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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Judgment of abd-al-Mamat 阿布德-阿尔-马玛特的审判

嗯?客人?我早该知道我的篝火除了驱寒以外还有其他功效。坐过来,朋 友们,这种夜晚无论是人是兽都不会拒绝舒适的地方。是的,我的肤色比你们的 深一些,不过太深了也比太白了好,不是吗?别害怕,我的朋友,我可不是食 尸鬼或者什么宿儒长老,我只是个普通的旅行者,自己的命扛在自己背上。再坐 近一点儿。
万分抱歉。你刚才似乎退了一步,是因为看到我的手吧,或者不如说是我 手的残肢。这个嘛,我希望我能有激动人心的故事来解释这处残疾,不过很遗憾, 没有。我曾经是个贼,由于偷盗我被判有罪,刑罚就是砍掉我偷盗用的肢体—— 对我是个惩罚,对其他人是个警告。我家乡的法律就是这么严厉。
其实也许我有个故事可讲。不是关于我个人的审判,不过也是审判。我从阿 尔-卡索斯(al-Kathos)来,它是个严厉的国家,有着严厉的法律。在我讲述的 过程中,我希望听的人都能认真听这个故事,希望能有笔头快的读书人记录下 来,希望命运之神能引导我的话语。
阿尔-卡索斯是充满了贫瘠荒原和灼热沙漠的土地。它的统治者是强大邪恶 的马尔布斯(Malbus),一个长着山羊头的邪魔,他住在他的燃烧要塞
(Burning Citadel)里,驱使着成千上万的来自地狱的奴仆,他以捕获的凡人 的血肉为食。不过我现在讲的不是他的传说,他还得再等一个晚上。
我的家乡也是沙歌者(Sand Singers)游荡之地,它们是一些甘美的游魂, 喜欢用温香软玉将被诅咒的人引向灭亡。虽然它们很诱人,可现在要说的也不是 它们的事。然后,阿尔-卡索斯也是腐坏诸神(the Rotting Gods)的豺首祭司 们的家,即便是他们的故事也得暂且靠边站。
因为这是一个关于审判的故事。在阿尔-卡索斯,住着一个强大的男人,面庞俊美,知书达理。他的双眼就 像沙漠里的繁星般闪亮,他的名字是阿布德-阿尔-马玛特(abd-al-Mamat)。他 自小睿智机敏,说话都经过深思熟虑,往往能一针见血,立判真伪。
不过他这一生的角色并不是由他是谁所决定,而是由他不是谁所决定:因 为他的家族没有地位。这位阿布德-阿尔-马玛特是个奴隶的儿子,尽管他自己是 位自由的平民,但却被认为出身寒微。假如他是一个谢赫(sheikh)的公子,也 就是你们这里说的氏族领袖的儿子,那么后面发生的这些事也许就都可以避免 了。不过呢,他血管里可是一丁点贵族血液都没有,华贵的身份与他无缘。
然而他的天才和睿智还是广为认同的,先是被他的同辈人,然后是高级一 些的,接着是部落长老们。许多人去找他指点迷津,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他每 次都一丝不苟。他从来没说过一句违心的话,你们知道,只有笨驴才叫得欢。后 来这事儿在部落里就传开了,大家都说这个出身低贱的孤儿,这个奴隶的儿子, 是装满智慧和忠告的百宝囊。
终于有一天,谢赫要找一个新的顾问——在阿尔-卡索斯叫做维齐尔
(vizier)——他到了阿布德-阿尔-马玛特那里。年轻人受宠若惊,满心欢喜地 同意为谢赫服务。作为谢赫的顾问,他要在宴会上坐在首座旁边,在主人身边, 对谢赫的所有行动提供忠告。
刚开始,一切都挺好。年轻的阿布德-阿尔-马玛特慢慢成熟起来,他的建
