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索耶再次对着袖子讲话。
「泰勒,格雷先生进到公寓里了。」他瑟缩一下,捏着耳机将它从耳朵里拿出来,大概是被泰勒狠狠骂了一顿。
哦,不会吧,如果泰勒担心……
「请让我进去。」我求他。
「抱歉,史迪尔小姐。很快就好了。」索耶阻挡地举起双手。「泰勒和其他人正要进去。」
哦,我觉得自己好没用。我杵在原地,极力想办认最细微的声响,但耳边听到的只有自己越来越重的粗浅呼吸声。我的头皮刺痛,嘴巴发干,感觉就要昏倒。天啊,不要让克里斯钦出事,我悄声祈祷。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我们还是什么都没听见。当然,没有声音是件好事—至少没听到枪声。我开始绕着门厅的桌子来回踱步,查看墙上每一幅画来让自己分心。
我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它们:全都是写实派画风,以宗教画为主,十六幅全都是圣母与圣子。多奇怪啊。
克里斯钦不是宗教狂吧?大客厅里所有的画都是抽象画,这些却完全不同。可惜它们无法转移我的注意力太久—克里斯钦在哪里?
我盯着索耶,他面无表情地回望我。
「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消息,史迪尔小姐。」
门把突然转动,索耶像陀螺般快速转身,从肩上的枪套拔出枪。
我僵在原地,克里斯钦从门后出现。
「没事了。」他蹙眉看着索耶,后者立刻将枪收起,侧身让我通过。
「泰勒太小题大作了。」克里斯钦边抱怨边向我伸出手。我站定看他,无法移动半步,尽情欣赏眼前每个细节:他微乱的头发、疲惫的眼、紧绷的下巴及领口那两颗敞开的钮扣。我想我应该老了十岁,克里斯钦蹙眉关切地看着我,眼眸幽深。
「我没事,宝贝。」他走近我,将我揽入怀中吻了吻我的发。「来吧,妳也累了,上床吧。」
「我好担心。」我低喃,头靠在他的胸前,享受着他的拥抱,吸入他甜蜜迷人的味道。
「我知道,我们都很紧张。」
索耶不见了,可能已经进去公寓了。
「说实话,你那些前任女友都相当难搞,格雷先生。」我挖苦道,克里斯钦放松下来。
「没错,确实是。」
他松开我,牵起我的手,带我穿过走廊来到大客厅。
「泰勒和他的组员已经检查过所有的衣柜和橱子,我认为她不在这里。」
「为什么她要来这里?」一点道理也没有。
「问得好。」
「她进得来吗?」
「我想不可能,但泰勒有时候就是会大惊小怪。」
「你有查过游戏室吗?」我低声说。
克里斯钦很快地瞥我一眼,双眉紧蹙。「嗯,是锁上的—但泰勒和我也检查过了。」
我深吸口气。
「要不要喝或吃点东西?」克里斯钦问。
「不了。」疲倦横扫我全身,我现在只想上床睡觉。
「来,我陪妳上床去,妳看起来累坏了。」克里斯钦的表情柔了下来。
我不解,他不来一起睡吗?他又想一个人睡?
不过,他带我进入他房间时我放心了。我将手拿包放在五斗柜上,将它打开想把东西拿出来,却瞄到罗宾森太太的信。
「拿去。」我将它递给克里斯钦。「我不知道你想不想看,我是不想理了。」
克里斯钦很快地扫过内容,下颚绷紧。
「我不知道她可以给妳什么答案,」他轻蔑地说。「我得和泰勒谈谈。」他低头看我,「让我帮妳拉下拉链吧。」
「关于车子的事,你打算报警吗?」我转身问他。
他将我的头发拢到一边,手指轻柔地滑过我的裸背,随后拉下拉链。
「不,我不想让警方介入。蕾拉需要帮助,而不是警方的干涉,我也不想让他们来这里。我们只需加紧脚步找到她就好。」他弯身在我肩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上床去吧。」他下完指示就离开了。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等着他回来。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有这么多讯息要消化,要从哪里开始呢?
我惊慌地醒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我睡着了吗?我眨眨眼,就着从门缝流泄进来的走廊微光,发现克里斯钦不在我身边。他在哪里?我抬眼看,有个人影站在床尾,一个女人吗?穿着黑衣?光线太暗很难看得清楚。
我迷迷糊糊地挪到床边打开床头灯,再转回头一看,根本没有半个人影。我甩甩头,刚才是我幻想出来的?还是做梦?
我坐起身,环顾房间,一股模糊的不安抓住了我—但房内确实只有我一个人在。
我揉揉脸。现在几点了?克里斯钦在哪里?闹钟显示现在是清晨两点十五分。
摇摇晃晃地爬下床,我走出房间找他,过度发达的想象让我心慌意乱。我开始出现幻觉了,一定是晚上那些戏剧性的事件害的。
大客厅空无一人,唯一的光线来自早餐台上的三盏吊灯,但书房的门虚掩着,我听到他在讲电话。
「我不知道妳为什么这个时间打电话来,我和妳没什么好说的……唔,妳可以现在告诉我,不用留什么讯息。」
我静静站在门边,带点罪恶感地偷听。他在和谁讲电话?
