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不是个秘密（也不应令人觉得惊讶），人类最高贵的举动往往出现在最艰难之时，面对灾难，人们会团结一致迎接挑战，我们的力量从失败中汇聚……在太空堡垒被放逐之后，SDF－1号上的所有人都变成了一个紧密的大家庭，关于这一点还有疑问吗？
——《亨利?格罗弗舰长的航行日志》
在太空堡垒内部阴暗潮湿的隐匿之处，三名天顶星间谋坐下来品尝最后一顿地球美餐；很快他们就要逃走，结局不是丢掉性命，就是成功到达主力舰队的集合地点。这三人——利克、康达和布朗都认为完成任务的最佳方式就是离开太空堡垒，去观察微缩人的母星。然而奇怪的是，只有极少数的地球人被允许登陆。但不管怎样，他们仍然对过去三个月来搜集到的东西感到满意。他们侥幸保留下来的战斗囊已经做好了起飞的准备，现在里面塞满了他们从麦克罗斯城多次搜掠回来的战利品，那是一些地球人的史前文物，具体的说，那包括了两台录像机，几张桌子，一台电冰箱，一架从屋里拆散偷出来的大钢琴，唱片播放机和唱片，糖果和食物，当然，还有各式各样的明美玩偶及附带道具。
布朗如往常一样准备食物。
“有样东西叫做炖牛肉。”他解释说，
“好香呀。”康达说，紫红色的头发垂在肩上。
这三名特工看上去似乎从来没洗过澡，浑身邋里邋遢，衣服又破又脏。他们正坐在战斗囊的引擎罩附近，几个空罐子扔在点着液体燃料的露营火炉旁边。火炉上摆放着一个有盖的大炖锅。
利克打开了幅携式唱机，人迹罕至的储藏室里便响起明美所唱的《舞台惊魂》。
利克把提示他们把返回天顶星舰队的信号装置放在一旁，“听着明美的歌声让我胃口大增。”
“她让一切都变得美好。”康达赞成道。
他们情绪高涨，热血沸腾，甚至布朗在从火里移开炖锅时灼伤了手也没有破坏他们的好心情。如往常一样，他把咖啡罐放在炉上，开始品尝今天的食物。
“我的厨艺怎么样，兄弟们——你们不觉得有些进步吗？”
“没错，”康达拉直脸说，“现在吃完你的东西，我要过一小时后才觉得消化不良。”
布朗故作低凋地回应道：“那已经有进步啦，你平常的记录是十五分钟呢。”
“一想到他开始做饭，我就想吐哦！”
利克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的伙伴也笑作一团。这时咖啡已经烧开，从罐子的边缘流出来，火里发起“滋滋”的响声。
布朗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老实说，我忘不了这些微缩人的美食。”
话题一揭开，其他人纷纷附和。
“嗯，尽管我不想承认，但你是对的——我也有这种感觉。”
“不止呢。我一直在想，我会怀念这里的一切——快乐的人 群，还有音乐——”
“是的，音乐。每天听到明美的歌声是我最怀念的事。”
布朗朝下撅着嘴，“我甚至不敢想像没有她歌声的日子。”
“你记得那次我们碰到的几名女生吗？”康达给自已倒了杯咖啡，“跳舞真好玩。”
“没错，那个琪姆真的太有趣了，”布朗恢复了热情，“她让我笑了足足一整天！”
“还有那个叫珊米的女孩，”利克很快加上一句，指着脸模仿着他从地球人那里学来的表情，“当她注意到我们拿着‘明美玩偶’时……‘我的上帝呀！’”他学着珊米的声音说。
他们一起开心地笑起来，然而，当笑声过后，他们的心情又再变得沉重。
“是的……你记得我们听到的事吗，那个地球人在呼吁——他说要终止战争。”
“真是太可怕了，”利克说，“没有了战争，那我们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或许，”康达回答他，“但我好像有点理解地球人的想法。”
利克伸手摸了摸放在旁边地上的引力示波器，“真不敢相信明天早上我们就要回到军队了。”
“是的……”
“我等不及……”
当克劳蒂娅?格兰特将舰长的命令传达给舰桥机组时，她同样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离开？”维妮莎说，“你是说那些关于放逐的传闻都是真的？”
