥哥。但他把心裡的疙瘩放在一边。「巫族 跑到妳家裡来，妈妈。这是对妳的侮辱。如果妳要巴德文介入，也是妳的权利。」
「我叫巴德文来是為了戴安娜——不是為我自己。不能让她落到巫族手裡，马修，虽说她自己是个女 巫。」
玛泰伸出鼻子乱嗅，发现新的气味。
「巴德文。」伊莎波多此一言，她的绿眼睛闪闪发光。
上方传来一扇沉重的门关上的声音，接著是一阵愤怒的脚步声。马修全身一僵，玛泰翻了个白眼。 「在楼下。」伊莎波柔声道。即使面临危机，她也不会提高嗓门。毕竟他们是吸血鬼，不需要表现得 太夸张。
金融界赫赫有名的巴德文?柯雷孟，大踏步走进一楼的客厅。他赤铜色的头髮在电灯下闪耀生辉，反
射动作灵敏得不亚於天生运动健将的肌肉微微抽搐。他自幼受剑术训练，早在成為吸血鬼之前，已经拥有 令人望而生畏的体魄，重生之后，更没有人敢招惹他。菲利普?柯雷孟收养了三个儿子，巴德文排行居 中，在罗马帝国时代已被造就成吸血鬼，一直最得菲利普欢心。父子二人简直是一个模子裡出来的^^喜欢的东西依序排列是战争、女人与酒。虽然这些嗜好不见得有害，但在战斗中遇见他的人，几乎没有一个
能活著回去转述交手的经验。
现在他的怒火衝著马修而来。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讨厌对方，两人性格犯冲，就连菲利普也不指 望他们能成為朋友。他掀开鼻孔，试图侦测埋藏在弟弟身上的肉桂与丁香气味。
「你该死的躲在哪裡，马修？」他低沉的声音在玻璃与石头上震出回音。
马修挡住哥哥去路：「这儿，巴德文。」
这几个字还没出口，巴德文就扼住他的咽喉。他们的头凑在一起，一个黑髮，一个鲜红，两人衝到大 厅另一头。马修的身体撞上一扇木门，撞得木屑四溅。
「你怎麼可以搭上一个女巫，你明明知道她们怎麼对待父亲？」
「他被抓去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马修声带被压住了，说话上气不接下气，但他一点也不害怕。
「她是女巫。」巴德文啐了一 口唾沬。「全体女巫都得负责。她们知道纳粹用什麼酷刑对付他，却不 设法制止。」
「巴德文。」伊莎波用严厉的声调引起他注意。「菲利普留下明确的指示，如果他遇害，不准报 復。」这番话虽然她一再重申，却从不曾缓和过巴德文的怒火。
「女巫帮那些畜生逮捕菲利普。纳粹一抓到他就用他做实验，看吸血鬼的身体能承受多少损害而不至 於死亡。女巫用咒语让我们找不到他，也救不了他。」
「她们没能摧毁菲利普的身体，却摧毁了他的灵魂。」马修的声音很呆滞。「天啊，巴德文，她们可 能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戴安娜。」
马修知道，那些女巫加诸她肉体的伤害可以康復，但如果她的灵魂受损害，就再也不能恢復原来的她 了。他闭上眼睛，压抑再也找不回从前那个顽固、任性的戴安娜的念头。
「那又怎样？」巴德文厌恶地把弟弟扔在地板上，又重新扑上去。
一个有定音鼓那麼大的铜锅砸在墙上。两兄弟都猛然跳起来。
玛泰站在那儿，皱皮结节的手扠在粗壮的腰上，怒目瞪著他们。
「她是他的妻子。」她简单地对巴德文说。
「你跟她交配了？」巴德文难以置信。
「戴安娜现在是我们家族的一分子。」伊莎波回答道：「玛泰和我已经接纳了她。你也必须这麼 ft。」
「休想。」他冷漠地说：「女巫不可能加入柯雷孟家族，在这栋房子裡也不受欢迎。求偶是一种强大
的本能，但它不能逾越死亡。如果女巫没有杀死这个毕夏普家的女人，我也会动手。」
马修扑向他哥哥的咽喉，传出肌肉撕裂的声音。巴德文急转身，发出一声惨嚎，他用手撝住脖子。
「你咬我！.」
「下次再威胁我的妻子，我就不会这麼客气了。」马修胸口起伏不已，眼神疯狂。
「够了！」伊莎波把他们吓得沉默下来。「我已经失去了我的丈夫、一个女儿、两个儿子。我不准你 们再互相攻撃对方的咽喉。我不会容忍女巫未得我许可，擅自到我家裡把人带走。」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咬 牙切齿。「我儿子的妻子落在敌人手中时，我也不要光站在这裡争执不下。」
「一九四四年，你坚持说，向女巫挑战解决不了问题。看你现在什麼样子。」巴德文瞪著弟弟，对他 嗤之以鼻。
「情况不一样。」马修艰涩地说。
「哦，不一样，我看也是。你只為了把一个女巫搞上床，不惜冒险让合议会干预我们的家务事？」 「当初，公开与女巫為敌的决定，轮不到你来做。那是你父亲的决定——他明确地禁止我们延长世界大战。」伊莎波站在巴德文身后，直到他转身面对她。「你必须让过去的事成為过去。惩戒那些暴行的权 限被交在凡人执法者手中。」
巴德文不满地瞪著她。「我记忆所及，妳曾经亲自执行报復，伊莎波。多少纳粹成為妳的大餐，直到 妳满足為止。」说这种话真是不可原谅，但情况超出他容忍的极限，他也是逼不得已。
「至於戴安娜，」伊莎波心平气和继续道，但她眼睛裡闪现警告的光芒：「如果你父亲还在世，路修 斯?赛吉力克?贝诺瓦?克利斯多夫?巴德文?德?柯雷孟，他一定会到外面去找她——不论她是不是女 巫。他会以你為耻，来这裡跟你弟弟算旧帐。」菲利普在过往岁月中為他取的每一个名字，听起来都像一 记巴掌，每：一:下都让巴德文的脑袋不自觉地往后一晃。
