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战歌响起第一章
我注意到他(格罗弗)已经违反了命令,一旦找到合适的替代人选,我将促请委员会召开一次军事审判。你觉得怎么样?(姓名隐去),或许我可以游说海因斯(海军上将)接受这个职位,从而达到一石二鸟的效果……SDF-1号上的平民安置问题已是一团乱麻。私下里说,倘若你想知道真相,我认为他们是可以牺牲的——还有格罗弗和整艘飞船。让我们面对事实吧:这东西已经超出了其使用目的。你和我都已达成了心愿。为何不把这艘该死的飞船还给外星人,将他们送回所属的世界?
——摘自罗素参议员的私人信件(信息来源保密)
在2012年夏季凉爽的夜空,世界发生了变化……
你还记得自己坐在后院的秋千上,双手紧紧抓住镀锌铁链,纤细的手臂张开,脑袋向后仰起,凝视着那深不可测的、如魔术般的黑暗,年轻的心胡乱思索着半知不懂的时空之谜。
就在这一刻,视线捕捉到一丝不应有的异动,仿佛整个星群连根拔起,穿越宇宙开始了一段即兴式的旅程。你的心跳在加快,虽然处在一个头上脚下的位置,而且有从秋千上摔下去的危险,但你的眼睛仍然继续追踪那位神秘而迅疾的旅客,看着它飞向遥远的地平线。
遮帘猛地拉开,他们听到了惊呼声,父亲和他的朋友站在旁边听着你连珠炮似的诉说,你伸出食指,指向平静如水的星空。
“该去睡觉了。”父亲把你带回屋里。
但之后你偷偷溜下覆盖着宽地毯的楼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也没有被人见到。
父亲和朋友们在图书室里压低嗓门交谈,他们说的话你并不能完全理解,但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刚才见到的东西并非是幻觉。
那如堡垒般的东西,是一座从过去返回的天堂之城,大得足以遮蔽星星……父亲的朋友无法形容它。究竟是救世主,还是来自黑暗的预兆?但无论是哪个,它都是“时间的象征”。就像蓝色的月亮,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传闻说异族巨人正在途中要将你们毁灭……
在日报的头版上,你见到了隐藏在夜色里的它:一个一英里高的机械物件,由不知名的设备驱动,竖立在慌乱的城市上空两倍于其高度的地方。它双脚伸直,手臂从肘部弯曲向前伸出,如同一位圣人或巫师保持着平静的姿势,象征着和平,又或是屈服。它让你想起了—些记忆深处的东西,一幅你现在说不出,但在以后清晰可见的画面。当火焰如雨点般从天空落下,你平静的夜空被那光芒毁灭……
格罗弗舰长对地球联合防御委员会的指令置若罔闻,下令SDF-1号升空。这不是他第一次挑战委员会的权威,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太空堡垒停泊在太平洋中的着陆点已经有两个多月,它就像一个待在浅水池里的婴儿,超级航空母舰代达罗斯号和普罗米修斯号是它向前伸出的两只臂膀,有如浪花中的玩具。而实际上,格罗弗常常感到,自从太空堡垒返回地球之后,他在委员会里的上级就仿佛将他当作孩童来看待。两年来一直被外星巨人在太阳系内追杀,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讨厌的亲戚顺路回来探访。
从军事角度来看,格罗弗完全理解委员会的决定,但那些只会坐着发号施令的人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或者可以说,是格罗弗强加给他们的56,000个重要因素:滞留在飞船上的麦克罗斯岛前居民。当时的情况迫使这些普通市民积概参与了这场与天顶星人之间的太空追逐战,但如今没理由再让他们留在船上。他们已经成为政治游戏中一个不情不愿的玩家,而且还可能有一个悲惨的结局。
日前的死亡人数已经超过20,000人,还要牺牲多少平民的性命才能说服委员会接纳他们登陆的要求?
委员会的推论不仅毫无道理,而且疯狂。开始是源于数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但现在更糟的是,他们的推论居然建立在一种格罗弗最不愿意见到的心理状况上。尽管如此,格罗弗发现自己仍然可以接受他们以前的某些作为——他相信那是为了防止民众知晓外星人将要入侵的消息。太空堡垒的改造和“洛波特技术”武器的开发,还有变形战斗机、“斯巴达”机甲和“角斗士”机甲的秘密都被掩盖得严严实实。这就是所谓“假情报的逻辑”:其目的是要转移民众的视线。然而,委员会此时极不人道的做法令格罗弗忍无可忍,为了解释麦克罗斯岛75,000名居民的失踪,军方宣称在SDF-1升空后不久,喀拉喀托火山的爆发完全摧毁了整个岛屿。为了让事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GIN(全球情报网络,Globl Intelligence Network)散布谣言说一支武装游击队入侵小岛,引爆了热核武器。《世界泰晤士杂志》被迫公布了一份同样由GIN伪造的调查报告,证实麦克罗斯岛上的居民死于传染病。
至于这些编造的故事对减轻世界性的恐慌能产生多大作用,格罗弗毫不关心;委员会本来可以轻易公开事实:一次失败的超空间定位试验造成了小岛被非物质化。然而,委员会被困在自己制造的谎言里:75,000人死于火山爆发、武装游击队的袭击,或是病毒传染。因此,这五万多名无辜者不能被允许“再次出现”——他们的复活将令委员会颜面扫地。
56,000名无辜的幸存者实质上被软禁在SDF-1里。
格罗弗曾向委员会提出疑问:如果太空堡垒防御军在战争中打败了天顶星人,那时又会怎样?委员会又将如何对SDF一1的胜利和平民的复活自圆其说?难道他们看不出自己已经误入歧途了吗?