议又多又好。可是随着他越长越大,坐在首座旁边所带来的兴奋劲也逐渐过去了。 阿布德-阿尔-马玛特能坐在首座旁边,可不是首座上;他能提供忠告,但
是不能做决定;他能给建议,却不能统治。就是谢赫最愚蠢的兄弟都能参与部落
的治理,就是他不能,而且假如有一天谢赫出了什么事,接管的也是他们,不 是他。有时候谢赫自己也会沉迷酒色,不理他的建议,虽然他的话句句属实。
深夜,阿布德-阿尔-马玛特在他的帐篷外徘徊,诅咒着命运对他的不公。 这样做起先他还心存愧疚,他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而好人就应该接受命运。后来 他觉得愧疚是怕别人偷听到他诅咒命运,会被大家看低。再后来他就脸不变色了, 只是琢磨着他主人的愚蠢之举。
这段时间过后,他终于拒绝坐在谢赫的身侧,除非他被命令这样做。
结果,有一回,阿布德-阿尔-马玛特没出席宴会,一个筋疲力竭的骑手冲进来打断了大家。骑手闯进谢赫的主帐时,还骑在马上,马口吐白沫。坐垫、酒杯
和部落里的人四下飞散,而骑手在宴席中心停了下来。
骑手气喘吁吁地说着话,看起来他和他的坐骑好像刚刚长途飞奔而来。他 说附近发现了一只从燃烧要塞出发的商队。它刚打过一场仗,因为护卫的军团残 缺不全,生还者们满身是血、疲惫不堪。如果这只脆弱的商队再受到什么攻击的 话,骑手继续说,那他们带的财宝就可以随便拿了。
庆祝活动被这条消息一下子激活了,谢赫的兄弟们很快开始争论如何分配 这笔尚未到手的财富。谢赫的双眸也闪烁着贪婪之光,不过他还是召见了阿布 德-阿尔-马玛特。维齐尔踩着重重的步子走到谢赫身侧,宴会首座的旁边。
谢赫说:“一只从马尔布斯来的商队到了我们的土地上,他们受到了攻击,
哦,维齐尔——受伤、流血、虚弱。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阿布德-阿尔-马玛特想到了羊头恶魔发起怒来可不得了,于是板起脸,对 于谢赫所说的内容,他并没有再多询问。他点点头说道:“去他们那儿。报酬会 很丰厚的。”
维齐尔的族人欢呼雀跃,他们齐齐冲出主帐,骑马去追赶商队。这一大帮 人,被美酒和财宝迷了心窍,即刻出发,谢赫和他的兄弟们充当急先锋。
阿布德-阿尔-马玛特,呆站在餐席中,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脸上露出迷 惑之情。他目送谢赫的队伍消失在地平线上,然后摇了摇头。谢赫剩下的仆人之 一走上前来,问他为什么如此烦恼。
阿布德-阿尔-马玛特说:“我不明白,去救助一个商队这么简单的工作, 为什么让大家这么兴奋。”
仆人急切地看着阿布德-阿尔-马玛特,说道:“他们不是想去救他们,而 是去抢他们。这才是谢赫问你的事。”
阿布德-阿尔-马玛特目瞪口呆,他冷冰冰地说:“他问的不是这个……我
把我们的主人推进火坑里了!马上派个骑手去制止他们。” 他们派了一名骑手,可是却没来得及救回谢赫。他和他的兄弟们以及部落
里的精英战士们对商队发动突然袭击,商人们在恐惧中祈求他们的恶魔主子保
佑。马尔布斯回应了他们的呼唤,一条火柱从沙地上喷薄而出。进攻方有五十个 战士,只有这个骑手活着跑回来叙说详情,他能活下来只是因为他在着火之前
就逃走了。
骑手回来之后,部落里哀鸿遍野,哭得最凶的是阿布德-阿尔-马玛特。为 了误解了主人言辞的蠢事,他公开地咒骂自己,恸哭之中撕碎了自己的外衣。然 而,令人惊奇的是,他仍旧保持着他的智慧,并要求所有人立即动手拆掉营地, 扔掉不易携带之物。他用严厉的声音说,这是因为燃烧要塞的奴仆们可能不会仅 仅满足于杀掉攻击他们的人,而是打算灭门九族。