他用鼻孔慢慢呼出一口气。「谢谢妳提供建议，伊莎波，而且还给我上了 一节歷史课。现在，很高兴 宣布本人的决定。马修以后不准再迷恋这个女孩。讨论结束。」展现他的权威后，他觉得好过多了，转身 便想大摇大摆离开七塔。
■「那你就逼得我没有选择了。」马修的回应让他停下了脚步。
「选择？」巴德文嗤之以鼻：「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得去做。」
「也许我不是一家之主，但这也已经不是家务事了。」马修终於听懂了伊莎波先前那番话的重点。
「很好。」巴德文耸耸肩膀：「非要不可的话，儘管去做你愚昧的十字军吧。去找你的女巫。带玛泰 一起去！她好像跟你一样爱上她了。如果你们两个要去骚扰全体巫族，让合议会修理你们，那是你们的 事。為了保护家族，我会跟你们断绝关係。」
他正打算继续往外走，他弟弟丢出了王牌。
「我解除柯雷孟一家所有庇护戴安娜.毕夏普的责任。从现在开始，拉萨路骑士团接手维护她的安 全，正如同过去我们為其他人所做的。」
伊莎波别过头，掩饰她引以為荣的表情。
「你不是认真的吧。」巴德文气急败坏。「你如果把骑士团召集起来，那就等於宣战了。」
■「你做了决定，你知道后果。我可以因為你不服从命令处死你，但我没有时间。你的土地和财產全部 没收。离开这栋房子，把职务印信交出来。本星期之内，会重新任命新的法国分团长。你已经不受本骑士 团保护，你有七天时间另觅新的住所。」
「想从我手裡夺走七塔，」巴德文咆哮：「你会后悔的。」
「七塔不是你的。它属於拉撒路骑士团。伊莎波住在这裡，得到骑士团的祝福。我再给你一个重新列 名的机会。」马修的声音带著一股不容辩驳的威严：「巴德文?德?柯雷孟，我徵召你实践你的誓言，加 入战场，你必须服从我的指挥，直到我允许你除役為止。」
马修已好几百年没有说或写这几句话，但每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拉撒路骑士团活在他的血液裡， 就像戴安娜一样。长期未使用的肌肉在他身体深处伸展，生了锈的能力开始磨礪。
「骑士团不会因為感情问题而来帮助团长，马修。我们参加过阿卡战役?，我们帮助阿尔比教派⑩的 异端分子对抗北方军。我们撑过了圣殿骑士团瓦解，以及英国人在克雷西⑩和阿让库尔⑩的步步进逼。在 勒班陀击溃鄂图曼帝国舰队时，拉撒路骑士团也在船上。我们拒绝再作战时，三十年战争⑩就宣告结束。 骑士团的目标就是确保吸血鬼能在凡人主宰的世界裡存活。」
「我们一开始是為了保护那些无法保护^11己的人而成立的，巴德文。我们有英勇的名声在外，只是那 项使命的意外副產品。」
「父亲去世时不该把骑士团交给你的。你是个军人——又是个理想主义者——不是个指挥官。你不懂 得顾全大局。」巴德文这番话明白流露他对弟弟的轻蔑，但他的眼神充满担忧。
「戴安娜到我这儿来寻求保护，逃避她族人的迫害。我要确保她的安全——就如同骑士团在耶路撒冷、德国、欧西坦尼亚?的居民面临危险时，提供保护一样。」
「没有人会相信这不是出於私人因素，就像一九四四年的情形一样，但当年你还知道要说不。」
「那次我错了。」
巴德文显得很震惊。
马修战慄著吸了一 口长长的气：「曾经有一度，针对这种暴行，我们会立刻採取行动，完全不考虑后 果。但我既怕洩漏家族祕密，又不愿意刺激合议会，加深他们的反感，所以一直退缩。没想到这麼做只会 鼓励敌人，再次打击我们的家族，所以戴安娜牵涉在内时，我不要再犯相同的错误。巫族不择手段探究她 的力量。他们不惜侵入我们的家，抓走他们的同族。这比他们对付菲利普的手段更恶劣。在巫族眼中，菲 利普不过是个吸血鬼。但抓走戴安娜，他们真的太过分了。」
巴德文思考他弟弟的话之际，马修变得更加焦虑。
⑩Acre為地中海东岸的一个港口，第三次十字军在一，1八九至一一九一年之间，与土耳其苏丹萨拉丁争夺这个海港，经过三年围城，战况激烈，但 最后得而復失。
⑩Albigensian是中世纪崛起的一个基督教派，发源地在东欧，因传入西欧后-以法国南部的阿尔比城為主要根据地而得名，又称「清洁教派」 (catharism)。阿尔比教派因观念与罗马天主教抵触，很快被宣判為异端，十三世纪初叶，教廷并发动长达二十年的「阿尔比十字军」(即所谓 的「北方军」)，用武力消灭阿尔比教派的信徒。
⑩scy是克雷西战役的古战场，克雷西在法国北部，一三四六年，英法百年战争期间，英王爱德华三世率领的七千多名部队，在此与人数多达五倍 的法军作战。英军靠良好的布阵与长弓大获全胜。歷史学家认為这场战争代表旧式骑兵战术没落的开始。
?Agincoun是英法百年战争期间，一四一五年阿让库尔战役的古战场，当时亨利五世率领六千多名英军，迎战人数将近五倍的法军，却靠著优良的 弓箭武器和战略赢得大胜。
⑩Thirty Years'—从一六一八年打到一六四八年，在基督新教各教派的势力范围确立后，又值神圣罗马帝国势力衰微-诸侯争夺地盘，掀起一场全 面性大战。欧洲各国基於政治、宗教各方面利害，各自投靠不同阵营，没有一个国家能置身事外，透过惨烈的战争寻求新均势-而以日耳曼為主要 战场。 .
