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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神

秀夫是一家小镇银行的职员。因此,一般情况下,他的生活很简单,并不像他的朋友们那样多姿多彩。
拿今晚来说,下班之后,他照例一个人回家,随便从冰箱里找点东西,胡乱吃了一顿平淡无味的晚餐。饭后,因为实在无聊,他便随手翻看了一会儿杂志。但是,那杂志同样无聊,于是,他打算出门看个电影,虽然只是一个人。
当然,他做出这个决定,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想起了那个邻桌的同事。那同事曾在电影院邂逅过一个姑娘,姑娘人不错,长得也很好,肤色嫩白,娇小可人,如果娶回家,一定是个贤妻良母。她住在一家杂货店的楼上,每天都去学校上裁缝课。
也许自己也会有段这样的艳遇呢!秀夫想到这里,有点兴奋了,虽然自己的运气向来没那么好,但是试试总是没错的。就算没遇到什么姑娘,看完电影以后,也可以顺便在回家的路上找一家店,吃一碗荞麦面。
秀夫走在路上,暗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但是,人算终归不如天算。秀夫进了电影院才知道,那部电影也像杂志一样无聊,甚至比那个杂志还要无聊得多——一个开豪车的富家小姐被恶棍拐走了。然后,然后,再然后……毫无悬念,狗血至极。这样的剧情,秀夫简直可以从开头猜到结尾。秀夫努力说服了自己好几次,却终归提不起兴致。最后,他只好叹了口气,改变了主意,走出了电影院。
然而,去哪里好呢?这个时候回家未免太早。而且,回去还不是一样的无聊。秀夫站在电影院门口,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们,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没什么地方可去的。
算了,那就去河边吹吹风,散个步吧。也许这样,心情就会稍微好些了。秀夫这样想着,慢慢走上了新京桥。
桥下很热闹,人潮涌动,万分喧嚣。附近有个三层楼的牛肉店,里面人头攒动,生意红火。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秀夫无奈地想。也许,这整个世界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吧……
秀夫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独自倚着破烂的桥栏发呆。不知道的,也许还会以为他要轻生呢——他两眼呆滞地望着水面,内心感到无比寂寞,眼中也毫无色泽,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一种烟灰的颜色。
水面上泛着波光,映衬着路灯的照射,显得分外浑浊却宁静。
秀夫一边想着什么,或者根本没想什么,一边向左边眺望。
那里也有一座小桥,两座桥中间,横着一艘牡蛎船。
岸边种着两排柳树,刚刚发出嫩芽,鹅黄色的柳条像天鹅绒一样,娇嫩地搭在牡蛎船上。船上灯火通明,柳叶的明黄色与船上的灯火相得益彰,秀夫稍稍将视线移向嫩叶,又迅速转回了牡蛎船上。
船的右侧有两扇门,秀夫从开着的那扇门里看到一个年轻秀美的女仆的侧颜,她手里拿着一个长酒壶,好似正在为客人斟酒。但是秀夫并未看清客人的长相,因为客人百分之八十都坐在纸门的后面。从秀夫这个角度,只能隐约看见那只端着酒杯的右手。
忽然,秀夫看见船内的姑娘面色红润,对着他笑。虽然他知道姑娘的笑容是为了船上的客人而展露的,但眼下秀夫还是觉得自己和这双美丽的眼睛四目相对了。
顿时,秀夫感到周围空气的凝结,不禁将视线转移向牛肉店的二楼。与此同时秀夫突然想到,五六日前,同事告诉他自己上了一艘牡蛎船,听一个姑娘弹奏琵琶曲。他心想着要不也效仿一下。但是,秀夫迟迟不能前行,他甚至从未独自走进过餐厅,似乎在他面前有一块无形的屏障,厚重得挡住了他的去路。
牡蛎船上不只提供牡蛎,还有西餐,这一点秀夫非常了解。他曾经和朋友吃过几次西餐,所以对此还算颇有几分经验。也许,可以去那里点一些西餐,喝一点酒,也算不白出来走一趟了。至于小费的问题,再贵也不会贵过五十钱。
秀夫想好了这些,离开栏杆,向牡蛎船的方向走去。
牡蛎船靠岸边有一座停车场,那里有个小屋,是为了给车夫休息而设的,小屋边上是几个专卖米槠的树果的食品摊,不少车夫和电影院的客人都会去光顾一下。秀夫路过小摊,走下桥,站在牡蛎船的门口。
只要再下一道楼梯就能走进船内了,但是,这个时候秀夫竟临阵退缩了。他又犹豫起来,迟迟不能继续迈开步子。
算了吧,还是再想想吧。秀夫想了很久,才终于下了决定。于是,他又原路返回,站在了之前的栏杆旁。
牡蛎船上,刚才的那个漂亮姑娘手里多了一把琵琶,正在边弹边唱。秀夫遐想,姑娘的歌声一定美妙动听,只可惜琴声太轻,距离又太远,秀夫并不能听得十分真切。
这时,他脑海中闪现一个念头:难道……朋友当日所见的姑娘,就是这个漂亮女仆吗?