阿布德-阿尔-马玛特的话被证明是正确的,马尔布斯的奴仆确实在追赶他 们。他们日夜兼程走了一周又一天,穿过了荒原上最人迹罕至的地方,而那些奴 仆们一直紧追不放。掉了队的人都被它们残杀,他们的惨叫声回荡在沙漠的风中, 鞭策着幸存者们赶路。在他们的逃亡中,阿布德-阿尔-马玛特选择了最正确最安 全的路。他那愚蠢主人的横死,即便让他感到生气、愤怒或者别的什么情绪,他 也都没表露出来。
后来他们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确定马尔布斯的奴仆们不再追赶了,大家 便聚集到一起商定他们的未来。最好的战士和领袖都死了,只剩下了谢赫最小的 儿子,可他还没成年。他们心里深受打击,其他好多部落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树倒 猢狲散,已经完蛋了。
部落里一些人觉得他们应该解散,各寻出路。然后阿布德-阿尔-马玛特站 出来,眼含热泪地承认他的失误,因为他的一个建议,他们的谢赫和最勇敢的 战士们都牺牲了。
人们回答说,他不应当由于他们谢赫的愚蠢而自责,而且如果不是他的智 慧,他们早就死绝了。阿布德-阿尔-马玛特低头表示感谢,接着,他发誓要将部 落维系在一起,并暂时充当摄政者,在年轻的谢赫成年之后再让位。人们齐声称 颂这个决定正确公允。
而且这个决定也着实正确公允,对整个部落来说。阿布德-阿尔-马玛特安 排将几位美女嫁与其他部落谢赫的儿子,从而加强了他们的友谊和贸易。他以怀 柔的态度对待燃烧要塞的使节,令马尔布斯的奴仆不再追杀他们。最后这个部落 定居在了失踪山脉(the Lost Mountains)的最后一座山峰脚下。整个部落从阿 布德-阿尔-马玛特的决断中受益良多,人们在爱情、金钱、战争等重要事项上无 不寻求他的建议,他是维齐尔和下一任谢赫的老师。谁都能看到,阿布德-阿尔-马玛特在努力将他的智慧传授与年轻的谢赫, 结果是喜忧参半。年轻的谢赫在很多方面都重蹈了他父亲的覆辙,包括冲动的个 性和对锦衣玉食的热爱,还有好在年轻姑娘面前炫耀逞强。年轻的谢赫同样也拥 有粗野的脾气,多次跟他的摄政老师胡搅蛮缠,他能在争吵中获胜只是因为他 提醒了阿布德-阿尔-马玛特他所处的地位:这位维齐尔是奴隶的儿子,而年轻 人则是谢赫的儿子。阿布德-阿尔-马玛特只是首肯,面无愠色,他对年轻的主人 就像对老王一样。部落里人丁兴旺,年轻谢赫残酷的法律都是由他的摄政者来维 护和执行的。
就在这时,阿布德-阿尔-马玛特开始全心研究各种古老的传说,不光是为 了它们法令中的智慧,还有它们所描述的强大的魔法。他接待着来自马尔布斯的 使臣,据说还有些是腐坏诸神的豺首祭司们派来的。仆人和奴隶们被送到天涯海 角,他们带回来很多发霉的书卷和上古的传说。有些人根本就没回来,有些回来 的时候双眼已经被挖掉了。有人说,这很明显是跟腐坏诸神的豺首祭司有关。说 这话的人也都是悄悄说的。
就是这样:阿布德-阿尔-马玛特搜寻着更多的智慧,并想把它们装进年轻
谢赫的脑子里,如此一直到年轻谢赫成年前几周。
 
当时,营地里突然一阵大呼小叫,大家都醒了,也记不清是谁了,反正有 人敲响了警钟。部落里一个富有尊贵的长者的女儿失踪了,整个营地里也都找不 到。维齐尔唤醒众人,组织大家搜找,这期间有几个人发现年轻的谢赫没来。
他们在年轻谢赫的住所找到了谢赫,还有那个女孩的遗骸,就连阿布德- 阿尔-马玛特都被布围墙里的情景吓得脸色苍白。