「不,妳听好,我已经好声好气地提醒过,但现在我直接告诉妳:离她远一点,她和妳一点关系也没有,明白了吗?」
他听起来火冒三丈,敌意也很重,我不太敢敲门。
「我知道妳会。但我是说真的,伊莲娜,妳他妈的离她远一点。我需要白纸黑字出份协议书给妳吗?妳有在听吗?……很好。晚安。」他将电话摔在桌上。
哦,糟糕。我怯怯地敲了敲门。
「什么事?」他大吼,我几乎想跑去躲起来。
他坐在椅子上,两手抱着头,而后抬起脸,一脸凶恶,但在看到我时表情立刻温柔些许。他的眼眸大睁,充满戒备,忽然之间,他看起来好疲惫,我的心不禁揪紧。
他眨眨眼,视线往下扫到我的腿,又看上来。我套了一件他的T恤。
「真丝或绸缎才适合妳,安娜塔希娅,」他低语。「但即使穿我的T恤妳还是好美。」
噢,意料之外的赞美。「我想你,到床上来吧。」
他缓缓站起身,还穿着白衬衫和晚宴西装裤。他的眼里闪着承诺……却又有一丝悲伤,他站在我面前紧盯着我,但没有碰我。
「知道妳对我的意义有多大吗?」他呢喃,「如果因为我而害妳遭到什么不测……」他的声音渐弱,眉头紧蹙,脸上的痛苦几乎触手可及。他看起来好脆弱,更明显的是害怕。
「我不会有事的。」我柔声安慰他,伸手抚摸他的脸,摩挲着浅浅的胡碴—出乎意料的柔软。「你的胡子长得好快。」我低语,看着眼前这个俊美无比、人生却一团糟的男人,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惊奇。
我沿着他下唇的线条轻抚到他的喉咙,一直到颈窝处那糊掉的口红痕迹。他低头看我,依然没有碰我,双唇微微分开。我的食指画过那条线,他闭上眼,轻柔的呼吸开始加速。我的手指来到衬衫的边缘,解开了另一颗扣子。
「我不会碰你的,我只是想解开你的衬衫。」我轻声说。
他双眼大睁,戒备地看着我,但他没有移动,也没有阻止我。我用慢动作解开钮扣,小心不要碰到他的肌肤,再谨慎地往下一颗钮扣迈进,然后再重复这个过程。我仔细而缓慢地专心在手边的动作。
我不想碰到他,呃,其实很想……但我不会这么做。解到第四颗钮扣,红线出现了,我怯怯地对他一笑。
「回到国境之内啰。」我的手指沿着红线画过,接着解开最后一个钮扣。我拉开他的衬衫,接着移到袖口解下他的黑色宝石袖扣,一次一个。
「我可以脱掉你的衬衫吗?」我低声问。
他点头,依然睁大眼,我伸手拉下他的衬衫,他脱掉袖子,裸着上身站在我面前。没有了衬衫,他似乎找回了某种平静。
他低头对我挤挤眼。「那我的裤子呢,史迪尔小姐?」他挑起一道眉问。
「回房间再说,我要你躺到床上去。」
「是吗?史迪尔小姐,妳真是贪得无厌。」
「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拉起他的手,将他带出书房一路回到卧室。房间里好冷。
「妳把阳台门打开了?」我们走进房里,他蹙眉问我。
「没有啊。」我不记得有这么做过,我想起睡醒时看到的房间画面,门绝对是关着的。
噢,该死……所有的血液瞬间抽离我的脸,我惊愕地张大嘴望着克里斯钦。
「怎么了?」他紧盯着我厉声问。
「我睡醒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在房里,」我低声说,「我以为是我的想象。」
「什么?!」他惊恐万分,立刻冲向阳台将门推开往外张望,接着回到房里,把门在身后锁上。「妳确定吗?是谁?」他紧张地问。
「一个女人吧,我猜。那时很暗,我也才刚睡醒。」
「穿好衣服。」他边走过来边对我大喝,「快!」
「我的衣服在楼上。」我嗫嚅道。
他拉开五斗柜其中一个抽屉,翻找出一套运动服。
「穿这个。」它们太大件了,但我不敢跟他争辩。
他跟着抓起一件T恤从头上套下,拿起床头电话,按下两个按钮。
「她该死的还在这里!」他对着话筒喊。
大概三秒之后,泰勒和另一位保全人员冲进克里斯钦的卧室,克里斯钦简短说明事情状况。
「多久之前?」泰勒问,以公事公办的眼神看着我。他还穿着西装,这男人从来不睡觉的吗?