他刚这样想,就见女仆又望向了自己,秀夫看见女仆的双唇红润娇艳,只是他今晚着实没有再去的心情了。也许明天下班之后,可以直接来这里,去船上吃个饭,顺便看看这位漂亮姑娘。秀夫盘算着。
但是,他又回忆起上一回和朋友吃西餐的开支,担忧起了自己的钱包。
不过,剩余的十元零花钱应该足够点一两个菜品,外加一瓶啤酒了吧,又不是吃什么大餐。
不行,还是不妥当,也许明天问问别人再做决定也不迟。
第二天上班,秀夫趁着科长不注意,悄悄向之前去过牡蛎船的同事确认了一下船上的花费情况。
果然,还算可以。
于是,傍晚,秀夫下班后,回家泡了个澡,等到太阳落山,就往新京桥赶去。
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到船上去。秀夫这样想着,脚步坚定地走过了桥,来到牡蛎船的门口。
纸门半敞开着,门前坐着两个男人。
男人见了秀夫,喊了声“有客到”。
很快,一位身材娇小的女仆迎了出来,稍加留意便能发现,女仆的左眼似乎闪了闪。
女仆带秀夫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尽头左手边的纸门半开着,秀夫跟着女仆进了屋子。走进门的一瞬间,秀夫意识到这就是昨日自己看到的那个靠右的屋子,而他现在就在这里。
眼前有一张矮小的餐桌。秀夫心里盘算着,昨日的客人一定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上,他坐在地上,背对着船外。
女仆出去端了个火盆放到了屋里,然后询问秀夫要吃点什么,是否需要牡蛎。
此时,隔壁房间传来了男男女女的笑声,秀夫想着,不知昨日那位姑娘是否也在隔壁呢。
边想,秀夫边回答女仆道:“这儿有西餐吗?”
为了显得自己没那么没经验又土气,秀夫特意用了上次朋友点餐时的套路,点了两盘西餐和一瓶啤酒。
女仆记下,出去了。
秀夫呆呆地盯着昨天那个漂亮姑娘所坐的位置,他多么希望今天招待他的是昨天那个姑娘……秀夫胡思乱想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脸蛋中间凹陷的女仆端着托盘进屋了,上面放着啤酒和酒杯,秀夫记得昨晚他也见过这个女仆。
女仆为秀夫斟上酒,用颇有特色的方言招呼秀夫,并告诉他,他点的餐食一会儿就送来,还提议他下次可以拉上几个好兄弟一起前来。
秀夫原本想向这个女仆打听昨日那个抚琴的姑娘,可碍于颜面还是未能开口。而且,他始终听不出姑娘的口音是出自哪里。
不过,姑娘还算善解人意,不断地和他聊天。在交谈中,尴尬的气氛也慢慢缓和了下来。
算了,还是问问吧。秀夫犹豫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开口询问心中那位美女的信息。
女仆听言,不禁微微一笑,回答道:“您刚才不是见过她了吗?她的琵琶声很是美妙吧?”秀夫非常疑惑,刚才领他进门的那位就是昨天的姑娘吗?他回忆起先前那个女仆的容貌,虽然也算不上丑,但并不如抚琴女子一般,应该并不是一个人。
这时,领她进屋的女仆又端着两盘西餐进来,梳着圆髻的姑娘赶忙打趣道:“这位客官昨晚听到了你弹琵琶呢。”
进屋女子随即回应道:“那他有没有夸我长得美呀?”
