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我作为真正的先知走在人间。我将把这些话传播给所有跟随我的人,以及那些听从政府,也就是伪神警告的人。因为我就是信使,对那些我会伸出我饱含友谊的手的人,对那些愿意拉起我的手的人,对那些愿意拥抱我们的家庭并将我们留在他们心中的人,他们就是我们中的意愿。他们也是我们的使者,他们也有我们的爱。就这样,我们将团结一致,无论我们走到哪里,我们都是伊甸之门的追随者。在每一种生活,每个阶级,每个家庭里,在田野、森林或城镇中,我们都会找到有着同样心灵的兄弟姐妹,因为我们就是他们,他们就是我们。
——蒙大拿州希望郡,伊甸之门圣父
威尔醒来的时候,天空是一片淡蓝色,就像在月亮最圆的那几个夜晚一样。他睡着了,头靠在奥兹莫比尔的后座的窗口上。他坐起来,感觉自己的每一块肌肉都像阳光下陈旧生锈的金属。他只看到了他自己,不过玛丽·梅也像他一样,头靠在前排副驾驶的车窗上。杰隆不在驾驶室,德鲁也不在。
威尔现在环顾四周,发现他的脚下放着他从那个死去的人手里拿来的防弹衣和霰弹枪。他自己的步枪和玛丽·梅一起都在前面,他向前探身,看到它放在她的膝上。他突然感觉一股恐惧感正逐渐升起。他独自一人,杰隆或德鲁可能被带走了,睡在那里的玛丽·梅一动不动,她可能真的已经死了。
威尔伸出一只手,将手指按到她的脖子上。他立刻就感觉到了一股温暖,手指下面是静脉内血液的脉动。他把手收回去,望向蓝色的夜空。田野向四下铺展开来,其中有几座农舍,有一些没亮着灯,但还有一些则从窗帘后面透出微弱的灯光。
他打开门,带着霰弹枪,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然后站在土路边缘的草地上。杰隆把车停在堤上。威尔可以看到两边平坦的原野,月光照在大地上,没留下一点阴影。
威尔走到堤边向下望着,看到一条斜坡从他这里伸入下面的溪水中。每个夜晚的天空都会因为天气和月亮的圆缺而变化,微光中,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出了天空。他睁开眼睛看到杰隆站在上游三十多米外的地方,而德鲁坐在他右下方的草地上。
威尔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他可以看到他们俩正盯着河对面的四匹马。威尔沿着小路走了过去,然后停下了脚步,最后看了看停在那里的奥兹莫比尔,沿着斜坡向下面的水走了过去。他走到距离他们一米多的地方的时候,他们转身望着他,直到他站到杰隆旁边。
“美丽的生物。”杰隆说。他的眼睛盯着溪边的马。四匹马并排站在那里,头部伸出了铁丝网。每一次低头,它们都能吃到从水里长出来的高高的牧草。
威尔看着马,然后看着杰隆。他弯下腰,注意到德鲁坐在那里,双手仍然绑在背后,但是威尔发现,他的嘴没有被塞住,脚踝上的绳子也解开了。“你不该在他身上冒这种险。”
“他曾在我的教堂做过礼拜,我没有忘记这一点。”
“嗯,我不确定他会像你一样记得。”威尔说。他用一只手抚摸着脸颊,感觉到了德鲁的指甲留下的痕迹。“你真的应该小心一些。”
杰隆亮出他手中那把镀铬点38,看看德鲁,又看看威尔。“忘记我们现在要解决的事情并不算难,尤其是用这种聊天的方式。”
“他一直在给你传福音吗?”
“他们似乎总是如此,”杰隆说,“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听过圣父之外的其他人的声音,从来没有读过他称之为《圣经》之外的书。他们都躲在它的后面,甚至包括德鲁。”
“你呢?”
“我?”
“你的宗教有什么区别吗?”
“我不会强迫任何人相信,”杰隆说,“其实我在这里只是一名翻译。有时,即使对我来说,《圣经》仿佛是外语写成的。我不是那个能最终解释一切的人。我不是,上帝也不是。你必须去做你必须做的事,无论上帝是否与你同在。另外,我不会去找借口。”
“似乎你们已经在这里进行了一些讨论。”
“我不会那么说的。”
“那你会怎么说?”
“我会说我们正处于一场僵局之中。”
威尔看着德鲁。他正在看那些马,但威尔知道,他在听。“他是怎么说的?”威尔问杰隆。
“他说我们无处可逃,伊甸之门会一直追着我们。他说无论我们走到哪里,无论我们发现谁可以帮忙,他们的生命都会被剥夺。他说约翰会将所有建筑夷为平地。”
“约翰会很开心的,对吧?”