「大概十分钟前。」我小声说,不知为什么有点愧疚。
「她对这间公寓熟得像自己家一样,」克里斯钦说,「我现在要带安娜塔希娅离开。她一定躲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找到她。盖儿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晚上,先生。」
「没确认这里安全以前不能让她回来,知道吗?」克里斯钦厉声道。
「明白,先生。你会去贝尔芙市吗?」
「我不会把麻烦引去我爸妈家,帮我随便订间酒店就好。」
「好的,我会再打给您。」
「我们会不会都太小题大作了?」我问。
克里斯钦一脸凶样。「她可能有枪。」他很气。
「克里斯钦,她就站在床尾,如果她真的想开枪射我,早就这么做了。」
克里斯钦顿了一下,我猜是在压抑怒火。他以带着威胁的轻柔嗓音说:「我不准备冒这种风险。泰勒,安娜塔希娅要一双鞋。」
克里斯钦消失在他的更衣室内,由保全人员看着我。我不记得他的名字,大概是雷恩吧,他轮流查看阳台窗户和走廊外侧。几分钟后,克里斯钦拎着真皮邮差包出现,穿着牛仔裤和他的休闲条纹西装。他披了件牛仔外套在我肩上。
「走吧。」他紧握我的手走向大客厅,我几乎得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我不相信她有办法躲藏在这里。」我嘟囔,看向阳台的门。
「这房子很大,妳还没全部参观过。」
「你为什么不直接打给她……告诉她你想找她聊聊?」
「安娜塔希娅,她情绪不稳定,而且可能有武器。」他不耐烦地说。
「所以我们就逃跑吗?」
「目前来说—对。」
「万一她向泰勒开枪怎么办?」
「泰勒很懂也很会用枪,」他厌恶地说,「他拔枪绝对比她快。」
「雷伊在军队待过,他教过我如何射击。」
克里斯钦挑起眉,一瞬间似乎有点困惑。 「妳,拿枪?」他不可置信地问。
「是的,」我被冒犯了。「我枪法不错,格雷先生,所以你最好小心一点,你要担心的可不只有那些疯狂的前女友。」
「我会牢牢记住,史迪尔小姐。」他淡淡地说,心情好了些。知道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我还能逗他笑,感觉满好的。
泰勒在门厅等我们,将我的小旅行箱和黑色Converse球鞋递给我。我很惊讶他还帮我收拾了些衣物,我满怀感激且害羞地对他一笑,他回我一个短暂但安慰的笑容。我来不及阻止自己便用力抱了抱他,他吓了一大跳,等我放开他,他脸都红了。
「小心点。」我低语。
「会的,史迪尔小姐。」他轻声回答。
克里斯钦对我皱眉,接着询问似地看向泰勒,后者微微扬起嘴角,乔了乔领带。
「再告诉我该上哪儿去。」克里斯钦说。
泰勒伸手进西装口袋,拿出皮夹,交给克里斯钦一张信用卡。
「您到时候可能会用到。」
克里斯钦点头。「想得很周到。」
雷恩回来了。「索耶和莱诺斯什么也没发现。」他对泰勒说。
「陪格雷先生和史迪尔小姐到停车场。」泰勒下令。
停车场空无一人,唔,因为现在是半夜三点。克里斯钦扶着我坐进R8车内,将我的小旅行箱和他的包包放进车头的行李厢。我们身旁的那辆奥迪简直一塌糊涂—每个轮胎都破了,白色油漆泼得整车都是,着实令人不寒而栗,我开始庆幸克里斯钦要带我去别的地方。
「星期一会换辆新的过来。」克里斯钦坐进车内时淡淡地说。
「她怎么知道那是我的车?」
他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叹口气。「她也有一辆奥迪A3。我为所有的臣服者都各买一辆,它在同级车中是最安全的车种。」
哦。「所以,也不是什么毕业礼物嘛。」
「安娜塔希娅,不管我如何期望,妳从来都不是我的臣服者,所以技术上来说,这还是一个毕业礼物。」他开出停车格,驶向出口。
不管他如何期望吗……噢,不。我的潜意识悲伤地摇摇头,我们又回到这个老问题上了。
「你还抱着希望吗?」我轻声问。
车内电话响起。「格雷。」克里斯钦说。
「费尔蒙特.奥林匹克酒店,用我的名字订的。」
「谢谢你,泰勒。还有,泰勒,小心点。」
泰勒愣了一下。「好的,先生。」 他平静回答,随后克里斯钦挂断了电话。
西雅图街道十分冷清,克里斯钦加足马力从第五大道往I—5高速公路开去。一上了高速公路,他便重踩油门向北开,猛然加速使我甩往椅背。
我偷眼看他,他正在沉思,车里陷入一片死寂。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不时瞄着照后镜,我发现他是在检查我们有没有被跟踪。这可能就是我们开上高速公路的原因,因为费尔蒙特酒店其实就在西雅图市中心。
我看向窗外,试着厘清我那疲惫不堪又纷扰过度的脑袋。如果她想要伤害我,在卧室里就有大把机会了。
「不,那不是我希望的,不再是了。我以为妳看得出来。」克里斯钦温柔地说,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眨了眨眼,将他的牛仔外套裹紧些,不知这股寒意是发自内心还是外在影响。
「我担心……你知道,我满足不了你。」
「妳已经给我太多了,天可怜见,安娜塔希娅,我要怎么做才好?」
告诉我关于你的事,告诉我你爱我。
「当我说弗林医生把你的事全都告诉我了之后,你为什么认为我会离开你?」
他重重叹息,闭了下眼睛,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作答。「妳无法理解我腐化堕落的程度,安娜塔希娅,而我并不想和妳分享这部分。」
「你真的以为我知情后就会弃你而去?」我的声音拉尖,充满不可置信。他不懂我爱他吗?「你就如此看轻我?」
「我知道妳会离开。」他伤心地说。
「克里斯钦……我认为不太可能,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永远不能……
「妳曾经离开过我,我不想再经历一次。」
「伊莲娜说她上星期六见过你。」我小声说。
「没有啊。」他皱眉。
「我走了之后你没去见她?」
「没,」他没好气地说,「我已经告诉过妳没有—我不喜欢被怀疑。」他沉下脸,「我上周末哪里也没去,我坐在家里组装妳送我的滑翔机,几乎花了我一辈子的时间。」他平静解释。
我的心再次揪紧。罗宾森太太说她见到了他,到底有还是没有?她在说谎,为什么?