?Occitania泛指欧洲南部通行奥克语的地区，包括法国南部、义大利和西班牙部分地区。
「戴安娜。」伊莎波把巴德文唤回眼前的问题上。
巴德文点头，只点一下。
「谢谢你。」马修简单地说：「有个女巫直接把她从花园裡抓走。我们发现她失踪的时候，所有可资 指引方向的线索都消失了。」他从口袋裡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这是几个我们还需要捜索的地方。」
巴德文看一眼伊莎波和他弟弟已经搜索过的地区，以及剩餘的大片荒山野地。「她被抓走以后，你们 搜过了所有这些地区？」
马修点点头：「当然。」
巴德文掩饰不住心中的不悦。「马修，你难道永远都学不会，行动之前应该先停下来思考？带我去花 园。」
马修和巴德文到外面去，把玛泰和伊莎波留在室内，以免她们的气味混淆戴安娜留下的微弱痕跡。他 们离开后，伊莎波开始全身颤抖不已。
「太过分了，玛泰。如果他们伤了她——」
「我们一直都知道，■妳和我，这样的一天迟早会来临的。」玛泰伸出手，体恤地拍了拍女主人的肩 膀，便到厨房裡去，留下愁容满面的伊莎波，独自坐在冰冷的火炉旁。
在花圜裡，巴德文用他那双超自然锋利的眼睛盯著地面，一颗苹果躺在随风起伏的芸香园旁边。伊莎 波很睿智地坚持把那颗果子留在它被发现时的原地。它的位置帮助巴德文看到他弟弟没看到的东西。芸香 的枝茎稍有弯曲，这引导他发现另一块药草田裡有一丛叶片被打乱了，接著又是一丛。
「当时风往哪个方向吹？」巴德文的想像力开始运作。
「风从西方来。」马修答道，努力想看到巴德文追踪的线索。但他只能沮丧地嘆口气，宣告放弃。
「这要花太多时间。我们该分头去找。那样可以找更多地方。我再到洞穴区去找一遍。」
「她不会在洞穴裡。」巴德文道，他站直身躯，拍掉手上的药草味。「吸血鬼才利用洞穴。女巫不 会。何况她们是往南方去了。」
「南方？那边什麼都没有啊。」
「如今是没有了。」巴德文同意道：「但女巫会选择那个方向，一定事出有因。我们去问问伊莎波。」.
柯雷孟家族之所以能生存那麼久，主要是因為每个家族成员都有不同的技能可以因应危机。菲利普是 优秀的领袖人才，富有个人魅力，能够说服吸血鬼与凡人為同样的目标携手奋斗，有时甚至魔族也会加入 他的阵营。大哥犹夫是谈判高手，能把交战双方带到谈判桌上，无论多麼势不两立的衝突.，他都有办法化 解。老么高弗雷是他们的良知，有本事在每一个决策之中找到道德意义。巴德文负责拟定作战策略，他敏 锐的心智能在最短时间内挑出每个计画的缺陷与弱点。露依莎可以扮演诱饵，也是一流的间谍，端视情况 而定。
说来难以想像，但马修的角色是家族中最剽悍的战士。他早年舞刀弄剑毫无章法可言，把他父亲气得
发疯，但后来他改变了。.现在只要手裡拿著武器，马修的内心就变得非常冷静，他克服一个又一个障碍， 永不放弃的韧性，使他所向无敌。
最后还有伊莎波。每个人都低估她，只有菲利普例外，他称她為「将军」或「我的祕密武器」。她什 麼都看在眼裡，记忆力好到连记忆女神都要甘拜下风。
两兄弟回到屋裡。巴德文一路喊著伊莎波，大步走进厨房，他从一个没有盖子的碗裡，抓了 一把麵 粉，洒在玛泰的流理台上。他在麵粉裡画了奥弗涅的轮廓，然后把大拇指压在七塔的位置上。
「一个女巫带著另一个女巫从这儿往西南方走，会去到哪裡？」他问道。
伊莎波额头起了皱纹。「得看她被带走的理由。」
马修与巴德文生气地对看一眼。他们的祕密武器就有这麼一个毛病。伊莎波从来不肯直接回答别人问 她的问题——她总觉得另有更重要的问题必须先处理。
「想想看，妈妈。」马修急切地说：「巫族要隔离我和戴安娜。」
「不对，孩子。要隔离你们有很多方法。到我家来抓我的客人，巫族已经对我们家族做了不可原谅的 事。这样的敌对行為就像下棋。」伊莎波用冰冷的手轻抚儿子的脸，说道??「巫族要求证我们变得多麼衰 弱。你要戴安娜，他们就抓走她，使你无法不理会他们的挑衅。」
「拜託，伊莎波。哪裡？」
「从这裡到康达尔之间，只有荒山和牧羊小径。」伊莎波道。
「康达尔？」巴德文讶异道。
「是的。」她声音很小，这名字蕴含的意义就连冷血的她听了也觉得一阵寒意宠《来。
康达尔是高伯特的出生地。那是他的老家，如果柯雷孟家族擅自闯入，集结来对付他们的势力，恐怕 就不止巫族一方了。
「但如果这是棋局，把她带到康达尔去，就等於要攻王棋了。」马修冷酷地说：「这一招出得未免太 快了。」
巴德文点头表示同意。「那我们一定遗漏了什麼，从这裡到那裡的中间。」
「除了废墟，什麼也没有。」伊莎波道。
巴德文挫折地嘆口气：「马修的女巫為什麼不能保护自己？」
玛泰走进房间，拿条毛巾擦擦手。她跟伊莎波交换一个眼色。「Elleest enchant^。」玛泰嘎声道。 「那孩子的魔力被人用咒语禁制住了。」伊莎波有点勉强地说：「我们可以确定这一点。」
「用咒语禁制？」马修皱起眉头。女巫在别的女巫身上施加隐形的枷锁，是一种不可饶恕的行為，严重性不亚於吸血鬼入侵其他吸血鬼的私有领域。
「是的，不是她拒绝使用魔法，而是她根本不能施展法力——有人故意设计的。」伊莎波面露气愤之 色。 .