杰隆看着那些马,接着转身看着威尔。“我们不能把德鲁和玛丽·梅带回我的教堂或酒吧,这两个地方都太容易找到了。”
“我知道,”威尔说,“我觉得他们给我的小屋也不行,我们不能回到镇上,那里有太多眼线了。”
“玛丽·梅需要就医。我们需要去的一个地方,可以让她洗掉约翰给她文的文身。”杰隆看着威尔,“你也需要治疗,德鲁说你病了。他说我们不应该相信你,你只是一个行走的死人。他说你咳血,差点儿在他面前昏倒。这是真的吗?”
“我没事。”
“我可不觉得没事。”杰隆说。
“我可以自己治疗。我只需要时间和空间。我们需要离开这里,现在。”威尔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德鲁说,“伊甸之门一直在注视着我们。而且我认为没有任何理由不这么想。”
“嗯,我也这么认为。”威尔望着远处的原野和房子。他非常坚定,即使是现在也有人正看着他们。他走了几步,然后跪在了草地上,把霰弹枪放在身边。他从小溪里舀了一些水,扑到了脸上。他洗了洗脸颊和脖子,然后将前臂浸入水中,感觉到液体漫过皮肤上的伤口,很凉爽。
他仍然很渴,但他知道自己的包里有水。他站在那里,看着德鲁。这件事情困扰着他。威尔想起了朗尼,他想起了那个人一直坚持的保证,直到他走到了边缘。威尔捡起了霰弹枪,走到德鲁坐的地方。他把枪管对准对方的前胸。“你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吗?”威尔问。
“威尔,他们会烧死你,会把你扼死,用你自己的肠子把你绑起来,接下来,他们会把你烧死。”
“德鲁你这个浑蛋!”
德鲁想对他吐口水,没有吐中,口水落到了草地上。
“浑蛋!”威尔又说了一遍,仿佛在表示事实就是这样,“你注意到没有,他们似乎根本不在意向我开枪这件事,他们还向你开枪对吧?你应该想想这一切。”
“约翰会找到你的,”德鲁说,“他也不会那么友善了。威尔,你是我们中的一员。你永远是我们中的一员,那些反对我们的人,以及那些原本接受了圣父却又远离的人,都会受到惩罚。”
“我不怀疑这一点,”威尔说,“但是现在我们需要先澄清一些事情,然后再他妈说你觉得即将到来的那些破事。”他用枪筒重重地推了推德鲁的胸口,德鲁倒在了地上。威尔将霰弹枪交给杰隆,告诉牧师在威尔检查的时候把枪对准德鲁。
威尔用手沿着他的一条腿向上检查,然后又往下检查另一条腿。他拍了拍德鲁的双臂、胸口、背部,以及威尔想要检查的所有地方。检查完之后,他站起来,低头看着那个男人摇了摇头。“我想他可能只是疯了。”威尔从杰隆手中接过霰弹枪。
“你觉得你会发现什么?”
“发信器,约翰会在山上用这种东西。他说他的大哥雅各用它们跟踪狼群。我有过惨痛的经历,我发现他们也用发信器跟踪人。”
“但你没找到?”
“没,看他这么说,我还以为他有呢。”
“那我们没事了?”杰隆问道。
“我想是的。但这仍然无法解决我们目前的问题。”
“去哪儿?”
“嗯。”威尔说。
“你没想到哪里吗?”
“我想到了,”威尔说,“那里有一些食物和医疗用品,但并不理想。我很久以来一直在避免去那个地方,但它可能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
* * *
车子在大门前停下来的时候,玛丽·梅醒了。她望着外面的山坡。车道又向前延伸了一百米左右,在山顶上,她可以看到那座房子的低矮屋顶,黑乎乎的窗子仿佛俯视着这座房子,看着下面的整片土地。
“我记得这里。”玛丽·梅说。
威尔从后座向前倾身。“你还很小的时候,你爸爸带你和德鲁来过这里几次,留你妈妈在酒吧工作。我们曾经一起烧烤,你和德鲁从这里滚下山坡。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二十年前,或者更久以前。”
她能感觉到仿佛某样东西抓住了他的心。她明白为什么他不想来这里,但现在必须这样做。对威尔来说,在这里锁着的不仅仅是几个房间。“我们在这里安全吗?”她问道。
他又看了看房子。她看到他的眼眶含着泪水。房子坐落在山顶上,俯瞰着下面的郡道和各种错落有致的农田,他们在这里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这是个好地方,”他说,“你们都能看到这里是怎么通向那边的悬崖的,想要来这里只能从一个方向靠近。”她看着他再次环顾四周,看着他的目光落在大门和挂锁的链子上。“这里很好,”他又说,“如果他们来了,我们能在他们敲门之前看到他们。”
杰隆环顾四周,然后回到了大门口。“你有那个挂锁的钥匙吗?”他问。
威尔摇了摇头。“我很久以前就失去了对这个地方的所有权,当时我们并不需要它。我认为你已经把我们带到了很远的地方,”威尔说,“我们不能再向你要求什么了。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你和我们在一起,如果他们一直都不知道,这样会对你更好。”
“你要我离开你们?”