「和伊莲娜所想的刚好相反,我有问题并不会立刻跑去找她,安娜塔希娅。我不会向任何人求助,妳可能注意到了,我不是个健谈的人。」他握紧了方向盘。
「凯瑞克说你有整整两年没开过口。」
「他告诉妳了?」克里斯钦的唇紧抿。
「是我向他探听消息。」我不好意思地低头盯着手指。
「爸爸还跟妳说了些什么?」
「他说当你在公寓里被人发现并带去医院的时候,你母亲就是当年帮你做检查的医生。」
克里斯钦依然面无表情……但带了一丝谨慎。
「他说学钢琴对你有帮助,蜜雅也有同样效果。」
提到她的名字令他扬起一朵宠爱的笑,过了一会儿,他说:「她来的时候大概才六个月大,我很开心,艾立欧比较镇定,之前我的出现已经让他很头大了。她是完美的化身。」他声音中甜蜜又带点伤感的敬畏很动人,「当然现在就没那么乖巧啦。」他喃道。我想起她在舞会时成功地扮演了程咬金,搞砸我们的动情时刻,不禁格格笑了起来。
克里斯钦斜瞄了我一眼。「妳觉得很好笑吗,史迪尔小姐?」
「她似乎打定主意要让我们分开。」
他苦闷地笑。「对,她这方面本事不小,」他伸手过来捏捏我的膝头。「但我们最后还是得逞了。」他微笑,再次瞄了眼照后镜。「我想应该没人跟踪我们。」他转下I—5高速公路,往西雅图市中心开去。
「我可以问你关于伊莲娜的事吗?」我们因为红灯而停下车。
他谨慎地看着我。「如果妳想的话。」他不是很高兴地咕哝,但我不想被他的恼人情绪干扰。
「很久以前你说过,她用一种你能接受的方式爱你,那是什么意思?」
「看不出来吗?」他问。
「我看不出来。」
「我那时完全失控了,我无法忍受被触摸,现在也受不了,但对一个十四、十五岁荷尔蒙过剩的青少年来说,那段日子很难熬,是她教了我一种发泄的方式。」
哦。「蜜雅说你以前很爱打架。」
「老天,我们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大嘴巴?事实上,是妳造成的。」我们又在红灯前停下,他瞇起眼睛看我。「妳会诱使人们对妳掏心掏肺。」他假装嫌恶地摇摇头。
「是蜜雅自己提起的好吗?说真的,她非常容易亲近。她担心如果你没有标到我,会在帐篷里和人打起来。」我不高兴地低语。
「噢,宝贝,完全不用担心,我绝对不可能让其他人和妳跳舞的。」
「弗林医生就可以。」
「他始终是个特例。」
克里斯钦开上花木扶疏且壮观的费尔蒙特.奥林匹克酒店车道,停在大门口精致的石砌喷泉旁。
「来。」他下了车,拿起我们的行李,一位满脸惊讶的泊车小弟连忙跑来—肯定是因为我们竟然三更半夜跑来入住。克里斯钦将钥匙丢给他。
「房客泰勒。」他说。泊车小弟点点头,掩不住喜悦地跳进R8把车开走了。克里斯钦牵着我的手走进大厅。
到了接待柜台,我站在他身边,感觉非常荒谬可笑。我在全西雅图声誉最卓著的豪华酒店,穿着不合身的牛仔外套、运动装和旧T恤,身边站的却是这位优雅俊美的希腊天神,难怪接待人员来回打量着我们,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兜不起来,不过她在克里斯钦面前也不敢随便造次。我对她的生晕俏脸和语无伦次翻个白眼,她连手都在抖呢。
「您……需不需要人帮忙……提行李呢,泰勒先生?」她问,双颊再次绯红。
「不用,泰勒太太和我自己来就好。」
泰勒太太!但我没戴婚戒,我将手藏在身后。
「您入住的是飞瀑套房,泰勒先生,位于十一楼。我们的行李员会帮您提行李。」
「不用了,」克里斯钦迅速拒绝。「电梯在哪里?」
红脸小姐说明方向,克里斯钦再次牵起我的手。我很快地环视富丽堂皇、辽阔壮观的大厅,到处都是是松软又厚实的椅子,厅内只有一位黑发女客,正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喂她的西高地白梗犬吃零食。我们走向电梯,她抬眼对我们微笑。所以酒店可以让宠物入住?以这么高级的地方来说真的有点怪!
