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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兵卫和渔夫

这个故事收录在一本江户时期的随笔集《想山著闻奇集》里。书作者说这个故事真实存在,而且非常巧合,不是自己编造的,故事就发生在伊势。
神户宿旁边村子里有个叫久兵卫的农民。今年田里没有收成,颗粒无收,现在穷得连田租都给不起了。实在是走投无路,他想到了卖女儿。于是他把自己十六岁的女儿带到了“一身田”旅店,让旅店把她卖到“四日市屋”做妓女。卖掉她三年可以得六两二分钱。卖了之后,久兵卫揣着钱往家里赶。
一身田旅店距离他家有三里路程。太阳渐渐下山了,田里没有稻谷,只有光秃秃的秸秆。久兵卫落寞地走在田间的小路上。他看到一个青面金刚墓,正要在墓边的路口往右走,他瞧见墓后面有棵被包着秸秆的朴树。有只乌鸦也应景地从树上飞了起来,嘎嘎叫了几声。
出了一身田,久兵卫就到达了中野村。村中的小径右边有很多杉树,杉树前面是菜地,地里种了一些大白萝卜,还有一些冬天能生长的菜。这是旱地,刚刚的菜地旁边有块刚刚翻新过的土,看上去像种了大麦。为了不被鸟类偷吃,菜田里立了竹竿,拉了网。但是总有一些缝隙可以进去,这不,现在就飞进去了几只大雁,在偷吃呢。看到有人过来,大雁就慌乱地往外飞。但是有一只笨笨的,怎么飞也飞不出去,好像它的爪子挂住了什么东西,哦,挂住了绳子。好久没开荤了,这么一只肥鸟,怎么能错过!久兵卫心里痒痒的,但是这里又不准捕猎,他不敢去抓。但是大雁很笨,一直没挣脱,久兵卫真的是顾不了那么多了,便走上前去。他环顾了四周,怕有人看到。看到没有人过来,他便快步走向大雁。
久兵卫上前迅速抓住了鸟的脖子,然后去解绳子。本来他想先捏死大雁,但是他还是做贼心虚地看了看周围,好死不死,正好有人从刚刚他走过的路上过来了,而且还是两个人。这下他可吓死了,慌乱之下,他把鸟往怀里塞,飞快地跑出了菜地。大雁的头露在了衣服外面。被人塞进衣服,岂有不挣扎的,差点就让它逃走了。
久兵卫刚刚卖女儿的钱正挂在自己的脖子上,钱被装在了钱包里。他想用钱包的绳子勒死这只鸟。于是他取下钱包,用绳子缠绕着大雁的长脖子。但是呢,很巧的是,他的鞋带散了,走路差点左脚踩右脚鞋带摔倒了。唉,只能停下来先系鞋带。大雁好像也找到了空当,一溜烟地就这么飞走了,飞走了,飞走了!久兵卫的怀里和地上都掉了几根大雁毛……挂在大雁脖子上的钱包也一起飞走了……
久兵卫欲哭无泪,刚刚大雁起飞的时候,他去扑都没扑到。当然,挂着钱包的大雁也飞不了太高,于是久兵卫跟着追,又用石头扔它,还顺手捡了根树枝,使劲挥,想把大雁吓下来。
追了没多久,大雁便飞过了小山丘上的松树林,消失在晚霞里……久兵卫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傻傻地站在那里,现在使劲怪自己,想什么肥鸟,想捡芝麻却把自己的西瓜给丢了,卖女儿的钱都丢了,这个蠢人急得嗷嗷大哭。
太阳下山后,天冷得不像话。久兵卫生无可恋地往家里走,他感觉脚特别重,重得都要抬不起来,走不动了。他老婆是个多嘴的人,要是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肯定要把他骂死的。更可怕的是,还过三天就要交租金了。要不是要交租金,他怎么可能把自己唯一的孩子卖去做妓女,无能的他还有什么办法这么快筹到钱……久兵卫边想边想起地主可怕的脸以及他说的话:“三天后你要是还不交租金,你就去坐大牢吧,坐到死!”就是因为地主跟他说这句话,他才想到卖女儿的。呵呵,到了最后,卖掉了女儿,为了吃大雁,结果人财两空……
天色很暗时,久兵卫终于回到了家里。
“终于回来了,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中间没出什么事吧?”地炉旁的老婆看着他问。
久兵卫哀怨地点了点头。他老婆感觉到了不对劲,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久兵卫不敢说,但是又不得不说。于是他脱了鞋子,走到地炉旁,瘫软在老婆面前。
“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老婆很是疑惑。
“嗯,出大事了……”他叹了口气。
“什么?出什么大事了?”他老婆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久兵卫紧锁眉头,把在路上发生的事告诉了老婆,还说钱包跟着大雁飞走了。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要你何用!你告诉我,该怎么办!”他老婆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反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生无可恋……”
“怎么生无可恋?”
