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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我盯着火光出神。有着钴蓝尖端、明亮灿烂的橙红火苗在克里斯钦家的壁炉中跃动。不管面前的火焰和我肩上披着的毛毯带来多少热度,我还是很冷,沁入骨髓的冷。

  我听到此起彼落的低语声,但那些都只在远方嗡嗡作响,我听不见话语内容。我唯一能听见的,也是我唯一专注聆听的,只有壁炉中传来的微弱瓦斯声。

  我的思绪飘到昨天看的那栋房子,还有那个大壁炉—真正烧柴的大壁炉。我想和克里斯钦在真正的柴火前做爱。嗯,那一定很过瘾,就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他一定会想出方法让这次的欢爱经验刻骨铭心,无庸置疑。我苦笑着对自己哼了声,即使在那些纯粹只是上床的时候也一样,没错,那些经验也让人难以忘怀。他人在哪里?

  火苗摇曳生姿,我沉迷其中,整个人变得麻木。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耀眼灿烂的美态,不禁迷倒在其中。

  安娜塔西娅,妳迷倒了我。

  他第一次在我床上与我共眠时说过这句话。噢,不……

  我用双臂环抱住自己,世界在我脚下崩裂,现实慢慢渗入我的理智,心中那股骇人的空虚感更加扩大。查理探戈失踪了。

  「安娜,来。」琼斯太太递给我一杯茶,温柔地劝哄我,嗓音将我带回这个空间,回到当下,回到烦恼之中。我感激地接过茶杯和茶碟,但抖颤的双手出卖了我。

  「谢谢妳。」我轻声说,声音因为盈眶的泪水和喉间的硬块而嘶哑。

  蜜雅握着葛蕾丝的手,坐在我对面那张超大的U型沙发上,她们看着我,痛苦和焦虑刻在她们美丽的脸上,葛蕾丝彷佛老了些—一个担忧儿子的母亲。我平静地眨了眨眼看着她们,无法提供安慰的微笑,甚至泪水,什么都没有,只有茫然和越来越严重的空虚感。我看着艾立欧、荷西和伊森,他们全都一脸凝重地站在早餐台附近轻声交谈,用柔和但压抑的声音讨论着某件事,琼斯太太在他们身后的厨房里忙碌。

  凯特在视听室里盯着本地新闻台看,我听到大电浆电视传来一些模糊断续的声音。我无法忍受再看一次那新闻报导的标题—克里斯钦.格雷失踪,以及配上他俊美样貌的画面。

  我愣愣地想,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多人同时在这间房子出现,但它实在太大,所有人还是相对显得娇小。焦急而情绪低落的人们聚集在我的五十道阴影先生的家里,他对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会怎么想?

  泰勒和凯瑞克在某个角落和有关单位谈话,对方正在向我们汇报消息,但内容都无关紧要。事实就是:他失踪了。他已经失踪了八个小时,没有他的踪迹,也没有传来半句话,然后搜索行动已经停止—我就只知道这么多。外面真的太暗了,我们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他可能受了伤,正饿着肚子,或其他更糟的结果。不!

  我再次默默向上苍祈祷。请保佑克里斯钦平安。请保佑克里斯钦平安。我在脑中一遍遍重复着,彷佛这是我的圣歌、我的救生索,绝望之中唯一具体可靠的东西。我不愿去想最坏的结果。不,不要往那里想,总是有希望的。

  「妳是我的救生索。」

  克里斯钦说过的话再次萦绕在我脑海。没错,人生总有希望,我不能就此放弃。他的话在我耳边回荡。

  「我现在是及时行乐的支持者了。要把握当下啊,安娜。」

  我为什么不把握今天?