套房里有两间卧室,一个正式餐厅,还有一架平台钢琴,主客厅的壁炉闪着火光。这间套房比我的公寓还大。
「唔,泰勒太太,我不知道妳怎么想,但我很想先喝一杯。」克里斯钦低声说,将前门牢牢锁上。
他将我们的旅行箱和包包放在卧室那张四柱超级大床的脚凳上,牵着我走向主客厅,壁炉的火烧得正旺,似在欢迎房客入住。我站在壁炉前暖手,克里斯钦去替我们准备饮料。
「Armagnac?」
「麻烦你。」
过了一会儿,他来到火炉边,递给我一杯用水晶杯盛装的法国白兰地。
「真是难忘的一天,对吗?」
我点头,看着我的银灰眼眸溢满关切。
「我没事,」我轻声安慰他。「你呢?」
「唔,现在我只想喝完这杯,待会儿如果妳不太累,我要带妳上床,然后把自己埋在妳体内。」
「我想这可以安排,泰勒先生。」我害羞地对他一笑,他踢掉鞋子,把袜子也脱了。
「泰勒太太,不要再咬嘴唇了。」他轻声说。
我红着脸埋头喝酒。Armagnac非常香醇,像丝绸般沿着我的喉咙往下浸润出一道暖意。我抬眼看向克里斯钦,他正边啜饮着白兰地边看着我,眼神幽暗而……饥渴。
「妳总是带给我惊奇,安娜塔希娅。经过今天这样一天—或者应该说昨天,妳竟然没有半句怨言,也没有尖叫着逃到山上去。我敬佩妳,妳非常坚强。」
「你是让人留下的好理由,」我低语。「我说过了,克里斯钦,不管你做了什么,我哪里都不会去。你很清楚我对你的感觉。」
他扯动嘴角,似乎在质疑我的话,双眉紧蹙的样子好像这些话让他很痛苦。噢,克里斯钦,我该做什么才能让你相信我的心?
让他打妳,我的潜意识冷笑着对我说,我在心里瞪她。
「你打算把荷西帮我拍的照片挂在哪里?」我试着改变气氛。
「还没想好。」他嘴角一扬,很明显这对他来说是个比较愉快的话题。
「怎么说?」
「要看情况,」他神秘兮兮地说。「他的摄影展还没结束,所以我现在还不用做决定。」
我偏着头瞇眼看他。
「妳大可以尽量摆臭脸对我,泰勒太太,但天机不可泄漏。」他逗我。
「我可以严刑逼供。」
他挑起一道眉。「是吗?安娜塔希娅,我想妳不应该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
噢,天,他是这样认为的吗?我将酒杯放在壁炉台上,接着把克里斯钦手上的杯子也拿走放在我的酒杯旁边,我的举动令他吃了一惊。
「我们等着瞧吧。」我咕哝。我非常勇敢地—白兰地绝对有壮胆的效果—拉起克里斯钦的手走进卧室,我在床前停步,克里斯钦正试图掩饰他的笑意。
「现在妳把我带进来啦,安娜塔希娅,妳打算对我做什么?」他低声问。
「一开始先脱你的衣服,我要把稍早之前的部分做完。」我抓住他的外套领口,小心不要碰到他,他并未瑟缩,只是屏住呼吸。
我动作轻柔地将外套从他肩上脱下,他盯着我看,笑意全无,眼睛慢慢睁大,燃烧着需求和……戒备?这表情有太多种解释了。他在想什么?我将他的外套放在脚凳上。
「现在是你的T恤。」我轻声说着拉起下襬,他很配合,举高双手并稍微往后退,让我更容易脱掉它。他低头看我,眼神热切,身上只有那件性感的贴臀牛仔裤,四角底裤的裤头露了出来。
我的视线渴望地沿着他紧实的小腹往上,经过那些已经变得模糊的口红残迹,接着来到他的胸口。我多么想用舌头舔过他的胸毛,品尝他的滋味。
「现在呢?」他低声问,眼眸晶亮。
「我想吻你这里。」我用手指从他左侧髋骨画过小腹来到右侧。
他猛吸一口气,双唇微分。「我不会阻止妳。」他低声道。
我拉起他的手。「那你最好躺下。」我低喃,带他走向那张四柱大床。他似乎有点手足无措,我忽然想到,可能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发号过施令,自从……她之后。不,不要想到那里去。
掀起被单,他坐在床沿,抬眼看我并等待着,表情戒备而严肃。我站在他面前,脱去牛仔外套,任它掉在地上,接着我拉下运动裤。
他揉着手指,看得出来他很想碰我,但强压下那股冲动。我深吸口气,勇敢地抓起自己的T恤下襬从头上脱掉,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他依然紧盯着我,但咽了一下口水,双唇微微分开。
「妳简直是阿芙萝黛蒂,安娜塔希娅。」他喃道。
我捧起他的脸,让他仰起头,我弯下身吻他,他从喉咙发出低吼。
我一印上他的唇,他就抓住我的臀,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钉在身下,长腿伸入我的双腿之间迫使我分开,他半跪在我腿间吻着我,蹂躏着我的嘴,我们的舌头交缠共舞。他的手沿着我的大腿往上来到臀部,沿着小腹抚上胸,诱惑地揉捻拉扯我的乳尖。