年轻的谢赫被带到阿布德-阿尔-马玛特面前,他说他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可是他的袍子、手上和脸上却染有她的血迹。他说自己酒喝多了,从回帐篷开始 的事都不记得了。接着他打起精神来,骄傲地大声宣称自己是无辜的。他说这次 犯罪是有人用了邪恶的巫术,而且提醒大家记得他是谢赫的儿子。
阿布德-阿尔-马玛特审理这个案子,同类的案子他审过太多了,起先他 
说什么,脸上庄严又苍白,就跟变成了灰色的石头一样。然后他站起来说他必须 得考虑考虑,所有人都明白,这种事仓促决定总是不对的。大家表示同意,把年 轻人关押起来,等候阿布德-阿尔-马玛特的审判。
维齐尔花了一周又一天翻查他那些尘封的传奇和古代法令,还有瞎眼仆人 带回来的古书。他跟所有认识年轻谢赫和去世女孩的人谈话,跟其他部落的长老 们谈话,解读预兆,并公开召唤命运指引他。最后,他回到了谢赫的主帐,泪流 满面。毫无疑问,他说。阿布德-阿尔-马玛特不得不为这个年轻人犯下的骇人罪 过定刑。
根据庶民的法律,一个人所受的惩罚必须与其罪行相对应。贼要失去一只 手,像你们眼见的这样。间谍要被刨掉双眼,这样他就再也不能偷窥。盗马贼要 被挑断脚筋,这样他就不能再骑马。这是很严厉地法律,是的,不过你们要记住, 阿尔-卡索斯就是片严厉的土地。
于是血淋淋的暴力杀人犯就要被折磨致死,这个过程持续了好几天。阿布 德-阿尔-马玛特本可以叫别人来监督这场长久的死刑,可是他摇了摇头,亲自 承担起这个职责,并当着所有人谴责自己作为教师的失职。
人们看到维齐尔主持了年轻犯人的死刑,他眼含热泪将其千刀万剐。等年 轻的谢赫支离破碎的身体里呼出了最后一口气,阿布德-阿尔-马玛特将大家召 集在一起。
阿布德-阿尔-马玛特对他们说:“我们现在没有了谢赫,没有了领袖。我 们必须解散这个部落,另寻其他真正的领袖,去追随他们。”
而大家说:我们有一个领袖,他的名字是阿布德-阿尔-马玛特。阿布德-阿
尔-马玛特答道:“我不能当谢赫。我不是贵族。” 
众人说:你睿智、公正、无私,在我们的谢赫不行的时候,是你做出了正确 的决定。你把法律放在你个人的忠诚之上。你可能当不成谢赫,可你是我们的领 袖。
从此阿布德-阿尔-马玛特成为了他部落的领袖。他保留了维齐尔的头衔, 只为他的人民提供忠告,虽然没有谢赫之名,却行谢赫之实。宴会上他坐在首席, 他的建议就被当成法令。
不知道他在心里对命运的安排是否高兴,或者对他在这些事件中自己的角 色是否内疚,他从来没对别人提起过。他用责任来遮蔽他的内心,用大公无私的 面具来保守他本来的面孔。人们常说,当旁人退去,阿布德-阿尔-马玛特独自留 在谢赫主帐——现在是属于他的了——里时,维齐尔岩石般的面容上会裂开一 丝微笑,然后他会开始哈哈大笑。可是没人看到过,所以也只是个传说而已。
在阿布德-阿尔-马玛特坚实的统治下,部落的民众日益富裕起来。失踪山 脉最后一座山峰底下的宿营地先变成了一个满是帐篷的村子,然后是泥砖砌盖 的有围墙的镇子,最后成了石头堆砌的城市。谢赫的主帐摇身变成了花岗岩搭建 的漂亮的审判大厅,它的中庭有一个龟甲、玛瑙和玉髓雕制的王座,维齐尔就端 坐在上面,为人们提供建议和忠告,为他的人民做决断。
这个部落真是名利两旺,最底层的人穿的袍子都十分奢华,镶着各种稀有 的宝石珍珠。不过从内在来说,他们变得冷漠疏远,总是选择听从维齐尔睿智的 建议,小心翼翼地避免违反他的戒律。