「為什麼？」她儿子感到不解。「这就像拔掉一隻老虎的爪和牙，然后把牠放回丛林。怎麼会有人要 剥夺别人的自卫能力，然后把他丢在一旁呢？」
伊莎波耸耸肩膀：「我可以想到很多人可能会做这种事——出於很多种动机——我跟这个女巫不熟。 打电话给她的家人，问问她们。」
马修伸手从口袋裡取出手机。巴德文注意到，他已经把麦迪森的电话加入快速拨号栏。电话只响了一 声，另一头的女巫就接起电话°
「马修吗？.」那女巫很慌张：「她在哪裡？她受到很大的痛苦。我感觉得到。」
「我们已经知道该去哪儿找她了，莎拉。」马修沉静地说，企图安慰她。「但我需要先向妳打听一件 事。戴安娜不使用魔法。」
「自从她父母去世，她就没用过魔法。这跟其他的事有什麼关係？」莎拉厉声高喊。刺耳的声音令伊 莎波闭上眼睛。
「有没有可能，莎拉——任何可能——戴安娜受到咒语禁制？」
电话另一端完全沉默。
「咒语禁制？」莎拉终於说道，十分惊If。「当然不可能！」
柯雷孟这边听见轻微的喀搭一声。
「是芮碧嘉下的手。」另一个女巫用和婉许多的声音说：「我答应过她不说的。我不知道她做了什 麼，也不知道怎麼做的。这些事不要问我。芮碧嘉知道，她跟史蒂芬一去非洲就回不来了。她预见了一些事——预知了一些事——把她吓得要命。她只告诉我说，她要保护戴安娜。」
「她怕什麼？」莎拉吓坏了。
「重点不在於『怕什麼』，而是『到什麼时候』。」艾姆压低声音。「芮碧嘉说，她要保障戴安娜直 到跟那个阴影裡的男人在一起之前都是安全的。」
「阴影裡的男人？」马修重复道。
「是的。」艾姆变成耳语：「戴安娜一告诉我，她正在跟一个吸血鬼交往时，我就猜你是芮碧嘉预见 的那个人。但情势的发展实在太快了。」
「妳有没有看到什麼，艾米莉——任何画面——可能对我们有帮助的？」马修问道。
「没有。只有一片黑暗。戴安娜在黑暗中。她没有死。」马修倒抽一口气，她急忙道：「但她很痛 苦，而且不知怎麼回事，不是完全在这个世界裡。」
巴德文在旁聆听，同时瞇起眼睛看著伊莎波。她方才提出的问题虽然令人生气，却最有啟发性。他鬆 开抱在胸前的手臂，从口袋裡取出手机，转身，拨号，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他看著马修，举起一根手指 放在咽喉前，比了个手势。
「我现在要去找她。」马修道：「有消息再打电话给妳们。」他趁莎拉和艾姆还没来得及提出一大堆 问题之前，就挂断了电话。
「我的车钥匙呢？」马修边喊边往门外衝。
巴德文赶到他前面，挡住去路。
「冷静下来，用点脑筋。」他粗鲁地说，把一张矮凳踢到弟弟面前。「从这裡到康达尔中间有哪几座 城堡？我们只需要知道最古老的城堡，高伯特最熟悉的几座。」
「天啊，巴德文，我哪裡记得住？让我过去！」
「不行。你处理这件事要聪明一点。巫族不会把她带到高伯特的地盘——只要他们还有点头脑。戴安 娜受到禁制，所以对他们而言，也是个待解的谜，需要花一段时间破解。他们需要隐私，而且不希望被吸 血鬼打扰。」这是巴德文第一次提到那个女巫的名字。「如果去康达尔，就必须看高伯特的脸色，所以她 们一定寧可选一个靠近他边界的地方。想想哪。」巴德文最后一滴耐心也蒸发掉了。「我的天，马修，这 一带的城堡几乎都是你设计和建造的。」
马修在心裡飞快检视各种可能性，删掉最近的几座、太破败的几座。他有点震惊地抬起头：「皮耶
堡。」
伊莎波抿紧嘴唇，玛泰显得很担心。皮耶堡是这一带最险峻的城堡。它的地基建在玄武岩上，不能掘 地道偷袭，城墙又高得足以抵抗所有的围攻。
上方传来空气被压迫和搅动的声音。
「直升机。」巴德文道：「它本来在克莱蒙费昂等著载我回里昂。妳的花园得整理一番，伊莎波，不 过妳一定会觉得这是很小的代价。」
两个吸血鬼跑出古堡，向直升机奔去。他们跳上飞机，不久便飞到奥弗涅上空。下面一片黑暗，只偶 尔看见几点农舍窗户透出的微弱火光。他们花了三十多分鐘才抵达那座古堡，虽然兄弟俩知道它的位置， 但驾骏员费了很大劲才辨认出它的轮廓。
「没有地方降落丨」驾骏员喊道。
马修指著一条从古堡延伸而出的旧路。「那儿怎麼样？」他叫道。他已经在仔细观察城墙，找寻光线 或动作了。
巴德文吩咐驾皸员降落在马修指点的地方，却换来怀疑的眼神。
距地面还有二十呎，马修便跳下直升机，朝古堡的大门狂奔。巴德文嘆口气，吩咐驾驶员一定要等他们都回到机上才能离开后，也跟著往下跳。
马修已衝到裡面，高喊著戴安娜的名字。「天啊，她一定吓坏了。」回音消失后，他低声道，同时拉 扯著自己的头髮。
巴德文追上来，拉住弟弟的手臂。「做这件事有两种方法，马修。我们可以分头从塔顶找到地牢。或 者你可以站定五秒鐘，想想你若要把一个东西藏在皮耶堡，会藏在什麼地方。」
「放开我。」马修露出牙齿，企图挣脱哥哥的掌握，但巴德文的手却抓得更紧。
「想一想。」他命令道：「这样会更快，我保证。」
马修在心中把古堡的配置图思索了一遍。他从入口开始，逐个检视楼上的房间，高塔、寝室区、会客 室、大厅。然后他又从大门开始，往下走到厨房、地窖、地牢。他满怀恐惧地瞪著他哥哥。
「死牢。」他朝厨房的方向跑去。
巴德文脸色僵住了。「天啊。」他低声道，看著弟弟的背影消失。这个女巫是怎麼回事，為何她的族 人会把她扔进一个六十呎深的洞穴。
如果她真的那麼重要，把她丢进死牢的不论是什麼人，都一定会回来。
巴德文急忙去追赶马修，希望还来得及拦住他，否则巫族手中的人质将不只一个，而是两个了。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我们会找到她的，马修。」伊莎波為了儿子而力持镇定。自从在花园裡一片芸香丛旁边找到那颗咬 了一半的苹果，已经过了将近十小时。从那时开始，他们两个就找遍了附近的村野，依照马修在地图上划 分的区域，逐块展开地毯式搜索。
搜索了那麼久，却始终没找到戴安娜，连足跡都没有。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一定是女巫把她抓走的。」马修伸手去抓头髮。「我告诉过她，只要待在城堡裡面就会安全。我从 来没想到女巫居然敢进来。」
