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共鸣
班杰明感觉有只巨大的蜘蛛用锉刀般的前肢探着他的眼皮和耳朵。他连恐惧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但他还是伸手将那可怕的生物从脸上拨走，顺便藉此攀到清醒的世界。所幸他醒了过来，逃过了第二个梦魇的折磨。
他仍然听得见蜘蛛脚步的簌簌声，不过他开始明白，那是楼下的以太抄写机在书写东西。班杰明跳了起来，往下冲到印刷间。抄写机无巧不巧就在此时停了下来。班杰明试图接手调整按键，但那台机器还是纹风不动。他想到这机器仍调校到F先生的抄写机上。由墙上的时钟得知，距离他发出自己的讯息已过了一个小时，而这封就是回信。他把纸抽出来读，笑逐颜开。
他们并不相信他。事实上，他们可能以为是平常通信的那个人开玩笑打了那封信。当然了，假使那个人也恰巧在自己的机器旁边，那么双方都会收到这封信，这样子他们很快便能相互确认班杰明的这封信是否是认真的。意料中的是，「F」也看得懂他的「雅努斯」身分，而且还在信首回了个玩笑。
无论这些人是何身分，他们一定是首屈一指的哲学家，伦敦皇家科学院的成员。他算哪根葱，一个殖民地出身的年轻小鬼，竟敢厚颜无耻地颐指气使？
但他是雅努斯，这就是他的身分。倘若雅努斯做了一个很蠢的举动，没有人会晓得班杰明．富兰克林便是雅努斯。
班杰明回望着抄写机。在此当下，有个人正坐在另外一端，琢磨着他是否会回讯。但为了慎重起见，他势必得用数学的语言解释他的答案──而约翰明天才会把他们二人合写的论文给送来。
虽然这很明显是「F」的笔迹，但这次他却署名「米娜娃」──罗马的智慧女神。这封信最奇怪之处，是它的日期。今天是四月十一日，但是米娜娃的信上所写的日期却是四月二十一日。但他知道这封信是刚刚才写好的──抄写机是同步传送的。
难不成「F」先生会漫不经心到连差了十一天都不晓得？班杰明很累了，毫无疑问地因而漏掉了一些重点。他带着这个谜题一起入睡，但在黑暗之中并未获得解答。
翌日，有关望远镜的疑问一直困扰着爱翠安，再过一天也是如此。有鉴于她所瞄到的微积分公式，她心里毫无疑问确定，那两个人是在观测某个星体，但这一点又和计划本身的隐秘性与明显的重要性并不相干──和那道尚未解开的亲合力方程式不一致。想得到的解释相当诡异：这两个人是在设计某种能飞到宇宙外层空间的交通工具吗？
以太抄写机在下午又传来了雅努斯的另一封讯息，内容大部分与一道公式相关。趁法提欧和古斯塔夫都没在看的时候，她偷偷将这封信塞进她的长外衣中。到了晚上才在房间里读那封信。
海伦和夏洛特听到她不由自主发出的细微惊呼声后，纷纷跑了过来，她安抚她们后请她们离开，继续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那笔迹潦草的公式。内容略显粗糙，有些符号使用的方式并非完全符合惯例，在关键之处显得力有未逮。不过中心主旨倒是清楚得令人惊叹，毋庸置疑，这就是法提欧难题的答案。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拿了一张白纸、一枝鹅毛笔和一瓶墨水，然后便开始工作。她脑中已经浮现整个验算过程，甚至如童稚之心般简单：要找到正确的亲合力，只消一一比对所有可能的亲合性即可。这当然也是雅努斯修改以太抄写机所用的方式。这一点很明确，因为他提供给法提欧难题的解答之中，变动潜在机率是仅以一维型态来表达的；他已经有办法制造出可调校的合拍器。法提欧需要的公式必须能够在至少三个轴在线运作。她振笔疾书，而且两度甚至因过度欣喜而大笑出声。她忘了国王、托尔西、奥尔良公爵夫妇、还有数天前的可怕折磨。她只在意这道方程式，它是如此优美──并不只是验算过程，而是整个分析法。
