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4
休达郊外
凯特从拱顶传送门里飞了出来,大卫随即摔倒在她身旁的地上。传送门在他们身后关闭了。
米罗站到她身旁,帮她站起来。
“你还好吗,凯特医生?”
“我没事,米罗,谢谢你。”她跑到传送门旁的控制面板前。没错,和飞船之间的连接被关闭了,它被摧毁了,雅努斯干得漂亮。在她看到大卫一个人出现的一瞬间,她就明白了他们的计划。雅努斯一直很勇敢。
看到大卫让她肯定了一件事。那团她心中的火焰,那块她的自我的小小碎片,那朵她自己煽起的小火苗,仍然还在。所以她必须迅速行动,让它免于熄灭。
她调出一份船体结构图,其实不如说是他们所在的这一小块船体的结构图。这里有个医务室,他们的实验室之一。她能办到的,她开始编制程序——复活过程正在改变她的脑神经连接,她要制定一个能把这个过程逆转的基因疗法。她会失去那些亚特兰蒂斯人的记忆,但她会再次成为她自己。她的手指在面板上飞快地舞动着。
大卫坐了起来,盯着传送门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跑到凯特这边:“雅努斯应该要出来的——”
“他不会来了。”
她快要找出解决方案了。实验室不远,就几层楼。
“他给了我们错误的疗法。”
凯特又做了几个最后的修订——
“嘿!”大卫抓住她的胳膊,他举起一个背包,“他给统一体的那个疗法会把一切倒转还原。《摩登原始人》83很快就要在外面的真实世界里重播了。”他盯着她,“我把你的计算机带来了,你能修正这个疗法吗?”
她抬起头:“可以,但那样的话我就没时间把我自己修正好了。”
“修正好……”大卫打量着她的脸,“我不明白。”
“复活,记忆,我正在消失。再过几分钟,复活过程的最后阶段就会完成了。我将……不再是我自己。”
大卫松开手,背包掉到了他身旁。
“你希望我做什么?”凯特的声音听起来很机械。她在等待着。
“我知道我的希望,那就是你。但我了解你——我所爱的女人。所以我知道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牺牲自己。我记得你几天前提醒我的事情,那时我们在地中海上一艘游艇的甲板下。你提醒了我我到底是什么人,而现在轮到我提醒你,你是什么样的人了。我欠你太多,无论我的希望如何,都必须这样做。”
凯特端详着他,她心中的眼睛看到了那些记忆。他那不合情理的嗜血,她把他带了回来,提醒他存在的风险。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只不过她现在完全是太理性了,太没有人情味了。她知道自己的愿望,也知道其中的风险。但如果她选择自救,如果她抹去了那些记忆,等她离开这个遗迹,回到外面会看到一个蛮荒世界,里面满是她拒绝拯救的人们。她会跟南极洲那些管子里的人们一样,永远无法快乐,永远被过去的阴影追逐。她会永远无法逃离这一刻,逃离这个决定带来的罪恶感。
选择看似很简单:她,或者是他们。从雅努斯提交给统一体的错误疗法中解救出那些受害者——或者是救她自己。但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如果她选择了她自己,她就再也不会是原来的她了。但如果她选择了他们,她可能会失去最后一点点自我,失去让她还是现在这个,一直以来的这个女人的最后一点儿残片。
这一刻她最终理解了马丁,理解了他做出的所有那些艰难抉择,理解了那些牺牲,理解了他这么多年来背负的责任有多么沉重。还有,理解了他为什么那么拼命地要让她远离这个旋涡。
她看着自己拿起背包,抽出里面的笔记本电脑。她调出统一体的程序,迅速敲击着键盘。她看到了——看到了雅努斯做了什么。他非常聪明,他一直在寻找亚特兰蒂斯基因的完美形式。飞船上他们的数据库所在的那部分被完全摧毁了,他们的深空飞船被锁定了,里面的数据库他也无法访问,他唯一的选择只剩下找到阿尔法的尸体了。
这太迷人了:她能从基因图上看出所有的内源性逆转录病毒在哪儿——那些她和雅努斯插入的,还有那些她帮助阿瑞斯/多利安制造的修改的结果。她就好像在做一个拼图游戏,她还是孩子的时候拼不好,但现在她是个成年人了,拥有最终完成拼图所需的知识和精神力。马丁是对的,中世纪的干预导致基因组出现了变化,引起了激烈的反应。那些变化让雅努斯试图使用“钟”释放出的倒卷疗法没能起到预想的作用。
生平第一次,在她的脑海中,她能抓住所有的变化,就像是能看见一堆瓦砾中的微小闪光点。她现在可以把它们挑出来,串到一起,形成不同的模式,产生不同的结果。她在计算机上操作着,模拟着各种场景。
“交响乐”的数据库——其中收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兰花坊的数十亿基因序列——是最后的一环。这世界非要走到灭亡的边缘才能完成如此伟业,真是太遗憾了。
真正的挑战在于她必须要将所有的遗传变化稳定下来——包括她和雅努斯引起的,也包括阿瑞斯的干预。简而言之,她正在创造一个能同时对所有人起作用的疗法:无论是垂死者、退化者,还是高速进化者。她要创造一个同一的、稳定的基因组。一个亚特兰蒂斯—地球人的杂交基因组。
工作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屏幕上闪出一条信息:
确认一个目标疗法。
凯特检查了一下。是的,这个会起作用。
她本该会感到极度兴奋、骄傲,可能还有放松。这是她一生的工作所追求的一刻:无论是作为亚特兰蒂斯人还是人类的一生。她最终创造出了会完成她毕生的事业的疗法,一种会拯救全人类,修正过去的所有错误的基因疗法。但现在她的感觉就像是不过完成了一个一般的科学实验,获得的结果正如她的怀疑和假想,她一辈子都在预期会有这样的结果。对这结果她本该感到欢乐,但现在只是冷冰冰的,毫无感情色彩的关注而已。亚特兰蒂斯人很可能同样无法感受到欢乐,可能欢乐对他们来说被丢失在四百万年前了。
那么她的下一个任务就是:修好自己,回到自己之前的模样,她不知道这个实验项目还有多大机会。
她抓起卫星电话:“我们需要到地面上去。”
她跟着大卫走出飞船。她从山上朝下面的休达稍微看了一下,那面高墙下黑色的焦土上到处都是死人、死马。在墙里面,地上被大卫进行的那次大屠杀染成了红色。瘟疫船的最后几块残骸浮在港口外面的海面上,缓缓朝着海岸漂来。
这幅景象……是的,她做的抉择是对的。即便这意味着她正在放弃最后的一点点自我存在,她现在对此确定无疑。
凯特把卫星电话连到计算机上,把结果发给了统一体。
等数据上传完毕之后,她拔下电话,拨打保罗·布伦纳的号码。
对方迅速接听了电话,但听起来他心不在焉,无法集中精力。凯特不得不把事情反复说了好几遍。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保罗在那边已经实施了雅努斯的错误疗法——在他的团队成员身上。统一体现在是雅努斯的退化疗法的“爆心”,保罗已经身受其害。但凯特帮不了他,她只能希望保罗能看到她的结果,能想起来该做什么。
她结束了通话,现在只有等着结果了。
多利安走进了这个巨大、黑暗的洞窟:“接下来做什么?”
“接下来我们要去战斗。”阿瑞斯说话时眼睛仍然盯着那好几英里的玻璃管子。
“我们没有飞船。”多利安说。
“没错。我们不能去找他们开战,但我们可以让他们到我们这里来。我把这艘飞船埋在南极洲这里,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在于此,多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