他母亲抿紧嘴唇。她对於女巫绑架戴安娜这回事，并不感到意外。
马修开始像战场上的将军一般发号施令。「我们再出去找一趟。我开车去布律伍德。伊莎波，妳去奥 布松那一头，要进入利穆赞。玛泰，妳在这裡等，万一她自己回来，或有人送消息来。」
不会有人打电话来，伊莎波知道。如果戴安娜拿得到电话，她不会等到现在。虽然马修最喜欢的战略 就是一路过关斩将，直到抵达目标，但这不见得永远是最好的对策。
「我们等著，马修。」
「等？」马修冒火道：「等什麼？」
「等巴德文。他一小时前从伦敦出发了。」
「伊莎波，妳怎麼可以跟他说？」马修从经验中学会，他哥哥最喜欢搞破坏。破坏是他的专长。许多 年来，他在物质、心理各方面，造成不计其数的破坏，而他一旦发现破坏别人生计，几乎跟踏平一个村庄一样刺激后，就把他的毒手伸进了金融圈。
「确定她不在马厩裡，也不在森林裡之后，我就判断时间到了。巴德文处理这种事比你行，马修。他 什麼都能追踪。」
「是啊，巴德文一直善於追踪猎物。但这麼一来，找回我老婆也不过是完成了第一件工作而已。接下 来我还得防范，别让她成為他的下一个目标。」马修拿起钥匙。「妳等巴德文好了。我一个人出去。」 「他一旦知道戴安娜属於你，就不会伤害她了。巴德文是我们的一家之主。只要是家族裡的事，他都 必须知道。」
伊莎波的话让他觉得不舒服。她知道马修多麼不信任这个哥哥。但他把心裡的疙瘩放在一边。「巫族 跑到妳家裡来，妈妈。这是对妳的侮辱。如果妳要巴德文介入，也是妳的权利。」
「我叫巴德文来是為了戴安娜——不是為我自己。不能让她落到巫族手裡，马修，虽说她自己是个女 巫。」
玛泰伸出鼻子乱嗅，发现新的气味。
「巴德文。」伊莎波多此一言，她的绿眼睛闪闪发光。
上方传来一扇沉重的门关上的声音，接著是一阵愤怒的脚步声。马修全身一僵，玛泰翻了个白眼。 「在楼下。」伊莎波柔声道。即使面临危机，她也不会提高嗓门。毕竟他们是吸血鬼，不需要表现得 太夸张。
金融界赫赫有名的巴德文?柯雷孟，大踏步走进一楼的客厅。他赤铜色的头髮在电灯下闪耀生辉，反
射动作灵敏得不亚於天生运动健将的肌肉微微抽搐。他自幼受剑术训练，早在成為吸血鬼之前，已经拥有 令人望而生畏的体魄，重生之后，更没有人敢招惹他。菲利普?柯雷孟收养了三个儿子，巴德文排行居 中，在罗马帝国时代已被造就成吸血鬼，一直最得菲利普欢心。父子二人简直是一个模子裡出来的^^喜欢的东西依序排列是战争、女人与酒。虽然这些嗜好不见得有害，但在战斗中遇见他的人，几乎没有一个
能活著回去转述交手的经验。
现在他的怒火衝著马修而来。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讨厌对方，两人性格犯冲，就连菲利普也不指 望他们能成為朋友。他掀开鼻孔，试图侦测埋藏在弟弟身上的肉桂与丁香气味。
「你该死的躲在哪裡，马修？」他低沉的声音在玻璃与石头上震出回音。
马修挡住哥哥去路：「这儿，巴德文。」
这几个字还没出口，巴德文就扼住他的咽喉。他们的头凑在一起，一个黑髮，一个鲜红，两人衝到大 厅另一头。马修的身体撞上一扇木门，撞得木屑四溅。
「你怎麼可以搭上一个女巫，你明明知道她们怎麼对待父亲？」
「他被抓去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马修声带被压住了，说话上气不接下气，但他一点也不害怕。
「她是女巫。」巴德文啐了一 口唾沬。「全体女巫都得负责。她们知道纳粹用什麼酷刑对付他，却不 设法制止。」
「巴德文。」伊莎波用严厉的声调引起他注意。「菲利普留下明确的指示，如果他遇害，不准报 復。」这番话虽然她一再重申，却从不曾缓和过巴德文的怒火。
「女巫帮那些畜生逮捕菲利普。纳粹一抓到他就用他做实验，看吸血鬼的身体能承受多少损害而不至 於死亡。女巫用咒语让我们找不到他，也救不了他。」
「她们没能摧毁菲利普的身体，却摧毁了他的灵魂。」马修的声音很呆滞。「天啊，巴德文，她们可 能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戴安娜。」
马修知道，那些女巫加诸她肉体的伤害可以康復，但如果她的灵魂受损害，就再也不能恢復原来的她 了。他闭上眼睛，压抑再也找不回从前那个顽固、任性的戴安娜的念头。
「那又怎样？」巴德文厌恶地把弟弟扔在地板上，又重新扑上去。
一个有定音鼓那麼大的铜锅砸在墙上。两兄弟都猛然跳起来。
玛泰站在那儿，皱皮结节的手扠在粗壮的腰上，怒目瞪著他们。
「她是他的妻子。」她简单地对巴德文说。
「你跟她交配了？」巴德文难以置信。
「戴安娜现在是我们家族的一分子。」伊莎波回答道：「玛泰和我已经接纳了她。你也必须这麼 ft。」
「休想。」他冷漠地说：「女巫不可能加入柯雷孟家族，在这栋房子裡也不受欢迎。求偶是一种强大
的本能，但它不能逾越死亡。如果女巫没有杀死这个毕夏普家的女人，我也会动手。」
马修扑向他哥哥的咽喉，传出肌肉撕裂的声音。巴德文急转身，发出一声惨嚎，他用手撝住脖子。
「你咬我！.」
「下次再威胁我的妻子，我就不会这麼客气了。」马修胸口起伏不已，眼神疯狂。
「够了！」伊莎波把他们吓得沉默下来。「我已经失去了我的丈夫、一个女儿、两个儿子。我不准你 们再互相攻撃对方的咽喉。我不会容忍女巫未得我许可，擅自到我家裡把人带走。」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咬 牙切齿。「我儿子的妻子落在敌人手中时，我也不要光站在这裡争执不下。」
「一九四四年，你坚持说，向女巫挑战解决不了问题。看你现在什麼样子。」巴德文瞪著弟弟，对他 嗤之以鼻。
「情况不一样。」马修艰涩地说。