时间刚过午夜，她就完成了公式，她小心翼翼地用假的笔迹复写了一份，然后用两个M的名义签了名。她含笑入睡，那道方程式宛如天使的合音一般在她的心中缭绕。
「……有如挣脱枷锁的普罗米修斯【注：希腊神话中的泰坦神族成员，对人类极为友善，千方百计想要让人类得到火焰，因此冒犯了天帝宙斯，而被锁在高加索山的岩壁上，一只老鹰天天来啄食他的肝脏却又不让他丧命。最后为宙斯之子赫尔克里士所救，经常被尊奉为「人类的保护者」。】，您把火焰带给了世人，而且肯定是绽放出灿烂光芒的一道火焰。」班杰明边读回信边欣然大笑，还拍打着约翰的背。「约翰，我们是普罗米修斯耶！」
约翰试着保持严肃，但也忍不住狂喜。「你看到他们怎么改的吗？」他说：「他们做到了我从没想到过的事，但那终究还是我的公式──我们的发明。我们要出名了，班杰明．富兰克林！」
「那也要等到我们用自己的名字取代『雅努斯』的时候。」班杰明谨慎提醒他。
约翰耸了耸肩。「我才不怕咧。我们手上的草稿可以证明是我们发明的。」
「其实，」班杰明说：「我已经写了封信给伦敦的皇家科学院。上头的邮戳会证明是我们先发明的。当然了，上头是签雅努斯，但我认为我们可以示范这是我们自己发现的。」
约翰甚至把教养抛到一边而手舞足蹈起来。他们两人走过公地上的宽阔牧场。「班杰明，你觉得他们是谁？我们的信到底是写给谁？」
「重要人士。你看这里，这边写说王室会感谢我们。」
「喔，对啊。」约翰说到，同时摆出仿佛自己是优雅的国王一般的姿势。「『他那太阳神之光会照耀着我们』，真了不起！但我们还是不了解他们想干甚么，对吗？我们帮助他们解决了一整个大谜团之中的一小部分谜题──」
「我得说那可是个很大的谜题，」班杰明打岔道。「我感觉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块绊脚石。」
「对，但是这块石头是挡住他们前往何处的路？」
班杰明耸肩。「有可能是某种用来对付法国的新式加农炮。」
「不对，这个仍然不像是给加农炮用的。」
「我有个更好玩的谜题给你猜，约翰。」班杰明说：「为甚么这日期晚了十一天？」
「甚么？」约翰一把将他手中的信纸给拿走，眉头深锁。「一定是写错了。」他低语。
班杰明耸了耸肩。「我查过了：每封信的日期都晚了十一天。」
「十一天？感觉好像跟甚么有关。」约翰沉思道。
「我曾想弄明白这是否是某种要传达给我们的讯息，但早先我们窃听到的那份通讯也有同样的现象。」班杰明表示。
「这确实是个令人费解的事，」约翰说道，同时踢着地上的草丛。「除非……除非他们是使用罗马天主教历。这种历法比起我们使用的要少了好几天，也许就是差十一天。」
班杰明吓得蓦然怔住，惊恐地望着他的朋友。「喔，天啊，」他说：「就是这样。」
「甚么意思？」约翰急忙道。「你怎么这么夸张？」
「我们一直假设F先生是英国人，而且一直以为我们的信是写给在英国的人。」
「他是用英文写信啊。」约翰合理地指出。
「那可能是因为他正在和一位英国人通信，约翰，如果F先生是西班牙人，或是……」他又愣住了。
「约翰，」他平静道，「如果他是法国人呢？他那阿波罗之光？天啊，约翰，那并不是代表英王乔治，而是法王路易！」
「等一下，」约翰提醒道，「先等一下，班杰明。是你开始玩这种神明的把戏。你用雅努斯签名，他用米娜娃签名，叫你普罗米修斯，还有其他神祇的名字。」
「没有一个英国人会把英王乔治比做阿波罗。叫他宙斯或朱比特还有点道理。太阳王路易十四──他们都这样叫他。喔，天啊，约翰，无论我们在做甚么，帮的都是我国的敌人！」
