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女子监狱> 第十三章 35岁了,还活着

第十三章 35岁了,还活着

红花槭树和酸叶石楠树的叶子已经开始变色了,预示着早到的秋天和快马加鞭而来的冬天也越来越近了。在丹伯里,我已经学会了享受日子,这样可以让时间过得更快,不管这里的生活是多么难以捉摸。在外面世界的有些人,会在每一次交往中、每一段关系中、每一顿饮食中寻找出现的差错,他们总是把眼睛盯在需要改进的方面。每天,总是想着如何让时间更加飞快地度过,这真让人有一种强烈的解脱感。
“时间,做我的朋友。”这是我每天都会重复的话。然后,我就会到下面的跑道上,想要在一圈圈的奔跑中赶着时间向前冲。即使在非常糟糕的境遇下,生活依然还有乐趣可言,就像自由的奔跑、纳塔利自制的饼干和波普的故事。只有这些简单的东西,在监狱堕落的生活里,才是一个人力所能及的事:自己可以做的事情,或者狱友给予的小小恩惠。
整整一天都在山下给大厅上漆,辛苦劳动之后,我需要在跑道上度过一些时间。那是新典狱长上任的第一天,我听说,为了迎接这个日子,人们把整个联邦惩教所彻底搜查了一遍,包括12个单元里1200名女犯人每个人的储物柜。这是一项庞大罕见的工程。我确信,很快就该轮到在监区搜查了。联邦执法人员正在搜香烟。
联邦监狱局颁布规定,到2008年时,所有的机构都必须实现无烟化。甚至通过奖金形式鼓励各监狱提前落实禁烟。得布典狱长对丹伯里女人们临告别时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正式实施禁烟令,从9月1日开始。在那之前的几个月,监狱关于禁烟令做了很多准备。首先,日常物资供应所在7月份开始鼓励大家买香烟,以早日处理掉存货。然后,在完全禁烟之前的8月份,每个人都可以有一个月的时间,想抽多少就抽多少,因为这是人类最有瘾的毒品之一。
说实话,我并不怎么关心禁烟令。我现在偶尔会与艾莉·B、小珍妮特或者杰抽上一根烟,但绝不会在会客室里向拉里或者我的母亲承认的。我从电工分部的一个同事那里学会了如何用金属箔碎片、两节AA电池、几小根铜线和一些黑色绝缘胶带制作打火机。但是没有打火机也完全可以抽上烟。香烟让“真正的”烟民非常痛苦,尽管他们一天两次排队吃药戒瘾。这不只包括需要吃精神方面药物的人,还有那些迫切需要心脏或糖尿病药物来维持生命的人。疾病控制中心的数据显示,在美国每年有超过43.5万人死于吸烟。在丹伯里,大部分令人心烦的人都是因为非法毒品交易而被羁押。但根据同一个政府的调查,每年死于非法毒瘾的人数只有1.7万。海洛因还是香烟,你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了。
9月份来临的时候,很多犯人都非常沮丧。她们在非常明显的地方偷偷抽烟,好像是求着被抓住一样。每次我在跑道上跑圈的时候,都会惊起藏匿在矮树丛中抽烟的人群。彻底搜查开始了,他们开始抓人关禁闭。精明的波普与她的工作管理人达成协议,在工作结束的时候,她可以在厨房隐藏的洞穴里抽一支烟而不会被抓。
监区的人数一直在缩减,出现了很多空床铺,让这个地方变得非常安静。这很好,但我还是怀念那些大嗓门的朋友和邻居们。她们已经离开这里回家了:像艾莉·B、科琳和莉莉·卡夫拉莱斯。“玛莎延缓刑期”方案提出以后,监区又出现了许多狂热分子,破坏了我们暂时平静的监狱生活。按照拉里的建议,我开始更多地看电视,但不怎么看新闻。在监狱里面,几乎没有人关注总统选举活动。相反,我在8月份加入了观看美国MTV音乐电视大奖的队伍,这里很多人都非常期待这个颁奖典礼。“怎么样,碧昂丝?”Jay-Z一问,整个会客室都充满了尖叫声。每个人都跟着他唱。
9月16日是监狱举行招聘会的日子。每年丹伯里联邦惩教所都会在这一天举行招聘会,向犯人们许下空口承诺,说是为他们以后重新融入外面世界的工作岗位作准备。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到真正为犯人们着想的任何有意义的准备工作,除了那几个通过高强度戒毒计划的女人。或许,招聘会能向大家传达一些有用的信息。
我很幸运,因为等出狱回家的时候,有一份工作在等我:一位很慷慨的朋友开了一家公司,给我预留了一个职位。每次来看我,丹都会说:“你能早点离开这里吗?营销部门需要你!”