「哦，不一样，我看也是。你只為了把一个女巫搞上床，不惜冒险让合议会干预我们的家务事？」 「当初，公开与女巫為敌的决定，轮不到你来做。那是你父亲的决定——他明确地禁止我们延长世界大战。」伊莎波站在巴德文身后，直到他转身面对她。「你必须让过去的事成為过去。惩戒那些暴行的权 限被交在凡人执法者手中。」
巴德文不满地瞪著她。「我记忆所及，妳曾经亲自执行报復，伊莎波。多少纳粹成為妳的大餐，直到 妳满足為止。」说这种话真是不可原谅，但情况超出他容忍的极限，他也是逼不得已。
「至於戴安娜，」伊莎波心平气和继续道，但她眼睛裡闪现警告的光芒：「如果你父亲还在世，路修 斯?赛吉力克?贝诺瓦?克利斯多夫?巴德文?德?柯雷孟，他一定会到外面去找她——不论她是不是女 巫。他会以你為耻，来这裡跟你弟弟算旧帐。」菲利普在过往岁月中為他取的每一个名字，听起来都像一 记巴掌，每：一:下都让巴德文的脑袋不自觉地往后一晃。
他用鼻孔慢慢呼出一口气。「谢谢妳提供建议，伊莎波，而且还给我上了 一节歷史课。现在，很高兴 宣布本人的决定。马修以后不准再迷恋这个女孩。讨论结束。」展现他的权威后，他觉得好过多了，转身 便想大摇大摆离开七塔。
■「那你就逼得我没有选择了。」马修的回应让他停下了脚步。
「选择？」巴德文嗤之以鼻：「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得去做。」
「也许我不是一家之主，但这也已经不是家务事了。」马修终於听懂了伊莎波先前那番话的重点。
「很好。」巴德文耸耸肩膀：「非要不可的话，儘管去做你愚昧的十字军吧。去找你的女巫。带玛泰 一起去！她好像跟你一样爱上她了。如果你们两个要去骚扰全体巫族，让合议会修理你们，那是你们的 事。為了保护家族，我会跟你们断绝关係。」
他正打算继续往外走，他弟弟丢出了王牌。
「我解除柯雷孟一家所有庇护戴安娜.毕夏普的责任。从现在开始，拉萨路骑士团接手维护她的安 全，正如同过去我们為其他人所做的。」
伊莎波别过头，掩饰她引以為荣的表情。
「你不是认真的吧。」巴德文气急败坏。「你如果把骑士团召集起来，那就等於宣战了。」
■「你做了决定，你知道后果。我可以因為你不服从命令处死你，但我没有时间。你的土地和财產全部 没收。离开这栋房子，把职务印信交出来。本星期之内，会重新任命新的法国分团长。你已经不受本骑士 团保护，你有七天时间另觅新的住所。」
「想从我手裡夺走七塔，」巴德文咆哮：「你会后悔的。」
「七塔不是你的。它属於拉撒路骑士团。伊莎波住在这裡，得到骑士团的祝福。我再给你一个重新列 名的机会。」马修的声音带著一股不容辩驳的威严：「巴德文?德?柯雷孟，我徵召你实践你的誓言，加 入战场，你必须服从我的指挥，直到我允许你除役為止。」
马修已好几百年没有说或写这几句话，但每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拉撒路骑士团活在他的血液裡， 就像戴安娜一样。长期未使用的肌肉在他身体深处伸展，生了锈的能力开始磨礪。
「骑士团不会因為感情问题而来帮助团长，马修。我们参加过阿卡战役?，我们帮助阿尔比教派⑩的 异端分子对抗北方军。我们撑过了圣殿骑士团瓦解，以及英国人在克雷西⑩和阿让库尔⑩的步步进逼。在 勒班陀击溃鄂图曼帝国舰队时，拉撒路骑士团也在船上。我们拒绝再作战时，三十年战争⑩就宣告结束。 骑士团的目标就是确保吸血鬼能在凡人主宰的世界裡存活。」
「我们一开始是為了保护那些无法保护^11己的人而成立的，巴德文。我们有英勇的名声在外，只是那 项使命的意外副產品。」
「父亲去世时不该把骑士团交给你的。你是个军人——又是个理想主义者——不是个指挥官。你不懂 得顾全大局。」巴德文这番话明白流露他对弟弟的轻蔑，但他的眼神充满担忧。
「戴安娜到我这儿来寻求保护，逃避她族人的迫害。我要确保她的安全——就如同骑士团在耶路撒冷、德国、欧西坦尼亚?的居民面临危险时，提供保护一样。」
「没有人会相信这不是出於私人因素，就像一九四四年的情形一样，但当年你还知道要说不。」
「那次我错了。」
巴德文显得很震惊。
马修战慄著吸了一 口长长的气：「曾经有一度，针对这种暴行，我们会立刻採取行动，完全不考虑后 果。但我既怕洩漏家族祕密，又不愿意刺激合议会，加深他们的反感，所以一直退缩。没想到这麼做只会 鼓励敌人，再次打击我们的家族，所以戴安娜牵涉在内时，我不要再犯相同的错误。巫族不择手段探究她 的力量。他们不惜侵入我们的家，抓走他们的同族。这比他们对付菲利普的手段更恶劣。在巫族眼中，菲 利普不过是个吸血鬼。但抓走戴安娜，他们真的太过分了。」
巴德文思考他弟弟的话之际，马修变得更加焦虑。
⑩Acre為地中海东岸的一个港口，第三次十字军在一，1八九至一一九一年之间，与土耳其苏丹萨拉丁争夺这个海港，经过三年围城，战况激烈，但 最后得而復失。
⑩Albigensian是中世纪崛起的一个基督教派，发源地在东欧，因传入西欧后-以法国南部的阿尔比城為主要根据地而得名，又称「清洁教派」 (catharism)。阿尔比教派因观念与罗马天主教抵触，很快被宣判為异端，十三世纪初叶，教廷并发动长达二十年的「阿尔比十字军」(即所谓 的「北方军」)，用武力消灭阿尔比教派的信徒。
⑩scy是克雷西战役的古战场，克雷西在法国北部，一三四六年，英法百年战争期间，英王爱德华三世率领的七千多名部队，在此与人数多达五倍 的法军作战。英军靠良好的布阵与长弓大获全胜。歷史学家认為这场战争代表旧式骑兵战术没落的开始。
?Agincoun是英法百年战争期间，一四一五年阿让库尔战役的古战场，当时亨利五世率领六千多名英军，迎战人数将近五倍的法军，却靠著优良的 弓箭武器和战略赢得大胜。
⑩Thirty Years'—从一六一八年打到一六四八年，在基督新教各教派的势力范围确立后，又值神圣罗马帝国势力衰微-诸侯争夺地盘，掀起一场全 面性大战。欧洲各国基於政治、宗教各方面利害，各自投靠不同阵营，没有一个国家能置身事外，透过惨烈的战争寻求新均势-而以日耳曼為主要 战场。 .