“现实一点吧，我们造成了整个城市的毁灭。”琪姆的手放在嘴上，似乎想将事实封住。
珊米从岗位上望过来，无辜地嚷道：“我们不该为此负责——是防护罩超过了负荷。应该把帐算到天顶星人的头上。”
“但我们不应该停留在那里。”琪姆争辩说。
“舰长是考虑到那些平民，琪姆——”
“那些平民怎么办？”维妮莎插话道。
克劳蒂娅踮起脚跟，触了触按键，打开了她和丽莎座位上方的显示屏。她转过身，声音里隐隐带着烦躁，“他们已经被宣告死亡，而且地球上没有地方愿意收留他们，我猜他们会和我们待在一起。现在赶紧做最后检查，我们时间不多了。”
珊米在控制台前摆出一副空想家的样子，“丽莎的父亲是地球联合委员会里的大人物。或许她可以跟他联络一下，让他暂时中止命令等到我们想出办法……”
克劳蒂娅正叉着腰站在她面前。
“你决不能跟丽莎提这事，明白吗？作为这艘飞船上的一名中校，她知道自己的责任。现在先完成你的工作再说吧！”
那天晚上，喜欢仰望星空的情人们认为自己看到了一次未曾公布的日蚀。整个月亮周围镶着一圈如钻石般耀眼的光芒。但等等……未曾公布的日蚀？太阳在四小时前才刚刚落下！
业余天文学家们同样感到困惑，还有那些地震学家和水手。地震曲线图和水文测量表里的数据完全不合常规，地球上的海平面上升到可怕的高度……但只有少数分布在世界各地的科学家知道是什么造成了这种现象。在两年多之前，他们曾见过一次这种引力紊乱的情形，但上一次的事件最多只是令人敬畏，而现在这次却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对于那三名潜人太空堡垒的间谍来说，这种现象只不过是一个信号。
“就是它了！”布朗合上引力示渡器，“我们出发吧！”
三人进入战斗囊，在座位上系好，保持警觉。他们小心翼翼地驾驶战斗囊穿过货舱，粗大的金属下肢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响声，四周的回声令他们产生处于群体之中的错觉，他们在离船壳几英尺的地方停下。战斗囊的双重激光炮向船壳喷出蓝白色的能量脉冲。钢板被烧得通红，然后变成白色，接着熔化剥落。火墙继续向外喷射，小孔逐渐变大。几分钟后，船壳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口，战斗囊从中飞奔而出，跃入了太平洋上空寒冷的黑夜。
脚部减速器辅助战斗囊平稳地下降，它跃下数百英尺坠入海水之中，推进器将它送到离太空堡垒不到半里外的一块珊瑚礁上。
利克操纵战斗囊站直身子，开始启动一系列发射指令。当球形座舱从足形的着陆架分离时，推进器的烈焰从座舱下向外喷射。三名微缩的天顶星间谍升上空中，踏上了回家的行程。
若不是太空堡垒因准备起飞造成的轻微混乱，可能一些技术人员或警卫会发现到天顶星间谍在船壳上烧出的裂口。然而，船上的所有人都忙于完成分配给自己的任务，他们根本无暇旁顾。不过，舰桥上的机组成员依然保持着高度警觉，这时，探测雷达突然发出警报，在月球背面的区域出现了内层空间扰动。
丽莎已经到达舰桥，当报告如潮水般涌入时，舰长正低头进入指挥舱。
“……我们还不能肯定，但迹象显示这是由数量庞大的超空间跃迁作业产生的结果。”格罗弗听到有人在读取雷达数据。
“从月球传来的引力波扰动。”维妮莎说道，她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动，将图表显示在危险评估系统上。
格罗弗担忧地望着她，“能否确认这是一次超空间跃迁？”
“比那更严重，长官，”她告诉他说，“看来这是一次多重跃迁！”
“你能估计出它的数量吗？”
“我正在计算……”
“等等！”珊米叫了一声，所有人都转身看着她。“或许他们不是来攻击我们的。”众人怀疑的眼光动摇了她的信心，“嗯……”她回过身子向着控制台说，“可能我说得不对。”
这时雷达控制台汇报有未经确认的飞行物体穿越飞船的上空。