我呻吟着,不由自主移动臀部配合他,发觉磨蹭他的拉链和勃起是如此舒服。他停止亲吻,着迷又气喘吁吁地低头看我,他移动臀部让勃起顶着我……对了,就是那里。
我闭上眼哭喊,他又做了一次,但这次我也顶回去,享受着他回应的低吟。他再次吻我,持续着这慢条斯理又醉人的折磨—磨蹭着我,磨蹭着他。我因他而心魂俱醉,他说得对,这种将一切抛在脑后的感觉会令人上瘾。我的担忧全都烟消云散了。此时此刻他在我身边,我的血液在血管里欢唱,在耳边汩汩流动,和我们粗哑的喘息声交织成一片。我的手探入他的发间,将他拉向我的嘴需索他,我的舌头和他的一样贪心。我的手指沿着他的手臂轻抚,而后直下他的后腰,碰到牛仔裤的裤头,我勇敢地将贪婪的手伸入,一次次地逼迫他—忘了一切,只有我们。
「妳快逼得我失去男子气概了,安娜。」他低声道,突然抽身离开跪起身,很快地脱去牛仔裤,将铝箔包递给我。
「妳要我,宝贝,我也该死的想要妳,妳知道该怎么做。」
我用急切但灵巧的手撕开铝箔包,帮他戴上保险套,他低头对我扬起笑,微张开嘴,情欲氤氲的银灰眸充满承诺。他俯下身用鼻尖磨蹭我的鼻子,闭上双眼,美妙缓慢地进入我。
我紧握着他的手臂,扬起下巴,因为被他完全占有的那种微妙的感觉而狂喜。他轻咬我的下巴,往后滑出,再次冲刺进入我体内—如此缓慢,如此甜美,如此温柔。他的身体压住我,手肘和手掌撑在我的头侧。
「妳让我忘了一切,妳是最棒的疗愈。」他喘息道,用令人发疼的悠闲步调占有我,品味着我的每个反应。
「求你,克里斯钦,快一点。」我轻喃,想要更多,现在就要。
「哦,不,宝贝,我要慢慢来。」他甜蜜地吻我,轻咬我的下唇,吞掉我柔声的低吟。
我伸手抱住他的头,在他悠缓的节奏下彻底沦陷,我的身体不断攀向一个又一个高峰,而后来到顶点,在他身下迎来高潮之后快速猛力地坠落。
「噢,安娜。」他喘息着释放自己,在抵达欢愉颠峰时像祝祷词般呢喃我的名字。
他枕着我的小腹,双手环抱着我,我揉着他的头发,两个人就这样躺着,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已经很晚了,我也累坏了,但我只想再多享受一会儿和克里斯钦.格雷翻云覆雨后的祥和宁静,因为这就是我们所做的:温柔甜美的性爱。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经历了这么多才走到这一步,我也一样。这段期间发生的一切多到几乎难以消化,但不管这些经历有多糟糕可怕,我只想欣赏眼前单纯真诚的他。
「我永远都要不够妳,别离开我。」他呢喃着吻上我的肚子。
「我哪里都不会去,克里斯钦,而且我记得好像是我打算亲你的肚子。」我睡意朦胧地嘟囔。
他抵着我的皮肤笑。「现在没人能阻止妳了,宝贝。」
「我累坏了,应该动不了了。」
克里斯钦叹口气,不情愿地挪动身体,躺到我身边用手支着头,将被单拉过来盖在我们身上。他低头看我,眼眸明亮温暖,充满着爱意。
「快睡吧,宝贝。」他吻吻我的头发,伸臂环着我,而后我便沉沉睡去。
✽
当我睁开眼睛,眩目的阳光已经洒满房间,我因为睡眠不足而头昏脑胀。我在哪里?噢,酒店里……
「嗨,」克里斯钦低声说,宠溺地对我微笑。他也在床上,衣着整齐地躺在我身边。他在这里多久了?他一直在研究我吗?突然间,我羞得不能自己,脸颊在他的注视之下变得热烫。
「嗨,」我低喃,庆幸我是趴睡。「你盯着我看多久了?」
「我可以看妳睡觉看好几个小时,安娜塔希娅,但其实我只看了五分钟。」他靠过来温柔地吻我。「葛琳医生很快就会到了。」
「哦。」我差点忘记克里斯钦的多管闲事。
「妳睡得好吗?」他温和地问。「在我看来是不错,都打呼成那样了。」
呃,心情好到会亏人的五十道阴影先生。
「我才不会打呼!」我生气地噘嘴。
「不,妳不会。」他对我咧嘴一笑,脖子上的口红线依然隐约可见。
「你洗过澡了?」
「没,在等妳呢。」
「哦……好吧。」
「现在几点了?」
「十点十五分,我不忍心太早把妳叫醒。」
「你说过,你根本没有心。」
他带点哀伤地微笑,没有回答。「早餐已经来了,妳的是煎饼和培根。来,起床吧,我一个人都有点寂寞了。」他用力拍了一下我的屁股,害我整个人立刻弹跳起来。
嗯哼……克里斯钦式的好心情。
我伸个懒腰,这才发现自己腰酸背痛……不用怀疑,一定是性爱、跳舞及那双贵死人的高跟鞋害的。我蹒跚地离开床,走向和卧室相连的奢华大浴室,同时在脑中回想昨天发生的每一件事。我从浴室出来时,身上穿的是从浴室黄铜架上拿来的蓬松柔软大浴袍。
蕾拉—和我长得很像的那个女孩,是我所有想象中最惊悚的画面,还有她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克里斯钦卧室也很恐怖。她想要什么?我?有什么用处?而且她该死的干嘛恶搞我的车?