?Occitania泛指欧洲南部通行奥克语的地区，包括法国南部、义大利和西班牙部分地区。
「戴安娜。」伊莎波把巴德文唤回眼前的问题上。
巴德文点头，只点一下。
「谢谢你。」马修简单地说：「有个女巫直接把她从花园裡抓走。我们发现她失踪的时候，所有可资 指引方向的线索都消失了。」他从口袋裡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这是几个我们还需要捜索的地方。」
巴德文看一眼伊莎波和他弟弟已经搜索过的地区，以及剩餘的大片荒山野地。「她被抓走以后，你们 搜过了所有这些地区？」
马修点点头：「当然。」
巴德文掩饰不住心中的不悦。「马修，你难道永远都学不会，行动之前应该先停下来思考？带我去花 园。」
马修和巴德文到外面去，把玛泰和伊莎波留在室内，以免她们的气味混淆戴安娜留下的微弱痕跡。他 们离开后，伊莎波开始全身颤抖不已。
「太过分了，玛泰。如果他们伤了她——」
「我们一直都知道，■妳和我，这样的一天迟早会来临的。」玛泰伸出手，体恤地拍了拍女主人的肩 膀，便到厨房裡去，留下愁容满面的伊莎波，独自坐在冰冷的火炉旁。
在花圜裡，巴德文用他那双超自然锋利的眼睛盯著地面，一颗苹果躺在随风起伏的芸香园旁边。伊莎 波很睿智地坚持把那颗果子留在它被发现时的原地。它的位置帮助巴德文看到他弟弟没看到的东西。芸香 的枝茎稍有弯曲，这引导他发现另一块药草田裡有一丛叶片被打乱了，接著又是一丛。
「当时风往哪个方向吹？」巴德文的想像力开始运作。
「风从西方来。」马修答道，努力想看到巴德文追踪的线索。但他只能沮丧地嘆口气，宣告放弃。
「这要花太多时间。我们该分头去找。那样可以找更多地方。我再到洞穴区去找一遍。」
「她不会在洞穴裡。」巴德文道，他站直身躯，拍掉手上的药草味。「吸血鬼才利用洞穴。女巫不 会。何况她们是往南方去了。」
「南方？那边什麼都没有啊。」
「如今是没有了。」巴德文同意道：「但女巫会选择那个方向，一定事出有因。我们去问问伊莎波。」.
柯雷孟家族之所以能生存那麼久，主要是因為每个家族成员都有不同的技能可以因应危机。菲利普是 优秀的领袖人才，富有个人魅力，能够说服吸血鬼与凡人為同样的目标携手奋斗，有时甚至魔族也会加入 他的阵营。大哥犹夫是谈判高手，能把交战双方带到谈判桌上，无论多麼势不两立的衝突.，他都有办法化 解。老么高弗雷是他们的良知，有本事在每一个决策之中找到道德意义。巴德文负责拟定作战策略，他敏 锐的心智能在最短时间内挑出每个计画的缺陷与弱点。露依莎可以扮演诱饵，也是一流的间谍，端视情况 而定。
说来难以想像，但马修的角色是家族中最剽悍的战士。他早年舞刀弄剑毫无章法可言，把他父亲气得
发疯，但后来他改变了。.现在只要手裡拿著武器，马修的内心就变得非常冷静，他克服一个又一个障碍， 永不放弃的韧性，使他所向无敌。
最后还有伊莎波。每个人都低估她，只有菲利普例外，他称她為「将军」或「我的祕密武器」。她什 麼都看在眼裡，记忆力好到连记忆女神都要甘拜下风。
两兄弟回到屋裡。巴德文一路喊著伊莎波，大步走进厨房，他从一个没有盖子的碗裡，抓了 一把麵 粉，洒在玛泰的流理台上。他在麵粉裡画了奥弗涅的轮廓，然后把大拇指压在七塔的位置上。
「一个女巫带著另一个女巫从这儿往西南方走，会去到哪裡？」他问道。
伊莎波额头起了皱纹。「得看她被带走的理由。」
马修与巴德文生气地对看一眼。他们的祕密武器就有这麼一个毛病。伊莎波从来不肯直接回答别人问 她的问题——她总觉得另有更重要的问题必须先处理。
「想想看，妈妈。」马修急切地说：「巫族要隔离我和戴安娜。」
「不对，孩子。要隔离你们有很多方法。到我家来抓我的客人，巫族已经对我们家族做了不可原谅的 事。这样的敌对行為就像下棋。」伊莎波用冰冷的手轻抚儿子的脸，说道??「巫族要求证我们变得多麼衰 弱。你要戴安娜，他们就抓走她，使你无法不理会他们的挑衅。」
「拜託，伊莎波。哪裡？」
「从这裡到康达尔之间，只有荒山和牧羊小径。」伊莎波道。
「康达尔？」巴德文讶异道。
「是的。」她声音很小，这名字蕴含的意义就连冷血的她听了也觉得一阵寒意宠《来。
康达尔是高伯特的出生地。那是他的老家，如果柯雷孟家族擅自闯入，集结来对付他们的势力，恐怕 就不止巫族一方了。
「但如果这是棋局，把她带到康达尔去，就等於要攻王棋了。」马修冷酷地说：「这一招出得未免太 快了。」
巴德文点头表示同意。「那我们一定遗漏了什麼，从这裡到那裡的中间。」
「除了废墟，什麼也没有。」伊莎波道。
巴德文挫折地嘆口气：「马修的女巫為什麼不能保护自己？」
玛泰走进房间，拿条毛巾擦擦手。她跟伊莎波交换一个眼色。「Elleest enchant^。」玛泰嘎声道。 「那孩子的魔力被人用咒语禁制住了。」伊莎波有点勉强地说：「我们可以确定这一点。」
「用咒语禁制？」马修皱起眉头。女巫在别的女巫身上施加隐形的枷锁，是一种不可饶恕的行為，严重性不亚於吸血鬼入侵其他吸血鬼的私有领域。
「是的，不是她拒绝使用魔法，而是她根本不能施展法力——有人故意设计的。」伊莎波面露气愤之 色。 .