格罗弗问丽莎，“我们有战机在外面巡逻吗？”
“没有，长官。”
“雷达控制台报告，长官。监视器显示有一艘大型的外星战舰正从月球空间向地球移动。它似乎准备与我们刚才侦测到的物体会合。”
格罗弗研判着图表，命令丽莎立即让所有的变形战机中队处于黄色警报状态。
“接收到第二波引力扰动，”当屏幕上出现最新的读数时，维妮莎喘着粗气说：“我计算出敌人的飞船数目超过……一百万艘！”
格罗弗眯起双眼望向丽莎，仿佛在说：是的，你递交给委员会的报告现在被证实了。格罗弗真想看着那些将军们自食其果。
“我认为敌人有多少艘战舰并不重要，反正我们也仅有一艘飞船。”克劳蒂娅自信地说。
“可他们有一百万艘……”珊米说。
“我们不可能利用机动性击败他们！”琪姆加上一句，
但克劳蒂娅仍然满怀信心，“我们以前打败过他们，这次我们也会取得胜利。”
格罗弗的思绪依然集中在委员会身上，他肯定他们正在观察这次天顶星人的最新行动，然而他们仍然在袖手旁观。
“看来我们被完全孤立了。”他对机组人员说。
“为什么？”珊米急切地问。
是时候让他们知道真相了。格罗弗意识到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里，他的生命将被许多这样的时刻填满。然而他也无能为力，他只能问自己如果不采取行动消除当前的威胁，那将是何等一番情景？天顶星人是孤注一掷吗？地球联合委员会准备将地球当作筹码吗？他们到底想十什么，而如果格罗弗拒绝接受他们的命令，那些控制议会的笨蛋们又会采取什么行动？
但亨利?格罗弗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我想你们也知道，”他说道，“委员会认为保护地球的最佳方法就是把太空堡垒当作诱饵。给我们的命令是引开那些外星人。”他留出时间，让机组人员慢慢地咀嚼这番滋味，然后走到指挥椅坐下，又补充说道：“他们认为这艘飞船和上面的军民是可以牺牲的。”
尽管市长托米?栾一直都对麦克罗斯城缺乏值得报导的大新闻而耿耿于怀，然而，在这段时间日报和晚报的版面上，重大的新闻却如潮水般涌来。船上的每个人都听说了安大略自治区政府已经收回承诺的传闻。而且，明美还因过度劳累而病倒了——哟！这是多么大的新闻啊！稍后，她的表哥兼拍档又成了众人的议论中心。
当然，由于压抑了两个月的情绪被释放出来，城市里的争吵和打斗现象越来越频繁。而今晚，格罗弗舰长将亲自对全船发表演说，迄今为止，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做。
在天顶星舰队出现在月球背面仅仅一分钟后，格罗弗和丽莎将起飞前的准备工作留给克劳蒂娅和其他组员，离开了舰桥。
本来，格罗弗可以直接命令飞船升空，待进入深层空间后才发表演说，但他不想这么做。敌人的下一步行动依然无法捉摸，他打算先取得麦克罗斯城居民的合作，希望在被迫采取任何措施时得到他们的支持和谅解，
他们在几分钟前到达麦克罗斯电视台的演播室，打断了两位明星的现场直播。这对表兄妹和丽莎?海因斯一起，站在中央演播台的旁边。三架摄影机正对着格罗弗，炽热的聚光灯显得十分刺眼，他的蓝色军服和白帽子下已经渗出汗珠。他没有选择使用提词机或者提示卡，这也是因为他视力不佳的缘故。
一名工程师走到前面，嘴里无声地倒数三下，向他发出预备信号，接着他开始了演说：
“我是格罗弗舰长，我以下的宣布将会影响船上每个人的生活。自从我们回到地球以后，正如你们当中一些人所知，我多次向地球联合防御委员会和几个自治洲的政府请求允许你们登陆，让你们选择一个地点安置下来。至今，你们仍然被迫留在船上，我相信你们完全明白我此刻的心情。但不管怎样，我的建议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至于是什么原因，目前尚未知道。但是，直至当前发生的这件事之前，我一直感到事情不断地取得进展。而现在，我被迫对委员会的职责产生了怀疑。”