  「我这么做是因为我终于遇到一位我想与之共度余生的伴侣。」

  我闭上眼默默祈祷,轻摇着身体。求求您,不要让他的余生变得如此短暂。求求您,求求您。我们拥有的时间还不够……我们需要更多时间。过去几周我们做了这么多,来到这么远。那些令人感动的片段:口红线,初次在奥林匹克酒店与我做爱,跪在我面前将自己交给我,终于让我触碰他。

  「我依然没有变,安娜,我爱妳,我也要妳。触碰我吧,求妳。」

  噢,我好爱他。没有他,我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个影子—丧失了所有的光芒。不不不……我可怜的克里斯钦。

  「这就是我,安娜,所有的我……我也全都属于妳。我要做些什么来让妳了解这一点?让妳看到我愿以各种可能的方式拥有妳。我爱妳。」

  我也是,我的五十道阴影先生。

  我睁开眼,再一次茫然地看向壁炉,两人共同的回忆一幕幕闪过脑海︰我们出海和滑翔时他那孩子气的愉悦;化妆舞会上他那成熟世故、帅气迷人的扮相;跳舞,噢,对,在这间公寓里随着辛纳屈的歌声起舞,在屋子里旋转;在昨天那栋屋子里,他含蓄却担忧的期待—还有那叹为观止的美景。

  「我会把我的世界呈献在妳脚边,安娜塔希娅。我要妳,从身体到灵魂,永远永远。」

  噢,求求您,让他平安归来。他不能就这样离开,他是我宇宙的主宰。

  我的喉咙无意识地逸出一声啜泣,我用手摀住嘴。不行,我要坚强一点。

  荷西忽然出现在我身旁,或者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妳妈妈或妳爸?」他柔声问。

  不!我摇头,紧抓荷西的手。我说不出话来,我知道自己一旦开口肯定会崩溃,但他手上传来的温暖和轻捏也无法带给我太多安慰。

  哦,妈妈。想起妈妈让我嘴唇微颤。我该打给她吗?不行,我面对不了她的反应。也许打给雷伊吧,他不会太情绪化—他永远不会太过激动,连水手队输球时都不曾。

  葛蕾丝站起身加入男孩子们,让我稍微闪了神。她一定很少呆坐这么久。蜜雅坐到我身边,握住我另一只手。

  「他会回来的。」她的语气很坚定,但尾音却有点不稳。她两眼圆睁,眼眶泛红,脸因缺乏睡眠而苍白憔悴。

  我抬眼看着伊森,他正看着蜜雅和搂着葛蕾丝的艾立欧。我瞄一眼时钟,已经过十一点,就快午夜了。该死的时间!随着一分一秒过去,我心里的空洞越来越大,快要将我吞噬,使我窒息无法呼吸。我很清楚自己正在做心理准备,准备接受最坏的结果,我闭上眼,抓住蜜雅和荷西的手,再次默默祈祷。

  我重新睁开眼,再次盯着火光出神。我可以看见他腼腆的笑容—所有表情中我最喜欢的一种,能够得以一瞥真正的克里斯钦,我最真实的克里斯钦。他有很多面向:控制狂、总裁、跟踪狂、性爱天神、支配者,但同时也是个喜爱玩具的小男孩。我微笑起来,他的车子、船、飞机……查理探戈……不……不要……我那迷途的男孩千真万确失去了踪影。我的笑容消失,痛楚刺穿了我。我还记得他在浴室里擦去身上口红线的样子。

  「我什么都不是,安娜塔西娅。我只是个空壳,我没有心。」

  我喉间的硬块扩大了。噢,克里斯钦,你真的真的拥有一颗心,而且它属于我,我会永远珍惜它。即使他是如此复杂又难搞,我还是爱他,我会永远爱着他,永远不会再有其他人。永远永远。

  我还记得曾坐在星巴克里,评量着克里斯钦的优缺点。所有的缺点,包括今天早上我发现的那些照片,现在都显得微不足道了。我只要他,不管他能否平安回来。噢,求求您,老天爷,请把他带回来,请让他平安无事。我会去上教堂……我什么都愿意做。如果能让他回来,我一定会把握当下。他的声音再次回荡在我脑海︰「把握当下,安娜。」

  我紧盯着壁炉,火苗依旧互相舔烧,光芒灿烂耀眼,忽地,葛蕾丝惊叫一声,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