约翰只能哑口无言地直视着他。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他仍然听得见蜘蛛脚步的簌簌声，不过他开始明白，那是楼下的以太抄写机在书写东西。班杰明跳了起来，往下冲到印刷间。抄写机无巧不巧就在此时停了下来。班杰明试图接手调整按键，但那台机器还是纹风不动。他想到这机器仍调校到F先生的抄写机上。由墙上的时钟得知，距离他发出自己的讯息已过了一个小时，而这封就是回信。他把纸抽出来读，笑逐颜开。
他们并不相信他。事实上，他们可能以为是平常通信的那个人开玩笑打了那封信。当然了，假使那个人也恰巧在自己的机器旁边，那么双方都会收到这封信，这样子他们很快便能相互确认班杰明的这封信是否是认真的。意料中的是，「F」也看得懂他的「雅努斯」身分，而且还在信首回了个玩笑。
无论这些人是何身分，他们一定是首屈一指的哲学家，伦敦皇家科学院的成员。他算哪根葱，一个殖民地出身的年轻小鬼，竟敢厚颜无耻地颐指气使？
但他是雅努斯，这就是他的身分。倘若雅努斯做了一个很蠢的举动，没有人会晓得班杰明．富兰克林便是雅努斯。
班杰明回望着抄写机。在此当下，有个人正坐在另外一端，琢磨着他是否会回讯。但为了慎重起见，他势必得用数学的语言解释他的答案──而约翰明天才会把他们二人合写的论文给送来。
虽然这很明显是「F」的笔迹，但这次他却署名「米娜娃」──罗马的智慧女神。这封信最奇怪之处，是它的日期。今天是四月十一日，但是米娜娃的信上所写的日期却是四月二十一日。但他知道这封信是刚刚才写好的──抄写机是同步传送的。
难不成「F」先生会漫不经心到连差了十一天都不晓得？班杰明很累了，毫无疑问地因而漏掉了一些重点。他带着这个谜题一起入睡，但在黑暗之中并未获得解答。
翌日，有关望远镜的疑问一直困扰着爱翠安，再过一天也是如此。有鉴于她所瞄到的微积分公式，她心里毫无疑问确定，那两个人是在观测某个星体，但这一点又和计划本身的隐秘性与明显的重要性并不相干──和那道尚未解开的亲合力方程式不一致。想得到的解释相当诡异：这两个人是在设计某种能飞到宇宙外层空间的交通工具吗？
以太抄写机在下午又传来了雅努斯的另一封讯息，内容大部分与一道公式相关。趁法提欧和古斯塔夫都没在看的时候，她偷偷将这封信塞进她的长外衣中。到了晚上才在房间里读那封信。
海伦和夏洛特听到她不由自主发出的细微惊呼声后，纷纷跑了过来，她安抚她们后请她们离开，继续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那笔迹潦草的公式。内容略显粗糙，有些符号使用的方式并非完全符合惯例，在关键之处显得力有未逮。不过中心主旨倒是清楚得令人惊叹，毋庸置疑，这就是法提欧难题的答案。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拿了一张白纸、一枝鹅毛笔和一瓶墨水，然后便开始工作。她脑中已经浮现整个验算过程，甚至如童稚之心般简单：要找到正确的亲合力，只消一一比对所有可能的亲合性即可。这当然也是雅努斯修改以太抄写机所用的方式。这一点很明确，因为他提供给法提欧难题的解答之中，变动潜在机率是仅以一维型态来表达的；他已经有办法制造出可调校的合拍器。法提欧需要的公式必须能够在至少三个轴在线运作。她振笔疾书，而且两度甚至因过度欣喜而大笑出声。她忘了国王、托尔西、奥尔良公爵夫妇、还有数天前的可怕折磨。她只在意这道方程式，它是如此优美──并不只是验算过程，而是整个分析法。