格罗弗沉默了一会，感到口干舌燥，他开始担心围在四周的摄像机会不会连他手上的轻微颤抖也摄入镜头。不过，他实在无法鼓起勇气，观看自己在电视上的形象。他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
“我的朋友们、船上同伴们，我有一些很糟糕的消息要告诉大家。我刚刚收到命令，这艘飞船和它的所有乘员必须立即离开地球。”
格罗弗听到摄影师在屏住呼吸；他想像出整个城市的居民都在喘着粗气，不知道会不会令飞船的空气供应系统超出负荷。
现在是最困难的一段了……
“如果我们拒绝离开地球，他们警告说我们将会受到自己军队的攻击。我知道你们一定会觉得难以想像，但很不幸，这就是事实，你们一定注意到过去几天里，我们一直在不断补充物资。我知道这并不能给你们带来什么安慰，但我相信，在即将来临的旅程中，我们的资源是充沛的。终点在哪里？你们一定在问自己。嗯，我会告诉你们：我们的终点就是胜利！”
由于看不到观众的反应，格罗弗不知自己这番话会有什么效果，他抬起头飞快地扫了丽莎一眼，她竖起大拇指，朝他笑了笑。但船上的平民会接受吗？他们是否仍然相信，他有能力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头上的聚光灯似甲变得更加灼热，格罗弗非常紧张，脑子觉得有一点晕眩，但仍坚持说下去。
“在这重要的一刻，我非常需要你们的合作。我们必须同舟共济、团结一致，直到地球接受我们归来。在此这前，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生存下来……我向你们致以最诚恳的歉意……”
不，不，别这样！他在心里朝自己喊道。
但他还是控制不住：热泪盈眶而出，他在镜头前流下了眼泪。
明美突然走到他身边，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她从桌上拿起麦克风开始说话，镜头从格罗弗身上移开，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大家请听我说，现在舰长真的很需要你们的支持。我对政治一窍不通——在听到格罗弗舰长告诉我们的事之后，我对它更加没有兴趣——但我知道，渡过难关的惟一方法就是团结一致。
“我们在船上已经住了很长时问，我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感觉，但我现在已经把太空堡垒当成了自己的家。大家不要忘记，我们在这里几乎和在地球上没有分别——我们有自己的城市和附在其上的一切。我们一起度过了许多日子，因为有了它，我们变得更加强大。我在这里交到的朋友比地球上的还多。对我来说，你们就像是一个大家庭。
“终有一天，我们会回到真正的家园——我们永远怀着希望。但在此刻，我为自己成为麦克罗斯城和太空堡垒中的一员感到自豪！
“无论我们在宇宙中去向何方，无论要离开多久，我们的心永远系在地球身上。为了表达我们此刻的心情，我为大家唱一首歌，献给我们挚爱的地球……”
白色连衣裙在舞动，蓝色的眼睛泛起了泪花。大半个麦克罗斯城伴着她唱出心声。她触动了某些东西。她说出了麦克罗斯城居民内心深处难以名状的感觉。在整个城市里，人们握手致意，把自己看作一个新的民族，一种人类社会发展史上的新体验。没错，很多人在地球上都有家庭，但难道大多数在麦克罗斯岛定居的人不是首先为了逃避现实吗？难道有人真的情愿被无情的地球联合防御委员会所控制吗？
于是，他们庆祝这苦乐参半的胜利。他们最后一次将希冀埋藏，久久地凝望他们的城市，仿佛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当太空堡垒升起时，很多人挤到舷窗旁，俯瞰着下面繁星点点的灯光。地 球已成为记忆，未知的命运在前方等着他们。
www.xiＡoshuotxＴ.Ｎｅ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