  「克里斯钦!」

  我转头,刚好看到葛蕾丝从原本在我身后踱步的某处冲过大客厅,克里斯钦正精疲力竭地站在玄关处,只穿着衬衫和西装裤,手里拎着海军蓝西装上衣、鞋子和袜子。他看起来又累又脏,但还是俊美无比。

  老天……克里斯钦,他还活着。我麻木地呆望着他,试着弄清楚究竟是我的幻觉,还是他真的回来了。

  他一脸的不知所措,将西装上衣和鞋子丢在地上好抱住葛蕾丝,她伸出手搂着他的脖子,用力亲吻他的脸颊。

  「妈?」克里斯钦低头看着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我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葛蕾丝低语,道出我们所有人的恐惧。

  「妈,我在这里呀。」我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惊讶。

  「我今天大概死了一千次。」她轻声说,轻得几乎无法辨识,却反映了我的思绪。她喘着气,抽噎着,泪水终于忍不住溃堤,克里斯钦皱着眉头,不知是吓坏还是懊悔,我分辨不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噢,克里斯钦。」她语带哽咽,环抱着他,在他的肩窝啜泣—忘了所有的自制,而克里斯钦并未避开,他抱住她轻轻前后摇晃安慰着她,泪水灼痛了我的眼,凯瑞克在走廊另一头大声叫喊。

  「他还活着!老天—你回来了!」他从泰勒的办公室走出来,阖上手机,抱住他们两人,欣慰地闭上眼。

  「爸?」

  蜜雅在我身边激动地叫嚷着什么,接着她站起身,跑过去加入她爸妈,抱着所有的人。

  泪珠终于滚落我的面颊。他回来了,他平安无事,但我动弹不得。

  凯瑞克是第一个抽身离开的,他擦了擦眼角,拍拍克里斯钦的肩膀,蜜雅也放开大家,葛蕾丝往后退一步。

  「抱歉。」她含糊地说。

  「嘿,妈,没事啦。」克里斯钦说,依然一脸愕然。

  「你到哪里去了?发生了什么事?」葛蕾丝哭起来,用手摀住脸。

  「妈。」克里斯钦低语,再次将她拉入怀中,吻着她的头顶。「我在这里,我没事,只是花了较久的时间从波特兰回来。这群欢迎大队是怎么回事?」他抬头扫视整个房间,直到与我四目相对。

  克里斯钦眨眨眼,很快地瞥向荷西,后者立刻松开我的手,但他还是抿紧双唇。我痴痴地望着他,如释重负的感觉刷过全身,我忽然变得精疲力尽,却也开心不已,只是泪水依旧流个不停。克里斯钦将注意力转回母亲身上。

  「妈,我没事。怎么了?」克里斯钦安慰她,她用双手捧住他的脸。

  「克里斯钦,你失踪了。你的飞行纪录—你根本没飞回西雅图。你为什么不联络我们?」

  克里斯钦惊讶地挑高眉。「我没想到会拖这么久。」

  「为什么不打电话?」

  「手机没电了。」

  「你就不能停下来……打对方付费电话?」

  「妈,说来话长。」

  「哦,克里斯钦!永远不准再这样对我!你听懂了吗?」她几乎要用吼的了。

  「是的,妈妈。」他用拇指擦去她的泪水,再次拥着她,等她平复了心情,他放开她,改去搂抱蜜雅,后者狠狠地搥着他的胸。

  「你让我们担心死了!」她厉声大吼,同样也是泪眼汪汪。

  「看在老天份上,我现在回来啦。」克里斯钦低声说道。

  艾立欧走上前,克里斯钦把蜜雅交给凯瑞克,他正搂着老婆的肩,便用另一只手搂着女儿。艾立欧很快地抱了克里斯钦一下,把他吓了一跳,接着重重拍向他的背。

  「看到你真好。」艾立欧大声说,有点太粗鲁了,像是试图隐藏他的情绪。

  虽然我一直哭个不停,还是可以看到这一切。大客厅洋溢着一股……无条件的爱,他绝对拥有它,他只是从未认清过,即使现在他还是完全不明所以。

  看呀,克里斯钦,所有人都爱你!或许你现在可以开始相信了。

  凯特站在我身后。她离开了视听室,正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他真的回来了,安娜。」她安慰地低语。