克里斯钦说还会再送我一辆奥迪车,比照他所有的臣服者。这念头让人很不舒服,但自从我豪气的把他给我的钱一次掷完之后,现在也没办法做些什么。
我走回套房的主客厅,没看到克里斯钦,最后是在餐厅找到他。我坐下来,对面前摆满一桌的食物心生感激。克里斯钦已经吃完了早餐,正喝着咖啡,读着星期日的早报。他对我微微一笑。
「快吃,妳今天需要有好体力。」他开玩笑。
「为什么?你打算把我锁在卧室里?」我内心的女神忽然惊醒,一副刚刚欢爱完披头散发的样子。
「这个主意很吸引人,但我们今天要出门,呼吸些新鲜空气。」
「安全吗?」我故作天真地问,试着隐藏话中的讽刺,但失败了。
克里斯钦沉下脸,双唇抿成一条细线。「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安全,而且这件事不适合拿来开玩笑。」他瞇起眼严肃地说。
我的脸泛红,只能低头看着早餐,经过如此漫长的夜晚及戏剧化的经历,我现在受不了被人教训。我默默吃完早餐,感到一肚子火。
我的潜意识对我摇头,五十道阴影先生从来不会拿我的安全开玩笑—我现在应该心里有数了。我想对他翻白眼,但忍住了。
好吧,我很疲倦,也很暴躁。昨天非常难熬,我又没睡够。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神清气爽得像朵雏菊?人生真不公平。
门上传来敲门声。
「八成是医生来了。」克里斯钦咕哝,肯定还因为我的挖苦而不高兴。他从桌边离开。
我们就不能有一个平静正常的早晨吗?我重重叹息,放下吃了一半的早餐,起身迎接「注射避孕药医生」。
我们在卧室里,葛琳医生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她今天穿得比较休闲,两件式的浅粉色喀什米尔羊毛上衣和黑色长裤,精致的金色发髻今天放了下来。
「所以妳就没继续吃了?就这样?」
我红了脸,觉得自己好蠢。
「嗯。」我的声音还能更小一点吗?
「妳有可能怀孕。」她陈述事实。
什么?!我的世界在眼前崩溃了,我的潜意识瘫倒在地上干呕,我觉得自己也快吐了。不会吧!
「来,尿在这里。」她非常公事公办,不留一点情面。
我乖乖地接过她手上那小小的塑胶容器,茫然地走进卧室。不,不行,不要,不可能……不会吧……拜托不要。绝不。
五十道阴影先生会怎么说?我的脸色惨白。他会抓狂的。
不,求求你!我无声地祈祷。
我把样本交给葛琳医生,她小心地拿了张小小的白色试纸沾一下。
「妳的经期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现在只能紧张兮兮地盯着那张试纸,哪里还有能力思考这种小事?
「呃……星期三?不是刚过去的这个星期三,再前一个,六月一日。」
「妳又是什么时候停吃那些药丸的?」
「星期天,上个星期天。」
她嘟起嘴。
「妳应该没事,」她严厉地说,「我可以从妳脸上的表情看出来,非计划性的怀孕并不是个好消息。所以,如果妳没办法记得天天按时吃药的话,安宫黄体酮是个不错的药。」她板着脸看我,我在她威力十足的视线下打个哆嗦。她拿起白色试纸盯着看。
「妳没有怀孕,还没开始排卵,既然妳曾经做过适当的避孕措施,就不应该会怀孕。现在让我解释一下这支针,我们上次不考虑用它是因为副作用,但说老实话,小孩这个副作用更麻烦,而且会延续很多年。」她微笑,对自己的小玩笑很得意,但我没办法回应—我吓呆了。
葛琳医生滔滔不绝地介绍副作用有哪些,我如释重负地呆坐着,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想我宁愿忍受数不清的疯女人站在我床尾,也不要告诉克里斯钦我可能怀孕了。
「安娜!」葛琳医生叫我。「我们开始吧。」她将我拉回现实,我欣然卷起衣袖。
克里斯钦送她出去,关上门,仔细地看着我。「没事吧?」他问。
我默默点头,他偏着头,脸上写满关心。
「安娜塔希娅,怎么了?葛琳医生怎么说?」
我摇头。「七天之后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嘀咕。
「七天?」
「嗯。」
「安娜,怎么回事?」
我咽了一下口水。「没什么好担心的啦,拜托,克里斯钦,别管了。」
克里斯钦逼近我面前,勾起我的下巴使我往后仰,他紧盯着我的眼,想要解读出我恐慌的原因。
「告诉我。」他非常坚持地厉声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想换衣服了。」我移开下巴。
他叹口气,伸手爬过头发,双眉紧蹙。「我们去冲澡吧。」他终于说了一句。
「当然好。」我心不在焉地回答,他的嘴角一撇。
「来。」他绷着脸,用力握住我的手大步走向浴室,我只能跟在他身后。看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心情不好。打开莲蓬头,克里斯钦很快地脱去衣物,接着转向我。
「我不知道妳为什么闹情绪,或者妳只是因为睡不饱而发脾气,」他边说边解开我的浴袍。「但我要妳告诉我原因。我开始胡思乱想了,而我并不喜欢这样。」
我白他一眼,他瞪回来,慢慢瞇起眼。糟糕!好吧……说就说。
「葛琳医生因为我没有按时吃药训了我一顿,她说我有可能怀孕。」
「什么?」他的脸刷白,双手停下动作,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但是我没有,她做了个测试。不过也够吓人了,就是这样,我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这么蠢。」
他明显地松了口气。「妳确定没有?」
「嗯。」
他呼出一口长气。「那就好。没错,我可以想象这种事有多令人心烦。」
我皱眉……心烦?「我其实比较担心你的反应。」
他双眉紧蹙地看着我,一脸疑惑。「我的反应?唔,肯定是松了口气啊……如果把妳的肚子搞大了,那就太不小心也太不应该了。」
「那么也许我们该禁欲。」我没好气。
他手足无措地看了我一会儿,好像我是某种科学实验。「妳今早脾气真差。」
「只是被吓到了,就这样。」我使起小性子。
他抓住我浴袍的领子,将我拉进怀中吻我的发,把我的头按在他胸前,胸毛搔着脸颊的感觉让我分了心。噢,如果我可以用鼻子磨蹭他多好!