戒律有很多,因为维齐尔依旧常常徘徊在他的住所附近,虽然它周围的布 帘已经换成了精工细制的石块,土地也盖上了昂贵的布匹。他再次诅咒他的命运。 他让自己成为了人民公仆,就跟之前他让自己成为谢赫的仆人一样,还有个一 样的地方就是,他发现享受他服务的那些人都不值得。他们总是过度依赖他,以 至于没有他的直接命令,他们根本什么都决定不了。他们卑微、贪婪、斤斤计较、 睚眦必报,必须有一只严厉的审判之手存在,才能防止这些人把他为他们建立 起来的一切毁掉,这是他们自找的。
一天早上,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出现在他面前,寻求他的建议。男人跟每
个女人都承诺过非她不娶。男人现在没法从两个里选出一个,因为两个人的外貌 和内心都旗鼓相当,而且都要求他履行求婚的诺言。维齐尔用岩石般的眼神听完 了他们的话,他心里琢磨着,为什么让他这么一个只喜欢审判的人来裁断男女私情呢。
 维齐尔摇摇头,说道:要是这个男人不能决定的话,那他就要被这个两个 女人平分。他希望这样的判决能强迫这个男人下决心,或者其中一个女人为了救 男人的命而放弃她的申诉。然而三个人都对维齐尔的智慧点头称是,结果男人还 是不能决定,他被从中间竖着劈成了两半,每一半都填装好送个一个女人。两个 女人都称颂阿布德-阿尔-马玛特的智慧。
回头再说维齐尔,他咒骂着百姓的愚昧,诅咒着命运将他放在这些傻瓜群 里。他猜测着,在死亡冲锋的头阵中,老谢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否意识到了 他也是活在一群傻瓜中间,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他们的方向?而他,阿布 德-阿尔-马玛特,可不是傻瓜,假如他的人民呼唤他去审判他们,并且赞成他 的铁腕统治,那么他就会那么做。他不再提供建议,只是一味地命令和要求。还 有审判。
因此他就不断地审判,判得又重又狠,就像他以前安家的那片沙漠一样狠, 如同受到了传统和古书的命令。贼会因为他的罪过而丢掉一只手。散播流言的人 会失掉舌头作为代价,偷听偷窥者少了一只眼睛或耳朵。然而这些肢体残缺的人, 也变成了活榜样,他们象征着维齐尔的智慧和法律的本质。人们仍然会对他的审 判给予首肯,围观他所降下的刑罚,然后带着冷眼谨慎地各回各家。他们越来越 富有,可那是建立在冰冷暴力的法律上的冰冷的财富。兄弟之间不敢热情招呼, 咖啡馆里的陌生人彼此猜忌,没人知道谁会是阿布德-阿尔-马玛特审判的下一 个牺牲者。
故事本来也可以到此告一段落,只要说:从那以后到现在一直如此。那样 的话,你们听到的故事,说的就是一个年轻人即便坐上了宴会首席也依旧不幸 福,还有一族人为了一个人的领导而牺牲了他们的自由。各得其所,各受其咎。 那样的话也是个不错的故事,不过其实不是那样子。事情还没完,后面是关于儿 女之情的。
夏至前夜的第二天,两个人骑着驴逛进了城,他们带领着一个商队,有二 十头骆驼,满载着毯子和木桶,桶里装着气味甘甜的油。领队的男人身材高大, 气质高贵,看起来好像有巨灵(genie)的血统,因为他的目光极具穿透力,他 的笑容(是的,他甚至对素不相识的人都微笑!)灿烂锐利。
不过他清秀的外表完全被他伴侣的美貌盖过了,那位少女真有闭月羞花之貌,天蓝色的双眸更是秋波流转。她披着一件朴素的白袍,蒙着端庄的面纱,却
流露出女王般的气质。
阿布德-阿尔-马玛特从他的窗口遥望见了这位少女,立时被她的美貌所震 惊。他的心(有些人认为这时候它已经硬得像铁石了)跳到了嗓子眼,在那里继 续脉动,向他全身输送了一股暖流。他判定这位少女是他见过的最可爱的生物, 并发誓要将她争到手,娶她为妻。