“我说你应该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不,”杰隆说,“我们不应该这样。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你将需要很多东西:食物,水,各种补给。我可以帮忙,我们可以藏在这里,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会让你们三个离开的,我们可以去寻求帮助。”
玛丽·梅看着他,问:“什么样的帮助?”
“从警长那里开始就可以吧。”
“不,”玛丽·梅说,“我认为他也是一份好意。我几天前真的去找过他,希望他能帮忙。我告诉他我会去做什么,我说我要去伊甸之门找德鲁。除了他,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你们明白吗?”
“我想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威尔说。
她转过身来,看了看威尔,又看了看她的弟弟。“正如他所说,约翰在等我。他甚至说他知道我为什么要去那里,”玛丽·梅说,“我不认为是警长说的,但有人告诉约翰我要来了,我只是不知道是谁。”
她看到德鲁耸耸肩,转过身望向窗外。她想再说些什么,可以看出说什么都没有用。
引擎仍在运转,杰隆把车掉了个个儿,从车道上下来,开进了大门旁边的一小片树林里。“我要和你一起去,”他关掉引擎,取下钥匙,“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们离开这个镇,寻求联邦政府的帮助。我已经知道了一切,我知道这个地方需要帮助。”
* * *
威尔用猎刀切下了树上细长的树枝,然后将它们放在奥兹莫比尔的车顶上。他后退一步,转过身来看那辆车。他对杰隆说:“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好的伪装了。”
“你得走到这儿才能知道这里有一辆车。”杰隆说。
他环顾四周,然后看着玛丽·梅,仿佛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玛丽·梅看看车子,又看看大门。“你家里有断线钳吗?”
威尔又望向了房子。他已经看了它有一百眼了,就仿佛担心它会消失一样。“我不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我们一起看看吧。里面曾经有一些补给,但老实说我现在也不清楚了。我会找一把断线钳然后回来打开锁。接着,我们就可以把车从这里的路上开走了。”
“只要把它用枪打下来就好了。”德鲁说。
威尔一边旋转一边看着那个男人。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忘记了他也和他们在一起,在他们从车内取走所有东西之后,他也安静地待在了一边。威尔摇了摇头。“那可真是好办法,到时候你的朋友们都会往这边看。”
“他们也是你的朋友。”德鲁说。
威尔没有理会他。他弯下腰,拿起了装着水、圈套、陷阱和剩下的点308子弹的背包。他把它带到了大门前,扔了过去。接下来,他把步枪塞进了金属门栏之间,确保它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接着,他让他们爬过去,几个人带上了防弹衣和霰弹枪。杰隆帮玛丽·梅越过了大门。威尔和杰隆都注意到了她非常艰难地移动着手臂,每次肌肉或皮肤的运动都会让她的表情发生变化。他们都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那些文身,那些字母仿佛是刻在了她的骨头上。
接着威尔弯腰举起德鲁,把他带到了大门口。他们三个把他弄过了大门。威尔跟在了后面,他又抬头看了看房子。他毫无疑问地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这就是多年以前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想要藏起回到这里的意义,但他知道,在某种意义上,必须让他们知道。他拾起步枪和包,转身看着那几个人,告诉他们该走了。他们两人一组一起走到山上。尽管威尔希望在这里找到某种救赎,但他并不知道他们会发现什么。他已经将这个地方遗忘了很多年,但他现在想知道这对所有人来说是不是真的。
抵达山顶之后,他看到秋千仍然挂在孤树之下,就像他得到这所房子的时候一样。他停下了脚步,盯着两条绳子和下面的木质座椅。他知道他来这里是有原因的,但他现在很想知道为什么对死亡的恐惧是他回到这里的决定性因素。当其他人走过他的身边,他一直都在盯着秋千。等他能够摆脱被施加在他身上的咒语的时候,他转身看到了玛丽·梅、杰隆,甚至连德鲁都在等他,他们站在房子旁边盯着他。