「為什麼？」她儿子感到不解。「这就像拔掉一隻老虎的爪和牙，然后把牠放回丛林。怎麼会有人要 剥夺别人的自卫能力，然后把他丢在一旁呢？」
伊莎波耸耸肩膀：「我可以想到很多人可能会做这种事——出於很多种动机——我跟这个女巫不熟。 打电话给她的家人，问问她们。」
马修伸手从口袋裡取出手机。巴德文注意到，他已经把麦迪森的电话加入快速拨号栏。电话只响了一 声，另一头的女巫就接起电话°
「马修吗？.」那女巫很慌张：「她在哪裡？她受到很大的痛苦。我感觉得到。」
「我们已经知道该去哪儿找她了，莎拉。」马修沉静地说，企图安慰她。「但我需要先向妳打听一件 事。戴安娜不使用魔法。」
「自从她父母去世，她就没用过魔法。这跟其他的事有什麼关係？」莎拉厉声高喊。刺耳的声音令伊 莎波闭上眼睛。
「有没有可能，莎拉——任何可能——戴安娜受到咒语禁制？」
电话另一端完全沉默。
「咒语禁制？」莎拉终於说道，十分惊If。「当然不可能！」
柯雷孟这边听见轻微的喀搭一声。
「是芮碧嘉下的手。」另一个女巫用和婉许多的声音说：「我答应过她不说的。我不知道她做了什 麼，也不知道怎麼做的。这些事不要问我。芮碧嘉知道，她跟史蒂芬一去非洲就回不来了。她预见了一些事——预知了一些事——把她吓得要命。她只告诉我说，她要保护戴安娜。」
「她怕什麼？」莎拉吓坏了。
「重点不在於『怕什麼』，而是『到什麼时候』。」艾姆压低声音。「芮碧嘉说，她要保障戴安娜直 到跟那个阴影裡的男人在一起之前都是安全的。」
「阴影裡的男人？」马修重复道。
「是的。」艾姆变成耳语：「戴安娜一告诉我，她正在跟一个吸血鬼交往时，我就猜你是芮碧嘉预见 的那个人。但情势的发展实在太快了。」
「妳有没有看到什麼，艾米莉——任何画面——可能对我们有帮助的？」马修问道。
「没有。只有一片黑暗。戴安娜在黑暗中。她没有死。」马修倒抽一口气，她急忙道：「但她很痛 苦，而且不知怎麼回事，不是完全在这个世界裡。」
巴德文在旁聆听，同时瞇起眼睛看著伊莎波。她方才提出的问题虽然令人生气，却最有啟发性。他鬆 开抱在胸前的手臂，从口袋裡取出手机，转身，拨号，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他看著马修，举起一根手指 放在咽喉前，比了个手势。
「我现在要去找她。」马修道：「有消息再打电话给妳们。」他趁莎拉和艾姆还没来得及提出一大堆 问题之前，就挂断了电话。
「我的车钥匙呢？」马修边喊边往门外衝。
巴德文赶到他前面，挡住去路。
「冷静下来，用点脑筋。」他粗鲁地说，把一张矮凳踢到弟弟面前。「从这裡到康达尔中间有哪几座 城堡？我们只需要知道最古老的城堡，高伯特最熟悉的几座。」
「天啊，巴德文，我哪裡记得住？让我过去！」
「不行。你处理这件事要聪明一点。巫族不会把她带到高伯特的地盘——只要他们还有点头脑。戴安 娜受到禁制，所以对他们而言，也是个待解的谜，需要花一段时间破解。他们需要隐私，而且不希望被吸 血鬼打扰。」这是巴德文第一次提到那个女巫的名字。「如果去康达尔，就必须看高伯特的脸色，所以她 们一定寧可选一个靠近他边界的地方。想想哪。」巴德文最后一滴耐心也蒸发掉了。「我的天，马修，这 一带的城堡几乎都是你设计和建造的。」
马修在心裡飞快检视各种可能性，删掉最近的几座、太破败的几座。他有点震惊地抬起头：「皮耶
堡。」
伊莎波抿紧嘴唇，玛泰显得很担心。皮耶堡是这一带最险峻的城堡。它的地基建在玄武岩上，不能掘 地道偷袭，城墙又高得足以抵抗所有的围攻。
上方传来空气被压迫和搅动的声音。
「直升机。」巴德文道：「它本来在克莱蒙费昂等著载我回里昂。妳的花园得整理一番，伊莎波，不 过妳一定会觉得这是很小的代价。」
两个吸血鬼跑出古堡，向直升机奔去。他们跳上飞机，不久便飞到奥弗涅上空。下面一片黑暗，只偶 尔看见几点农舍窗户透出的微弱火光。他们花了三十多分鐘才抵达那座古堡，虽然兄弟俩知道它的位置， 但驾骏员费了很大劲才辨认出它的轮廓。
「没有地方降落丨」驾骏员喊道。
马修指著一条从古堡延伸而出的旧路。「那儿怎麼样？」他叫道。他已经在仔细观察城墙，找寻光线 或动作了。
巴德文吩咐驾皸员降落在马修指点的地方，却换来怀疑的眼神。
距地面还有二十呎，马修便跳下直升机，朝古堡的大门狂奔。巴德文嘆口气，吩咐驾驶员一定要等他们都回到机上才能离开后，也跟著往下跳。
马修已衝到裡面，高喊著戴安娜的名字。「天啊，她一定吓坏了。」回音消失后，他低声道，同时拉 扯著自己的头髮。
巴德文追上来，拉住弟弟的手臂。「做这件事有两种方法，马修。我们可以分头从塔顶找到地牢。或 者你可以站定五秒鐘，想想你若要把一个东西藏在皮耶堡，会藏在什麼地方。」
「放开我。」马修露出牙齿，企图挣脱哥哥的掌握，但巴德文的手却抓得更紧。
「想一想。」他命令道：「这样会更快，我保证。」
马修在心中把古堡的配置图思索了一遍。他从入口开始，逐个检视楼上的房间，高塔、寝室区、会客 室、大厅。然后他又从大门开始，往下走到厨房、地窖、地牢。他满怀恐惧地瞪著他哥哥。
「死牢。」他朝厨房的方向跑去。
巴德文脸色僵住了。「天啊。」他低声道，看著弟弟的背影消失。这个女巫是怎麼回事，為何她的族 人会把她扔进一个六十呎深的洞穴。
如果她真的那麼重要，把她丢进死牢的不论是什麼人，都一定会回来。
巴德文急忙去追赶马修，希望还来得及拦住他，否则巫族手中的人质将不只一个，而是两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