  「我要去向我的女孩打声招呼。」克里斯钦对父母说,他们双双点头微笑,往一旁站过去些。

  他向我走来,带点疲倦的银灰眼眸闪闪发亮,依然带点困惑。一股从我心底深处不知哪来的力量,使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进他张开的怀抱中。

  「克里斯钦!」我啜泣。

  「乖。」他抱着我,脸埋在我的发间深深嗅闻,我抬起梨花带雨的脸,他飞快地吻我一下。

  「嗨。」他低声说。

  「嗨。」我也回他,喉头梗着的硬块发烫。

  「想我吗?」

  「一点点。」

  他咧嘴笑。「看得出来。」他用手轻轻擦去我脸上不断滑落的泪珠。

  「我以为……我以为……」我哽住了。

  「我知道。乖……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他轻声道,再次不带邪念地吻我。

  「你没事吧?」我问,放开他,检查他的胸膛、手臂、腰间—用手感觉这个温暖、生气勃勃、令人动情的男人,让我确信他就在这里,站在我眼前。他回来了。他并没有因我的动作退缩,只是牢牢盯着我。

  「我没事,我哪里都不会去。」

  「噢,谢天谢地。」我再次搂住他的腰,他也抱住我。「你饿不饿?要不要喝点东西?」

  「好。」

  我往后退开准备去拿,但他并没放开我,依然将我搂在身旁,接着他向荷西伸出手。

  「格雷先生。」荷西很平静地唤。

  克里斯钦哼了一声。「叫我克里斯钦就好。」他说。

  「克里斯钦,欢迎回来,很高兴你平安……还有,呃,谢谢你让我留宿。」

  「小事一桩。」克里斯钦瞇起眼,但他的注意力被忽然出现在一旁的琼斯太太吸引过去。我现在才发现她不像平常那样俐落得体,她的头发放了下来,穿着柔软的灰色内搭裤及一件宽松过大、胸前有着华盛顿大学美洲狮队纹章图案的运动衫,那让她显得好娇小,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我能帮你准备些什么吗,格雷先生?」她用面纸擦擦眼睛。

  克里斯钦亲爱地对她一笑。「啤酒,麻烦妳,盖儿—捷克百威牌的,还要一些吃的东西。」

  「我来弄吧。」我低语,想为我的男人做点事。

  「不,别走。」他柔声说,收紧搂着我的手臂。

  他的家人走了过来,伊森和凯特也加入我们。他和伊森握手,很快地啄吻一下凯特的脸颊。琼斯太太带着一瓶啤酒和杯子回来了,他接过啤酒,对杯子摇摇头,她微笑着回到厨房。

  「很惊讶你不想喝些烈一点的。」艾立欧嘟囔,「所以你他妈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爸打电话来说小机仔41失踪的时候我才知道这回事。」

  「艾立欧!」葛蕾丝训他。

  「是直升机。」克里斯钦板起脸纠正他,艾立欧一笑,我怀疑这笑话只有他们家人才懂。

  「坐下来吧,我来告诉你们。」克里斯钦将我拉到沙发上坐好,其他人也都纷纷就座,全都看着克里斯钦。他喝了一大口啤酒,瞄到泰勒在门边徘徊,便点了点头,泰勒也点头回礼。

  「你的女儿如何?」

  「她没事了,虚惊一场,先生。」

  「那就好。」克里斯钦微笑。

  女儿?泰勒的女儿怎么了?