“这是踏上了一条回忆之路。”威尔说。他是把这句话当作笑话讲出来的,但没有人笑。当他走过来的时候,他们都在看他。这栋单层住宅几乎没什么变化,油漆已经脱落,周围的土地杂草丛生。有几个地方,杂草从排水沟中长出来,但这里仍然曾是他的家,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威尔曾在这里抚养他的女儿卡莉。这架秋千是他做的。女儿小的时候,他会让她坐在里面推着她,等到她长大一些,他在一边看着她在那里玩。他看着它,仿佛它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他很清楚事情确实如此。他把这处房产交给教会之后,把他自己的一部分也送了出去,他愚蠢地认为自己能摆脱那段回忆。
在门附近的一块石头底下,他找到了钥匙。在锁孔中转动钥匙后,他用肩膀将门顶开。在一片寂静中,木门擦过门框的声音很是刺耳。阴影在里面等待着,困在里面的温暖空气跑了出来,遇见了站在那里的他们。空气中弥漫着古老而封闭的房间味道,以及潮湿的污垢和霉菌的气息。
他走了进去,扫视着这个房间,然后又走了几步,踢开了地板上的一个旧啤酒罐。在听到罐子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之前,他根本没有看到它。他看着罐子滚进了起居室地板上一块正方形的月光中。
“似乎你这里有人非法侵占。”杰隆说。他走进了房间,领着德鲁,玛丽·梅走在最后。她关上门,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地方。
在失去妻子和女儿之前,威尔从来不以为他酗酒的情况那么糟糕。可是现在,他环顾四周,依然能看出他当时犯了多大的错误——他的酗酒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得多。到处都是空瓶子,有些在他妻子和孩子去世之前就在这里,但还有更多是那之后留下的。他会喝光瓶子里的酒,然后扔掉瓶子,起居室的一个角落里,他扔掉的瓶子那里堆满了碎玻璃。碎玻璃上方的墙上喷着“凶手”两个大字,虽然威尔知道,人们都认为这肯定是别人写的,可那确实是他自己写上去的,而且他当时就是那么觉得的。
他现在希望死掉的是他,而不是她们。他现在希望自己正淹没在酒缸里,就像她们离开之后那些日夜一样。尽管这样想让他非常受伤,他依然希望她们没有那样爱他。
然后他想,如果那天晚上她们不去走那条路就好了。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他对自己真的非常诚实,就会知道他才是那个应该改变的人。
“厨房里应该有煤油灯。”威尔说。他看着另外那三个人,可以看到他们正仔细观察着这个地方,就仿佛他们不受欢迎地走进了威尔的记忆之牢似的。“火柴应该在右上方的架子上。如果燃料没有了,我记得水槽下面还有。至少应该还有一些。”
几个人走出了房间,他听到他们四处翻找的声音,然后找到了灯。第一盏亮起来,第二盏也亮起来,他看到那边亮起了温暖的光芒,听到了他们在谈话。罐装食物放在一处架子的底部,此外,他还发现了一打苏打水。
威尔走进厨房,看到他们摆弄着战利品,他看到食物已经让他们心情变好了。他试了试水龙头,但并没有水。然后他试了试炉子,也没有点火的声音或是火花。他走到了一边,站在那里思索着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五分钟后,他带着他刚从战争中归来时用过的旧双头露营炉回来了,还找到了炉子用的燃料,调整好燃料压力之后,他试了一下旋钮,听到了嘶嘶声。他拿起一根火柴,点燃了炉子,人们都有些好奇地站在那里,望着火焰跳动着,然后平静了下来。
等威尔找到医疗包,他们已经开始在一只古老的平底锅中煮青豆和玉米,而在另一个平底锅上,他们煮了一锅汤,放了午餐肉粒和番茄酱,里面的水是从苏打水罐里面取的。
“这里闻起来好像天堂。”玛丽·梅说。她拿着医疗包。“谢谢。我知道来这里肯定让你觉得很难受。”
“十二年的时间很长,”威尔说,“我应该没事了。”
“但你没有,”她说,“我们可以看出你不是没事了。”
威尔看着她,努力不去看她的眼睛。在三个星期的时间里,她失去了她的母亲、父亲,甚至也失去了亲弟弟,她才是更强大的那个人。他知道这一切。他可以很容易地看出她的痛苦,就像她也可以看到自己的痛苦一样。
“我的弟弟……”她转身面对靠在厨房一面墙边的德鲁,他的双手仍绑在身后,双腿伸在厨房的地板上。“我想解开他身上的绳子,他的手指尖都变成蓝色了。我知道他受伤了。”她又转身看着威尔,威尔也看着她,思索着她的要求。
威尔走到德鲁身边,坐在了地上,看着他,说:“你姐姐说你的双手绑得太紧了,是这样吗?”