在丹伯里认识的女人中,几乎没有人像我这么幸运。女犯人从监狱里被释放之后面临的前三位烦恼通常是:与孩子们的团聚(如果她们是单身母亲,通常已经丧失了抚养权利)、住房(对于有前科的人来说是个很大的问题)和就业。我到目前为止已经帮很多狱友写过简历,所以知道很多人都仅仅曾在(庞大的)非法市场上工作过。她们根本不知道如何能够进入外面世界的主流经济之中。迄今为止,监狱里没有什么能够改变这个事实。
从华盛顿中央联邦监狱局来的一个秃头,看起来很紧张,他宣布招聘会开幕并欢迎我们积极参加。他们给我们分发了计划书,折叠的宣传页上画了一只猫头鹰,下面写着:明智选择——妇女无忧。而计划书的背面引用的是安迪·鲁尼的话。
有许多公司参加了这次招聘会,很多都是非营利性质的。这一天的活动包括关于“劳动力市场出现的工作职位以及如何应聘”的小组讨论、模拟的工作面试和玛丽·威尔逊的励志演讲。玛丽·威尔逊是“至上女声三重唱”的成员之一,来自汽车城底特律的传奇歌手。这个演讲我得去听听,但是首先,得有职业着装!
职业着装由“穿出成功”机构负责,这是一个非营利组织,旨在帮助弱势女性提供合适的职业套装。一名快活的中年女性简单地给我们讲了一些在面试着装方面应该注意的准则,然后问有没有志愿者。凡妮莎疯狂地挥舞着自己的胳膊想要被选上,差点打破了同桌的鼻子。那个女人没办法,只能选择她。然后一眨眼的工夫,我发现自己也被选上站在房间的前面,旁边还有我的亚马逊邻居美味姐和球球。“这些可爱的女士们将帮助我们展示面试着装的标准。”中年女士轻快地说。
她把我们领入盥洗室,然后给我们发服装。她给美味姐一套看起来像日本人的时尚黑色套装;球球一套粉色套装,像是要去南方的教堂。我分到了一套非常寒碜而且让人发痒的紫红色套装。凡妮莎的衣服是一件紫红色丝绸短裙,胸部那里还有玻璃珠。“抓紧时间,女士们!”
我们就像为高级演出穿上特制服装的女学生,对着不太熟悉的衣服嘻嘻笑笑、拉拉扯扯。“这样对吗?”美味姐问。我们把那件长长的不对称裙子穿到她身上。球球看起来非常粉——谁知道呢?
但是凡妮莎却很苦恼。“帕波,我拉不上拉链,帮帮我!”她的骄傲和喜悦都从那件太小的短裙里跑出来了。如果穿不上这件衣服,她立刻就会大哭吧。
“哦,天,凡妮莎。我不知道。好吧,不要动……现在往里吸!”我一点点把拉链向上拉。“往里吸,婊子,就快拉上了!”她把后背弓起来,用力吸,我抓住裙子的后面,使劲把拉链拉到她肩膀宽宽的V处。“别喘气你就没问题。”
我们4个互相打量着彼此。“帕-帕波,把你的头发扎起来,这样才更职业。”美味姐建议道。我用手把头发拢到后面,快速扎成个圆苞。我们出场的时间到了。
我们每个人都在那个狭小的舞台上走了一圈,这让狱友们很兴奋,她们在下面不停地喊叫和吹口哨。当看到凡妮莎的时候,她们都傻了。凡妮莎很享受那份荣耀,骄傲地甩着她的卷发。然后,我们站成一排,那个志愿者解释谁穿的衣服符合职业面试的着装准则,谁不符合。大家觉得美味姐的套装太“前卫”,球球的太“甜美”。凡妮莎听到别人说她穿的衣服是“面试时最不能穿的服装”时,显得垂头丧气。
“我们到底在讨论什么样的工作?”她哀怨地问。
我穿的那件图书馆员一样的斜纹软呢套装被称赞为是最适合职业面试的服装。
讨论完服装之后,一些职业女性开始认真地说,如今为工人提供入门级工作的部门越来越多,比如家庭卫生保洁工作,但是听众中发出不安的吵嚷声。等到提问环节时,很多人的手都高高举了起来。
“我们怎么为这些工作进行培训?”