阿布德-阿尔-马玛特派出一个信使去找商人,带着溢美的欢迎词,并承诺 会跟他做交易,提供给他丰厚的回报。信使同时还谨慎地、非常谨慎地探问起少 女和商人的关系。信使完成任务回来时拉长了脸,内心十分沉重:那位少女即将 成为商人的妻子,他们非常亲密。信使对商人建议说还有其他可能,商人只是哈 哈大笑。
于是阿布德-阿尔-马玛特派出了第二个信使,这位带着满满一箱最好的宝 石和最罕见的珍珠,他把箱子摆在商人面前打算交换少女。这位信使回来时同样 拉长了脸,内心沉重。商人根本不想考虑这种交易,对信使的建议只是哈哈大笑。
于是阿布德-阿尔-马玛特派出了第三个信使去找商人,这位带着一个金属 盒子。里面是前两个信使沉重的心。阿布德-阿尔-马玛特并没有命令第三位信使 提出要求,只是将盒子打开给商人看,并等他的回答。这位信使回来时同样拉长 了脸,内心沉重,因为商人看了盒子之后摇了摇头。他既没有大笑,也没有交出 少女。
后来没有第四位信使。阿布德-阿尔-马玛特直接派守卫逮捕了商人,并把 他拽上堂来接受维齐尔的审判。一个没有牙且双目失明的老头子控告商人从他的 摊位上偷了一个苹果。商人大笑,尽管有些收敛,他说自己对苹果、老头和盗窃 的事一概不知。阿布德-阿尔-马玛特听完之后很快做出了审判。他认为商人犯了 盗窃罪,他下令说商人必须根据严酷的沙漠法则受到惩罚。商人这次没有大笑, 只是说:“如果这是我的命运,那就来吧。”
商人被押到了中心广场,他的左手被砍掉,这正是盗贼的刑罚。断口被用 火烫过包好之后,商人被丢回了住处。维齐尔希望不管是商人本人还是其他人, 从此都能学乖一点。
当天晚上,第三个信使又带着一个金属盒子出现了。盒子里是那天早些时候被砍掉的手。信使没有提出要求,只是回禀他的主公说,商人依旧拒绝放弃他 的女人。不过那个商人不再哈哈大笑了。
于是阿布德-阿尔-马玛特的守卫又一次来到了商人的住处,逮捕了他,把 他带到维齐尔面前接受审判。一个孱弱又耳聋的老太婆控告商人散播谣言,说她 和她丈夫的坏话。商人没有笑,只是说自己对这个老太婆、她丈夫以及流言一无 所知。
阿布德-阿尔-马玛特听完之后很快做出了审判。他认为商人犯了传播谣言 罪,他下令说商人必须根据严酷的沙漠法则受到惩罚。商人没有大笑,只是说: “如果这是我的命运,那就来吧。”
商人被押到中心广场,铁钳、锥子和曲刃刀都被请了出来,他的舌头齐根 被切断了。在血肉模糊的断口被火烫过包好之后,商人被丢回了住处。维齐尔希 望不管是商人本人还是其他人,从此都能学乖一点。
当晚第三个信使再度带着金属盒子出现,里面是那根被切断的舌头。信使 回禀他的主公说,商人依旧拒绝放弃他的女人。
于是阿布德-阿尔-马玛特的守卫再一次来到商人的住处,逮捕了他,把这 个年轻人带到维齐尔面前接受审判。这次的原告是维齐尔自己。维齐尔认为商人 残了手断了舌,他连交易和讨价的基本要求都满足不了。然而他却坚持同他的姑 娘结婚。让如此美貌的女子过上贫困潦倒的生活,按照维齐尔的说法,是一个男 人没有心的表现。
商人没有说任何辩护的话(因为他没有舌头了),维齐尔很快做出了审判。 商人被押到审判大厅前面的中心广场。在那里,因为阿布德-阿尔-马玛特
认为商人没有心,他就亲自剥取了商人的心,以警示其他人。看着他们的领袖庄
严地高举血淋淋的战利品,民众们即便震惊也不敢反对。
 
阿布德-阿尔-马玛特返回大厅,留在那里,整夜苦思冥想。清晨,他宣布: 因为商人已经抛弃了一切的所有物只身离开,根据这片土地上的严酷法律,现 在所有的财产都归维齐尔所有。上述的所有物包括毯子、木桶还有骆驼……以及 那个少女。
尽管已经有了各种限制流言蜚语的法令,这个消息还是迅速传遍了大街小