“你可以自己看看。”德鲁说。他微微转过身,眼睛盯着手臂消失在背后的地方,好像他们要进行某种交流。“我的手腕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玛丽·梅说的是真的。威尔看着他的手指,似乎有些发灰。威尔弯腰把他的手拉出来一些,以便更好地看到它们。接着他转过头,视线首先扫过玛丽·梅,然后是杰隆。
杰隆正站在炉子边,搅拌着番茄汤。威尔把目光转向他的时候,他慢慢地刻意地摇了摇头,沉默着反对给予那个男人任何能够伤害他们的自由。
威尔站了起来,回到房子里。等他回到厨房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根登山绳、一些拉链和一件女式衬衫。他将这些东西放到了桌子上炉子的另一边。杰隆还在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威尔把一把椅子从桌子上拖了下来,放在房间中央。他看向玛丽·梅。“我知道你爱他,我知道你想帮助他。我也想帮助他,所以他才被带到了这里,而没有死在伊甸之门。但我要告诉你,不能信任他。他可能是你的家人,可能是你仅有的一切,但是现在,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真的不能那样对待他。”
她看着她的弟弟然后回头看着威尔,说,“那要怎样呢?”
威尔走到水槽边放着第二盏煤油灯的地方。他拿起那盏灯,朝她走了过去。他从那打苏打水里取出了一罐,递给了玛丽·梅。“我要解开你弟弟身上的绳子。但我想让你拿着那件衬衫和各种补给,然后回到浴室,清理约翰给你文的文身。我要把德鲁放在这把椅子上,绑住他的脚,他的胸口,然后把双手放开。”
“你不想让我帮忙吗?”她问道。
“不,”威尔说,“我不想让你帮忙,因为等我把德鲁放开之后,我不希望你阻止我,或是阻止杰隆。我们想保证他的安全,但我们都不相信他。你明白吗?”
“我和你站在一边,”她说,“我可以帮忙。”她看着他身边的德鲁,威尔转身看着德鲁,他正带着愉悦的目光看着这一切。
“我知道,”威尔说,“但情况变化很快。所以约翰才会在开始文身的时候让德鲁离开,而这就是我现在想让你离开的原因,就是因为家人会让人做出奇异的举动。”
她看着他们三个,然后同意了。他们看着她沿着走廊走向了浴室。他离开之后,只剩下灯光照在走廊的墙上。在远处,威尔听到了浴室关门的声音,之后连光线都消失了。
威尔把德鲁带到他脚下,带他来到椅子上,让他再次坐下。杰隆已经拿起了霰弹枪,枪口向右偏了一些,如果德鲁决定反抗,这样他就不会打中威尔了。威尔剪下了一条长绳子,把它绑上了椅子背,固定在了木头间。然后他把绳子绑在了德鲁的手臂肘处,将绳子绕过胸前,然后拉紧。他同样绑住了他的脚踝,在将脚踝固定到椅子腿上之前,先将不同长度的绳子绕在椅子腿上。之后,威尔才把德鲁手腕上的电线割断。绑在他胸前和胳膊上的绳子非常宽松,他甚至可以有些困难地把胳膊转过来放在大腿上。
威尔拽了拽那些绳子,然后退后一步。他看了看杰隆,示意他放下霰弹枪。
德鲁坐在那里,开合着双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直视着威尔,笑了。“你看,你可以信任我的。”他说。
威尔转过身去,他发现了几张厚毯子和一些钉子,便把毯子钉在了前窗上,以阻挡灯泡和炉子发出的光线。差不多弄完之后,他望着窗外的那棵树,微风吹拂着山顶,秋千在微微晃动。
他让那份幻觉涌进他的心头,记忆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它们让他的喉咙和胃扭在了一起。接着,他低声说道:“不管你们现在在哪里,我都希望你们两个人的生活比以往更好。”这句话在空中停留了一段时间,然后他伸手开始敲打最后一根钉子。