“我们怎么知道有哪些岗位在招聘?”
“我们怎么知道谁愿意雇用有前科的女人?”
其中一个讨论者试图一次回答几个人的问题。“我建议你花点时间在电脑上查一下这些公司和行业,看看网上提供的工作职位,想办法获得培训机会。你们应该可以上互联网吧?”
这引起了一阵声音不大的抱怨。“我们甚至都没有电脑!”
那些讨论者面面相觑,皱着眉头说:“听到这我们感到很吃惊。你们这里没有电脑室,或者任何类似的电脑培训?”
那个联邦监狱局的秃头代表紧张地说了句:“她们当然有,所有单位都应该……”
这直接引发了女犯人们的叫喊声。宿舍乙区的罗谢尔站起来:“在那个监区,我们没有一台电脑!先生,绝对没有!”
感觉到可能面临突发情况,那个联邦监狱局的西装男想要出来调和下气氛:“我不确定为什么是这种情况,小姐,但是我答应一定会调查这件事的!”
最后出场的玛丽·威尔逊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人,身穿非常漂亮的软褐色长裤套装。从一开始,她就深深吸引了房间里所有的人。她并没有真的谈论就业。她谈论了生活,有几次,她突然唱了起来。她主要讲了一些有关审判、磨难、与逆境战斗,以及戴安娜·罗斯的故事。但是,关于威尔逊女士,让我们吃惊的是——那天做志愿者的很多自由人也都如此——她跟我们这些犯人说话时充满了尊重,好像我们出狱后的生活充满了希望、意义和可能性。在丹伯里过了这么几个月以来,这是一件让我震惊的新奇事。
大家都还没有忘记玛莎·斯图尔特。外面和监狱里面的人都在热烈地讨论她会在哪里服刑、会遇到什么事。她曾请求法官将自己送到丹伯里服刑,这样她住在康涅狄格州90岁高龄的母亲方便去探视。然而,法官对此毫无决定权。联邦监狱局管理丹伯里(或者华盛顿)的权力人士不想让她来这里,可能是因为他们不想让媒体密切关注自家监狱的管理情况。自从玛莎被宣判以后,监区就不再“接收”新的犯人,对外声称已经“满员”,实际上这里的空床铺越来越多。
媒体写了很多关于我们的很让人厌恶的文章。我对此一点都不感到吃惊,但是身边的这些女人却很不开心,尤其是那些中产阶级犯人。《人物周刊》有一篇文章将我们称为“下贱人”,并且推测玛莎可能会遭受打压和虐待。
邮件点名之后,安妮特过来找我,对她看到的文章很苦恼:“我订阅《人物周刊》35年多了。现在我成了下贱人?你是下贱人吗,帕波?”
我说我觉得不是。但是,对于《人物周刊》文章的痛苦与9月20日之后监区遭遇的冲击波比起来微不足道。傍晚时刻,我从跑道上回来,发现宿舍甲区很多人在围着波普,对着一份报纸谩骂摇头。“怎么了?”我问。
“你绝对不会相信,帕波。”波普说。“你还记得那个法国疯婊子吧?”