  「很高兴你回来了,先生。还有事情吩咐吗?」

  「我们还得去把直升机捡回来。」

  泰勒点头。「现在吗?还是明天早上也可以?」

  「明天早上好了,泰勒。」

  「好的,格雷先生。还有其他事情吗?」

  克里斯钦摇头,对泰勒举起瓶子,泰勒露出一个难得的微笑,我想比克里斯钦的还难得,接着便走了出去,大概是回他的办公室或楼上的卧室。

  「克里斯钦,到底出了什么事?」凯瑞克质问。

  克里斯钦开始叙述。他和洛丝—他的左右手,一起搭查理探戈飞去温哥华的华盛顿大学,处理一桩和募款有关的事情。我整个人魂不守舍,几乎跟不太上他的叙述,我只是握着克里斯钦的手,盯着他修剪得宜的指甲,修长的手指,指节上的皱褶,腕上的手表—一支有着三个小转盘的欧米茄表。他继续说着事情的经过,我抬眼看着他优美的侧脸。

  「洛丝从来没有看过圣海伦火山,所以为了庆祝,我们回来时就很快地绕过去看一下。稍早前我听说临时飞航管制撤销了,所以我也想过去看看。唔,还好我们去了。我们飞得很低,距离地面的高度大概是两百英呎,结果仪表板亮了起来,我们的机尾着火了,我别无选择,只好切断所有电子通讯,紧急迫降。」他摇着头。「我把飞机降落在银湖旁边,救出洛丝,试着扑灭火势。」

  「着火?两边引擎吗?」凯瑞克吓坏了。

  「嗯。」

  「妈的!但我以为—」

  「我知道,」克里斯钦打断他,「我飞得那么低还真是走运。」他低语,我打个冷颤,他松开我的手,改为搂住我的肩。

  「冷吗?」他问我,我摇摇头。

  「你怎么灭火的?」凯特问,她那卡拉.伯恩斯坦的记者直觉又冒出来了。哎,她有时候听起来真干练。

  「用灭火器,我们必须载着它们,法律规定。」克里斯钦冷静地说道。

  他许久前说过的话在我脑中回荡:我每天都感谢上苍,当初来访问我的是妳,而不是凯瑟琳.卡凡纳。

  「你为什么不打电话,或是用无线电?」葛蕾丝问。

  克里斯钦摇头。「我们切断所有电源之后,无线电就不管用了,我也不想在火势还没扑灭前冒险打开它。黑莓机上的GPS还可以作用,我才得以找到最近的一条路。我们花了四个小时才走出来,洛丝还穿着高跟鞋呢。」克里斯钦的嘴抿成一条不悦的细线。

  「我们在吉佛那个地方收不到讯号,洛丝的电池先没电,我的半路上也用完了。」

  天杀的!我整个人绷紧,克里斯钦将我拉到大腿上坐好。

  「那你怎么回来西雅图的?」葛蕾丝问,对我们两个的姿势轻轻眨个眼,但没多问,我则红了脸。

  「我们想搭便车,所以就把身上的钱凑一凑。洛丝和我一共有六百元,我们想可能得贿赂某个人载我们回来,但一位卡车司机停下来,答应带我们回家。他拒收我们的钱,还把午餐分给我们吃。」说到这里,克里斯钦沮丧地摇摇头。「这段路像有一辈子那么远。卡车司机没有手机—很奇怪,但是是真的。我只是没有想到……」他停下来,望着家人。