「安娜,我不习惯和人呕气,」他低声道,「我非常倾向直接教训妳一顿,但我也很怀疑妳会愿意让我这么做。」
该死。「不,我不愿意。这样就够了。」我紧紧搂住克里斯钦,我们就这么奇怪地相拥许久:克里斯钦一丝不挂,而我穿着浴袍。我再次被他的诚实感动,他完全不懂男女关系该如何经营,但除了从他身上学来的那部分之外,我也什么都不懂。唔,他要求我给他信任与耐性,或许我也同样需要。
「来,冲澡吧。」克里斯钦终于放开了我。
他往后退开,将浴袍从我身上脱下,我跟着他进入瀑布般的水流之下,仰起脸享受水花的洗礼。莲蓬头够大,足以让我们两人都沐浴其下。克里斯钦倒出洗发精开始洗头,我也依样画葫芦洗了起来。
噢,感觉真好,我闭上眼,屈服在清净温暖的水柱之下。我冲去头上的泡沫,感觉他的双手抚上我的身体,正在帮我抹皂净身:从肩膀、手臂、腋下、胸部,继而来到我的背。他轻轻将我转个方向,拉我靠向他,接着继续往下:我的腰部、小腹,灵巧的手指来到两腿之间—嗯嗯嗯—最后是臀部。噢,感觉既美好又亲密。他再次将我转回来面对他。
「给妳。」他轻声说,将沐浴乳递给我。「我要妳帮我洗掉那些口红线。」
我慌乱地睁开眼,猛地看向他,他紧盯着我,全身湿透但依然俊美,明亮灿烂的银灰眼眸中波澜不兴。
「拜托不要越过那些线太远。」他紧张地说道。
「好。」我低声回应,试着理解他刚刚要求我做的巨大任务—沿着禁区边缘碰触他。
我挤了些许沐浴乳在手上搓揉起泡,接着覆上他的肩膀,轻轻将两边的口红线洗掉。他僵了一下闭上眼,看不出表情,但呼吸加快了,我知道这不是欲望,而是恐惧,我的心揪痛起来。
我用颤抖的双手小心地沿着口红线往下来到胸前轻轻洗着,他咽了一下口水,下颚绷紧,像是正咬紧牙关。噢!我的心揪紧,喉咙紧缩。哦,不妙,我快哭出来了。
我停下动作,挤了更多沐浴乳到手上,感觉他整个人放松了些。我没办法直视他,我无法看他痛苦的样子,这实在太难以承受了,我吞咽了一下。
「准备好了?」我低声问,声音明显的紧绷。
「嗯。」他低语,嗓音粗哑,隐约有一丝恐惧。
我轻轻将手放在胸膛两侧,他再次僵硬不动。
我受不了了,也不知所措—因为他对我的信任、他的恐惧,以及那些强加在如此美丽、堕落却伤痕累累的男人身上的创伤。
积聚在眼眶的泪珠终于滑下我的脸颊,融入沐浴的水花中。噢,克里斯钦!是谁做的?
他的瞳孔随着每次粗浅的呼吸而变化,全身紧绷,随着我的手擦去每道线条,我能感觉他的紧张正一波波散发出来。哦,如果我也能就此擦去你的痛苦,我愿意—我会做任何事,我想亲吻你身上的每个疤痕,吻去那些被人忽视的痛苦岁月。但我知道我无法这么做,泪水一发不可收拾。
「不,求妳,别哭。」他极痛苦地低声道,将我紧拥入怀。「请别为我哭泣。」我爆发出一阵啜泣,将脸埋在他颈间,我想象一个小男孩在恐惧与痛苦的海洋中迷失,他满怀惊恐,无人关怀,还遭受虐待—伤害他的方式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他松开我,抓住我的手背到我身后,俯下身来吻我。
「别哭,安娜,求求妳。」他在我唇上低语,「都已经过去了。我想要妳触碰我,只是有点太过震撼无法承受而已。求妳,拜托妳别哭。」
「我也想触摸你,你根本想象不到。看到你这个样子,克里斯钦……既受伤又害怕……深深刺痛了我,我是这么爱你呀。」
他的拇指摩挲着我的下唇。「我知道,我知道。」他低语。
「要爱上你很容易,你没发现吗?」
「没有,宝贝,我没发现。」
「是真的,我和你的家人都爱你。还有伊莲娜和蕾拉,虽然她们表现爱意的方法很奇怪,但她们真的爱你,你值得被爱。」
「别说了。」他的手指抵着我的唇,摇了摇头,脸上写满痛苦。「我听不下去。我什么都不是,安娜塔希娅,我只是个空壳,我没有心。」
「不,你有。我也想要你的心,你的全部。你是个好人,克里斯钦,一个真正的好人,永远不要怀疑这点。看看你做过的事……还有你的成就,」我吸了吸鼻子。「看看你为我所做的……为我而改变了多少,」我悄声说,「我知道,我懂你对我的感觉。」
他低头看我,双眸圆睁,一脸惊恐,除了水柱打在身上的声响之外,我们什么也听不见。
「你爱我。」我低语。
他眼睛瞪得更大,双唇微启,像是缺氧般深深吸了口气。他看起来饱受折磨—而且脆弱。
「是的,」他轻声道。「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