9月19日,《哈特福日报》周日版的头版上有一篇文章——我们总是晚一天拿到报纸,这样监狱机构可以“控制信息流”。特约撰稿人林恩·陶西写了一篇专题报道,是关于一位关在监区新近被释放的“芭芭拉”。玛莎已经跟这个人联系,想要了解丹伯里监区犯人的一些生活情况。“芭芭拉”说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被关进监狱的打击过去之后,在那里就像度假一样。”芭芭拉与玛莎谈完话,在一次采访中说。“我不用做饭、不用洗衣服、不用购物、不用开车、不用买煤气。那里有制冰机、烫衣板,就像一个大旅馆。”
一定是利维。她被拉去指证自己做凿工的前男友之后,6月份又回到监区待了不到一个星期,然后就6个月刑满被释放了。按照她说的看来,我们有幸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比在监狱里表现得更加喜欢这里的生活啊。她在报纸上将监狱大肆赞扬,说自己有多么喜欢监狱里提供的“广泛课程”,此外还有:
“两个图书馆,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书籍和杂志,《城里城外》和《人物》杂志都有。”至于饮食,芭芭拉说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这个地方好极了。”她说。
我想到了利维在这里的时候,因为荨麻疹而全身肿胀,看起来就像个象人,每天都因为她的6个月刑期在那里哭,而且嘲笑任何一个她觉得不“高雅”的人。
“我每周都做头发。”芭芭拉说。“在家的时候,我没时间料理自己。我得照顾我的孩子们,还要收拾房间。在那里,我有时间料理自己了。从那里回到家以后,我们家的生活标准都有所提高呢。”
她还迫不及待地补充说监狱里的按摩是“在不断进步”。当朋友们问她在监狱服刑期间有没有被“进攻”——性骚扰时,“我会说,‘你开玩笑吧?那里的大部分人都非常高雅。’”
这个记者还把很多小的事实都弄错了,比如,说这里有4个修女,说我们可以在物资供应店买CD播放器。丹伯里的女人看到利维谎称我们可以买哈根达斯冰淇淋的时候,都非常愤怒。监区的人都崩溃了,大声嚷嚷着要恐吓现在已经自由了的利维。大波克雷蒙斯都快气疯了。
“他妈的狗屁哈根达斯!还旅馆!那个说谎的小贱人最好祈祷她别再犯什么法,如果再让我遇到她,她就会知道自己住进了地狱汽车旅馆!”
“我觉得玛莎会被分配到厨房,她可以在那里做饭,会很高兴的。”芭芭拉大胆预测。
我想象着玛莎·斯图尔特取代波普主管厨房的样子。那好戏肯定比《哥斯拉大战巨鳄》都好看。
波普真的很忧虑,但不是因为玛莎要进食堂。“帕波,我就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撒谎?终于有机会可以说出这里的真相了,她却编造那些谎言?我们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她却把它描述得好像一顿野餐一样,她只是待了他妈的6个月,让她在这里待10年试试!”
我想我知道利维为什么要说谎。或许她不想向自己承认,更不想向外界承认,她曾在一个集中营待过,就像在波兰曾经有过的纳粹集中营一样。监狱,其实按照它的本意,就是世界上最经典的集中营,是美国政府集中安放危险的或是“不方便”的人的地方。这些“不方便”的人包括精神有疾病、有毒瘾、贫穷、没受过教育和没有技能的人。与此同时,在外面世界的聚集区也是一个监狱,一个比这个改造地盘更难让人逃离的地方。事实上,有一扇基本的旋转门,两边分别是城市和农村的聚集区,以及我们监狱系统的正式集中营。
在我看来,被归为不受欢迎的人,违心被迫遭关押,甚至没有哪怕少得可怜的尊严,只能被强制成为少数派,要让利维和其他人(尤其是中产阶级犯人)承认这些的确太痛苦了。所以,她反过来把这里说成是联邦俱乐部(高级监狱)。
邻居凡妮莎曾详细给我讲过,她当年还是理查德的时候,因为穿一条裙子去参加中学正式舞会而被禁止入场(她很快将其改造成了有亮片的宽松女式裤子套装,找到了一位富有同情心的家庭教师协会的母亲批准,然后耀武扬威地参加了舞会)。但是,我从来都不知道是什么让她进了联邦监狱,或者为什么她一开始被关进了重刑犯监狱。我很确定她不是因为毒品交易而被关起来的,我怀疑(或者间接获悉)她被关押起来之前还让联邦执法人员追捕了一段时间,这很可能是她开始被关在山下的原因。她让我想起了旧金山和纽约的那些同性恋男士和刚变性成为女性的男人——聪明、活泼、机智、对世界充满好奇。
我对凡妮莎的过去很好奇,比对大部分其他狱友的故事都更加感兴趣,尤其是一个周末她在会客室不同寻常地露过一次面之后。她坐在会客室,头发做得很精致,脸上化着合适的妆容,囚服穿得笔挺,比她的探视者高出一大截。探视者是一个个头矮小、穿着漂亮的白种女人,头发已经雪白。她们一起站在自动贩卖机前,背对着我。那位老太太穿着柔软的浅紫光蓝色衣服,凡妮莎露着宽肩和窄臀,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很羡慕的。