梳着圆髻女仆又调侃道:“秀夫夸你是美女呢。”
她们这样一来一回,秀夫也只能坐在一边赔笑,并不搭话。但是他又认真打量一下端盘女仆的双眼,着实觉得眼前之人和昨晚自己所见之人简直判若两人,心中疑惑,一晚的功夫而已,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即使眼前的姑娘身姿绰约,皮肤更是吹弹可破,但秀夫还是不能将她和昨日印象中的女子联系起来。
秀夫总感觉自己是被忽悠了,瞬间对这艘牡蛎船好感全无,草草吃喝完后,便起身离开,回到了家里。
可是,他始终都疑惑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第二天晚饭后,他决定去探个究竟。
秀夫再一次来到新京桥,仍然在老地方倚靠着栏杆,向牡蛎船望去。
牡蛎船的门依然半开着,那个女仆依然在弹琵琶。秀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时,姑娘的视线也转到了秀夫的身上,并对他莞尔一笑。
那姑娘唇红齿白,好生迷人,秀夫看到,又当机立断,上了船。
这回迎上来的是昨天那个圆髻的姑娘和另外一个体型娇小的女仆,仿佛她们正等着秀夫的光临一般。
圆髻姑娘带秀夫进了船左侧的房间,秀夫以为能听到琵琶声,特意竖起耳朵,却什么也没听到。秀夫依然如昨晚一般点了西餐和啤酒。
待女仆走出房间后,秀夫想看看右侧房间的情况,便悄悄拉开纸门,从门缝中看到了那个双眼干涩、面色水润的姑娘,她正在为客人倒酒。
这个时候,圆髻姑娘进屋,看见秀夫,不禁询问他在做什么。秀夫解释说他以为有人在弹琴,便好奇张望。圆髻女仆笑着说秀夫一定是在看美女看入迷了,说琴声是刚才传来的,但是现在明明没有弹奏。
但是,秀夫在栏杆上分明看到有人在弹琴……
这次,秀夫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才一眨眼的功夫而已,一定是这个女仆搞错了,秀夫固执地想。
既然看不到美女,秀夫也不想耗时间在船上,一个小时后,他便下了船。
可是,秀夫人虽下了船,心里却依然想着那个弹琴的美女。他恋恋不舍地走上新京桥,忍不住回头望向小船。
也是奇怪了,那美女竟然又出现在那个房间里!只是她这回并没有再抚琴。秀夫觉得自己一定是着了魔了,便目不斜视地直盯着她看。
也许这位姑娘只接待有钱人吧,像我这种普通顾客,并没资格享受她的陪伴。要不然,等拿到工资,荷包饱满的时候再来吧。
秀夫这样想着,略带感伤地穿过了新京桥。
第二天傍晚,忽然下起了暴风雨,一直到十点多才停下来。本来因为暴风雨的原因,秀夫打算上床睡觉,可一见天不再下雨了,他就又出了门,来到新京桥。
街道上已不再冷冷清清,又恢复了往日的气息。
秀夫再一次来到桥上望向那艘牡蛎船,今天不同往日,每一扇纸门都关得严实,只是传来了几个年轻醉汉的吆喝声。
这时,秀夫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招呼声,虽然感觉一定不是在对他说,但他还是回头朝声音的方向望去。令秀夫诧异的是,映入眼帘的正是当日牡蛎船上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秀夫已经惊讶到说不出一句话了,只能呆滞地看着姑娘的面容。
姑娘倒是打趣他说:“今天不来看美女弹琴了吗?”
秀夫被问得面露尴尬之色。
这时,姑娘说自己正要回家,还邀秀夫去她家作客。
于是,秀夫跟着美女回了家里,一夜良宵。
第二日,秀夫是被一个老人的声音吵醒的。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潮湿的芦苇丛,并不是姑娘的闺房里。
白发老翁让秀夫赶紧起来。可是,秀夫还没回过神,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老翁告诉他,这里是弁天岛。
秀夫赶紧将自己的奇特经历告诉老翁,老翁说,秀夫看见的女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寡妇神,秀夫一定是中了寡妇神的局,出现了幻觉,所以才会被带到此处。
秀夫愣在当场,久久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最后,只好悻悻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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