巷,等维齐尔的守卫去抓少女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有好事者说看到她爬上了失踪山脉的最后一座山峰。后来在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际时,人们也最后一次在 那儿看到了她。她舒展双臂,从峰顶飞身跃下,变成了一粒黑色的尘埃跌进如血 的残阳。
她却没有落到地面上。 有人(悄悄地)说,她被风托走了;也有人(更小声)说,她被一个巨大
的风巨灵(djinn)接走了;还有人(再小声)说,她自己变成了风中的生物消
失了;还有一些人(用最小的声音)说,她和商人都有巨灵的血统,所以都是
杀不死的。
到这里,故事也可以画个句号了,因为一对年轻的恋人都拿到了意外丰厚 的回报,而阿布德-阿尔-马玛特依旧怀揣冷酷的心孑然一身,他冰冻的灵魂在 伟大的爱情面前被砸得粉碎。可是,嘿,这故事还没完呢。
阿布德-阿尔-马玛特殚精竭虑地想了一周又一天,不说话也不吃饭。最后 他终于又重新开始对他的人民进行审判,比以前变本加厉。逮捕商人的卫士们都 被砍了头,因为他们没有在他一刚进城就逮捕他。警告少女守卫要来的那些人, 因为散播流言,嘴唇被紧紧缝在了一起,最后都饿死了。第三个信使被控盗用维 齐尔的言语,因而仅仅失去了一只手,就像我一样。
这审判还没结束,因为到处遍布阿布德-阿尔-马玛特的耳目。只要他一睁 眼,他就开始审判,只要他一审判,他就会发现被告有罪,然后根据轻重处以 刑罚。很快,城里随处都能见到瞎子、没舌头的人、孤儿、瘸子,反倒是那些健全 人的会被大家怀疑,然后他们不久也被推上审判厅。
如此持续了一年,阿布德-阿尔-马玛特的城市变成了家喻户晓的伤残之城
(the Wounded City),旅行者和商队都绕路而行。城里再也没有一个健全人, 所有人都被定了这样或那样的罪,并被当众严惩。城里没有一个健全人,除了伟 大的智慧的维齐尔,阿布德-阿尔-马玛特。
时间到了夏至前夜的次日清晨。这天的第一个警告来自于北面阴沉的天空, 通常是不会有风暴从这边过来的。黑暗向上涌起,就像深蓝色的烟组成的方尖石 碑,等它刮到城里的时候,发出了一阵低沉的金属嗡鸣声,仿佛那里面全都是 机器昆虫。风暴打破了城墙,城里的人看到风里面没有昆虫,有的是刀剑——大 小弯刀、匕首,总之各种各样的利器,一路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在这堆尖牙的撕咬下,城门一瞬间就化成了灰烬。钢铁之风劈倒了挡在路 上的卫兵,卷起了街上想逃跑的人,把他们全都切成了排骨。这场旋转利刃的风 暴涌进了城市里的中庭,上了台阶,把审判大厅的大理石面碾成了一堆碎屑。神 秘的风缓了一下,把阿布德-阿尔-马玛特抓起来卷到中庭,然后又开始嗡嗡响。
旋风一次又一次刮过维齐尔身上,每次都用一把刀割下一块血淋淋的战利 品。阿布德-阿尔-马玛特举起一只手来防身,它就把手齐腕切断。他举起另一只 手,也没了。接着是胳膊,腿,脸上的器官——嘴唇,耳朵,鼻子,眉毛,眼皮。 他身上也被割下好些条肉,最后他的内脏也被钢铁大风掏空了。
阿布德-阿尔-马玛特在刑罚之中一直没死,他惨叫着向他的守卫、他的人 民还有命运请求援助。可是没有人回答他,他就不断惨叫着,直到他支离破碎的 身体没办法再叫为止。
最后阿布德-阿尔-马玛特就剩下了一个头骨,没有眼睑的眼睛还留在骨头 窟窿里面,还是那么锐利鲜活。后来钢铁之风夹着阿布德-阿尔-马玛特的残骸走 了,他还活着,在里面一抽一抽的。刀剑之风退回到沙漠里,再也没出现过。