  「没想到我们会担心?」葛蕾丝斥责,「哦,克里斯钦!」她凶他,「我们都快疯掉了!」

  「你上头条了好吗?老弟。」

  克里斯钦翻个白眼。「对,我知道,我一回到这里的接待大厅就看到一票记者在外面。我很抱歉,妈妈,我应该先请司机停在路边让我打个电话,但我急着要回家。」他瞥一眼荷西。

  哦,这就是原因了,因为荷西要住在这里。我边想边皱眉,哎,他实在太爱担心了。

  葛蕾丝摇摇头。「我很高兴你毫发未伤地回来了,亲爱的。」

  我放松下来,将头抵在他胸前。他闻起来有大自然的味道,带点汗味、沐浴乳及克里斯钦的味道,全世界我最喜爱的香味。泪水再次滚落我的脸颊,那是感激的泪珠。

  「两边的引擎?」凯瑞克又问了一次,不敢置信地蹙起眉。

  「想不通啊。」克里斯钦耸耸肩,手抚着我的背。

  「嘿。」他轻声道,伸手勾起我的下巴让我往后仰。「别再哭了。」

  我非常不淑女地用手背擦过鼻头,「别再搞失踪了。」我吸吸鼻子,他嘴角一扬。

  「电器故障……这真的很少见,确定吗?」凯瑞克又问一次。

  「是,我当时也有想到,爸。但现在我只想先去睡觉,这些麻烦事留到明天再去想。」

  「所以媒体知道这位克里斯钦.格雷平安无事了吗?」凯特问。

  「嗯,安德瑞雅还有我的公关会负责面对媒体。我们送洛丝回家后,她就打了电话给她。」

  「对,就是安德瑞雅打给我,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凯瑞克咧嘴一笑。

  「我一定要帮这位姑娘加薪,不过现在太晚了。」克里斯钦说道。

  「我想这是个暗示,先生小姐们,我亲爱的老弟要去睡他的美容觉了。」艾立欧打趣地提醒,克里斯钦对他做个鬼脸。

  「凯,我儿子没事啦,现在带我回家吧。」

  凯?葛蕾丝甜蜜地看着她丈夫。

  「嗯,我想我们也该好好睡一觉了。」凯瑞克微笑着回应。

  「留下来吧。」克里斯钦提议。

  「不了,甜心,我想回家,知道你安全就好了。」

  克里斯钦不情愿地把我放在沙发上站起身,葛蕾丝再次拥抱他,头靠在他胸前,闭上眼,一脸心满意足,他伸出双臂搂着她。

  「我刚才真的好担心,亲爱的。」她轻声说。

  「我没事了,妈。」

  她往后退,认真地审视他,他依然将她搂着。「嗯,我想应该是。」她慢慢地说,看了我一眼之后微微一笑,害我的脸发烫。

  我们送凯瑞克和葛蕾丝到门口,同时也意识到身后的蜜雅和伊森正兴高采烈地说着悄悄话,但我听不见内容是什么。

  蜜雅害羞地对伊森微笑,他则是张口结舌地看着她,随后摇摇头。突然,她双手抱胸,转头就走,他伸手揉着额头,一脸被打败的样子。

  「妈,爸—等等我。」蜜雅板着脸大喊。或许她的情绪也像哥哥一样变幻莫测。

  凯特用力抱住我。「我看得出来,我在巴贝多幸福到不问世事的这段期间,这里真的有大事发生。你们两个很明显离不开对方。我很高兴他安然无恙,不只是他,安娜,我也为妳高兴。」

  「谢谢妳,凯特。」我低语。

  「真的,谁知道我们俩会同时找到挚爱?」她扬唇一笑。哇噢,她承认了。

  「而且还是兄弟档!」我格格笑道。

  「我们以后说不定会成为妯娌呢。」她打趣道。

  我浑身一僵,接着在脑中踢自己一脚,凯特正拉开距离,用那种「妳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吗?史迪尔」的眼神看着我,我的脸红了。该死,我应该让她知道,他已经求婚了吗?

  「走吧,宝贝。」艾立欧在电梯那边喊她。

  「我们明天再聊,安娜,妳一定累坏了。」

  我得到缓刑。「好啊,妳也是,凯特—妳今天飞了那么远回来。」

  我们再次拥抱,她和艾立欧跟着格雷家族进了电梯。伊森和克里斯钦握手,也很快地抱了我一下,他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但还是跟着他们进了电梯,门关了起来。

  荷西在走廊闲晃,等我们从门厅走回去。

  「那个,我要上床睡觉……不打扰你们了。」他说。

  我羞红脸。怎么这么尴尬?