当然,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格罗弗真正关心的是委员会根本没有想过他们会取得胜利。
这就是他自作主张下令SDF-1升空的原因。他想以某种方式引起民众的注意……
地面上引起了一阵骚动,航空司令部的控制员也显得惊慌失措。
“NAC!地面控制呼叫SDF-1舰桥:立即回话……NAC!地面控制呼叫SDF-1舰桥:立即回话,完毕!”
格罗弗舰长坐在太空堡垒的舰桥上,脸上压抑着一丝满意的微笑。他没有理会珊米的提醒,将火柴送进了烟斗。等了一分钟后,他从指挥座上命令克劳蒂娅作出回答。
“SDF-1舰桥呼叫NAC地面控制!格罗弗舰长来和你们通话。请说,完毕。”
格罗弗拿开烟斗,朝头顶的显示屏喷出一口烟雾,他能够想像出下面的情景:全洛杉矶的眼球都将固定在他的这件空中展品上。他已下令朗博士和轮机室利用新修复的反重力驱动器让SDF-1在低空巡航,它底部推进器的三个巨型喷射口离地面几乎不到一英里。没有人会把这当成是好莱坞的电影特技。这不仅是太空堡垒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眼里,而且以往属于高度机密的战机也一起出动了——变形战机、守护者战机和猎航机都在这个一英里高的两足机械怪兽上空盘旋。忘掉那些落霞壮丽的色彩吧,格罗弗根想对他们说,这里可是有真正值得拍摄的东西!
“格罗弗舰长。在人口密集的居民区低空飞行是严格禁止的。除非是紧急情况。”
格罗弗探了探身子,拾起通话器:“这就是紧急情况。我们必须维持低空盘旋。我们的重力控制系统不太完善,而且56,000名被滞留的平民处在危险之中。”
丽莎?海困斯从座位上转过身,朝他抛了个同谋者的眼色。
“但是长官,你在这里造成了混乱。提升你的高度,立即向海面上空移动。这是命令。”
他们被我耍得团团转!格罗弗对自己说。
“如果你允许平民登陆,我会照你的命令执行。”
通话器沉默了。当控制员重新通话时,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怀疑和敦促。
“长官,这是不可能的。UEDC(地球联合防御委员会)总部的命令是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离开你的飞船。我们没有权利取消那个命令。你必须立即离开这片区域。”
是时候表现出一点愤怒了。格罗弗吼道:“我决不会停止,除非那些命令得到更改!”
他“砰”地一下将通话器挂回支架,身子朝后靠在椅子上。
维妮莎从屏幕前转身望着他。他知道她在想什么,示意她发表意见。
“长官,在无线电通讯网络上作出威胁,这是不是有点冒险?”
克劳蒂娅和格罗弗变换了一下眼色,代替他作出回答。
“太空堡堡是委员会权威的象征,”她对维妮莎说,“如果舰长违抗命令的举动泄露出去的话,委员会将会丢尽面子——”
“而且很有可能,”丽莎补充道,“我们的通讯正受到监听。”她望着格罗弗说,“对吗,舰长?”