时间刚过午夜，她就完成了公式，她小心翼翼地用假的笔迹复写了一份，然后用两个M的名义签了名。她含笑入睡，那道方程式宛如天使的合音一般在她的心中缭绕。
「……有如挣脱枷锁的普罗米修斯【注：希腊神话中的泰坦神族成员，对人类极为友善，千方百计想要让人类得到火焰，因此冒犯了天帝宙斯，而被锁在高加索山的岩壁上，一只老鹰天天来啄食他的肝脏却又不让他丧命。最后为宙斯之子赫尔克里士所救，经常被尊奉为「人类的保护者」。】，您把火焰带给了世人，而且肯定是绽放出灿烂光芒的一道火焰。」班杰明边读回信边欣然大笑，还拍打着约翰的背。「约翰，我们是普罗米修斯耶！」
约翰试着保持严肃，但也忍不住狂喜。「你看到他们怎么改的吗？」他说：「他们做到了我从没想到过的事，但那终究还是我的公式──我们的发明。我们要出名了，班杰明．富兰克林！」
「那也要等到我们用自己的名字取代『雅努斯』的时候。」班杰明谨慎提醒他。
约翰耸了耸肩。「我才不怕咧。我们手上的草稿可以证明是我们发明的。」
「其实，」班杰明说：「我已经写了封信给伦敦的皇家科学院。上头的邮戳会证明是我们先发明的。当然了，上头是签雅努斯，但我认为我们可以示范这是我们自己发现的。」
约翰甚至把教养抛到一边而手舞足蹈起来。他们两人走过公地上的宽阔牧场。「班杰明，你觉得他们是谁？我们的信到底是写给谁？」
「重要人士。你看这里，这边写说王室会感谢我们。」
「喔，对啊。」约翰说到，同时摆出仿佛自己是优雅的国王一般的姿势。「『他那太阳神之光会照耀着我们』，真了不起！但我们还是不了解他们想干甚么，对吗？我们帮助他们解决了一整个大谜团之中的一小部分谜题──」
「我得说那可是个很大的谜题，」班杰明打岔道。「我感觉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块绊脚石。」
「对，但是这块石头是挡住他们前往何处的路？」
班杰明耸肩。「有可能是某种用来对付法国的新式加农炮。」
「不对，这个仍然不像是给加农炮用的。」
「我有个更好玩的谜题给你猜，约翰。」班杰明说：「为甚么这日期晚了十一天？」
「甚么？」约翰一把将他手中的信纸给拿走，眉头深锁。「一定是写错了。」他低语。
班杰明耸了耸肩。「我查过了：每封信的日期都晚了十一天。」
「十一天？感觉好像跟甚么有关。」约翰沉思道。
「我曾想弄明白这是否是某种要传达给我们的讯息，但早先我们窃听到的那份通讯也有同样的现象。」班杰明表示。
「这确实是个令人费解的事，」约翰说道，同时踢着地上的草丛。「除非……除非他们是使用罗马天主教历。这种历法比起我们使用的要少了好几天，也许就是差十一天。」
班杰明吓得蓦然怔住，惊恐地望着他的朋友。「喔，天啊，」他说：「就是这样。」
「甚么意思？」约翰急忙道。「你怎么这么夸张？」
「我们一直假设F先生是英国人，而且一直以为我们的信是写给在英国的人。」
「他是用英文写信啊。」约翰合理地指出。
「那可能是因为他正在和一位英国人通信，约翰，如果F先生是西班牙人，或是……」他又愣住了。
「约翰，」他平静道，「如果他是法国人呢？他那阿波罗之光？天啊，约翰，那并不是代表英王乔治，而是法王路易！」
「等一下，」约翰提醒道，「先等一下，班杰明。是你开始玩这种神明的把戏。你用雅努斯签名，他用米娜娃签名，叫你普罗米修斯，还有其他神祇的名字。」
「没有一个英国人会把英王乔治比做阿波罗。叫他宙斯或朱比特还有点道理。太阳王路易十四──他们都这样叫他。喔，天啊，约翰，无论我们在做甚么，帮的都是我国的敌人！」
约翰只能哑口无言地直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