“你刚刚的见面还不错吧?”我事后问她,没有掩饰我的好奇心。
“哦,是的!那是我的奶奶!”她回答说,一下子快活起来。我想多打听点信息,但是并没有开口。
我绝对会想念她的——她过几个星期就要回家了。随着被释放日期的临近,凡妮莎越来越不安,因为她宗教仪式做得越来越多。很多女人在回归外面的世界之前都会逐渐变得非常非常紧张——她们需要面对不确定的未来。我觉得凡妮莎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她紧张归紧张,却丝毫没有阻止我们计划组织送别会的热情,温赖特和丽昂奈勒充当先锋。
那真是一件盛事。很多厨师都拿出了她们的微波炉美餐。这有点类似教堂的野餐,所有提供食物的人们还在争到底谁准备的饭菜最好吃。美宴包括鸡肉青豆玉米饼、油炸面条和监狱版的芝士蛋糕——我的拿手食物。最值得期待的是一浅盘蘸了很多芥末的鸡蛋——这可是真正有挑战的违禁食物。
我们都挤在一个空教室里,等待着女主角出场。“嘘!我听到她来了!”有人说,同时弄灭了灯。我们大声喊着“惊喜”,她非常优雅地假装很吃惊,还小心地保护着自己刚化的妆。就在这个时候,监狱的所有唱诗班开始唱歌,由温赖特领唱,她独唱了一首《带我去摇滚》,唱得很美。唱歌音调最高的是美味姐,她为此事还专门刮了脸——美味姐的声音真的会让你起鸡皮疙瘩,太好听了。她为凡妮莎唱歌的时候,不得不转过身去看着墙,这样才不会崩溃大哭起来。唱完、吃完以后,我们的贵宾站起来,叫着每个人的名字,快活地让我们都想起耶稣在上面看着每一个人,并把她带给我们。她非常真诚地感谢大家帮助她度过了在丹伯里的每一天。
“我不得不来这里,”她说,站直身体,“为了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
星期六晚上是电影之夜,每周都是如此。但是,这个星期六尤其特殊,特别与众不同。今天晚上,丹伯里幸运的女士们将有莫大的惊喜。这个星期,监狱里要播放的电影是《威震八方》的翻拍版,演的是经典的义务警员复仇故事,主演是道恩·强森,也被称为“巨石”强森。
我很确定,将来的某一天,曾是职业摔跤手的“巨石”强森会参与竞选美国总统,而且我觉得他会被选上。我曾亲眼看到过“巨石”强森的力量。他是一位联盟者,而不是分裂者。联邦监狱局播放《威震八方》的时候,整个周末银幕前聚集的人群空前的多。“巨石”强森对女人们的影响跨越了种族、年龄和文化背景的差异——甚至不同的社会阶级也都如此,要知道,社会阶级是美国最难逾越的鸿沟。黑种人、白种人、西班牙人、老人、年轻人,所有的女人都非常着迷“巨石”强森,女同性恋们也都认为他非常的养眼。
为了看“巨石”强森,我们像往常一样做好星期六之夜的各种准备。探视时间结束以后,吃完晚饭,波普和她的厨房成员们完成了餐厅的打扫。她把我们特别的电影零食交给我——今天晚上是烤干酪辣味玉米片,我的最爱。然后由我这个“奔跑者”避开狱警的眼,偷偷把吃的运到厨房外面安全的地方。通常我都是通过宿舍丙区将食物运送过去,把我的塔珀塑料碗和波普的碗放到我的隔间,然后把碗送到托妮和罗斯玛丽那里,她俩和我们一起看电影。
罗斯玛丽负责摆放会客室所有的椅子,这意味着她可以为某些人摆放专门“预留”的位置,包括在房间后面的我们4个的座位。挨着我们预留座位的,是一张高窄的桌子,我们正好可以当餐具柜用。我还有另外的任务,那就是为波普的苏打水准备一满碗冰块,并且在电影开演时把食物和餐巾纸带过去。波普每天早上5点钟就开始在厨房工作,一整天一直到晚饭时间都在那里忙碌,所以她的着装一般都是发网和厨房工作服。但是到了电影之夜,就在电影开始播放之前,波普会快速回到房间冲个澡,穿上淡蓝色的男式睡衣。
这种睡衣以前在物资供应店可以买到,但是现在已经缺货了。它们就是最普通的男式睡衣,由白色的聚乙烯半纯棉制成。(波普穿的那身睡衣不知被谁染过色。)来到监狱以后,我有好几个月都非常想要一套那样的睡衣。所以当波普专门为我买了一身睡衣时,我狂喜得在她隔间里跳了一支舞,高兴得跳来跳去,甚至撞上了金属床铺的横梁。现在,托妮和罗斯玛丽会打趣说:“帕波,跳一支睡衣舞!”我就会穿着睡衣跳一圈,像史努比跳晚餐舞一样心醉神迷。睡衣并不在睡觉的时候穿。我只是在周末才会穿上——看电影的时候,或者其他特殊的、想要看起来漂亮的场合。穿着那身睡衣的时候,感觉真是好。
波普喜欢看《威震八方》。她喜欢看情节比较直接的电影,里面有点浪漫就更好了。如果电影很感人,她会哭,这时我就会取笑她,直到她让我闭嘴。她看电影《收音机》的时候会哭,而我却对那对意大利双胞胎翻白眼。
看完《尘雾家园》的时候,她转过身来问我:“你喜欢这样的电影吗?”