  「你知道客房在哪里吗?」克里斯钦问。

  荷西点头。「嗯,那位管家—」

  「琼斯太太。」我立刻接话。

  「对,琼斯太太,她有带我去看过。你家真是壮观,克里斯钦。」

  「谢谢。」克里斯钦礼貌地回答,站到我身边,手搂着我的肩,俯身吻我的发。

  「我要去吃一点琼斯太太帮我准备的食物,不管是什么。晚安,荷西。」克里斯钦走回大客厅,留我和荷西站在门口。

  哇!留我和荷西独处呢。

  「那么,晚安啰。」荷西忽然很不自在。

  「晚安,荷西,谢谢你留下来。」

  「别客气,安娜。任何时候只要妳那个有钱的帅哥男友失踪,我都会来陪妳。」

  「荷西!」我警告他。

  「开玩笑的啦,别生气。我明天一早就会离开,我们找时间再聚,好吗?我很想念妳。」

  「当然,荷西,希望很快就有机会。对不起喔,今天晚上很……鸟。」我抱歉地努努嘴。

  「哈。」他咧嘴笑。「鸟。」他拥抱我。「说真的,安娜,看到妳开心我很高兴,但妳若是需要我的话,我随传随到。」

  我抬眼看他。「谢谢你。」

  他露出一个带点伤心、苦中作乐的微笑,接着便走上楼。

  我走回大客厅,克里斯钦站在沙发旁看着我,脸上的表情难以判读。终于只剩我们两人了,我们四目相对。

  「他还是很迷恋妳,妳知道吗?」他轻声说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格雷先生?」

  「我认得那些症状,史迪尔小姐,我相信我本人也有那些毛病。」

  「我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我低语。说了,我说出来了,所有最糟的恐惧全都包括在这一句短短的话里,现在则已烟消云散。

  「事情真的不像听起来那么糟。」

  我捡起他丢在地上的西装上衣和鞋子,举步向他走去。

  「我来拿。」他低语,伸手接过西装。

  克里斯钦低头凝视我,那种神情就像我是他生存在世上唯一的理由,我相信我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他在这里,真的在这里。他拉我入怀,紧紧拥着我。

  「克里斯钦。」我惊呼,泪水又开始堆积。

  「嘘。」他安抚我,吻着我的发。「妳知道吗……在我落地前、那生死一瞬间的几秒钟里,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妳。妳是我的护身符,安娜。」

  「我以为我失去你了。」我轻声说。我们站起来,牵着彼此的手,重新确认彼此相属。我收紧手臂抱着他,这才发现自己还拿着他的鞋子,便胡乱将它们丢在地上。

  「来和我一起冲澡。」他低语。

  「好。」我抬眼看他。我不想放手,他用手指勾起我的下巴。

  「就算泪痕斑斑,妳还是很美,安娜.史迪尔。」他倾身温柔地吻我。「而且妳的嘴唇好柔软。」他又吻我,吻逐渐加深。

  噢,我的老天……只要一想到我可能失去他……不……我停止思考,将全部身心投向他。

  「我必须把西装收好。」他低语。

  「丢一边吧。」我在他唇上呢喃。

  「不行。」

  我退开,困惑地抬头看他。

  他对我扬扬嘴角。「原因在此。」他从胸口内袋拿出我给他的小盒子,里面是我准备的礼物。他将西装上衣丢到沙发椅背,盒子放在上面。

  把握当下,安娜,我的潜意识戳着我。唔,已经过了午夜,技术上来说已经是他的生日了。

  「打开它。」我轻声说,心脏开始怦怦狂跳。

  「我正希望妳这么说。」他低语,「我快被这东西逼疯了。」

  我调皮地对他一笑,感觉有点晕晕的。他回我一个腼腆的微笑,尽管我的心跳如擂鼓,我还是融化了,被他开心又好奇的表情逗得很乐。他用灵活的手指拆开包装,打开盒子,然后他皱着眉拿出一个小巧的四方形塑胶钥匙炼,上头挂着一张镶着闪闪发亮的迷你灯泡、像是LED萤幕般的照片,照片里是西雅图的天际线,还有大大的「西雅图」字样写在画面中央,正一闪一闪亮个不停。

  他盯着它看了一会儿,随后不解地看向我,俊挺的双眉蹙起。

  「翻过来。」我屏气凝神地低语。

  他照做了,视线瞬间对上我的双眼,银灰眼眸睁大,整个人活了起来,充满喜悦和惊奇。他不敢置信地微张唇。

  「我愿意」的字样正在钥匙圈上闪动。

  「生日快乐。」我轻声说。

  41 艾立欧用的字是Chopper,除了可以形容直升机,也有阳具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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