说到这儿,故事也可以结束了,因为维齐尔的审判最终让他自己受了审判, 他们说,然后发现自己有罪,然后接受了严酷的沙漠法则的刑罚。你可以说善恶 的平衡又恢复了。
不过稍等!这还不是结局,还有事儿没说完。
在阿布德-阿尔-马玛特的铁腕统治结束后,他的人民也没过上好日子。马 尔布斯,那个山羊头的邪祟,再次开始像猎捕牲畜一样追捕当地百姓,把他们 抓回他的燃烧要塞,用于取乐。沙歌者们勾引着那里的男男女女走向无名的死亡。 腐坏诸神的豺首祭司们则肆意劫掠,夺取俘虏们的双眼。当地的人群龙无首,无 依无靠。
然后,由于没有人能治理好,阿布德-阿尔-马玛特的城市也陷落了。城墙 塌了,喷泉干了。审判大厅成了一个空壳,收留了一些缅怀祖辈功绩的遗老遗少。 至于维齐尔那个宝座,龟甲、玛瑙和玉髓雕成的宝座,连点儿渣都没剩下。
许多离开故乡的人都不时回想起阿布德-阿尔-马玛特的苛政时期,并把它 当做过往的好日子记在心里,至少对那些遵纪守法的人来说是这样。不过事实上, 有资格回想它的人通常都被他的法律弄残疾了,这点却很少有人记得。随着时光

 
的流逝,这些遗民们也消失了,身后只留下一些传说故事,还有他的空壳城堡
算是他的遗嘱。于是一转眼就是一百年。
夏至前夜的次日,维齐尔的一个追随者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在失踪山脉 最后一座山峰的脚下,发现了第一个碎块。是一只左手,血淋淋的,就像刚从贼 的胳膊上砍下来的一样鲜活。那只手抽动着,流着血,却没有死。维齐尔追随者 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认为这是个奇迹般的发现。他回到家里——也就是废弃的审 判大厅,造了一个小祭坛把这只血手供了起来。
第二年,同样的时间和地点,出现了左侧的小臂,也是血淋淋的,也是鲜 活的,就像刚从人身上砍下来的一样。维齐尔追随者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发现了 它,把它也带回去供在祭坛上。手和胳膊严丝合缝地长到了一起,分都分不开, 成了一整块。因此连着的手和胳膊就都被留在了审判大厅里,也有人回到城里来 探访这个祭坛,目睹这件怪事。
下一年,又出现了一块,第三年又有,都是看起来像刚从它主人身上割下 来的,而且总是在夏至前夜的第二天。手肘、大臂、肩膀、脖子,等等。维齐尔追随 者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等待着每一块的出现,并将这些活肉放到一起。这些肉块 互相结合,简直成了一体,并且开始生长。
于是这件事在阿布德-阿尔-马玛特追随者的后裔中间传开了:这些儿子的 儿子的儿子们和女儿的女儿的女儿们只听他们的残疾曾祖父母们谈起过阿布德- 阿尔-马玛特,那些老人们总是在嗟叹那一个黄金时代的没落。维齐尔正慢慢回 到他的人民身边。
到这儿我们终于到了故事的结尾。说是结尾,其实只是因为目前事情只发 生到这里。据说今天他的身体已经接近完成了。据说只差头骨——包括里面裸露 的醒目的双眼——还没找到。等最后一件补齐了,维齐尔会全身而回,继续领导 他的人民。
阿布德-阿尔-马玛特的审判要重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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