我耸了下肩说:“啊?还行吧。”
“我以为这是你喜欢的电影类型。”
我绝对不会热情地向大家推荐《迷失东京》这部电影,这会让我感到非常羞愧。今年早些时候播放过这个电影。丹伯里的女士们大声宣称这是“史上最难看的电影”。大波克雷蒙斯摇着头大笑:“那么多废话,比尔·默里甚至都没有跟她上床。”
电影之夜与其他任何事情一样,基本上也是关于吃。波普会准备一份特别的电影之夜晚餐。联邦监狱局规定食堂的饭必须是永无止境的“淀粉大军”,而波普的晚饭对我们是一种解脱。在沙拉台极少会有野菜或者菠菜或者——奇迹中的奇迹——洋葱薄片出现,一改千篇一律、单调乏味的黄瓜和生花椰菜——我拒绝只吃马铃薯和白米饭。每当这个时候,沙拉台就会出现竞争的紧张气氛。我会微笑着挥舞塑料夹具,眼睛看着对面的卡洛塔·阿尔瓦拉多,我们两个都比其他人挑拣蔬菜的速度快——我会立刻加上油和醋狼吞虎咽地吃完,她则会把蔬菜装进裤兜里带出去以后自己做。
“鸡肉日”也非常喧哗吵闹。首先,大家都想在排队打饭的时候尽可能多地打到鸡肉。这就是跟波普关系好的便利之一了。整个监狱生活到处都是不足:有机会的时候尽可能多地积累,后面再看如何处理你的战利品。
有时候对鸡肉的利用是有计划的。在“鸡肉日”,罗斯玛丽常常会计划给我做一顿特别的饭菜。托妮和我要把鸡肉藏在裤子里偷偷带出食堂。那天晚上的晚些时候,我们可以吃到墨西哥式的精致晚餐。我们需要有塑料袋或者干净的发网,一般是从厨房工人或者勤杂工那里要的。然后把食物从饭桌上装进包装,向下推送到裤子的前面,尽可能淡定地走出食堂。
一个囚犯可以失去的重要东西并不多:减刑、探视特权、使用电话权、住宿分配、工作分配和可以参与的培训计划。基本上就这些。如果被抓住偷洋葱,典狱长可以让你失去上面说的某样东西,或者给你额外的工作。除此之外,唯一的选择就是被关禁闭。典狱长愿意把“洋葱小偷”或者“鸡肉走私者”关禁闭吗?
这么说吧:禁闭室是一个有限资源,典狱长和他手下的人必须得合理利用才行。如果禁闭室里都关的是从食堂“走私”鸡肉的犯人,那怎么处理那些真正犯了很严重错误的人呢?
在监狱里过生日真是一件古怪的事。很多人拒绝透露自己的生日,无论是处于偏执,还是仅仅因为她们不想别人一起庆祝。我不是这样的人,很希望在丹伯里能够快快乐乐地庆祝自己的生日,告诉自己“至少只有一个这样的生日”,或者“好在不是40岁生日”。
在监区庆祝生日的一个特别仪式,就是好朋友会趁着夜色将这个过生日的囚犯的隔间装扮一番,贴上手工制作的“生日快乐”标语、杂志抽象拼贴画、单独包装的块状糖,在她睡着的时候把这些东西用胶带粘在她寝室的外面。监狱看守们可以容忍这些“非法”装饰物,但只限这一天可以,过生日的人必须及时取下来。我希望能得到一块德芙巧克力。
我生日的前一天晚饭后,我在跑道上跑步,艾米出现在边上。“波普找你,帕波。”
“不能等一等吗?”这真是非常不寻常的事啊。
“她说很重要!”