“反正现在我要么死,要么去坐一辈子牢。”
妻子也没得办法。
久兵卫坐在那儿发呆,也不知道他抱着胳膊想些什么。
翌日早晨,四日市一个捕鱼人正要去伊势那边捕鱼。他整理好捕鱼的工具,整装待发。正要到海边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搞不好路边的草丛的湿地里有些大雁或者野鸭子在里面。要是随便打中一只,就可以有美味享受了。
想到这儿,捕鱼人在路上捡了几块石头往湿地走。哈哈,真的有大雁在湿地里找小鱼吃。他放下手中的渔具,重重地扔了一块石头。受到惊吓的大雁群突然腾空而起,居然还有一只没飞走的。看来搞不好打中了,又或者那只鸟受伤了。他很开心,于是把手中剩下的几块石头也一股脑儿地朝大雁扔过去。石头并没有击中鸟,但是它还是没有飞走,只是在那扑腾扑腾地躲着石头。
渔夫认定这只鸟肯定是飞不了了。说时迟那时快,他迅速冲向了湿地,走进了草丛。果不其然,大雁虽然能走动,但是根本跑不了。渔夫很快就追上了大雁。大雁使劲地扑着自己的翅膀,在芦苇荡里乱窜。他瞅准机会,一把抓住了大雁的脖子,原来这只鸟飞不起来是因为脖子上的钱包的绳子挂住了旁边的芦苇,根本飞不动。
渔夫把大雁勒死了,然后往回走。大雁的脖子上的钱包里有点银子,还有一张字条。
他这下可高兴坏了,出门捕鱼,不但打了只大雁,还捡了个钱包,钱包里还有点银子,直接回家算了。于是他回到家,叫醒了家里睡觉的老婆,然后把钱和大雁给老婆看。老婆看了看钱包里的字条——上面写着:四日市屋的旅店的老板让久兵卫带走。
“这个钱一看就是卖孩子换来的钱,哪有人这么不小心挂大雁脖子上啊?”他老婆很是不解。
“我才不管这个钱是哪里来的呢,这是从天而降赏给我的!”渔夫手舞足蹈地说。
“好好好,这是上天赏赐给你的,但是谁家要是有钱,怎么可能会卖女儿呢?肯定是生活所迫啊!你要是用了这个钱,肯定会遭到报应啊。”
“你这么说也对哦……丢了钱的人肯定很急。”
“是啊,这是卖掉自己女儿的钱啊。”
“你说,我们要怎么做啊?”
“还回去啊!”
“我怎么还啊,人都找不到,这是在大雁身上的钱包啊!”
“字条上不是写了四日市屋?你去那边打听一下,肯定能问到的。”
于是渔夫带上钱包,到了自己相熟的旅社问了下,很快就知道四日市屋是在一身田。于是他又去一身田打听,很快就找到了久兵卫。
下午两点,渔夫终于到达了久兵卫家。这边久兵卫两口子还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连午饭都没吃。
“请问这是久兵卫的家吗?久兵卫是哪位?是不是钱包丢了?”渔夫看着久兵卫问。
“是是是,我是,我丢了钱包,里面有六贯二钱!”久兵卫连忙回答。
“嘿嘿,我正好捡到了,给你!”渔夫把钱包递给了久兵卫,“里面正好有你说得那么多,另外里面还有一张字条呢。”
久兵卫两口子真的是太高兴了,感觉都要跳起来了。渔夫将他看到大雁、抓到大雁的经过告诉了久兵卫。久兵卫也把大雁带着钱包飞走的事讲给渔夫听。为了表示感谢,久兵卫决定分一半钱给渔夫。但是渔夫怎么也不肯要,最后没办法,只好要了两铢钱。最后,渔夫拿了两铢钱走了。
这件事传到了藩厅的耳朵里,藩厅召见了他俩,并赏赐了渔夫五大袋米和五贯青钱,久兵卫也被赏赐一样的钱。渔夫被赏赐是因为他拾金不昧。久兵卫得到赏赐是因为在那种困窘的情况下,他仍然能拿自己卖女儿的一半的钱感谢渔夫,实属不易。因为这事,藩厅没有追究他俩捕杀鸟类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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