格罗弗离开座位,走近前而的弧形舷窗。城市在飞船下面延伸,变形战机在空中列队飞行。波澜壮阔的淡紫色与橙色晚霞镶满了整个天空。
“我准备让SDF-1待在这里,直至我们收到警告,丽莎。”他转头对着克劳蒂娅和其他机组成员,“我认为委员会改变命令的可能不大。但政客们有时能帮点小忙,有可能政府里的某个野心家会风闻此事,然后把它当成机会,出面进行干涉。”
“但委员会可不会喜欢你的策略,长官。”维妮莎说。
格罗弗转身对着舷窗。
“即使会被起诉,我也必须这样做。平民不该出现在这艘船上,这场战争里没有他们的位置。”
在SDF-1被迫收留这批平民的日子里,政造工作也在加紧进行。它现在装备了改良过的防御系统。朗博士将原来的“针点式”防护罩拆除,释放出使其运作的游移能量——就是这种能量造成了上次超空间跃迁系统的失踪。他带领的“机器人科技”研究小组随即重新解构了外星人的武器系统,他们小心地避开以往的错误,让它乖乖地听从命令,并为它设计了新型的配套设施。原来的防御系统是用手工操作的一个游移的光盘,只能保护飞船的某一特定部位(因此它被称为“针点式”防护罩),而重新设计的防御系统则是全方位的,可以对飞船提供全面覆盖。不过,这个系统的原型仍然存在着一些缺点,防护罩在歼开启时会从武器系统中攫取能量,而且全面覆盖也只能使用几次。
要是飞船上的军人也能得到类似的装备就好了……然而,有谁会为我们的心设计一个防护系统,又有谁会为我们的灵魂提供一个保护罩,不管是“针点式”的还是别的什么样的。
罗伊?福克死了。
骷髅中队的飞行员一向以独特的方式对待战斗中的死亡:他们把阵亡的飞行员当作根本不存在。每当红队或蓝从的飞行员在普罗米修斯的甲板下走近他们,对他们说:“很遗憾听到罗伊的事。”或是“听说罗伊消失了。”他们就会茫然地望着对方,或是平淡地转身询问同伴:“哪个罗伊?”有些人以为骷髅中队的飞行员在愚弄他们,然后加重语气重复一次,但回答依然不变:“哪个罗伊?”没有人打破这个约定,也没有人谈论罗伊,那时和现在都是如此。罗伊从来就不存在。
或许是骷髅中队对待死亡的骗局也传染到了舰桥,又或许是罗伊的死带来的悲痛令人难以启齿——他是第一个回家的人——总之,在舰桥没有人议论他。克劳蒂娅和瑞克都把自己埋藏在深深的哀伤里。琪姆和珊米为克劳蒂娅感到抱歉,她们知道她有多想念罗伊,知道她勇敢外表下的一颗芳心已裂成碎片。然而,她们都不敢安慰克劳蒂娅,甚至丽莎也是如此。那个下午她随着克劳蒂娅到食堂去,她在门口迟疑了一下,仿佛害怕触及朋友的伤心事……
瑞克上尉靠在观察甲板的栏杆上,克劳蒂娅坐在离他不到十五英尺远的地方,不知她有没有想过,或许他们两个可以互相支持共渡难关?或许她自己也是一个走动中的无声的伤口?那伤口在她心里再次开裂。它本来一直在愈合,直到罗伊的逝去。
那个下午她想安慰的是瑞克,天使之城(指洛杉矶)在观察甲板下延伸,仿佛是飞船里的电路板。
瑞克看上去情绪低落、脸色苍白,他正在复原,但身体仍然虚弱,让他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伤口正是间接由她造成的。他没有提及罗伊,但谁都可以从他漆黑的眼里清楚地看到无尽的悲痛。听他说得越多,从他的眼里看得越深,她就越觉着害怕。仿佛所有的光都从他身上消失,仿佛他的话语从空旷的洞穴升起,阴郁而遥远。她想伸出手,把他从栏杆边缘拉回来。
这时广播里传来音乐,他们一起从那次冒险历程中归来时,欢迎他们的也是这首歌。
“那是明美,对吗,瑞克?你们一直都有见面吧?”
“当然,”他有气无力地回答,“我在电视屏幕里见她,而她则在梦里见我。”
丽莎自觉失言,向瑞克说了声对不起。
瑞克背过身去,身体倾出围栏。
“她经常和她的表哥林凯在一起。你明白的,家族总是第一位的。”
“嗯,看到你没事就好了,瑞克。我很担心你。”
这至少让他感到舒服一些,但是,这场谈话的气氛依然难以政变。
“是的,我感觉不错,丽莎。真的很好。”
她很想重新开始对他的安慰:听着,瑞克,我为罗伊的死感到遗憾,如果有什么能帮你的——
“听说我们获得了一个新的防御系统,”他说道,“我想我们会比以往更需要它,是吗?我的意思是,因为委员会拒绝平民登陆——”
“瑞克——”
“——而且天顶星人绝不会放弃进攻。”
她没有再插话,就让沉默当作他们之间的缓冲器吧。
“委员会将废除他们的命令,瑞克。舰长说他会把飞船停在这儿,直到他们屈服为止。”
瑞克嘲笑着说:“很好。这事越早解决越好。我知道大家全都急着回到战场。”
他的眼神像火一般煎烤着她,直到她无法承受,挪开了视线。他在为罗伊的死而责怪她吗?还是她突然在他眼中简化成某种恶毒的符号?开始是林凯和他对军队的评价,还有现在这……
在她的视线下方,城市街道上的交通川流不息;她出神地望着远方蜿蜒崎岖的山麓,仿佛在提醒自己确实回到了地球,回到了日常的生活。然而即使委员会动了恻隐之心,即使她的父亲恢复理性,同意滞留在船上的平民登陆,太空堡垒和她的战友们又将会面对什么呢?
他们要到何时才能在何地找到安全的栖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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