我一路小跑着上了台阶,朝厨房走去。
“别,她在上面的会客室呢。”我跟着艾米从两重门走过去。
“惊喜!”
我当时真的被震惊到了。牌桌都被拼到一起,弄成了一个长长的宴会桌,桌子周围站着很多人,都是我的朋友。杰、托妮、罗斯玛丽、艾米、宾夕塔基、桃瑞丝、卡米拉、瑜伽珍妮特、小珍妮特、琼斯夫人和安妮特。黑人、白人、西班牙人、老人、年轻人都有。
当然,还有波普。她满脸红光、喜气洋洋。“你真的没有想到对不对?”
“我太震惊了,波普,远不只是惊喜。谢谢你!”
“别谢我。罗斯玛丽和托妮计划了整件事情。”
我向这对意大利“双胞胎”表达了感激之情,还向每一个到场的人表示诚挚的谢意。塔珀塑料碗里面都装满了糖果。罗斯玛丽“像希伯来奴隶一样”准备了这次监狱宴会。墨西哥鸡柳卷、鸡肉玉米卷饼、芝士蛋糕和香蕉布丁。大家在那里边吃边聊,她们还送给我一张很大的生日卡片:上面手工绘制了一只小熊维尼。维尼表示祝贺的眼神特别妩媚。杰悄悄塞给我一张她自己制作的卡片,上面画着跳跃的海豚,我的纹身。她在那张卡片上写的话,与大家一起给我的那张卡片上的话相互呼应:“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找到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
生日聚会结束以后,波普把我叫到她的隔间。“我有东西给你。”我坐在她的脚凳上,热切地看着她。会是什么东西呢?波普不会从物资供应店买东西给我——她知道我想要什么都可以自己买。或许是她巨大存物柜里的某个东西?或许是斯帕姆午餐肉?
她用很隆重的方式把生日礼物呈现给我——一双漂亮的拖鞋,那是她从一位钩编高手(一名西班牙女士)那里用物资换来的。拖鞋构造非常完美:鞋底由两层淋浴拖鞋鞋底绑在一起,然后用粉色和白色棉纱钩编出复杂的图案将鞋底覆盖。我把两只拖鞋抱在手里,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你喜欢吗?”波普问。她微笑着,有一点小紧张,好像我可能会不喜欢这个礼物一样。
“我的天啊,波普,真的太漂亮了,我简直都不敢相信。我都不舍得穿上走路了,那么好看,我不想破坏它们。我太爱它们了。”我使劲抱了抱波普,然后把那双新的手工拖鞋穿上。
“我想给你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你明白的,没办法当着大家的面给你。哦,你穿上真好看。它们跟你的睡衣很配。不要让狱官看见你穿!”
那天晚上熄灯后不久,我听到隔间外面有一些低声耳语和吃吃的笑声。艾米是装饰小组的“头目”,她的两个黑暗中的帮手听起来很像桃瑞丝和宾夕塔基。
很快,她就低声谩骂两个帮凶,这太像艾米了。“不要把那张画贴在那里。你是什么,傻瓜?把它粘在这里!”
我紧紧地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假装睡着了。一定是做的美梦让我微笑了。
第二天早上,我走出隔间,看到了她们的成果。隔间外面贴着有光泽的模特照片和酒瓶子,还有“帕波生日快乐!!!”的标语。墙上粘着我想要的德芙巧克力,还有吃不完的各种糖块。我感觉好极了。一整天,大家都在向我表示祝贺。“35岁了,还活着!”我做鬼脸时,建设分部的老板笑着说。
下午,我发现存物柜上“坐”着一只精致的白色小纸盒,手工制作的,有剪出的花边图案,上面是小珍妮特给我的一张贺卡。
帕波,借你生日之际,我向你表达最美好的祝愿——健康、强健、安全和内心的宁静。你是一个内外都非常美丽的人,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我们大家都想着你。你是一个如此好的朋友,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这么好的朋友。谢谢你这个真实的疯丫头。坚强下去,不要感觉脆弱,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与爱你和你爱的人团聚了。我希望你能喜欢我制作的这个小盒子∶我做盒子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你。礼物虽轻,但希望能让你微笑,让你感受到它的与众不同。我会在心里永远记住你的。
生日快乐帕波,愿你长命百岁。
爱你,珍妮特。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